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作家榜经典文库,汪涵推荐版本!一本书讲透古典美学精髓,无需古文基础,也能完全读懂)大星文化出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8-02 18:45:38

点击下载

作者:王国维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人间词话(作家榜经典文库,汪涵推荐版本!一本书讲透古典美学精髓,无需古文基础,也能完全读懂)大星文化出品

人间词话(作家榜经典文库,汪涵推荐版本!一本书讲透古典美学精髓,无需古文基础,也能完全读懂)大星文化出品试读:

导读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为什么晚清民国那么多学者,我们反复言及赞叹的只有王国维?星辰的秩序

在仰望高原的夜色时,那群星闪耀的璀璨之美,令人心动不已。但对于资深的天文爱好者,他把我们对星辰的认知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由绚丽的光芒,导向具体的轮廓——他发现了星座。这是更高境界的美的发现。而对于一位伟大的天文学家,他走得更为遥远,他发现并熟知每一个星座的组成,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它的运行规律。

王国维就是中国古典美学上的星座与宇宙秩序的发现者。

中国文艺美学,自刘勰《文心雕龙》之后,几无锐意创新。作为中国古典美学巨构,《文心雕龙》体大思精,十卷五十篇,从文学的“体、质、承、革”几个方面细致、系统地论述了文学创作的美学规律,对后世的诗论、文论、艺术综论,乃至园艺美学,均有覆盖式的倾轧,使得此后的相关著述,全部降为风格的赏议。

清代学者何文焕编辑的《历代诗话》,收录南朝钟嵘《诗品》至明代的著名诗话二十七部。主题多重在对意趣的品鉴,妙悟的采撷,轶事的节录,逸格的赞慕,而在坊间传播更多的则是对于字词的辨析。这符合中国传统文人波动于儒道思想之间的游戏心态。著名的贾岛的“月下僧敲”,朱庆馀的“画眉深浅”,宋祁的“红杏枝头”,王安石的“春风江南”等等,都是炼字锻句的“典范”。

虽然此类诗话笔记都可归于性灵一脉,但罕有学者梳理出它们的美学脉络。

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于诗体流变,着力甚著,但依然滞于主题与风格之议。具体到词的美学,刘熙载《词概》也涉及词的体制流变、特征技艺与作品判断,但属于泛论,并无系统的美学贯穿。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美学的核心是“感兴”“托寄”,并无新意,且风格有所偏执。晚清学者况周颐的《蕙风词话》,多醇思良见,也力倡“真”与“性灵”,渐成体系,然而依然未能脱去古人的寄托道统。

只见繁星满册,难觅一线相系。而王国维用六十四则中国古代学者传统的笔记,梳理出了中国唐末五代以来渐为大端的词这一文体的美学。拓展者的领域

掌握了一件事物的本质,我们才能更好地领会它的意义。

王国维的卓异之处,不仅体现在词的美学研究上,还体现在众多中国古典文化领域中。结识罗振玉是他人生与学问的转折。受罗氏资助,留学日本东京物理学校期间及归国后的数年,其翻译的教育学、心理学、哲学等众多领域的国外著作,均有导流开径之誉。但王国维显然不满足于此绍介之功,他最为沉醉的是为每一个陌生淆乱的领域梳理出它们的脉络,凝结出方法。

他旅居日本京都期间,于1912年完成的《宋元戏曲考》(1913年以《宋元戏曲史》刊行)是中国戏曲研究领域的奠基之作。为写作此书,自1908年起,他先后发表了《曲录》《戏曲考原》《优语录》《唐宋大曲考》《录曲余谈》《古剧脚色考》等多部专业的研究著作。1914年他与罗振玉合著的《流沙坠简》在日本京都出版,该书是中国古代简牍研究史上的高峰。1915年罗振玉的《殷墟书契考释》出版,该书由王国维手书石印,并撰写序文,条分缕析,洞见颇多。而其于1917年发表的甲骨文研究三论《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续考》与《殷周制度论》,轰动整个国际汉学界,直接促使甲骨文研究成为一门学科、国际显学。

梁启超在《王静安先生墓前悼词》中说:

……通方知类四字,能够表现他的学问全体。

他观察各方面都很周到……本来凡做学问,都应如此。不可贪多,亦不可昧全,看全部要清楚,做一部要猛勇。

我们看王先生的《观堂集林》,几乎篇篇都有新发明。只因他能用最科学而合理的方法,所以他的成就极大。

词的领域,戏曲领域,古简牍领域,甲骨文领域,以及敦煌学领域,古金石器物领域,乃至服饰史与蒙元史学领域,王国维均为车马前驱,万人随后。即便其早年在叔本华哲学、康德美学的影响之下写作的个人第一篇系统长文《红楼梦评论》,也是近代中国第一篇以崭新的视角和思想解读中国经典的典范之作。

通方知类,蔚为大观。学术拓展之广博,研究之深入,百年唯此一人而已。词的美学是什么?

中国古典诗歌的美学,素来是道统之议,简繁之争,新旧之变。文体形制的变迁,与其说是求新求异,毋宁说是时人对表达力准确性的诉求。“易”字正是中国哲学的核心。每个时代均有每个时代的语言特征,文体形制因时而异,正是中国文化的生生之力。到了唐末五代,词这一文体愈加成熟,入题、用字、节奏、结构、韵律都是革命性的,极具表达力与形象感。然而相应的词论仍然处于前代诗话的品评状态,缺少对其美学进行总括挈领的著作。

以宋词之豪迈、婉约两派为例,常被论家议为高下之分。其实两种风格并非对立,而是一种融合。凡诸体兼善者,便是人生之从容达观者,否则容易陷入一种困窘。

以风格界定词的美学鉴赏,便陷入了狭隘之见。王国维则跳出了这个思维的惯势,从更高的层面上概括词的美学。本书上卷,第二十六则: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境界”一词,并非王国维独创,然而学问的渐进,与审美的渐进自此乃成一途,正是自王国维“境界”美学提出开始。

相较而言,意象、意境与境界最大的区别是“境界”一词的立体性与审美层次的清晰。“境界”说更为立体而饱满了。

中国古典美学的脉络,具体到诗词的格局,绝非皎然《诗式》类研究。《诗式》重在诗学的方法,“四不”“二要”“四离”“六至”,均是如此。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虽然强调“韵外之致”“味外之旨”“意外之象”“景外之景”,但依然处于平面。

相反,在绘画领域却有更高格局的判断,从谢赫六法,到五代荆浩的“神、妙、奇、巧”,黄休复的“逸、神、妙、能”,以及金圣叹论散体文字的“奇、变、妙、神”,都是关于审美阶次的梳理。

词的写作异于前代所有文体,作为新的表情达意方式,它的标准最初便是才子的,鲜亮夺目的,音韵的讲究有甚于前朝,是形式主义的最佳状态。因为它的崭新性,即如王夫之、叶燮,对它的判断,也未能跳出《文心雕龙》的风格界分。两宋至晚清,词之写作有近千年的历史,然而姜夔之外,关于词的概述,一无足观。

王国维的词学研究,避免了传统的“文以载道”的思维惯性(堪称恶习),又绕开了性情如袁枚、博赡如章学诚也未能免俗的“才学识”三论,直取人性之本真。王国维冀图以上古与中古之诗的“简”与“真”约束词之写作的过度形式化,又以“境界”构成词之品鉴的阶次,再以“格局”丰满词之美学的表达力,实在是真率如儿童的远见卓识。独立与自由

为什么晚清民国那么多学者,我们反复言及赞叹的只有王国维?

1926年6月2日,王国维自沉北京颐和园昆明湖后,陈寅恪给出了他的答案。在梁思成设计、林志君书丹、马衡篆额,由他撰写的碑文中写道: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

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

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

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陈寅恪所赞叹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真正的知己之言。对于王国维而言,他沉醉于学术研究,热爱学问的发明,正是因为这项工作可以使其在保全人格独立的前提下,还有思想的自由之美。所以中年之后,面对北大、清华的屡次邀约,他均有婉拒,只是不想自己的“独立空间”被打破与中断而已。及至上海哈同夫妇的大学倒闭,他才应邀北上。

顾颉刚说:“他的大贡献都在三十五岁以后,到近数年愈做愈邃密了,别人禁不住环境的压迫与诱惑,一起变了节,唯独他还是不厌不倦地工作,成为中国学术界中唯一的重镇。”

纵观王国维研究履历,处处开学术研究之先河,处处树巅峰,民国知识阶层为之侧目的“四大导师”另三人,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无一不对其深湛学养赞誉有加。其短暂一生五十一年,所受诟病者,仅有入幕“国中小朝廷”溥仪一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死也并非“殉清”。

清廷有什么可殉的呢?他晚年学术研究,发力最甚的正是蒙元地史。从奠定当世伟大学者荣耀的华夏文明源头的甲骨文研究,到几乎无人问津的蒙元史学,其间学术心路几人能知?再问遍民国学人,又有几人能比他更加熟悉中国文明的脉络呢?

对于一位以“境界”美学肇端,以甲骨文研究立命的学者,“殉清”之论委实看低了他的“境界”与格局。这是对他的深深误解。

他的死,只在陈寅恪的赞叹之处。

长子王潜明的病殁,挚友罗振玉的断交,学者叶德辉的惨死,章太炎的财产被籍没,凡此沧桑云变,世事种种,都使他逐渐感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空间的渐趋逼仄。

他死于心死。版本的考订

民国以来,《人间词话》的版本之多仅次于有“晚清小红楼梦”之誉的《浮生六记》。自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初刊于《国粹学报》、民国十五年(1926年)北京朴社首次刊行标点本,迄今已有一百六十余种版刻。

如同《浮生六记》的日光流水之美予人的婉叹,《人间词话》的“境界”美学对后世学人的启迪如雨润万物。近几十年来,虽然学界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朱光潜的《诗论》、宗白华的《美学散步》并称“百年三大美学经典”,然而《诗论》与《美学散步》无一例外均深受王国维美学理论的直接影响。

这也使得该书近年来的出版趋势愈加浮乱。因为王国维手定稿的古意、简隽,令人有一览之下意犹未尽之慨,各家编者便努力从王氏文集中摘编论评诗词章节,集汇附录,以彰显版本的“全”与“原始”。孰不知,王国维关于词之美学的系统理解,在初刊之前即已完善,成为谨严的体系;“全”与“原始”仅对于研究王国维的美学思想与学术体系的变迁、形成有专业上的意义,一味贪多图巨,便会对理解王国维的美学思想构成困扰与障碍。

在目前已知的资料中,我们可知: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在发表之前的“前期手稿”,即资料稿,共二十页,一百二十五则;而发表于《国粹学报》第四十七、四十九、五十期的六十四则,乃是王国维在这份“前期手稿”上选取了六十三则,且经过了修改,另补充一则而成“手定稿”。后世所辑录的“未刊稿”“删稿”均为王国维弃用。而诸家收录的“人家词话附录”均辑录自王氏文集,已与《人间词话》并无关系,且时有抵牾。

有鉴于此,本版依据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王国维手定稿,参校民国十五年(1926年)朴社定本,同时参考了学者周锡山的《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与佛雏校辑的《新订人间词话·广人间词话》。年谱的整理受益于赵万里的《王国维先生年谱》、陈鸿祥的《王国维全传》与刘烜的《王国维评传》。刘烜此书重在王氏心路与学术思想的变迁,梳理甚是清爽,堪称王氏评传最佳。

在保证注释与译文的简约、准确的基础上,汲取叶嘉莹先生《人间词话七讲》的启发,尽力避免复杂与晦涩,毕竟王国维的美学初心是对“真”,即尼采以血书写之心,与对“简”的推崇。所谓“简”的美学,即是个人审美感受力更加纯粹、准确、感性与自由。

感谢我的助理“作家榜致敬经典名著小组”编辑赵如冰女士。她专业而苛刻的态度,使我得以用更高的标准完善此书的校订与译注。感谢导演贾樟柯先生的宽阔,在如冰联系封面画作授权时给予的帮助。感谢画家陈家泠先生的慷慨,一幅名动杭州G20峰会的《清荷》,锦上添花,有无言点睛之相契。感谢作家韩寒的妙译与授权,没有一句更好的诗比“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更适合以三句情诗概括词之美学境界的王国维了。他们都是有民国风范的智者,善意、诚恳而真实的人。

至诚即是趋真,至真即是至善。而美就在“真”与“善”之间。向他们学习。二〇一七年六月于上海一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译文

填词以营造出“境界”为最佳。有了境界,词的格调自然形成,名句也就相应而出。

五代、北宋时期的词之所以最为优秀,原因正在此处。二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译文

词的境界有“造境”,有“写境”,这是想象与写实两个流派的分野。

然而,两派实际很难分别,因为杰出的诗人想象出的意境必定契合自然,而其所摹写的意境必定接近想象。三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注1“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注2

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注3“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注4

无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译文

词的境界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这是“有我”的境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这是“无我”的境界。“有我之境”,是“我”观察万物,所以万物都沾染了“我”的情感。“无我之境”,是以忘我的方式观察万物,所以看不出境界中什么是“我”,什么是物。古人填词,写出“有我之境”的词人较多,然而也不是不能够写出“无我之境”,要点只在于格局宏阔的词人能够自然达成罢了。注释

注1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鹊踏枝》: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注2 出自北宋词人秦观《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chēn)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注3 出自东晋诗人陶潜《饮酒》二十首之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注4 出自元代诗人元好问《颖亭留别》:

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

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

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

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澹如画。四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译文

无我之境,诗人只能在心思沉静中抵及。有我之境,是诗人心思涌动触及内心深处时才能获得。所以,一种境界优美,一种境界宏壮。五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

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译文

自然中的万物,互相关联,又互相限制。然而,如果再现于文学与美术作品中,必然要舍弃它们之间互相关联、限制之处。所以,即便是擅长写实的诗人也会是懂得想象的诗人。

此外,虽然是尽心虚构的情景,它的组成部分也必定取之于自然;而它的内部构造,也必定遵循自然的准则。所以,擅长想象的诗人也会是懂得写实的诗人。六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译文“境”并非仅仅指自然中的景物,人们的喜怒哀乐,也是内心的一种境界。

所以能够生动地摹写出景物,并有真挚的情感流露,称之为有境界。否则就是没有境界。七“红杏枝头春意闹。”注5

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注6

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译文“红杏枝头春意闹。”

仅用一个“闹”字境界就出来了。“云破月来花弄影。”

仅用一个“弄”字境界也全部显现出来了。注释

注5 出自北宋词人宋祁《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hú)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注6 出自北宋词人张先《天仙子》(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八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注7

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注8“宝帘闲挂小银钩”。注9

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注10也。译文

境界有大小之分,然而并不能以此来判断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哪里不如“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

哪里又不如“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呢!注释

注7 出自唐代诗人杜甫《水槛遣心二首》之一: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注8 出自唐代诗人杜甫《后出塞五首》之二: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注9 出自北宋词人秦观《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注10 出自北宋词人秦观《踏莎行》。见第三则注释2。九

严沧浪注11《诗话》谓:“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注12,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

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注13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译文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盛唐的诸位优秀诗人,写诗只讲究兴致趣味,犹如羚羊挂角,没有踪迹可以寻求。所以诗中的微妙之处,清晰透彻,精美玲珑,绝非堆砌词语能够做到的;如同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语表达准确并且意味无穷。”

我认为北宋以前的词也是如此。

然而,严羽所说的“兴趣”,王士祯所说的“神韵”,仍然只不过是说出了其中的基本问题,不如我概括出的“境界”二字能够探入到诗词美学的根本。注释

注11 严沧浪:严羽(1192-1145),南宋诗人、诗论家。字仪卿,号沧浪逋客。福建邵武吕溪人。对盛唐之诗极为推崇,反对苏轼、黄庭坚议论入诗的诗风。其复古诗论对元代、明代以及清代的文艺影响甚远。著有《沧浪集》《沧浪诗话》等。

注12 羚羊挂角:出自北宋景德年间(1004-1007)成书的佛教禅宗典籍《景德传灯录》卷十七,道膺禅师开示大众:“如人将三贯钱买个猎狗,只解寻得有踪迹底。忽遇羚羊挂角,莫道踪迹,气息也无。”其后,北宋学者陆佃(1042-1102)《埤雅·释兽》语:“羚羊夜眠,以角挂树,足不着地,不留痕大迹,以防敌患。”意境超脱之意。

注13 阮亭:王士祯(1634-1711),清代诗人、政治家。字子真,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原名王世禛,因避雍正讳,改名王士祯。山东桓台人。著有《池北偶谈》《渔洋诗集》《带经堂诗话》《衍波词》等。其诗论主张神韵。十

太白注14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注15

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后世唯范文正注16之《渔家傲》注17、夏英公注18之《喜迁莺》注19,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译文

李白的诗词纯粹以气象取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寥寥八个字,就达到了登高怀古的最高境界。

后代只有范仲淹的《渔家傲》、夏竦的《喜迁莺令》,勉强可以媲美,然而气象已经逊色很多了。注释

注14 太白: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生于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长于乐府与歌行体。诗风雄奇飘逸、自然明快,被时人誉为“谪仙人”。有《李太白集》行世。

注15 出自唐代诗人李白《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注16 范文正:范仲淹(989-1052),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字希文,谥号文正,东川吴县(今江苏苏州吴县)人。文风悲郁宏阔。有《范文正公集》行世。

注17 指北宋文学家范仲淹《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注18 夏英公:夏竦(985-1051),北宋诗人、古文史学家、政治家。字子乔,江州德安(今江西九江德安县)人。官至宰相,封英国公。文风典雅藻丽。著述甚丰,有《文庄集》行世。

注19 指北宋诗人夏竦《喜迁莺令》:

霞散绮,月垂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堦曙,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十一

张皋文注20谓飞卿注21之词“深美闳约”注22。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注23足以当之。刘融斋注24谓飞卿“精妙绝人”注25,差近之耳。译文

张惠言说温庭筠的词“深美闳约”,我认为这四字评语唯有冯延巳可以衬得上。刘熙载说“飞卿精妙绝人”,这才算是接近实际的评价。注释

注20 张皋文:张惠言(1761-1802),清代词人,易学家。字皋文,号茗柯,武进(今江苏常州)人。精于易学,与惠栋、焦循并称“乾嘉易学三大家”。其选编《词选》,以辑录苛严,论断允恰著称。有《茗柯文宇》行世。

注21 飞卿:温庭筠(812-866),晚唐诗人、“花间词派”代表词人。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一生不得志,行止放浪。才思俊敏,精通音律,“叉手而成八韵”,有“温八叉”之誉。其诗词多写闺情,浓艳华丽。有《温飞卿集》《金奁集》行世。

注22 出自清代词人张惠言《词选序》:“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

注23 冯正中:冯延巳(903-960),五代南唐词人。又名延嗣,字正中。广陵(今江苏扬州)人。曾三度为相,官至太子太傅。词风闲逸。有《阳春集》等行世。

注24 刘融斋:刘熙载(1813-1881),清代文论家。字伯简,号融斋。兴化(今江苏泰州兴化)人。其《艺概》六卷,分论文、诗、赋、词、书法与八股文等文体流变、风格技艺以及作品评鉴,灼见纷呈,对后世文艺理论影响甚深。

注25 出自清代诗人、学者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十二“画屏金鹧鸪。”注26

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注27

端己注28语也,其词品亦似之。

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注29,殆近之欤。译文“画屏金鹧鸪。”

这是温庭筠的词句,他的词的风格就像这个气息。“弦上黄莺语。”

这是韦庄的词句,他的词的风格也类似这样。

冯延巳的词之风格,如若从他的词句中寻找一句,那么“和泪试严妆”一句,气息较为接近。注释

注26 出自唐代词人温庭筠《更漏子》: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注27 出自五代前蜀词人韦庄《菩萨蛮》(五首)其一: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其词擅用白描,风格清丽。

注28 端己:韦庄(836-910),晚唐五代诗人、政治家。“花间词派”代表词人。字端己,长安杜陵(今陕西西安)人。曾官至前蜀宰相。有《浣花集》行世。

注29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菩萨蛮》:

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十三

南唐中主注30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注31,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注32正不易得。译文

南唐中主李璟的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很有百花零落,美人迟暮的感觉。然而,自古至今都只是欣赏他的“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因此可知知音之难以获得。注释

注30 南唐中主:李璟(916-961),史称南唐中主。字伯玉,原名景通,后改名为璟。彭城(今江苏徐州)人。词风清新,不事雕琢。与南唐后主李煜有《南唐二主词》行世。

注31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李璟《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注32 解人:善解人意之人。知音。十四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注33之词,神秀也。注释译文

温庭筠的词,词句隽秀;韦庄的词,气脉隽秀;李煜的词,神韵隽秀。注释

注33 李重光:李煜(937-978),字重光,初名从嘉,号钟隐、莲峰居士。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史称南唐后主。彭城(今江苏徐州)人。词风真挚,前期绮丽,后期哀婉。与南唐中主李璟有《南唐二主词》行世。十五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周介存注34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注35“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注36《金荃》《浣花》注37能有此气象耶!译文

词的写作到了南唐后主李煜,视野开始变得开阔,感慨更为深沉,把原本伶人助兴的词变成了具有士大夫气质的词。

周介存将李煜放在温庭筠、韦庄之后,可以说是颠倒黑白啊。“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温庭筠的《金荃词》、韦庄的《浣花词》哪里有这种气象!注释

注34 周介存:周济(1781-1839),清代词人、词论家。字介存,又字保绪,号未庵,晚号止庵。荊溪(今江苏宜兴)人。其词论以辨析精审著称。著有《味隽斋词》《词辨》等。其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说:“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注35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李煜《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注36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李煜《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注37 《金荃》《浣花》:温庭筠、韦庄二人之词。温庭筠有《金荃词》行世。韦庄的弟弟韦蔼编有韦庄词集《浣花集》,王国维与人合编过韦庄词集《浣花词》。十六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注38之心者也。

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译文

所谓词人,乃是不曾丢失其童稚之心的人。

所以,生在宫廷之内,成长在宫女嫔妃之间,是李煜作为帝王的缺憾,但却是他成为杰出词人的长处。注释

注38 赤子:心性纯真良善之人。《孟子·离娄下》:“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十七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译文

长于理性思考的诗人,不能不多多历练世间,观察人间之事越深入,那么获取的材料便也越丰富,更加敢于变化,《水浒传》《红楼梦》的作者即是如此。

长于感性思维的诗人则不一定要多观察世事,观察得越少,性情反而越加单纯真挚,李煜就是这样的。十八

尼采注39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注40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注41《燕山亭》词注42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译文

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李煜之词,真正是所谓的“以血书写”而成的啊。宋徽宗的词《燕山亭》,也约略相似。

然而,宋徽宗不过是自述个人的遭遇之悲戚,李煜却有释迦牟尼、基督承担人类罪恶的意味,其中的境界大小显然是不同的。注释

注39 尼采: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1840-1900),德国哲学家、诗人。著有《悲剧的诞生》《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偶像的黄昏》等。其哲学思想对后世的弗洛伊德主义、存在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哲学思潮有重要的影响。王国维写有《叔本华与尼采》等相关文字。

注40 出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该书徐梵澄1934年译为《苏鲁支语录》:“凡一切已经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血写的书。用心写的书,然后你将体会到,血便是经义。”

注41 宋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1082-1135),北宋第八位皇帝。擅长绘画、书法。尊奉道教。著有《大观茶论》《御制道德经解》等。后国亡被俘,受辱而死。元代蔑里乞·脱脱所著《宋史》感慨其才华,说:“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注42 《燕山亭》词:指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曾何,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十九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注43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注44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译文

冯延巳的词虽然具有五代词的风格,然而其意境格局特别宏阔,引领北宋一代词人的风气。他与南唐中主李璟、后主李煜的词都在《花间集》的编选范围之外,《花间集》中确实不应该选录其只言片语。注释

注43 堂庑(wǔ):正堂与四周的廊屋。庑,堂下的廊屋。

注44 《花间》:《花间集》,五代时期后蜀赵崇祚编选的词集。所选词人均为蜀人或寓居蜀地之人。王国维或许没有细读欧阳炯的序文,以至于不清楚此书的体例。二十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煊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注45,余谓韦苏州注46之“流萤度高阁”注47,孟襄阳注48之“疏雨滴梧桐”注49,不能过也。译文

冯延巳的词,除了《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首名声最大外,像《醉花间》中“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之类的词句,我认为即便韦应物的“流萤度高阁”,孟浩然的“疏雨滴梧桐”也不能超过。注释

注45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醉花间》:

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却老。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注46 韦苏州:韦应物(737-792),唐代诗人。京兆万年(今西安)人。曾任苏州刺史,世称韦苏州。诗风恬淡高远。有《韦苏州集》行世。

注47 出自唐代诗人韦应物《寺居独夜寄崔主簿》:

幽人寂无寐,木叶纷纷落。寒雨暗深更,流萤渡高阁。

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宁知岁方晏,离居更萧索。

注48 孟襄阳:孟浩然(689-740),唐代诗人。字浩然,号孟山人。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诗风清简自然。有《孟浩然集》行世。

注49 出自唐代诗人孟浩然《省视骐骥长鸣》:“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逐逐怀良驭,萧萧顾乐鸣。”唐代王士源《孟浩然集·序》云:“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二十一

欧九注50《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注51,晁补之注52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注53,但欧语尤工耳。译文

欧阳修的词《浣溪沙》中有一句“绿杨楼外出秋千”,晁补之说仅这一个“出”字,就是后人所不能表达出的。我认为这一句源出于冯延巳《上行杯》一词中的“柳外秋千出画墙”,不过欧阳修的词句更加工巧精美罢了。注释

注50 欧九:欧阳修(1007-1072),北宋诗人、文学家、政治家。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族中排行第九。吉州永丰(今江西永丰)人。官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宋代诗坛革新领袖。文风简顺自然,反对浮饰。有《欧阳文忠集》行世。

注51 出自北宋诗人欧阳修《浣溪沙》: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白发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注52 晁补之(1053-1110):北宋文学家。字无咎。济州巨野(今山东巨野)人。文风温润。苏门四学士之一。

注53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上行杯》:

落梅著雨消残粉,云重烟轻寒食近。罗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画墙。

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帘春睡重。梦里佳期,只许庭花与月知。

民国学者龙榆生于此有新见,其《唐宋名家词选》有说:“唐王摩诘《寒食城东即事》诗云:‘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欧公用‘出’字,盖本此。”二十二

梅圣俞注54《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注55

刘融斋谓:少游注56一生似专学此种。注57

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蹙。”注58

永叔注59一生似专学此种。译文

梅尧臣的词:“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刘熙载说,秦观作词一生似乎专门学习这种风格。

我认为,冯延巳的词《玉楼春》:“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蹙。”

欧阳修作词似乎一生专门学习这种风格。注释

注54 梅圣俞:梅尧臣(1002-1060),北宋诗人。字圣俞,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城)人。诗风简淡蕴藉。有《宛陵集》等行世。

注55 出自北宋诗人梅尧臣《苏幕遮》(草):

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注56 少游:秦观(1049-1110),北宋文学家、婉约派代表词人。字少游,又字太虚,别号邗沟居士、淮海居士。高邮(今江苏高邮)人。深谙兵法、精于策论,辞华气古,备受时人赞誉。其词清新妩媚、又富气骨。有《淮海集》《淮海居士长短句》等行世。

注57 刘熙载《艺概·词曲概》:“少游词有小晏之妍,其幽趣则过之。圣俞《苏幕遮》云:‘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此一种似为少游开先。”

注58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玉楼春》: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纵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

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蹙。

注59 永叔:欧阳修。见第二十一则注释50。二十三

人知和靖注60《点绛唇》注61、圣俞《苏幕遮》注62、永叔《少年游》注63三阕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正中“细雨湿流光”注64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译文

人们都知道林和靖的《点绛唇》、梅尧臣的《苏幕遮》、欧阳修的《少年游》这三首咏叹春草的绝妙词章,但是不知道先有冯延巳的词“细雨湿流光”五个字。这都是能够抓住春草内蕴的词句。注释

注60 和靖:林逋(967-1028),北宋初年隐逸诗人。字君复,谥号和靖先生。明州望县(今浙江奉化)人。诗风清冷幽远。今人沈幼征有校注本《林和靖诗集》。

注61 指北宋诗人林逋《点绛唇》(草):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注62 指北宋诗人梅尧臣《苏幕遮》,见第二十二则注释55。

注63 指北宋诗人、政治家欧阳修《少年游》: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

注64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南乡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二十四《诗·蒹葭》注65一篇,最得风人注66深致。晏同叔注67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注68,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译文《诗经·秦风·蒹葭》这首诗最能体现诗人的深情意蕴。晏殊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情致很是接近。只是一首洒脱,一首悲壮罢了。注释

注65 《诗经·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注66 风人:诗人。原指古代采集民歌的官员。

注67 晏同叔:晏殊(991-1055),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南昌进贤县)人。词风清丽含蓄、闲雅旷达,有“宰相诗人”之誉。有《珠玉词》等行世。

注68 出自北宋词人晏殊《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二十五“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注69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似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注70诗人之忧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注71似之。译文“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这是诗人忧叹人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与此相似。“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这是诗人忧虑世道。“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与此相似。注释

注69 出自《诗经·小雅·节南山》:“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注70 出自东晋诗人陶潜《饮酒二十首》之二十: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

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

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

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

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

注71 出自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鹊踏枝》: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二十六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注72

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注73

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注74

此第三境也。

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晏、欧诸公所不许也。译文

古往今来成就大事业、大学问的人,必须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这是第一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是第二种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第三种境界。

这些词句都是如果不是杰出的词人绝对不能写作出来的。然而,如果因此以这个意思解释这些词,恐怕晏殊、欧阳修也不会允许的吧。注释

注72 出自晏殊《蝶恋花》,见第二十四则注释68。

注73 出自北宋词人柳永《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注74 出自南宋诗人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二十七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注75于豪放之中有沈著注76之致,所以尤高。译文

欧阳修的词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在豪放中又有深沉执着的情致,所以尤为高妙。注释

注75 出自北宋诗人欧阳修《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注76 沈著:深沉执着。二十八

冯梦华注77《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谓:“淮海、小山注78,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小山矜贵有余,但可方驾子野注79、方回注80,未足抗衡淮海也。译文

冯梦华在《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中说:“秦观、晏几道,都是古代擅写哀愁的人,他们的平淡词句都隽永有味,浅显的词句都有深情韵致。”

我认为这句评语只有秦观当之无愧。晏几道矜持典雅有余,可以与张先、贺铸并驾齐驱,还不能够媲美秦观。注释

注77 冯梦华:冯煦(1843-1927),清代词学家、书法家。字梦华,号蒿庵,江苏金坛人。官至安徽巡抚。著有《蒿庵词》等。编辑有《宋六十一家词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