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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8-02 15: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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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思勉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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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勉文集:理学纲要

吕思勉文集:理学纲要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吕思勉文集:理学纲要作者:吕思勉排版:KingStar出版社:译林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3-01ISBN:9787544761710本书由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本书计十五篇,乃民国十五年予在上海沪江大学讲《中国哲学史》时所手编之讲义也。今略加修改,以成是书。

理学行世几千年,与国人之思想关系甚深;然其书率多零碎乏条理,又质而不文,读者倦焉。虽有学案之作,人犹病其繁重,卒不能得其要领也。是书举理学家重要学说,及其与前此学术思想之关联,后此社会风俗之影响,一一挈其大要,卷帙虽少,纲领略具,读此一编,于理学之为如何学问可以知其大概矣,故名之曰《理学纲要》。

自宋迄今,以理学名家者无虑千人;然其确有见地不与众同者不过十余家耳。兹编即以是为主(其大同小异者即附其人之后,如慈湖附象山后是也),其无甚特见者,总为一篇,叙其名氏传授,以见斯学之源流派别而已。诸贤事迹,限于篇幅未及详叙,如欲尚论其世,固有史传及诸家学案在也。

理学与古代哲学及佛学皆有关系,近人类能言之,然所见者似皆非其真也。兹故别为一篇,论之虽似旁文,实为斯学来历,了此则理学中重要之说,皆迎刃而解矣。不可不细读也。

数术非中国哲学正宗,然亦自成一派,且与社会思想关系颇深,世多目为索隐行怪,甚或斥为迷信,非也。数术家之所言,虽未必确,以为迷信,则实不然。真知数术家之所言,乃知迷信之流自附于数术者,悉非其实耳。兹总为一篇叙之。邵子虽以数术名,实于哲理发明为多,数术非所重也。故别为篇。

理学特色在于躬行实践,非如寻常所谓哲学者,但餍好奇之心,驰玄远之想而已。诸家之说,各有不同,非好为异也。补偏救弊,立言固各以其时;殊途同归,辙迹原无须强合。又有前人见其浅,后人见其深者,此则思想演进,次第当然;当知其易地皆然,不必存入主出奴之见也。兹编于诸家相承相矫,及其同时分争合一之故,并详析言之,以见学术演进之迹。至于各人受用,则或因其性之所近,或矫其习之所偏,有难范以一律者,非兹编之所能言也。民国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武进吕思勉识篇一绪论

今之人有恒言曰“宇宙观”,又曰“人生观”,其实二者本系一事。何则?人者,宇宙间之一物。明乎宇宙之理,则人之所以自处者,自得其道矣。

哲学非绝人之事也。凡人所为,亦皆有其所以然之故,即哲学之端也。虽然,此特随事应付耳。若深思之,则我之所以处此,与此事之究须措置与否,乃皆有可疑。(如饥而食,特应付事物耳。见在之饮食,是否相宜?食而生,不食而死,孰为真是?凡饮食者,未有能言之者也。一一穷究之,即成哲学矣。)恒人为眼前事物所困,随事应付且不暇,更何暇游心于高远?然一社会中,必有处境宽闲,能游心于远者;又必有因性之所近,遇事辄喜思索者;乃取恒人所不暇深思;及其困于智力,不能深思之端;而一一深思之,而哲学于是乎起矣。

然则哲学非随事应付之谓也。随事应付,恒人本自能之。所有待于哲学者,则穷究宇宙之理,以定目前应付之法耳。(以非穷究到底,则目前应付之法,无从证为真是也。)然则哲学者,穷究宇宙之理,以明立身处世之法者也。故真可称为哲学家者,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必有以异于恒人。而不然者,则不足称为哲学家。有一种新哲学兴,必能改变旧哲学之宇宙观及人生观。而不然者,则不足称为新哲学。

吾国哲学,有三大变:邃古之世,本有一种幽深玄远之哲学,与神教相混,为后来诸子百家所同本。诸子之学,非不高深;然特将古代之哲学,推衍之于各方面;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初未有所改变也。西汉、魏、晋诸儒,不过发挥先秦诸子之学,更无论矣。此一时期也。佛教东来,其宇宙观及人生观,实有与吾国异者。吾国人受其感化,而其宇宙观、人生观,亦为之一变。此又一时期也。佛学既敝,理学以兴。虽亦兼采佛学之长,然其大体,固欲恢复吾国古代之哲学,以拯佛学末流之弊。宋学之中,朱、陆不同。有明之学,阳明、甘泉诸家,亦复互异。然此仅其修为之法,小有乖违;以言乎其宇宙观、人生观,则固大致相同也。此又一时期也,此等大概之迁变,今之人类能言之。然其所以然之故,及其同异之真,则能详悉言之者甚鲜。兹编略述宋、明哲学,即所谓理学者之真相;及其与他时代之不同;并其所以然之故。千金敝帚,虽或宝燕石而不自知;然大辂椎轮,先河后海;郢书燕说,世固有其物不足贵,而其功不必薄者矣。篇二理学之原

理学者,佛学之反动,而亦兼采佛学之长,以调和中国之旧哲学与佛学者也。一种学术,必有其独至之处,亦必有其流弊。流弊不可无以矫之,独至之处,亦不容埋没;故新兴之学术,必能祛旧学术之流弊,而保其所长。谓为代兴之新学术可,谓为改良之旧学术,亦无不可也。凡百学术,新旧递嬗之际皆然。佛学与理学,亦何独不然。

又天下无突然而生之事物,新者之兴,必有所资于旧。天下亦无真刍狗可弃之事物,一种学术,一时为人所厌弃,往往隔若干年而又盛行焉。理学之于中国旧哲学则如是。中国旧有之哲学,盖自神教时代,递演递进,至周、秦之际而极盛。两汉、魏、晋,虽间有新思想,然其大体,固不越古代哲学之范围。佛教兴,而中国哲学一时退处于无权;然其中固不乏独至之处。宋学兴,乃即以是为凭藉,与佛学相抗焉。故不知佛学之大要,不可以言宋学。不知中国古代哲学之大要,亦不可以言宋学也。

哲学有其质,亦有其缘。论其质,则世界哲学,无不从同。以人之所疑者同也。论其缘,则各民族所处之境,不能无异;所处之境异,斯其所以释其疑者,亦自异矣。此世界各国之哲学,所以毕同毕异也。明乎此,乃可据见在哲学之条理,以求中国古代之哲学。

哲学之根本云何?曰:宇宙观、人生观是已。人生而莫不求知,求知,则凡可知之物,莫不欲尽明其底蕴。人生而莫不求善,求善,则我之所执以为我者,必求措诸至当之地而始安。夫宇宙者,万物之总括也。明乎宇宙,则于事物无不明;我者,宇宙中之一物也。明乎宇宙之蕴,则我之所以自处者,不蕲得其道,而自无不得其道矣。此宇宙观与人生观,所以二而实一;而各国哲学,莫不始于宇宙论也。

宇果有际乎?宙果有初乎?此非人之所能知也。顾古之人,不知其不可知也。不知其不可知,而其事又卒不可知,古之人果何以释此疑哉?曰:不知彼者视诸此。由近以推远,即小以见大,此人类求知之恒蹊。哲学之初,亦若是则已矣。

物必有其所由来,欲明其物者,必先知其所由来,此不易之理也。芸芸万物,果孰从而知其所由来哉?古之人则本诸身以为推。见夫生物之生,必由牝牡之合也,则以为一切物亦若是而已矣。所谓“物本乎天,人本乎”也(《礼记·郊特牲》)。于是阴阳为万有之本之义立焉。是为哲学之第一步。(古代哲学,殆无不自男女媾精,推想而出者。《易》之——二画,疑即象男女阴。《老子》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尤皆以男女之事为喻也。哲学之初,杂以男女生殖之说,不独中国为然。实由古人所欲推求,首在万物之所由来也。)

顾既求所谓原因,则必得其惟一者。求万物之所由来,而得阴阳二元,非人智之所能甘也。则必进而求之。进而求之,而惟一之境,实非人所能知,则不得不出以假设。以为阴阳以前,实有一为阴阳之所自出者,是为两仪所从生之大极。是为哲学之第二步。

哲学者,所以解释一切见象者也。不能解释一切见象,不足以为哲学。既有哲学,则必对一切见象,力求有以解释之。故哲学以解释事物而兴,亦以解释事物而生变迁。有阴阳二者,足以释天地之相对矣,足以释日月之代明矣;然时则有四,何以释之?于是分阴阳为大少,而有所谓四象。人之前后左右,其方向亦为四,以四象配之足矣。加以身之所处则为五,更加首之所戴则为六,四正加以四隅则为八,八加中央为九,九之周围为十二,又何以说之?于是有以四时分配四方,更加中央为五帝,加昊天上帝为六帝,五帝分主四时化育,而昊天上帝,则无所事事之说出焉。有上帝周行八方,而还息乎中央,所谓大一行九宫之说出焉。九宫之周围为十二,恰与一年十二月之数相当。于是天子之治天下,十二月各有其当行之政;谓其本乎天意也。(五帝六天,说出纬候。

谓东方青帝灵威仰,主春生。南方赤帝赤熛怒,主夏长。西方白帝白招拒,主秋成。北方黑帝汁光纪,主冬藏,中央黄帝含枢纽,则寄王四时。以四时化育,亦须土也。更加昊天上帝耀魄宝,则为六帝。昊天上帝,为最尊之天神。余五帝则分主化育之功者也。大一行九宫,说出《乾凿度》。《郑注》曰:“大一者,北辰神名。下行八卦之宫,每四乃还于中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谓之九宫。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大一下行九宫,从坎宫始。自此而从于坤宫。自此而从于震宫。自此而从于巽宫。所行半矣,还息于中央之宫。既又自此而从于乾宫。又自此而从于兑宫。又自此而从于艮宫。又自此而从于离宫。行则周矣,上游息于大一之星,而反紫宫。行起从坎宫始,终于离宫也。”案此所谓大一者,即昊天上帝耀魄宝也。古说天有九野,故地有九州。明堂亦有九室,王者居之,以出政令,盖象昊天上帝也。五官之设,则所以象五方帝也。昊天上帝,无所事事,故古代君德,亦贵无为。无为非无所事事,乃复起之义,其初盖正谓无所事事耳。古代神教,最尊天象,故举四时八方等说,一一以此贯之也。天有九野,见《淮南子·天文训》。)凡此者,皆举错杂之见象,一一以哲学释之,且穿贯诸说为一说者也。此为哲学之第三步。

自物质言之,则因天有四时,而万物皆生于土,乃分物质为五行。五行之生,以微著为次,此所以说万物之生成。(《尚书·洪范正义》:“万物成形,以微著为渐。五行先后,亦以微著为次。水最微为一,火渐著为二,木形实为三,金体固为四,土质大为五也。”)又有相生相胜之说,则所以说万物之迭成迭毁者也。(萧吉《五行大义》:“木生火者,木性温暖,伏其中,钻灼而出。火生土者,火热,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联土成山必生石,故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销金亦为水。水生木者,水润而能生。”《白虎通·五行篇》:“天地之性:众胜寡,故水胜火也。精胜坚,故火胜金。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也。”案此篇于万物之成毁,无不以五行生胜释之。其说虽不足信,然在当时,实能遍释一切现象,且颇有条理统系也。)

万物之迭成迭毁,自浅者视之,则以为成者自无而出有,毁者自有而之无而已。稍深思之,则知宇宙间物,只有所谓变化,更无所谓有无。质力不灭之理,固不必待科学为证,即据理推测,亦未尝不可得之也。既知宇宙间只有变化,更无有无,则不得不以万物之原质为一。万物之原质,古人名之曰气。“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化为臭腐”,皆此气之变化也。(《庄子·知北游》:“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生则死。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通天下一气耳。”)于是万物之原因,乃不在其何以有,而在其何以变。(此时已知有无之不可知矣。《列子·汤问》:“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无物,今安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言此义最明。)世界质力之变化,非人之所能知也。即其变而名之,则曰动而已矣。于是世界之真原因,乃成为一种动力。《易·大传》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易》与《春秋》皆首元。元即动力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春秋·繁露重政篇》曰:“元犹原也。元者,万物之本,在乎天地之前。”《乾凿度》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谓之浑沌。浑沌者,言万物相浑沌而未相离也。”皆以一种动力,为宇宙之原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又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皆指此而言之也。(谷者,空虚之义。神者,动力之谓。不死,言其不息。玄者,深远之义。牝者,物之所由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言天地由此而生也。绵绵若存,言其力之不可见。用之不勤,仍言其不息也。)是为哲学之第四步。

宇宙之间,既无所谓有无,则寻常所谓有无之见破。寻常所谓有无之见破,则所谓无者,其实皆有。其实皆有,而又明见为无,则所谓有无者,非真有无,乃人能认识与不能认识之别耳。同一气也,何以或为人所能认识?或为人所不能认识?以其气有疏密故也。密则为人所能识,疏则非人所能识矣。故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精者,物质凝集紧密之谓。《公羊》庄十年:“者曰侵,精者曰伐。”《注》:“,麤也。精,犹密也。”《老子》:“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真阗同训。《管子·内业》:“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为河岳,上为列星”,即“精气为物”之说。又曰:“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则“游魂为变”之说也。游训游散,见韩康伯《注》。)古人说死生之故,恒以是言之。(人所识谓之明,所不识谓之幽,有幽明而无死生也。后来言此理者,张横渠最明。)

既以宇宙万物,为一气所成,阴阳二元之说,其自此遂废乎?曰:不然。阴阳之说,与一气之说,相成而不相破者也。自其本质言之曰一气,自其鼓荡言之曰阴阳。盖变动之象,为人所能识者,不外乎相迎相距。一迎一距,以理言,固可谓为同体而异用;以象论,夫固见其判然而不同。既已判然不同,即可立阴阳二名以命之矣。职是故,古人即所谓一气者,而判之为轻清重浊二端。“轻清者上为天,重浊者下为地。”(见《列子·天瑞篇》)物之轻浮而上升者,皆天类也。其重浊而下降者,皆地类也。(《易文言》曰:“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天地之气,初非各不相涉,而且彼此相求。春融和,夏炎暑,则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秋肃杀,冬闭塞,则曰“天地不通”。(《月令》)自男女雌雄牝牡之相求,以至于日月之运行,寒暑之迭代,无不可以是释之。阴阳二元之说,与宇宙原质为一气之说,不惟不相背,且相得益彰,相待而成矣。是为哲学之第五步。

宇宙一切现象,既莫非气之所成;而其所由然,又皆一气之自为鼓荡,而非有物焉以为之主(《庄子》所谓“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也),则其说,已成今所谓泛神论。泛神论者,世界之本体即神。于其浩无边际,而见其伟大焉。于其更无起讫,而见其不息焉。于其变化无方,而仍有其不易之则,而见其不测与有秩序焉。泛神论之所谓神,较之一神论、多神论之所谓神,固觉其确实而可信;亦正因其确实可信,而弥觉其大也。故中国古籍,于神之一字,皆极其叹美。(《易大传》曰:“神无方而易无体。”又曰:“阴阳不测之谓神。”言弥沦乎宇宙之间者,惟有一神,更不能偏指一物以当之也。故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张横渠说鬼神,亦深得古人之旨。)而如“至诚无息”等之所谓至诚,亦皆所以状世界之本体者也。

通宇宙之间,既除一气之外,更无余物,则人亦自为此气之所成,而为宇宙之一体。宇宙之一体,何以成为人?自宇宙言之谓之命。自人言之谓之性。(《大戴礼记·本命篇》)宇宙间一切,各有其不易之则,人为宇宙之一体,自亦有其当循之道,故人贵尽性。抑人既为宇宙之一体,非尽明乎宇宙之理,固无从知自处之方;苟真明乎自处之方,则于宇宙之理,已无不贯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又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本命篇》)我者,宇宙之一体。万物亦宇宙之一体。万物与我,既同为宇宙之一体,则明乎处我之道者,亦必明乎处物之道。故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中庸》。《荀子·天论》:“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亦此义。所谓治,乃尽性后之办法也。)此所谓天人合一。至此,则人与自然,冥合无间,而推论之能事极,而力行之义蕴,亦尽于此矣。此为哲学之第六步。

中国古代之道德伦理,无一不本于法自然者。以全宇宙皆一气所成也,故我与天地万物,可以为一体。(惠施之说,见《庄子·天下篇》。一体,即融合无间之谓。与上文所用一体异义。上文所用一体,乃《孟子》“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之一体也。)以全宇宙之动荡不已也,故有自强不息之义。夫合全宇宙而为一动,则虽谓其动即其静可也,故动静交相资。以其变化不居,而仍有其一定之则也,故有变易、不易、易简三义,乃尽《易》之蕴。(《周易正义八论》引《乾凿度》曰:“《易》一名而含三义:所谓易也、变易也、不易也。易者其德也。光明四通,简易立节。天以烂明。日月星辰,布设张列。通精无门,藏神无穴。不烦不扰,澹泊不失。变易者其气也。天地不变,不能通义。易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郑玄依此作《易赞》及《易论》曰:“《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案此《易》之大义也。自然见象从差别中见其平等,亦从平等中见其差别。从平等中见其差别,则所谓易也。从差别中见其平等,则所谓不易也。所谓易简者,谓极错杂之见象,统驭于极简单之原理;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亘古如斯,从不差忒也。)以时时变动不居也,故贱执一而贵中庸。(以几何学之理譬之,世界犹体,至当不易之道为点。至当不易之道,必有一点,而亦仅有一点,此即《中庸》之所谓中庸也。使世界静止,则此点恒常,择而执之,初非难事。惟世界变易无一息之停,故此点所在,亦无一息而不变动。择而执之,斯为难矣。孔子所以叹“中庸不可能”也。)以万物之动,各有其轨道而不相乱也,故各当其位,为治之至。(《易》之道,莫贵乎当位。《礼运》曰:“物大积焉而不蕴,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即所谓各当其位也。大学之道,极于平天下。平天下之义,《荀子·荣辱篇》说之,曰:“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工以巧尽械器,士大夫以上,至于公侯,莫不以仁厚知能尽官职;夫是之谓至平。”亦不过各当其位而已。法家之明分职,义亦如此。)以自古迄今,一线相承也,故有正本、慎始、谨小、慎微之义;而“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言道德者最重动机焉。以世界本为一体,彼之于此,无一息不相干也,故成己可以成物,正人必先正己;而反求诸己,则一心又为一身之本焉。(宋儒治心之学,古人有先发之者。《庄子·天道篇》曰:“万物无足以挠其心者,故静。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者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荀子·天论》曰:“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解蔽》曰:“治之要,在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道?曰虚壹而静。”皆与宋儒所言无异也。)以天尊地卑,各有定位,故有君贵臣贱,重男轻女之义。以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故虽重男抑女,而阴阳仍有平等之义焉。以春夏秋冬,周而复始,认一切现象,皆为循环,故有祸福倚伏,持盈保泰之义;又有“天不变,道亦不变”之说焉。抑且万事万物,皆出阴阳二元,故有彼必有此;既贵仁,又贵义;既重礼,亦重乐;一切承认异己者之并立,而不趋极端焉。此等要义,悉数难终。盖国人今日之思想,溯其原,无不与古代哲学相贯通者。哲学思想之初起,虽由一二哲人;而其昌大,则扩为全社会之思想。(亦可云:此种思想,在此环境中,最为适宜,故全社会人胥具之;而哲人,则其研究之尤透澈者也。)虽屡与异族接触,而其根柢曾未摇动。甚矣,国性之入人深也。

以上所述,为古代普通思想。又有所谓数术家者,则其思想,颇近于唯物派。案《汉志·诸子略》之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数术六家,亦云出于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二者盖同出一原,而一陈其事,一言其义也。数术六家,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皆近迷信。(天文、历谱,本无所谓迷信。然古人于此,恒杂以占验之术。《汉志》谓“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历谱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厄之患,吉隆之喜”是也。天文家有《图书》《秘记》十七篇,盖即谶之所本也。)惟形法一家,《汉志》述其学曰:“大举九州之执,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征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其思想最于惟物派为近。(此等思想,后世亦非无之,特不盛耳。如王仲任即其一也。细读《论衡》自见。中国各种迷信之术,惟相法较为通人所信。《荀子》已有《非相篇》。其后《论衡》《潜夫论》《申鉴》,于相学皆不全然排斥。亦以相法根据人之形体,究有所依据也。此亦据骨法之度数,以求贵贱吉凶之理。)形法家之所谓数者,盖物质自然必至之符。形法家以为万物之变化,皆可求诸此;而不认有官体所不能感觉之原因,故曰“非有鬼神。”(古人以万有之原质为气,而气又分轻清重浊二者。轻清者上为天,重浊者下为地。人则兼备此二气,所谓“冲和气者为人”也。物亦然,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也。人之死也,轻清之气归于天,重浊之气归于地。所谓“体魄则降,和气在上”;所谓“骨肉归复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所谓“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也。此为普通思想。形法家之所持,为无鬼论。)《汉志》则不以其说为然,故驳之曰:“形与气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有其气而无其形者。”《汉志》之所谓形,盖即《易大传》“精气为物”之物;其所谓气,盖即“游魂为变”之魂,而亦即形法家所谓“鬼神”。《汉志》盖亦如普通之见,以万物之原质(气),时而有形可见,时而无形可见(精气变为游魂,游魂复为精气,所谓“相首尾”也)。故于形法家之说,加以诘难也。形法家之思想,而实如此,在诸学派中,实最与今所谓科学者相近;而顾与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等迷信之术,同列一略,其故何哉?岂校雠者之无识与?非也。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亦非必迷信之术。非必迷信之术,而其后卒入于迷信者,盖时势为之也。何也?夫“理事不违”,欲明一理者,不得不遍究万事,其说然矣。然事物之纷纭,卒非人所能尽究。于是不得不即已经研究之事,姑定为一理,而执之以推其余。(宇宙之广大悠久,实非人之所能知。乃有欲即其已知,以推其未知者。《史记》述邹衍之学,谓其“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述。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祥制度。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寞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所用者即此术也。《太玄》为扬雄最得意之作。其书起冬迄大雪之末,备详一年之变迁。亦以宇宙久大,不可得而知,以为宇宙一期之变迁,必与一年之变迁相类,乃欲据此以测彼耳。邵子之元会运世,亦此思想也。)此盖凡研究学术者所不能免,其法亦不得为误。其所以致误者,则以其所据之事,有确有不确,其所推得之理,遂有正有不正耳。数术六家,盖皆欲即天然之见象,以研究其理者。其所根据之见象,有全然不确者,如蓍龟及杂占是也。有所根据之现象虽确,而其研究所得则不确者,如天文、历谱、五行、形法诸家是也。接于人之见象,大概可分为自然现象、社会现象二者。欲求宇宙之真理,二者固不可遗其一。中国学问,向来偏于社会见象,而缺于自然见象;其有据自然现象,以研究哲理者,则古代之数术家,其先河也。后世之数术家,其思想亦不外此。(学问不能前无所承。中国研究自然见象者,惟有数术家。故少数喜研究自然见象之人,不期而入于此派。)

以上论中国古代之哲学竟,以下请略论佛教之哲学。

哲学有其质,亦有其缘。以质言,则世界各国,无不从同。以缘言,则各民族因处境之不同,其所从言之者,遂不能无异。前已言之。中国哲学与印度哲学之异同,其理亦不外此。

哲学之演进,有其一定之步骤焉。其始也,必将宇宙全体,分析为若干事物(浑沦之宇宙,为人所不能认识。人能知二,不能知一也。故认识即是分别),而于其间立一因果关系;以此事为彼事之原因,此物为彼物之原因。如基督教谓天主造物,七日而成,中国古说谓天神申出万物,地提出万物是也。(《说文》佛教不言时间之长,空间之际。有问及者,斥为戏论。见《金七十论》。佛经推原事物,但曰“无始以来”“法尔而有”而已。)稍进,乃知恒人所谓有无者,实为隐显而非有无。即人能认识与否,而非外物真有所谓有无。乃知一切事物,有则俱有,无则无;彼不因此,此亦不出于彼。万有之原因,只可即谓之万有而已。(所谓一切摄一切也)。此则泛神之论所由兴也。夫将宇宙分析,而以此事为彼事之原因,此物为彼物之原因,其说实属不确。迷信此等说者,其所严恭寅畏,不过如世俗之所谓鬼神,如有物焉,临之在上,质之在旁而已。惟寻常人然后信之,少有思虑者,即唾弃不屑道已。至于泛神之论,则其理确不可易,而宇宙自然之律,其力之大莫与京,亦于是乎见之。此则明于哲学之士,所以恒主随顺自然,利用自然,而不主与自然相抗也。中国之哲学,盖循此途辙而演进。印度亦然。其在古代,所谓《优婆尼沙士》者,既以代表宇宙之梵,为最尊之神。(印度最古之经典曰《吠》,婆罗门专司之。是为婆罗摩奴之学。其书曰《阿兰若迦》。译言《林中书》。以婆罗门之年老者,恒居林中也。即《林中书》而精撰之,曰《优婆尼沙士》。译言《奥义书》。《奥义书》以梵为宇宙之本体,亦即为我,惟一而无差别。有差别者曰摩耶。摩耶为幻。人能知我与梵一,即得智明。其所以流转生死者,由为无明所迷,不知差别之为幻也。此已启佛教惟识之先路矣。)佛教初兴,所尊崇者,虽为释迦牟尼其人;及其进为大乘,则所尊崇者,实为法而非佛。人能如法修行,即可成佛(释尊即以法为师而自悟者)。见佛固无异见法,见法亦无异见佛;佛之所以威力无边者,实以其法身而非以其报身。(报身,谓佛其人。法身,即自然之寓言。佛说一念皈依,则诸佛菩萨,同时护念,使之去祸得福,犹言人能为善,则自然律中,必有善报,丝毫不得差忒也。其一心信佛,有所观见者,是为佛之应身。谓应于人之念虑而有。以今之学理言之,可谓应于人之心理作用而有,亦即人之心理作用所显现也。是为佛之三身。其说与科学,绝不相背。)然则佛者,法之寓言耳。所谓法者,即宇宙定律之谓也。然则大乘教之所谓佛,即宇宙定律也。故佛教虽似一神教、有神教,而实则泛神论、无神论也。随顺自然之理,佛教中发挥尤切至。佛教贵无为而贱有为,所谓无为,即随顺自然,所谓有为,即与自然相抗之谓也。世间万事,一切无常,是即中国人所谓无一息不变之宇宙定律。知其无常而随顺之,是为圣人。强欲使之有常,则凡夫矣。圣凡之分,即在于此。然则佛非异人,所谓佛土,亦非异地。能明乎宇宙定律而遵守之,则娑婆世界,即是净土;凡夫之身,亦即圣人耳(此地狱之所以顿超也)。此其随顺自然之义,实与《易》《老》无二致也。此印度哲学与中国同者也。

其与中国异者,则因其处境之不同。盖人之知识,虽曰藉智而得;而智之所指,必有其方;所以定此向方者,则情感也。情之所向,实因其处境而异。中国地居温带,为文明所自起之黄河流域,在世界文明发原地中,又颇近于寒瘠,其民非力作则无以自存。故其所殚心者,在如何合群力作,以维其生;以求养生送死之无憾而已。印度则地处热带,民生较裕。其所殚心者,不在保其身之生存,而在免其心之烦恼。简言之:中国人所蕲得者身之存(至多兼安乐言之),印度人所求免者心之苦也。职是故,中国人观于宇宙而得其变,印度人观于宇宙而得其空。

何谓中国人观于宇宙而得其变,印度人观于宇宙而得其空也?夫宇宙一浑沦之体耳。自其全体而言之,可以谓之至实。若如恒人之见,析宇宙为若干事物;就人所能认识者,则谓之有;所不能认识者,则谓之无;则其所谓有者,亦可谓之至空(如实则实,分析则空。空者所谓真空,实者所谓妙有也)。何则?苟为实有,应不待因缘而成。然世间一切事物,无不待因缘成者;事物所待之因缘,亦无不待因缘成者。则万事万物,悉非实有可知。我者,事物之一也。一切事物,皆非实有,我安得独有?我且无有,安得与我相对之物?我物俱无,更安有于苦乐?此盖印度人欲求免心之烦恼,乃即世间所谓苦者,而一一穷究其所自来;穷究至极,遂发见此理也。此说也,以理言之,诚亦无以为难。然理论只是理论,终不能改变事实。吾侪所谓我与物者,就当下之感觉言之,固明明可谓之有,有我有物,斯有逆顺;有逆顺,斯有苦乐矣。此盖人人之良知。佛虽有狮子吼之辩,其如此良知何?为佛教者,乃从真空而得妙有,而断之曰,“万法惟识”。盖恒人以物为实,以法为空。自哲学家言之,则物为空而法为实。更进一步,则法物两空,惟识是实。何也?夫恒人之所谓实者,岂非目可见、身可触之物邪?其所谓空者,岂非目不可见、手不可捉之宇宙律邪?曰:然。曰:金石者,至坚之物也。至坚者,不渝之谓也。岂不然邪?曰:然。然自矿物学家地质学家言之,金石亦何尝不变?彼金石者,固自有其所以成,亦终不能免于毁。其成也,盖循宇宙之定律而成;及其既成,则循宇宙之定律而住;方其住时,已循宇宙之定律而坏;既坏之后,乃成恒人之所谓空;盖一切与他物同。金石且然,岂况生物?然则恒人之所谓实者,实则无一是实;所可称为实者,则此一切事物,循之而成,循之而住,循之而坏,循之而空之宇宙律耳(实物无一息不变,定律则无时或息)。此佛教中“我空法有”之说,亦即普通哲学家之见也。更进一步,则离宇宙论而入于认识论矣。夫世界万事,一切皆空,惟法是实,是则然矣。然所谓法者,果实有之物邪?抑亦吾人之认识所造邪?今日见为赤者,明日必不能变而为黄;一人以为甘者,众人必不至皆以为苦;似所谓法者,至可信也。然有目疾者,则视一切赤物皆若黄;有胃病者,则尝一切甘物皆若苦;又何以说之?此则恒人所谓物之真相,实非物之真相,而为认识所成,彰彰矣。人之论事,恒以同自证,以多自信。恶知其所谓同,所以多者,悉由人人所造业力相同;故其所见亦同邪?此唯识一宗,所以谓万物悉非实有,悉由人类业力所成,亦由人类业力,持使不坏也。(世界真相,实非人之所知。人之所知,只是感官所得之相。此理,今之哲学家,人人能言之。然则吾曹所知,必有吾曹主观之成分,更无疑矣。设使人类感官,增其一,或阙其一,即其所知,当不复如是。动物有以臭辨别一切者,有以触辨别一切者,人不能也。然则彼所知之世界,人不知也。人之脑筋,特异于他动物。叔本华曰:“惟人能笑,亦惟人能哭。”然则人所知之世界,他动物亦不知也。此特以大概言之。若一一细别,则吾之所知者,人不能知;人之所知者,我亦不知。人人自谓所知与人相同,实则无一真同者也。然则一切皆心造无疑矣。佛说创造此等者为第八识。八识能总持万法而不变坏。法者,人所由以认识世界,康德所谓“先天范畴”也。七识以八识所造之境为缘,恒审思量,执为实有;而所谓我,所谓世界,于是乎成矣。)此其说,实与今之认识论相通。其所异者,则今之认识论,但证明世界真相不可知,一切皆出人之认识而止;而佛教则于此义既明之后,又必有其蕲向之的,修持之法耳。此则以佛教究为教而非徒学故也。

所谓世界,苦邪乐邪?自乐观者言之,则曰乐,以世界本善也。今之所以不善者,乃其未至于善,而非其终不能善。抑且以进化之理言之,世界终当止于至善也。(亚里士多德之说即如此。此西人进化之说所由来也。)自悲观者言之,则世界之为世界,不过如此。今日固不可为善,将来亦未必能善。以其质本恶也。然则欲求去苦得乐,惟有消灭世界耳。此佛教之终极,所以在于涅也。夫世界何自始邪?自恒人言之,则曰:盘古一身,化为万有;曰:上帝创造,七日而成耳。自不讲认识论之哲学家言之,则曰不可知耳。自持唯识论者言,则人有识之始,即世界成立之时;世界者,识之所造也。世界既为识所造,欲消灭世界,惟有灭识耳。故佛教假名识所由起曰“无明”。而曰:“无明生行,行生识,识生名色,名色生六入,入生触,触生受,受生爱,爱生取,取生有,有生生,生生生老病死苦。”所谓“十二缘生”,亦即所谓“苦集二谛”也。断此二谛,时曰“灭谛”。灭也者,灭此识也。灭识非自杀之谓,自杀只能杀其身,不能断其识也。断其识者,所谓“转识成智”也。识所以可转为智者,以佛教假名一切罪业之本为无明,本来清净之体曰“真如”;“真如无明,同体不离”;(佛家喻之以水与波。在今日,则有一更切而易明之譬,生理病理是也。病时生理,异乎平时,然非别有一身;去病还健,亦非别易一身也。)“无明可熏真如而为迷,真如亦可还熏无明而成智也。”佛之所谓寂灭者,虽曰转识成智,非谓使识消灭。然所谓世界,既系依识而立;识转为智,即是识灭;识灭,即世界消灭矣。故佛教之究竟,终不离于涅也。

夫如是,则佛教与中国哲学之同异,可知已矣。佛家既谓一切迷误,皆起于识,则藉智以探求真理,自然无有是处。佛家所谓智,不徒不能藉智以求,且必断识而后能得,所谓“惟证相应”也。夫如是,则其修持之法,必致漠视事物,而徒致力于一心;而其所谓致力于一心者,又非求以此心,驾驭事物,而在断灭此心之识。此为佛教进步必至之符。(一种学问,不能无所注重。有所注重,即有所偏矣。治理学者,曷尝谓当屏弃事物,专谈心性?然物莫能两大,既以心性为重,终必至于遗弃事物,此势所必至,无可如何者也。佛家六度,万行,曷尝偏于寂灭?然既以心识为主,终亦必偏于治内。亦犹理学未尝教人以空疏,而卒不免于空疏也。)诸宗之所以皆衰,禅宗之所以独盛,盖由于此。又中国人之所求,为处置事物。处置事物,至当不易之道,惟有一点,是为儒家所谓中庸。仁义皆善,过即为恶(理学家所谓“无善恶,只有过不及;中即善,过不及即恶”也)。佛教既以去苦为的,较之中国,自不能不偏于仁。其所谓“菩萨行”者,即纯然一有人无我之境界。(读《华严经》,最可见之,佛说四圣:曰“佛”,曰“菩萨曰”,“缘觉”,曰“声闻”。缘觉,声闻,因怖畏生死而修道,犹有我之见存,故大乘斥其不足成佛。菩萨则全与恒人相反。恒人念念不离乎我,菩萨念念有人无我。基督所行,方佛斯义。犹有人我之见存,与恒人处于对待之地位,未为尽善也。佛则超乎对待之境之外矣。佛教以超出世界为宗旨,故必至佛而后为究竟。然佛无可学,恒人所能学者,止于菩萨。行菩萨行,所以蕲成佛也。)故可委身以饲饿虎,又可任人节节支解,不生嗔怒。由中国之道言之,则过于仁而适成为不仁矣。

佛教修持之宗旨,可摄以一语,曰:“悲智双修。”所谓悲者,本于佛教之悲观。其视世界,彻始彻终,皆为罪恶,无可改良之理。欲求善美,惟有举此世界而消灭之耳。故其视世界之内,无一人一物而非流转苦海,无一人一物而不可悲可悯也。所谓智者,则为救此世界之法所自出。必深观此世界之究竟,乃能知其致苦之由,乃知所以救之之道。救之之道既得,则一切善巧方便,皆自此出焉。其修持之法,亦可摄以一语,曰:“止观双修。”止非寂然不动之谓,而常在正念之谓(若以寂然不动为正念,则亦可。所谓“正念者无念”也),所谓“十二时中,常念于法,不相舍离”也。盖天下之祸,成于著而实起于微。一千九百十四年欧洲之大战,其祸可谓博矣。推厥由来,则曰:由各民族有互相疾恶之心也。由资本家皆思人以自肥也。各民族何以有互相疾恶之心?各资本家何故皆思人以自肥?其所由来者远矣。不能拔其本,塞其原,而徒欲去其相疾恶之心,与其人自肥之念,无益也。然此等原因,极为深远;推得一层,又有一层在其后,则将奈何?曰:原因虽极繁复,而其性质则极简单。一言蔽之,曰:不正之念而已。一人起不正之念,则必传递激动第二人。第二人又激动第三人。如水起微波,渐扩渐大。其极,遂至于怀山襄陵,浩浩滔天。然分析之,原不过一一微波之相激。苟能使千万微波,同时静止,水患固可以立除。即能于千万微波中,静止其一二,其静止之力,亦必足以杀汹涌之势,犹其汹涌之势,足以破静止之局也。要之止波其本矣,此止之义也。观则所以求智。世界上事,恒人但观其表面,故其论皆似是而非。佛则必须观鉴到底。故世俗所谓大善,自佛观之,悉成罪业。且如爱国、爱世界,岂非世俗以为大善者哉?然爱其国,则必不爱异国,而两国相争,伏尸流血之祸,伏于此矣。贪恋执著,祸之所由起也。爱世界而不知其方,使贪恋执著之情,波及于人人而不可拔,亦为世界造祸也。故恒人之所谓善,佛譬之“以少水沃冰山,暂得融解,还增其厚”。然则人固当常念于法,而何者为法,非观鉴极深,亦何由知之哉?此止观二者,所以如车两轮,如鸟双翼,不可偏废也。

佛教立说之法,亦有与中国人异者,曰:“彻底。”中人重实务。先圣先贤之说,大抵就事论事之言。诚不敢谓先圣先贤,不知究极之理,然其所传之说,则固以就事论事者为多矣。佛家则不然。每立一说,必审其所“安立”之处。曰“某说在某种标准之下言之,若易一标准,则不如是矣”。曰“某法不过一种方便,若语其究竟,则不如此矣”。此等处,中国多不之及,佛家则极为谨严。故其说路路可通,面面无病。称佛说者,所由以圆字美之也。此实印度人言语之法,与中国不同也。

以上所述,中国古代之哲学,乃理学家之所取材也。佛教之哲学,则或为其所反对,或为其所摄取者也。明乎此,而理学可以进论矣。篇三理学源流派别

自宋以来,以理学名家者甚多。一一讲之,势将不可胜讲。诸家有自有发明者,亦有仅守前人成说者。今先略述其源流派别。以下乃就其确有特见者,以次讲之。

宋学先河,当推安定(胡瑗,字翼之,泰州如皋人。世居安定,学者称安定先生)、泰山(孙复,字明复,晋州阳平人。退居泰山,学者称泰山先生)、徂徕(石介,字守道,奉符人。居徂徕山下,鲁人称为徂徕先生)。黄东发谓“本朝理学,虽至伊洛而精,实自三先生始”是也。安定于教育最有功。其在湖学,分经义、治事为两斋,为宋人之学纯于儒之始;亦宋儒喜言经世之学之始。泰山作《春秋尊王发微》,为宋学重纲纪、严名分之始。徂徕作《怪说》《中国论》,以讥斥佛、老时文,则宋学排二氏黜华采之始也。三先生者,虽未及心性之精微,然其为宋学之先河,则卓然不可诬矣。

三先生同时,名儒甚多。其兼为名臣者:则有若范文正(范仲淹,字希文,苏州吴县人。文正之学,原出戚同文。同文,字同文,楚丘人。文正四子:长纯,字天成。次纯仁,字尧夫。次纯礼,字彝叟。次纯粹,字德孺。尧夫学最著。安定、泰山、徂徕,皆客文正门,尧夫皆从之游。又从南城李觏。觏,字泰伯,学者称盱江先生。横渠少时喜言兵,尝欲结客取洮西。谒文正。文正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事于兵?”授以《中庸》。乃然志于道。故横渠之学,实文正启之也)、韩忠献(韩琦,字稚圭,安阳人)、欧阳文忠(欧阳修,字永叔,吉州庐陵人)、富文忠(富弼,字彦国,河南人)、司马文正(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而司马氏最著。传其学者,刘忠定(刘安世,字器之,大名人。忠定学最笃实。尝问涑水:“有一言而可终身行之者乎?”曰:“其诚乎?”问其目。曰:“自不妄语始。”学之七年而后成)、范正献(范祖禹,字淳夫,一字梦得,华阳人。文正子康,字公休,又从正献学)、晁景迂也(晁说之,字以道,澶州人。传涑水之数学)。其穷而在下,或虽仕宦而不以勋业著者:则有齐鲁之士、刘(士建中,字希道,郓州人。与泰山同时。泰山最推重之。徂徕亦服膺焉。刘颜,字子望,彭城人),闽中之四先生(陈襄,字述古,学者称古灵先生。陈烈,字季慈,学者称季甫先生。郑穆,字闳中。周希孟,字公辟。四先生皆侯官人。少后于安定,而在周、程、张、邵之前。讲学海上,有四先生之目。宋人溯道学渊源不之及。全谢山修《宋元学案》,为立《古灵四先生学案》),明州之杨、杜(杨适,字安道,慈溪人。杜淳,居慈溪),永嘉之儒志、经行(王开祖,字景山,学者称儒志先生。丁昌期,学者称经行先生。皆永嘉人),杭之吴师仁(字坦求,钱塘人),皆与湖学桴鼓相应。而闽中之章、黄(章望之,字表民,浦城人。黄,字景微,建安人),亦古灵一辈人。关中之申、侯(侯可,字无可,其先太原人,徙华阴,主华学二十年。为学极重礼乐。申颜,侯氏之友),开横渠之先路。蜀之宇文止止(宇文之邵,字公南,绵竹人),则范正献之前茅也。

宋学之确然自成为一种学问,实由周(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知南康军,家庐山莲花峰下,有溪合于湓江,取营道故居濂溪名之)、程(程颢,字伯淳,洛阳人,学者称明道先生。弟颐,字正叔,初称广平先生,后居伊阳,更称伊川先生)、张(张载,字子厚,凤翔县横渠镇人)、邵(邵雍,字尧夫,范阳人。曾祖家衡漳,先生幼从父迁河南。元赐谥康节)。康节之学偏于数。理学家不认为正宗。横渠之学纯矣。然小程谓其“苦心极力之象多,宽裕温和之气少”,后人尊之,亦遂不如濂溪之甚。濂溪作《太极图说》及《通书》,实为宋儒言哲学之首出者。二程少尝受业于濂溪,长而所学实由自得。然周子以主静立人极,明道易之以主敬,伊川又益之以致知,其学实一脉相承;朱子又谓二程之学,出自濂溪;后人遂尊为理学之正宗焉。

与五子同时者,有范蜀公(范镇,字景仁,华阳人。祖禹其从孙也。蜀公犹子百禄,及从曾孙冲,亦皆理学家)、吕申公(吕公著,字晦叔,东莱人。谥正献)、韩持国(韩维,谥持国,颍昌人);又有吕汲公(吕大防,字微仲,其先汲郡人,祖葬蓝田,因家焉。谥正愍)、王彦霖(王岩炎,字彦霖,大名清平人);又有丰相之(丰稷,字相之,鄞县人)、李君行(李潜,字君行,虔州兴国人)。虽不足与于道统,亦五子之后先疏附也。

术数之学,在中国本不盛,故传邵子之学者颇少。伯温(伯温,字子文。南渡后,赵鼎从之学。鼎字元镇,闻喜人)虽号传家学,实浅薄不足观也。张子为豪杰之士,其学又尚实行,故门下多慷慨善言兵。(种师道,字彝叔,洛阳人,为北宋名将。范育,字巽之,州三水人。游师雄,字景叔,武功人。皆与于平洮河之役,争元弃熙河。李复,字履中,长安人,喜言兵。张舜民,字芸叟,州人,亦慷慨喜言事。)而三吕(吕大忠,字晋伯,大防兄。大钧,字和叔;大临,字与叔,皆大防弟)尤为礼学大宗。(三吕皆并游张、程之门,然于张较厚。和叔知则行之,无所疑畏,论者方之季路。尝撰《乡约》。又好讲井田、兵制,撰成图籍皆可施行。丧祭一本古礼。推之冠、昏、饮酒、相见、庆吊,皆不混习俗。横渠谓“秦俗之变,和叔有力焉”。小程子尝谓与叔守横渠说甚固。横渠无说处皆相从,有说处便不肯回。可见三吕皆笃于张氏矣。)二程之门,最著称者为游(游酢,字定夫,建州建阳人。学者称廌山先生)、杨(杨时,字中立,南剑将乐人)、尹(尹焞,字彦明,一字德充,洛阳人。学者称和靖先生)、谢(谢良佐,字显道,寿春上蔡人)。游氏书不传,弟子亦不著。谢氏之门,最著者为朱汉上(朱震,字子发,荆门军人)。然汉上《易》学,实由自得,不出师门也。尹氏最后起,守师说亦最醇(谢氏以觉言仁,实启象山之学。游、杨二家,晚亦好佛),其传亦不广。惟龟山最老寿,遂为洛学大宗。

龟山之学,传之罗豫章(罗从彦,字仲素,南剑人。学者称豫章先生)。延平(李侗,字愿中,南剑人)、韦斋(朱松,字乔年,婺源人。朱子之父。为尤溪县尉,因家焉。学者称韦斋先生),皆师豫章。而胡文定(胡安国,字康侯,崇安人)与游、杨、谢三先生,义兼师友。其子五峰(宏,字仁仲。其兄宁,字和仲,学者称茅堂先生。茅堂治《春秋》。文定作《春秋传》,修纂检讨,皆出其手)、致堂(寅,字明仲。实文定兄子。其母不欲举,文定夫人子之)皆学于豫章。籍溪(宪,字原仲,文定从父兄子,居籍溪,学者称籍溪先生)、邦衡(胡铨,字邦衡,庐陵人。从乡先生萧子荆学《春秋》,卒业于文定)则学于文定。朱子(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初居崇安五夫,筑书院于武夷之五曲,榜曰紫阳,识乡关也。后筑室建阳芦峰之巅,曰云谷。其草堂曰晦庵。自号云谷老人,亦曰晦庵,曰晦翁。晚更居考亭。筑精舍曰沧洲。号沧洲病叟。赵汝愚窜永州,将谏。门人谏。筮之遇《遁》之《同》人。乃取稿焚之,自号曰遁翁)初师屏山(刘子翚,字彦冲,崇安人。子,子羽弟也)、籍溪、白水(刘勉之,字致中,崇安人。以女妻朱子。白水师元城及龟山),而卒业于延平、南轩(张,字敬夫,一字乐斋,号南轩,广汉人。迁于衡阳。浚子)之学,出于五峰。吕成公亦尝师籍溪。又事汪玉山(吕祖谦,字伯恭,公著后也。好问,始居婺州。北宋理学,吕氏最盛,韩氏次之,详见《宋元学案》。汪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玉山者,横浦(张九成,字子韶,钱塘人。自号横浦居士。又号无垢居士)弟子;横浦亦龟山弟子,故南渡后三先生之学,实皆出于龟山者也。

乾淳三先生,吕张皆早世,惟朱子年最高,讲学亦最久,故其流传最远。南轩之学,盛于湖湘,流衍于蜀,阅数传而渐微。吕氏同气,子约(成公弟,名祖俭。学于成公。谥忠)、泰然(成公从弟,名祖泰。居宜兴。赵汝愚之罢,子约论救,安置韶州。后移筠州,卒。泰然诣登闻鼓院上书,请诛侂胄。配钦州,卒),皆以忠节著。浙学好言文献,皆可谓吕氏之遗风。然如永嘉、永康,偏于功利,殊失吕氏之旨。(永嘉之学,始于薛季宣。季宣,字士龙,永嘉人。师事袁道洁。道洁师事二程,季宣加以典章制度,欲见之事功。陈傅良、叶适继之,而其学始大。傅良,字君举,瑞安人。适,字正则,永嘉人。永康之眉目为陈亮,字同甫,永康人,学者称瑞安先生。)王伯厚(王应麟,字伯厚,庆元鄞县人,学者称厚斋先生)长于经制,全谢山以为吕学大宗,实则其学问宗旨,亦与朱氏为近也。

朱门之著者:有蔡西山父子(蔡元定,字季通,建之建阳人,居西山。子沈,字仲默),其律历象数之学,足补师门之阙。勉斋(黄干,字直卿,闽县人)以爱婿为上座,实能总持朱子之学。勉斋殁而后异说兴,犹孔门七十子丧而大义乖矣。勉斋之学,一传而为金华(何基,字子恭,金华人。居金华山,学者称金华先生),再传而为鲁斋(王柏,字会之,金华人)、白云(许谦,字益之,金华人。学者称白云先生)、仁山(金履祥,字吉父,兰溪人。居仁山下,学者称仁山先生)、双峰(饶鲁,字伯舆,一字仲元,余干人,筑石洞书院,前有两峰,因号双峰),皆卓有声光。辅汉卿(辅广,字汉卿,号潜庵,崇德人)学于朱子,兼受学于成公。其传为魏鹤山(魏了翁,字华父,邛州蒲江人。筑室白鹤山下,学者称鹤山先生)。詹元善(詹体仁,字元善,浦城人)亦学于朱子,其传为真西山(真德秀,字景元,后更曰希元,建之浦城人),皆宋末名儒。詹氏再传,辅氏四传而得黄东发(黄震,字东发,慈溪人。学者称于越先生。东发学于余端臣及王。

学于詹元善,端臣学于韩性。性,字明善,私谥曰庄节先生。性之学,出自其父翼甫。翼甫,字灼斋,会稽人,辅汉卿之弟子也),则体大思精,又非其师所能逮矣。此朱学之在南者也。其衍于北者,始于赵江汉(赵复,字仁甫,德安人,学者称江汉先生。元屠德安,姚枢在军前,以归。教授于燕。北方始知有程朱之学)。姚枢(字公茂,柳城人,后徙洛阳。枢从子燧,字端甫,学于许衡)、许衡(字仲平,河内人,学者称鲁斋先生)、郝经(字伯常,泽州陵川人)、刘因(字梦吉,雄州容城人,学者称静修先生),皆出其门。朱学自宋理宗时,得朝廷表章;元延科举,又用其法,遂如日中天矣。

洛学明道、伊川,性质本有区别。学于其门者,亦因性之所近,所得各有不同。故龟山之后为朱,而上蔡、信伯,遂启象山之绪。(朱子谓上蔡“说仁说觉,分明是禅”。又谓“今人说道。爱从高妙处说,自上蔡已如此”。又云:“上蔡之说,一转而为张子韶。子韶一转而为陆子静。”案上蔡近乎刚,龟山近乎柔。朱子谓“上蔡之言,多踔厉风发;龟山之言,多优柔平缓”是也。王蘋,字信伯。世居福之福清,父徙吴。师伊川。龟山最称许之。全谢山曰:“象山之学,本无所承。东发以为遥出上蔡,予以为兼出信伯。”案信伯尝奏高宗:“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若合符节。非传圣人之道,传其心也。非传圣人之心,传己之心也。己之心,无异圣人之心,万善皆备。欲传尧、舜以来之道,扩充此心焉耳。”可见其学之一斑。)金溪之学,梭山启之,复斋昌之,象山成之,与朱学双峰并峙。(象山兄弟六人:长九思,字子强。次九叙,字子仪。次九皋,字子昭,号庸斋。次九韶,字子美,讲学梭山,号梭山居士。次九龄,字子寿,学者称复斋先生。次九渊,字子静,号存斋,结庐象山,学者称象山先生。)传陆学者,为明州四先生(舒沈,字元质,一字元宾,奉化人。沈焕,字叔晦,定海人。袁燮,字和叔,鄞县人。杨简,字敬仲,慈溪人,筑室德润湖上,更其名曰慈湖)。袁、杨仕宦高,其名较显。袁言有矩矱,杨则颇入于禅。攻象山者,每以为口实焉。朱子门下,辟陆氏最力者为陈安卿(陈淳,字安卿,龙溪人),至草庐而和会朱、陆(吴澄,字幼清,学者称草庐先生,抚州崇仁人。继草庐而和会朱、陆者,又有郑师山。名玉,字子美,徽州歙县人。尝构师山书院,以处学者,故称师山先生。论者谓师山多右朱,草庐多右陆)。陆氏门下,至安仁三汤,而息庵、存斋,皆入于朱,惟晦静仍守陆学。(汤干,字升伯。学者称息庵先生,安仁人。弟巾,字仲能,学者称晦静先生。中,字季庸,学者称存斋先生。)传之从子东涧(汤汉,字伯纪)及径阪(徐霖,字景说,衢之西安人。谢叠山其门人也。叠山名枋得,字君直,弋阳人)。径阪之后,陆学衰。静明(陈苑,字立大,江西上饶人。学者称静明先生)、宝峰(赵偕,字子永,宋宗室之后。慈溪人。隐大宝山之东麓,学者称宝峰先生),得其遗书而再振之。元代科举用朱,朱学几于一统。至明,王阳明出,乃表章陆氏焉。

元代理学,不过衍紫阳之绪余,明人则多能自树立者,而阳明其尤也。明初学者,笃守宋儒矩矱。方正学(方孝孺,字希直,台之宁海人。自名其读书之堂曰正学。正学大节凛然,论者谓其“持守之严,刚大之气,与紫阳相伯仲”焉)、曹月川(曹端,字正夫,号月川,河南渑池人,刘蕺山云:方正学后,斯道之绝而复续,实赖曹月川。即薛敬轩,亦闻其风而兴起者)、吴康斋(吴与弼,字子傅,号康斋,抚州崇仁人。刻苦奋厉,辞官躬耕。或讥其所学未见精微,然其克己安贫,操持不懈,凛乎其不可犯,要不易及也)、薛敬轩(薛,字德温,号敬轩,山西河津人。其学兢兢于言行间检点,悃愊无华,可谓恪守宋人矩矱。然有未见性之讥),皆其卓卓者。河东之学,传诸泾野(吕,字仲木,号泾野,陕之高阳人。泾野讲学,所至甚广,讲席几与阳明中分。一时笃行之士,多出其门)、三原(王恕,字宗贯,号介庵,晚又号石渠,陕之三原人),仍重礼乐,笃躬行,存关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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