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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8-03 03:5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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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肯尼斯·格雷厄姆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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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风声

柳林风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柳林风声作者:[英]肯尼斯·格雷厄姆排版:汪淼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8-05-01ISBN:9787505742918本书由北京创美时代国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春到河岸

这是一个春季。

整整一个上午,鼹鼠莫尔一直在卖力地工作,他在打扫他的小房子。他先挥舞扫帚,然后开动除尘器,最后他爬上梯子,站在台阶的椅子上,用一把小刷子蘸着小桶里的石灰水粉刷他的房间。他顾不上石灰呛进他的喉咙,眯进了他的双眼,更不在乎白色的石灰水溅到他长满黑亮亮毛皮的酸痛的后背上和手臂上。春天来了,春天正悄悄走进他头上的空气里,悄悄移进他脚下的土地里,春天悄悄穿透他低矮的小房子拥抱了他。这非凡的春天的精灵就这样鬼使神差般不可遏制地来到了鼹鼠莫尔的身边。这让鼹鼠莫尔突然惊讶地意识到他如此卖力工作的一上午是多么微不足道。他把刷子扔到了地板上,说:“真是讨厌,去他的春季大扫除吧!”他甚至来不及穿上他的外衣,便向门外跑去。

春天在头上召唤着他,土层傲慢地阻挡着洞穴陡狭细窄的通道。他知道,那上面有铺着砂石的私人车道,有小动物们共用的场院,那里有真正的空气和阳光。努力吧!鼹鼠莫尔用他的小爪子奋力地扒动着砂石,身子在一寸一寸地向上蠕动,扒呀扒呀,拱啊拱啊,沙土发出沙拉拉的声音掉落在他的脚下,他一边不停地挥舞着他的小爪子,一边给自己鼓劲:“向上,向上!”突然,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和嘴露出了地面,阳光咕咚一下子灌了进来,他的身子使劲儿一跳,骨碌碌地进入一大片温暖的草地上。“真是美好!”鼹鼠莫尔对自己说,“这真是比刷石灰水美好多了。”此时,阳光透过他的皮毛温暖着他的身体,春风暖暖地抚摩着他的前额。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巢穴里生活了那么久,他的听觉似乎都有些迟钝了,以至于附近一只幸福的鸟唱起歌的时候,他都感到是那么震耳欲聋,惊得四条腿都腾空跳跃起来。

啊,多么让人欣喜的生活,多么快乐的春天,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去打扫什么了。鼹鼠莫尔试探着向前走着。他穿越了阔大的草坪,想穿过篱笆,去到篱笆的另一边……“站住!”

一只似乎上了点儿年纪的兔子正站在篱笆的缺口。“这是私人通道。当然了,只要六便士你就可以换来通行的权利。”

然而,这兔子很快便被鼹鼠莫尔那极其轻蔑的烦躁不安的神情吓得呆住了。莫尔没有多少耐性去理他,他穿过篱笆在另一侧小步跑着,一边善意地戏弄着纷纷从洞穴里急忙挤着往外窥视着的其他兔子们。“想知道这里为什么吵闹吗?”莫尔嘲弄地说,“无非是关于想多弄点洋葱……沙司之类的事。”

莫尔在兔子们想出彻底满意的对策之前已经走远了。失去了猎物的兔子们开始了互相埋怨和牢骚:“喂,你多么愚蠢,为什么不这样告诉他……”“哎呀呀,你为什么不那样去说……”“你本可以这样提醒他的!”

等等,等等,当然了,事情总是这样,当你想出这件事应该怎么做时,往往为时已晚。

一切都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梦境一般。

穿过草坪的莫尔兴冲冲信马由缰地闲逛着。他走过灌木树篱,穿行在一片矮林中,举目所见,到处是鸟在建设自己的家园,花含苞欲放,树的枝叶伸出手臂贪婪地承接万物的恩泽。没有不安的良心的责难,没有人在他的耳边命令他:“去刷石灰水!”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人,是所有身边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中间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毕竟,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假日。而最惬意的与其说是自己给自己放假,倒不如说看着其他的家伙忙忙碌碌更好玩。

此时的莫尔是多么幸福啊!

莫尔毫无目的地漫步前行,突然,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河边。面前是一条河水丰盈的河流。在这之前,莫尔从来没见过河流,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在鼹鼠莫尔的眼里,这是一个雄浑的、有光泽的、弯弯曲曲的动物,他发出汩汩的声音,一路嬉笑着,追逐着,想抓住前面的什么东西,又随手把抓到的东西抛掷到身后。莫尔完全被这个新的伙伴所迷住了。他奋力地追赶着他。河面波光粼粼,河水亮闪闪地泛着光泽。流水一路打着轻漩,冒着气泡,像是在和莫尔打着招呼,然后喋喋不休地向莫尔诉说着什么。莫尔为自己结识到新伙伴而欣喜若狂和着迷,像一个小孩追赶着一个正在讲故事的大人一样,他沿着河边神魂颠倒地一路跑下去,他实在舍不得丢下河水正向他讲述的这段让他心醉的传奇。终于,莫尔实在跑不动了,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没讲完故事的河水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前流去,他带走了莫尔最喜欢听的世界上最动人的故事。河水把这个故事最终带到了地球的心脏——那个阔大的、永不满足的、贪心的海洋。

现在莫尔坐在了岸边的草地上。

莫尔极目望过去。越过河岸,对岸水边一个昏暗的洞穴吸引了莫尔的眼球。哦!家的感觉,多么好,多么妙不可言,对于一个小动物来说,只要有这么一个温暖舒适的藏身处也就别无他求了。

那是一个多么让人向往的小巧玲珑的河边小屋啊,守望着水面,远离尘世的喧嚣,超然物外,仙境一般。莫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心驰神往。突然,他发现对面洞穴里闪烁着细小的光亮,忽而又消失不见了,仔细再看,光亮又重新出现了,真像是几颗小小的星星落在了洞穴里。可是,莫尔也知道,星星是不可能落在这里的。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呢?它那么闪闪发亮,一会儿像金子在太阳底下反光,一会儿又像一对小小的萤火虫。莫尔努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那里的昏暗。接下来,他终于发现那是一双眼睛,而且在对他眨动着,渐渐地,一张小脸的轮廓在眼睛的周围慢慢地清晰起来,像一幅镶在画框里的美丽图画。那是一张棕色的小脸,面颊上、两腮旁都长满了胡子,此时,这张小脸也正在认真地、带着初次重大发现般地注视和打量着莫尔,那闪闪的光亮正是从这双小圆脸的眼睛里发出的,此外,他还有着如此柔软而又厚密的毛发,以及一双整洁的、小小的、让人赏心悦目的小耳朵。

哦!原来是一只水鼠。

两只小动物隔着水面凝视着对方。互相小心慎重地打量着。“你好,鼹鼠莫尔。”水鼠莱特说。“你好,水鼠莱特。”鼹鼠莫尔礼貌地回答。“你想过来吗?”莱特紧接着询问道。“能谈谈倒是不错,不过……”莫尔望着这条对他来讲完全陌生的河流不耐烦地嘟囔着。

水鼠莱特一言不发地俯下身去,熟练地解开一条绳索拉拽起来。一条小船完全在莫尔的意料之外出现了。莱特灵巧地跳了上去。这是一条外面漆成蓝色、里面漆成白色的小船,它的大小刚好能容下两只小动物。莫尔的全部身心都被这个神奇的家伙吸引住了,他还没琢磨明白这个家伙究竟有什么用处,莱特已经敏捷地将船拽到了他的面前。

莱特将船在岸边拴牢,然后,他站在船上示意莫尔迈步下来。他抬起他的前肢,极谨慎地对莫尔说:“扶着它,抓牢!”他说,“好了,现在,迈步吧。”莫尔照着做了,眨眼的工夫,莫尔极度惊喜地发觉他真真切切地坐到了一条真正的船上。“啊!今天真是太美妙了!”

当莱特重新操起船桨将船驶离岸边时,莫尔由衷地说道:“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头一次坐船。”“什么?!”水鼠莱特喊了起来,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居然从来没有……哦,天哪!那……你一直在做什么啊!”“哦,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坐船的感觉居然这么好。”莫尔为自己从来没有坐过船而感到几分羞愧,他毫不掩饰这一点。现在他仰靠在座背上,仔细地观察着船上所有让他着迷的设备,舒适的靠垫、短桨、支撑短桨的桨架……他尽情地享受着船在他身下轻轻地摇摆……摇摆……“让我来告诉你吧,这是无法替代的东西。”水鼠莱特一边俯身划桨,一边神情严肃地说,“相信我,年轻的朋友,世界上绝对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和这相比,想想吧,我们在船上,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轻松,那么随意。”水鼠莱特闭上了眼睛,梦幻般地喃喃着:“轻松……随意……噢,在船上……”“注意前面!莱特!”莫尔突然喊道。

可是,太晚了。小船以极快的速度箭一般地射到了岸上。船里那位还在大白天梦游的快乐的划桨者被四腿向上、仰面朝天地摔在船舱里。“……在船上,是那么随意,和船融合为一体……”莱特躺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把话接着说完,然后才呵呵笑着站了起来。“留在船上还是下去,这不是个什么问题。船的魅力告诉你,这不重要,甚至不值得一提。现在,无论你是想下船,还是不想下船;无论你想到什么目的地,或者你根本就漫无目的。无论你有什么值得你忙忙碌碌去做的事情,当然了,你尽可以去做。但是,喂!我的朋友,听我说,如果你愿意,现在你最好不做,我是说,如果今天上午你手边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那就让我们顺流而下,在船上过上一天怎么样?”

此时,莫尔正极幸福地倚在柔软的靠垫上,舒展开胸怀,嘴里发出满意的叹息,并松弛地来来回回动着他的脚趾。“今天我的运气真不错。”莫尔说,“还等什么,让我们立即起程吧。”“那么,拉紧,就一会儿。”莱特说。

他把系船的绳索穿过码头上的圆环缠绕了一下交给莫尔。然后,他登上河岸,走进了他的洞穴。不大一会儿工夫,他又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塞满了午饭的柳条篮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请随便把它放在你的脚下的地方。”他对莫尔说。莫尔接过篮子放进船舱里。莱特上了船,解开缆绳,重新操起船桨。“里面是什么?”莫尔扭动着身子好奇地看着。“里面有冻鸡!”莱特尽量简短地回答道,“还有冻舌头、冻火腿、牛肉、腌小黄瓜、沙拉、法式面包、水芹三明治、瓶装肉、姜汁啤酒、柠檬汁、苏打水……”“停!停!”莫尔狂喜地喊道,“这太多了。”“你真这么认为?”莱特严肃而又认真地问,“这仅仅是我日常带的、应付这种花不了多少时间的短途旅行的一小部分。就这,其他的动物兄弟们还总嘲笑我是一个小气鬼。似乎我是一个把时间、空间、金钱都减少到最少限度的令人不快的家伙。”

莱特自己在那里打趣自己,其实他的话莫尔没听到一个字。莫尔甜蜜地沉浸在自己将要开始的新生活里。他为这闪光的涟漪,为这独特的气味和声响,为春光所陶醉着……他把一只爪子伸进水里,做起了长长的白日梦。而莱特呢,稳稳地划着桨,就像他忠实的好朋友,并且强迫自己闭嘴,尽量不去打扰他。

过了半小时以后,莱特终于忍不住了。“我非常喜欢你的衣服,”他说,“我也想弄一套黑色的天鹅绒般的衣服,宽松,舒适,在家穿,我有钱,我付得起钱。”“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莫尔从自己的梦幻中回到了现实,“噢,对不起,你一定会认为我不礼貌。眼前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神奇,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河啊……”“这是一条非凡的河。”莱特说。“你真的就住在河边?多么幸福、愉快的生活!”“是的,我就住在河边,和河在一起。我生活在河上……生活在河里。”莱特说,“对于我来说,河是兄弟姐妹,是姑姑阿姨,是伙伴和朋友,是食物和饮料,是我的天然大浴室。河就是我的整个世界。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要任何别的。河没有的,就不值得有;河不知道的,就不值得知道。噢!我的上帝,无论在冬天或是夏天,春天或秋天,河总有自己的乐趣和自己兴奋的时候。当二月河水泛滥时,我的小屋子和地下室就灌满了水,棕色的河水从我最好的卧室的窗户流进来,那对我可不怎么妙。当河水全线消退时,地面露出片片淤泥,发出一种难闻的紫梅子糕饼味儿。灯芯草和杂草阻塞了河道,我可以四处游逛,不用穿鞋。在大面积的河床上可以发现新鲜可吃的食物和粗心的人们从船上抛下来的各种物品!”“你有时会感到寂寞和厌烦吗?”莫尔鼓起勇气冒昧地问。“我不准备责备你。”莱特很宽容地说,“因你对大河一无所知,所以不必苛求你。你看现在的河岸是多么拥挤,以至于许多人正在或准备搬家,噢!以前的河岸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这里有许多水獭、鱼狗、翠鸟、鹈鹕、泽鸡,所有这些小动物和睦相处,争着为别人做事情,就像他们自己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似的。”“那边是什么?”莫尔挥动着一只爪子指向河岸另一侧的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围着一块块湿水丰盈的肥沃草地。“那边?噢!那是威尔原始森林。”水鼠莱特回答,“我们很少去那儿,我们是河岸居民。”“那里……他们……那里住的不也都是些很好的人吗?”莫尔问道,他显得稍微有点紧张。“嗯……让我想想看。”莱特回答,“松鼠还可以,可兔子嘛……有些野兔很难说,野兔们总是混居的,很多人住在一起。他们就是有那种习惯的种群。当然还有獾,他就住在威尔森林中间,你就是给他多少钱,他也不会搬到任何别的地方去住,没有人去打扰他。当然了,最好别打扰。”莱特意味深长地又加了一句。“可是,谁又会未经许可去打扰他呢?”莫尔问。“嗯,当然……总会……有别人的。”莱特的回答模模糊糊,犹犹豫豫,让人不得要领。

莱特接着说:“那里还住着白鼬、黄鼬,还有狐狸,等等。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可以,我和他们是好朋友。如果我们白天碰上了,就一起去消磨时间,仅此而已。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就是我们时常爆发冲突,如果这么说,那么……嗯,你就不能太相信他们,这也是事实。”

莫尔清楚地知道不负责任地评论或者猜测一些别人的麻烦,是有悖于动物之间的行为规范的,哪怕是拐弯抹角的暗示,所以他尽快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那么越过威尔森林呢?”莫尔问道,“你看那里有一片朦朦胧胧的青色,看起来像山,又有可能不是山。有些像城市的烟尘,或者是一片降落的浮云?”“越过威尔森林是一个宏大的世界。”莱特说,“那是一个不相干的地方,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我从未去过那里,我也绝不去那里。你也不要去,如果你还有理智的话。好了,请不要再提它了。好了,终于到了,我们在这儿吃午饭。”

离开大河的主流,他们把小船划进了一条支汊。这里乍一看,像是一个被陆地包围的小湖。一片片绿油油的草地向河汊两边铺展开去。宁静的河水下面,棕色的树根像蛇一样闪着光辉。前方是一道为磨坊拦水的堤坝,堤坝的拐角处,银白色的河水搅起层层叠叠的泡沫。旁边是一部一刻都不安静的湿淋淋的水车,水车转动着为灰色山墙里的磨坊提供着动力。四周的空气里充满着和缓、单调、沉闷、持续不断的声音,好像是一个人在压低了声音津津有味地讲述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真是太美了。”莫尔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会伸出前肢,喘着粗气,嘴里发出“啊呀……啊呀……啊呀”的声音。

水鼠莱特把船划到河汊边,把缆绳系牢。他一边摇摇晃晃地提着沉重的饭篮子,一边还要帮助笨手笨脚的莫尔安全登岸。

在岸边,激动的莫尔请求完全由他自己打开饭篮。莱特非常高兴地满足了他的要求,然后自己把全身都摊展在草地上,享受这说不出来的惬意。

此时此刻,他那兴奋的朋友莫尔正抖开桌布铺好,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放出篮子里所有似乎很神秘的小包。莫尔屏住气息,对着一份份展露出来的食品发出惊异的赞叹:“啊!噢!太棒了。”

一切准备就绪,莱特宣布:“现在,我的朋友,开吃!”

莫尔确实非常欣然地执行了命令。因为这天早上他很早就起来开始了大扫除,肚子早就饿了,放在谁身上都抵抗不了这美食的诱惑。莫尔不停地吃着喝着,就好像从多少天以前就没吃过东西似的,这副样子用狂吃海喝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你瞧什么呢?”莱特问道。经过一顿猛吃猛喝,他们饥饿的刀锋稍许有些迟钝了。莫尔的眼睛已经开始能离开桌布了。“我在看……”莫尔说,“我看见了一行气泡,他们在水面上漂行,居然有这样的事情,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气泡?噢!”莱特啧啧咂嘴,他这副样子非常动人,显然他知道那是什么。

果然,气泡停止了游走,一张宽大闪光的嘴巴在水面上露了出来。

是水獭沃特儿。“贪吃的家伙。”水獭沃特儿边说边向食物游过来,“为什么不邀请我?”水獭沃特儿上了岸,抖落身上的水珠。“我们这也是即兴的,事先毫无准备。”莱特解释到,“顺便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莫尔先生。”“十分荣幸!”沃特儿伸出双手,两个小动物立刻成了好朋友。“到处都乱哄哄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出了什么毛病了,说消失就消失,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今天游到这个河汊,就是想在这儿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没想到又遇见了你们二位。哦!对不起,你们知道,严格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至少……”

这时,有一阵沙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树篱那儿传来。在那沉积多年的厚厚的落叶层里,露出一个带有鲜艳条纹的脑袋和一副高耸着的肩膀,这家伙正透过树篱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喂!来呀,老獾巴帝尔!”水鼠莱特喊道。

獾巴帝尔向这边飞快地跑了过来,嘴里低声嘟囔着:“哦哦,朋友们。”可是突然不知为什么,他却改了主意,猛地扭转了方向,眨眼间便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他还是这副老样子。”莱特沮丧地说,“他谁也不相信,简直就像是一个离群的人,至少我们今天不会再见到他了。喂!”莱特转而问水獭沃特儿:“你刚才说这个世界出了毛病,给我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了,谁消失不见了?”“蟾蜍就突然不见了。”沃特儿回答,“明明他有全新的赌船,有新衣服,有那么美好的一切。”

其他的两个小动物互相瞅了瞅,觉得这事挺滑稽。“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曾经那么喜欢驾着帆船航行。”莱特说,“不过他很快就厌烦了帆船,又迷上了那种有蒿撑的尖头平底船了。那时候他除了撑那种尖头平底船之外,别的他就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去年他还弄了个船式住宅,结果我们都被邀请去同他一起住在船上,还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看样子他似乎打算在船上或住宅里度过下半辈子了。结果怎么样,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他很快就烦了,又去寻找新的刺激去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个不错的伙伴。”水獭沃特儿公正地评价了他,“只是没有稳定性,特别是在船的问题上。”

现在他们说着话,他们坐着的地方能够看到河的主流。河中间是把主流分开的小岛。这时,一条赌博船闪进了他们的视野。远远地能看见划船的是一个身材不高但粗壮结实的小家伙,那小家伙正使足了力气,大幅度地晃动着身子,船桨拍打得水花四处飞溅。

水鼠莱特站起来冲着他大声地招呼。“托德……托德!”

但是,蟾蜍托德只是远远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表情严肃,极其认真入迷地划着他全新的赌博船渐渐远去了。“如果他这么晃动,很快会从船上掉下去的。”

莱特嘟囔着讪讪地坐了下来。“他当然会掉下来。”水獭沃特儿偷着乐。“我给你们讲过吗?就是蟾蜍托德和水闸管理员之间发生的那件有意思的故事。”沃特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事情是这么发生的,嗯,有那么一天哪,托德……”

娓娓动听的故事随着河面的水波轻轻地荡漾开去,这时正有一只调皮的蜉蝣在水面上横冲直撞,一副年轻气盛闯荡世界的样子。他如醉如痴地和春风嬉戏着,突然,身子一旋,在水面上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漩涡。随着极轻微的“噗”的一声,这只蜉蝣不见了。

正听得入迷、看得入迷的鼹鼠莫尔觉得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嗯?水獭沃特儿哪去了?那没讲完的故事还留在他耳边的空气里,但他刚才还舒展四肢、仰面而卧的那片草地上,此时的的确确是空空荡荡的了。

在远方,河水与天边的交际之处,随着一串气泡的消失,水獭沃特儿不见了踪影。

水鼠莱特兀自唱着小曲,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此时的莫尔想起了动物之间的行为规范:对于朋友们之间无论何时无缘由地突然来去是不应该妄加猜测和评论的。

但是,莫尔心里还是升起了几分惆怅。“喂,对了。”莱特说,“我看我们应该走了。请问我们谁最好把饭篮子收拾一下?”莫尔没吱声,因为对于他来讲这是一件极有趣的事,他非常渴望去做。“也许,请让我来?”过了一会儿,莫尔说。“当然是这样!”莱特摊开双手。

收拾篮子及食品可不像打开篮子拿食品那样惬意,永远都是这样。果然事情远不及他想得那么简单。他以为收拾利落了,刚把篮子系好,草丛中一个被遗落的盘子正冲他挤眉弄眼。他急忙打开篮子,把东西又收拾一遍。这时莱特又捡起一把叉子丢给他:“喏,谁都可以看见的。”莱特不满地抱怨着,“看,还有芥末罐,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吗,为何又要落下。”

篮子总算装好了。

看着莫尔尽心尽力又手忙脚乱的样子,莱特总算忍住没发脾气。

下午的太阳渐渐地向西边天际滑落下去,水鼠莱特的心情好极了。他轻柔地摆着船桨向着家的方向行驶,并触景生情地喃喃吟诵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诗句,不再过多地关注莫尔了。

刚刚享受了一顿饱餐的莫尔此时心满意足、扬扬得意,感到待在船上就像待在家里一样舒服,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袭上心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说:“莱特,现在我想划船!”

莱特摇了摇头笑了:“这可不行,我的年轻的朋友,”他说,“这看起来挺简单,实则不然,得等你认认真真学上几课才行。”

莫尔很长时间没有吱声,他羡慕地盯着莱特,看他划得那么从容有力,又是那么轻而易举,莫尔的自尊心开始低声对他说道:“他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

突然,莫尔跳起来一把夺过莱特的船桨,把正在痴迷地望着水面、忘情地吟诵诗句的莱特吓了一大跳,毫无防备地从座位上翻下去,摔了个仰面朝天。莫尔乘机抢占了舵手的座位。满怀信心地操起了双桨。“住手!你这个冒失的家伙!”莱特在座位下喊道,“你不能划,你会把船弄翻的。”

此时的莫尔哪听得进去,他炫耀着把桨猛地往后一拉,毫无目的地往水面上戳了一下,还没有碰到水面,他就觉得自己大头朝下,两脚腾空,一下子砸到莱特身上。极度恐慌之下,他猛地去抓船舷,接着,船翻了。

莫尔在水中挣扎着。

天哪!水可真凉啊!哦!我的上帝!冰凉的水浸透了莫尔的毛皮,淹没了他的头顶,在他的耳边嗡嗡地唱着古怪的歌。他感到自己在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

这时,一只有力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他脖子后面的毛皮把他提出水面。与此同时,他听到哈哈的笑声,是莱特在笑。莱特把笑得发抖的感觉通过他的手臂和爪子渗入莫尔的脖子里。

莱特抓起一只桨,把他担在莫尔的腋下,又将另一只桨塞在自己的臂下,他游在莫尔的后面,有力地向岸边推动着这个完全没有了章法的小动物。终于,他把这个湿漉漉、软绵绵的可怜家伙连拉带拽弄到了岸上。

莱特为莫尔擦着身子,尽量多地挤掉他毛皮上的水,让他感到干爽一些。“那么,现在。”莱特说道,“老朋友,请您顺着这条毛道小步快跑,一直跑到身子热了、衣服干了为止。我呢,现在要潜到水底去找回我们的饭篮子。”

莫尔内心羞愧,面色阴沉而又悲伤,双眼泪光闪闪。他沿着河岸跑着,直到身上差不多干了。

此时的莱特已经跳进了水里。

莱特找到小船,把船扶正,拖到岸边系好。把漂浮在水面上的船上的东西一一捡回来,最后又一次潜入水中,找到了那个食物篮子,奋力游回岸上。莱特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再次开船了。坐在船尾的莫尔无精打采,神情沮丧。船刚一起动,他就忍不住激动地低声说:“莱特,你真是我的心地高尚、宽宏大量的朋友。我为自己愚笨无知、草率冒失的行为感到惭愧。当我想到我这么做不但可能失去那个漂亮的食品篮子,甚至会失去我的好朋友时,我便对自己没有了勇气和信心。的的确确,我知道,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驴和冒失鬼,我保证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请你原谅我,让我们和好如初吧!”“别介意,没关系,愿上帝保佑你。”莱特微笑着回答他,“对于水鼠来说,这一切不算什么,不论哪天,我在水里的时间都比你不在水里的时间长,别在想那件事了。你瞧,我真的希望你最好能来和我住上一阵子。我的屋子虽然简陋,没法和蟾蜍的屋子比,当然了,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屋子。但是我会尽量让你住得舒服些。我会教你划船,教你游泳,你很快就会像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一样,在水里得心应手。”

莫尔被他的亲切和蔼的话语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用手背不断地擦去滴出的泪水。莱特很体贴很理解地望着别处。很快莫尔的心情渐渐地好起来,甚至和几只正在嘲笑他落汤鸡一样外表的黑水鸡斗起嘴来了。

他们一到家,莱特便在起居间里生起了明亮的炉火。他把莫尔安顿在炉火前的沙发扶手椅里。取出他自己的睡衣和拖鞋让莫尔换上。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给他讲关于河的故事,一直讲到吃晚饭。

对于像莫尔这样的陆地动物来说,莱特所讲的都是些多么让人激动兴奋的事啊!莱特讲到那长长的水坝,讲到那突然而至的洪水,讲到那神秘的汽船以及从汽船上扔下来的坚硬的瓶子。莱特讲到鹭鸟是如何怪模怪样,讲到在晚上和水獭沃特儿去捕鱼,讲到和獾去远方旅行……

莫尔永远都忘不了他在莱特家吃了一顿多么难忘的晚餐。

晚饭不久,困得要死的莫尔由体贴入微的主人陪伴着上楼,去了一间最小的卧室。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朋友,便把头往枕头上一放,便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窗外,河水正拍打着河边……

这一天,对于解放了的莫尔来说只是许多美好日子的一个开头,就像正在到来的妙不可言的夏天慢慢流逝一样,以后的每一天都更充实,每一天都充满了新奇和趣味。他学会了游泳和划船,他尽情地享受着流水和欢乐。

远处,春风在芦苇荡里发出飒飒的声音……第二章大路朝天

这是一个灿烂的夏日清晨。“莱特!”莫尔突然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此时,莱特正坐在河岸上哼唱着一支小曲。因为这只小曲是他自己刚刚谱写的,所以他唱得非常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尔以及其他任何别的事情。

原来,今天一大早,莱特就同他的一大群鸭子朋友在一起游泳,鸭子们喜欢在水中倒立。每当这时,水鼠莱特就突然潜入水中,去隔吱他们的脖子,也就是他们伸在水下的下巴——如果他们也叫那里下巴的话。他们被隔吱得痒得受不了,纷纷浮出水面。因为如果你的头部在水中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发泄不了你的情绪的。鸭子们冲他抖着羽毛,愤怒得语无伦次。他们无法忍受他的恶作剧,他们不得不乞求他离开,去干些自己应该干的事,而不是来干扰他们。

莱特笑嘻嘻地离开水面,坐在河岸上晒太阳,并且余兴未尽地谱了一首关于鸭子的歌,他给这首歌取名叫:

鸭子小调

在那河岔边上,

柳林掀起波浪,

是谁趾高气扬,

哦!是鸭子在冲浪,

尾巴统统朝上。

公尾巴,母尾巴,

鹅黄小脚紧拨拉,

长长的扁嘴不见了,

水中忙着把鱼夹。

泥泞的河边,

绿色的灌木丛,

小鱼在游动,

永远的食物在这里,

取之不尽,新鲜丰盛。

民以食为天,

我们喜欢,

大头朝下,

小尾巴朝天,

水中的世界乐无边。

头上蓝天无垠,

雨燕飞旋低吟,

河中尽情嬉戏着,

屁股朝天的鸭群。

…………“我对这首歌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莱特。”此时,突然来到水鼠身边并提出要求的莫尔谨慎地说道,尽管他根本不是诗人,也不管自己懂不懂诗,但他天性率直,喜欢有啥说啥。“鸭子们的评价也不高。”莱特吹了一声口哨,愉快地回答,“你听听鸭子们怎么说。正当他们高高兴兴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们尽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为什么要准许一个别的小动物坐在岸上冷嘲热讽,说三道四,还唱些什么歪调小曲,简直是乱弹琴!鸭子们就这样说。”“说得不错,正是如此。”莫尔由衷地说道。“不,不是!”莱特激昂地抗议。“既然如此,好吧,好吧。”莫尔安抚道。“带我去拜访托德先生好吗?关于他的故事我听了那么多,我真的想去认识他。”“那当然可以!”温厚的莱特跳起身来。他不再去想什么诗句,“咱们把船弄来,立刻就去那里。拜访托德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妥的时间。早去晚去他都会欢迎的,他就是那样的好伙伴。从来不发脾气,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如果客人离开,他总是表示非常遗憾。”“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伙伴。”莫尔说着登上了小船,提起双桨,而莱特却舒舒服服地坐到了船尾。“他的确是动物中最好的。”莱特回答道,“淳朴,坦率,性情温和,充满爱心,他或许不是很聪明,但不可能人人是天才。他尽管有些自吹自擂、自高自大的毛病,但他的确有某些了不起的品质。”

经过一道河湾,他们看到一座美观庄严的旧式老宅。红色砖墙显然经历了多年风雨的侵蚀,门前修饰得体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河边。“那是托德大厦。”莱特说,“左边那条小河湾,通往那边。那有一块告示牌,写着:私宅,未经许可,请勿停靠!那是托德的屋形船,我们就把船停在那吧。马厩在那边靠左侧。你现在将看到的是宴会厅,这些都年代久远了。托德相当富有,这你知道,这栋房子是本地最好的宅院之一,千真万确,尽管我们从未当面向托德奉承过。”

莫尔轻轻摇着双桨,悄悄划进河湾,驶进屋形船巨大的阴影里。在这儿他们看见,在泊船处,许多华美的小船或吊在横梁上,或拖在斜坡上,水面上却一条船也没有。这里整个给人一种无人理睬、遭到遗弃的感觉。

莱特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我明白了。划船游乐玩到头了,他厌烦了,我真纳闷,他又迷上了什么新的时尚。来吧,咱们去拜访拜访他,马上就会得出谜底的。”

他们上了岸,缓步走过盛开着艳丽的鲜花的草坪,寻找托德。

他们很快就发现托德正坐在一把柳条椅上,全神贯注,膝上展开一幅巨大的地图。“啊!”一看见他们,蟾蜍托德高兴地跳起来,“这太好了!”他热情地摇着他们俩的手,没等莱特介绍莫尔,他就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谢谢,然后围着他们俩跳起舞来,边跳边说:“我正打算派船去接你们,我命令,无论你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刻把你接来。是的,我非常非常需要——你们二位!来点什么?进屋吧!”

托德边舞边把他们请进了客厅。“咱们坐下来安静一会儿好吗,托德?”莱特说着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莫尔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到了他旁边,彬彬有礼地打量着托德这令人羡慕的宅第。“怎么样?大河上下最好的住宅!”托德得意地大声喊道,“放在其他地方,也无人能比!”他禁不住又加上一句。“怎么样?!”莱特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莫尔。

不料,这个小小的举动被托德看到了,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接下来屋子里出现了一阵令人难堪的沉寂。

托德忽然自我解嘲地大笑起来:“好了,莱特,我就是这么个人,好自吹自擂,这你知道,但这座房子的确不赖,对吧,我知道你相当喜欢。喂,听我说,咱们是志同道合的人,你正是我要找的伙伴,你一定得帮我,事情非常重要。”“我想一定是关于你那天划船的事……”莱特说,一脸认真又天真的样子,“其实你划船划得相当不错,尽管还应该多一点耐心,少溅起一些浪花,如果再多训练一下,你就可能……”“嗨嗨,去他的划船吧。”托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那个弱智男孩玩的把戏,我老早就放弃了。完全是浪费时间,不值得当回事。看见你们这些家伙毫无目的地浪费精力,真让我感到万分难过,这点你们应该清楚。不!我发现了真正的事业,我一生中真正倾心和热爱的事业。我打算把我的余生奉献给它,并对以前我无谓浪费的青春年华和碌碌无为所挥霍的光阴感到深深的遗憾!跟我来,我亲爱的莱特,还有你,我新结识的、善良的朋友。”

托德领着他们离开客厅。莱特带着极不信任的表情跟在后面嘟囔:“我们这是去哪儿?”

车库里,一辆锃亮的吉卜赛大篷车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绿色、白色的车轮衬托着鹅黄色的车身。“你们看!”托德喊着坐了上去,伸了伸腰,“这辆车里,包容了你们所需要的全部的真正的生活。它会带你去大路,去会会那些尘土飞扬的干道;低矮的灌木丛;公用草场;篱笆墙;起伏的山坡……想想吧,野营、村庄、城镇、都市……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永远新鲜。跋涉、迁移、兴趣、刺激!整个世界都在你面前,地平线也总在变幻!还有一点请你们注意,这车是自打有车以来最美好的车,无人能比。请进来吧,请进来看看里面的设备,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是的,我独自一人。”

莫尔对此大感兴趣。他激动不已地跟在托德后面,急切地登上梯阶,钻进大篷车里面。

而莱特呢,却只是哼哼鼻子,把手往衣袋里深深一插,原地没动。

大篷车里面的确很紧凑舒适。上下两层的小小睡铺。小桌子折叠起来可以靠墙——有做饭的炉具,带锁的橱柜。一只鸟笼里面还有小鸟。大大小小的罐子,平底锅。各种耳杯,以及烧水壶,等等。“怎么样?一应俱全!”托德扬扬得意地说着,顺手拉开一个橱柜,“你看,饼干、罐装龙虾、沙丁鱼……你要什么有什么。这是苏打水——那是烟草——信纸、熏肉、果酱、纸牌和多米诺骨牌——你什么都会找到。”托德边说边走下阶梯,“当我们今天下午出发时,你会发现我们什么都没有落下。”“对不起,请再说一遍,”等在车下的莱特慢悠悠地说,他正嚼着一根麦秆,“我无意之中听见你说什么‘我们’‘出发’,还有什么‘今天下午’?”“哦莱特莱特,我亲爱的老朋友,”托德恳求着,“请别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的方式和我说话。因为你知道,你必须加入。没有你我不可能维持下去。请考虑一下再决定吧。不要争论——那是我无法忍受的事。我想,你总不至于存心要一辈子守着这条乏味发霉的老河吧,就永远住在河岸的洞里?住在船上?我想让你见识见识这个世界。我要使你成为真正的动物,动物里的精英!老兄!”“我没兴趣!”莱特固执地说,“我不加入。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最后的决定。我就要守着这条老河,住在洞里,住在船上,像以往一直做的那样!此外,莫尔也要和我在一起,我干什么,他干什么。照我说的去做。是吧?莫尔。”“当然是了!”莫尔忠心耿耿地回答,“我永远和你在一起。莱特,你说什么就应该做什么,而且必须去做。可是……可是……我说的话听起来似乎十分可笑,你们知道……”莫尔闷闷不乐地苦着脸喃喃着。

哦!可怜的莫尔!

探险生活对他来讲是多么新奇,多么让人激动,多么令人神往。从他第一眼看到鹅黄色的大篷车和大篷车里的设备,就已经让他的心里放不下了。

莫尔心里想的什么,莱特看得非常明白。莱特心里感到不安。他不愿意让他的朋友扫兴失望。他喜欢莫尔,他几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托德一旁冷眼观察打量着他们。“请进屋,我们先吃午饭。”托德老道地打着圆场,“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我们没有必要匆忙决定任何事情。当然,我真的不介意,我只是想让你们快乐,‘为他人而活’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那是一顿多么丰盛精美的午餐啊!当然,在托德大厦里,这实在不算什么,不必大惊小怪。

午饭期间,托德故意先不去理会莱特。他利用着毫无经验的莫尔。像弹一架竖琴,发挥着他充分的想象力,口若悬河地描述着旅行的美妙情景,尤其把露天生活的乐趣勾画得五光十色,并浓墨重彩地渲染路旁的风光。这一切让莫尔激动得几乎坐不住椅子。

不晓得什么缘故。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就一致认为旅行是理所当然的了,并且是早已决定的事情。

尽管莱特内心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但他还是让自己温厚善良的天性战胜了自己的异议。他无法忍受让两个朋友失望。况且他们已经开始了精心策划,预测未来。更重要的是,托德好几周前就已经安排好这次特殊的行动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终于如愿以偿的托德得意扬扬地领着伙伴们来到小牧场,并且指派他们去牵那匹老马。吩咐他们,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让那匹让托德头疼的老马驯服就行。这意味着,在未来的尘土飞扬、险象环生的旅途中,最令人棘手的又脏又累的活儿已经分配给他们了。

托德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老马启程前的表演,然后,他用旅行必需品把橱袋塞得满满的,把饲料装上车,还有几网兜洋葱,几捆干草,几个篮子捆在大篷车上。

老灰马终于被制服了,它乖乖地被套上挽具。他们启程了。一路上,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说不完的话。他们兴致勃勃地聊着。一会儿走在车旁,一会儿又飞身跃上车辕,心情相当不错。这真是一个金色的下午,车轮和脚步卷起的尘土味儿都浓郁得使人迷醉。大路两旁的果园里,果树枝头结满了果实。树上的鸟儿冲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婉转啼鸣。其他天性善良的动物旅行家们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都问候一声:“你好!”或者停下脚步赞美他们的大篷车。在排排树篱围绕着的兔舍前,兔子坐在门口,惊讶地舞动着自己的四肢,嘴里只会发出“啊呀!啊呀!啊呀”的羡慕的声音。

日落的时候,他们离家越来越远了。又兴奋又疲倦的他们来到了一块远离居民住宅的绿草地。他们松开老灰马让它自由自在地去找食吃。然后他们傍着大篷车席地而坐,吃起了简单的晚餐。此时,蟾蜍托德又忍不住地吹起牛来,来日他要做这个,干那个……不知不觉间,四周已是繁星满天了。星星又大又亮,似乎伸手就能摘得到。天际处,一轮金黄色的明月悄无声息地凑过来,陪伴着他们,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夜深了,他们回到了车里,各自爬上自己的睡铺。托德伸直了双腿,昏昏欲睡,喃喃地说:“晚安,朋友们。这才是绅士过的真正的生活。喂,莱特老朋友,说说你的老河吧。”“老河?……这会儿我不想说。”心事重重的莱特回答,“不过,我想老河……”莱特低声又加了一句,“我想老河,每时每刻都在想。”他的声音充满了依恋,听了叫人不由得不动心。

莫尔从毯子下面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莱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喜欢,莱特。”莫尔悄悄说,“明天早上我们不声不响地离开好吗?”“去哪里?”“回家!早早地回到我们可爱的老河边的洞穴里。”“不!不不,我们要坚持到最后。”莱特小声回答,“真的很谢谢你。但我们无论如何应当待在托德身边,直到这次旅行结束。毕竟把他一个人留下不太安全。何况,托德也是一时狂热,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向来如此。晚安。”

后来的事实证明,莱特预测的结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来得早些。

那天晚上,由于长时间奔波在野外,加上一路上的兴奋和激动,托德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第二天早晨,无论怎样摇晃都不能让他醒来。

莫尔和莱特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了。他们轻手轻脚,但做得干净利落。莱特照料老灰马,升火,清洗昨天晚上的杯盘,准备早餐。而莫尔步行去最近的村庄。虽说是最近的村庄,其实也离这挺老远。他去弄牛奶、鸡蛋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这些都是托德忘记提供的。

干完了这些繁重的活儿,筋疲力尽的小哥俩刚要歇息一会儿,托德出现了。睡足了觉的托德显得精神饱满,兴致勃勃。他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讲到他在家时操持家务是多么劳心、忧虑、疲倦。看看现在,他们过的是一种多么轻松愉快的生活。

这一天,他们信马由缰,漫步在草木茂盛的丘陵、蜿蜒的荒野小路。傍晚,他们像头一天一样宿营在一块平坦的绿地上。只是这次,两位客人没忘了督促托德做他该做的事。结果,第二天早上启程时,托德对于这种淳朴的野外原始生活已经一点儿也乐不起来了。他是被他的朋友从铺上硬给拽起来的,他真想一脑袋再扎回睡铺上。

像前两天一样,他们依旧顺着蜿蜒的乡间小路穿过原野。到了中午,他们来到了城镇公路。这是他们第一次踏上城镇公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正悄悄扑向毫无准备的他们。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灾难,以至于对托德日后的生活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那时,他们正沿着城镇公路轻松地缓缓而行。莫尔脸贴着老灰马的头正同他轻声交谈着。因为老灰马刚才似乎抱怨说,他被彻底遗忘了,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托德和莱特走在大篷车的后面,边走边聊,更多的时候是托德在说话,而莱特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是的——正是这样——你说什么?——”诸如此类。他们思考问题总是有不同的方式。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种微微的嗡嗡声。声音低沉单调,像蜜蜂攻击时发出的警告。他们回头一看,远处公路出现一小团烟尘。烟尘的黑色中心有一种强大的动力,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与此同时,从烟尘中发出的噗噗声像一只不舒服的动物发出的痛苦的哀鸣。最初,托德他们并没有太在意,他们接着聊他们的。而刹那间,四周的宁静一下子被改变了。那股烟尘带来的一阵强风一声刺耳的鸣叫把惊慌失措的他们掀到了路边的水沟里。烟尘覆盖住他们,尖利的鸣叫刺激着耳膜。晕头转向中,他们总算看清了,那是一辆闪闪发光的小轿车。小车外部,是亮闪闪的玻璃窗;里面,坐着直板板的司机拥着他的方向盘。哦!多么豪华的家伙。它身躯庞大,情绪激昂,令人窒息。

小轿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嗡的一下,搅起的那股遮天蔽日的烟雾将他们再次围困,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渐渐地,烟雾散去,汽车变成远处的一个小亮点儿,刚才那个震耳欲聋的家伙又变成了一个嗡嗡叫的蜜蜂。

可怜的老灰马,本来就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边想念着它那寂静的农场。无论旅行到何处,它都沉溺于自己原始的固有的情感之中。而现在,突然遭此惊吓,不管莫尔在它耳边如何做出努力,如何对它每一寸的挣扎都给予极大的生动的鼓励,老灰马终于还是后腿直立,前腿抬起又无力地落下,然后一步步后退,直至退落到路旁的深沟里。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他们淡黄色的大篷车顷刻之间轰然倒塌,随着老马翻进深沟里。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欢乐转眼间变成了一堆无法修复的残骸,令人心碎。

莱特怒不可遏地在公路上暴跳如雷:“你这个惹祸的恶鬼!”他挥舞着拳头大声喊叫,“你这个无赖!拦路抢劫的强盗!你——你——你这个开飞车的恶棍!我要去告你!我要控告你!直到把你送上法庭!”

由于这突然的变故,刚才优哉游哉的乡愁已经从莱特头脑中一扫而光了。眼下,浅黄色的大篷车似乎变成了大篷船,而托德是大篷船的船主,由于遭受了敌方船员的冲撞和攻击,大篷船令人沮丧地搁浅了。他努力地回想着往日他常对一些汽船船主说过的一些尖酸刻薄的话,而他们不过是行驶船只离岸太近,激起的水浪打湿了客厅的毛毯。

现在再看托德。只见他在满是尘土的马路中间缓缓地坐了起来。他挺直双腿,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凝视着,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表情,嘴里不时模仿着噗噗的声音。

莫尔正忙着尽力使老马安稳下来。渐渐地,老马似乎平静了。接着,莫尔去察看侧歪在沟里的大篷车。哦!那景象真是惨透了。壁板和窗户摔成碎片,车轴弯得毫无修复的希望。一只车轮不知去向,沙丁鱼罐头四处散落,小鸟在笼子里尖声哀叫,请求放它出去。

莱特过来帮莫尔的忙,但无论他们怎样努力,也无法把车正过来。“嗨!托德,”他们喊道,“来帮帮忙,不行吗?!”

可托德像没听见一样,一个字也不回答,依旧坐在马路上,一动也不动。

托德的状态让两个老朋友很不放心。于是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看看他怎么了。他们发现,托德正处于一种神情恍惚之中,脸上罩着一层神秘的快意的微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那团带来灾祸且快要消失的烟尘,嘴里发出轻柔的、甜美的、连续不断的“噗噗噗”的声音。“嗨!”莱特摇着他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要求到,“你来帮帮我们,伙计。”“多么灿烂动人的景观……”托德低声赞叹,丝毫没有想动弹的意思,“移动的诗篇!旅行的真谛!唯一的正道!今天在这里,而明天、后天、下一周……跳过村寨,越过城镇、都市——永远是新的地平线,别样的风景。啊!美极了!噗噗噗——啊!啊!”“别再犯傻了,托德!”莫尔绝望地喊,“别去当蠢驴!”“我竟然从来没见过这么美妙的情景,”托德梦呓般地喃喃着,“回首平生光阴虚度。这情景我从来没见过,做梦也梦不到。可今天……现在我全明白了!从此以后,这花一样的辙印就永远铺展在我的面前。我要在公路上飞驰,身后扬起团团烟尘。只要我一出现,就吸引所有的眼球,场面该会多么壮观。只要我一疏忽,这马车那马车,统统都掀进沟里。包括那些令人不快的小马车——公共车——什么浅黄色的大篷车……”“我们拿他怎么办呢?”莫尔看着莱特。“根本没辙!”莱特口气坚决肯定,“没有什么办法可想。要知道,我老早就认识他,我了解他。他现在是鬼迷心窍。就是说,他又迷上新玩意儿了。只要是时髦的新东西一登场,他就像坠入梦中,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这副样子他还得持续好几天呢,但多数情况下毫无结果,不用管他。走,我们去看看能为大篷车做点儿什么。”

经过仔细检查,情况很不乐观。即使他们费九牛二虎之力把车正过来,车也不能用了。车轴惨不忍睹,飞出去的车轮已碎得七零八落了。

莱特把缰绳在马背上挽了挽,拉过马头,另一只手提着鸟笼,里面的小鸟正歇斯底里。“走,”莱特面色阴森地对莫尔说,“到最近的城镇也要五六英里,我们只能走着去,越早走越好。”“托德怎么办?”莫尔担心地问,“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儿,让他自己坐在路中央。他现在神经错乱,这不安全。如果什么时候再来一个噗噗噗的玩意儿……”“哼!讨厌,”莱特不快地说,“他自己看着办吧。”

然而,他们在路上还没有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托德赶上来了。他把自己的两只手分别插入两个朋友的肘部,嘴里喘着粗气,两眼目视前方,一副茫然的神情。“喂,托德,”莱特尖刻地说道,“我们一到镇上,你直接去找警察局,问问他们是否知道那辆汽车的情况,谁是车主,然后正式提出控告。接下来,你去铁匠铺或者制作马车轮的木匠铺安排一下,把车取回来,修理好,收拾利落。当然,这需要时间。好在车子还没有破到不能修复的地步。这期间,莫尔和我去旅馆看看房间,找个舒适的地方安顿下来。等着你把车子修好,也等着你把心态修好。”“警察局?……控告?”托德云里雾里一般,“我去?你居然把这种事交给我去办?还提到什么修车?……我再也不要和马车打交道了,我永远也不想看到那辆车,也不要听别人再说起它。你们答应我参加这次旅行,我是多么高兴。你们无法想象,没有你们我寸步难行。可是……可是我从未见过……那是一只天鹅!那是一缕阳光!那是一道闪电!我从未听到过那令人陶醉的声音;从未闻到过那使人销魂的气味儿,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你们,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莱特绝望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你瞧他这副德行,都到了什么程度了。”莱特隔着托德的头部对莫尔说,“他已经不可救药了,我也不再指望了。一到镇上我们就去火车站。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赶上今天晚上送我们回家的火车。无论怎么说,今后我绝不会再和这么一个叫人心烦的家伙出来了!”莱特迈着沉重的步伐,哼着鼻子直管对莫尔发着牢骚。

到了镇上,莱特和莫尔果然直接去了火车站。他们把托德安置在豪华候车室,给了一个搬运工两个便士让他照顾托德。然后他们把老灰马留在一家客栈的马厩里,告诉店主人他们的大篷车和车里的东西留在了什么地方。

终于,他们上了火车。这列慢车在离托德的豪宅不远处的小车站停下来。莱特和莫尔把始终处于梦游状态的托德送回家,交给了女管家,叮嘱道:“喂,给他吃点儿东西,然后脱了衣服,上床休息。”

出了托德的房门,他们绕到船库,取出寄放在那里的小船,划船回到了自己的岸边洞穴。当他们终于能够坐在自己的房间吃晚饭时,天已经很晚了。旅途过后,才倍感家的舒适和饭菜的香甜。这会儿,莱特的心情才渐渐地好起来。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晚。他们打定主意让自己在这一天得到彻底放松和休息。黄昏时分,莫尔在岸边钓鱼,一直忙着去找朋友闲聊的莱特这会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到他身旁。“听说那件新闻了吗?”莱特说道,“这老河两岸没人再议论别的事了。托德今天清晨乘火车进城去了。他定了一辆非常豪华的大轿车。”第三章野林惊魂

莫尔早就想结识那只神秘的獾——巴帝尔先生。根据他所听到的有关巴帝尔的传说,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无论从哪方面讲,巴帝尔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重要人物。尽管难得一见,但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他那不同凡响的影响力。

但是,每当莫尔提出想见巴帝尔的时候,总是被莱特巧妙地搪塞过去。“行!”莱特总是这样回答他,“獾总有一天会露面的,这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会给你介绍的,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请他来这儿吃晚饭,或者喝点儿什么吗?”莫尔说。“他不会来!”莱特的回答坚定简短,“巴帝尔不喜欢社交界,不喜欢被人邀请,不喜欢聚餐。总之,他不喜欢所有类似的事情。”“嗯,那么,假如我们去拜访他呢?”莫尔小心翼翼地提议。“我肯定他会拒绝。”莱特警告说,“他非常固执,他甚至会非常生气。我自己从来没有冒险去他家拜访过。尽管我和他很熟。再说,我们也去不了,或者说不可能到达那里,因为他就住在威尔森林的正中间。”“就算是那样吧,”莫尔说,“你告诉过我的,威尔森林也不过如此,这你知道。”“噢,我知道,我知道,是这样,”莱特闪烁其词,躲躲藏藏,“但我想我们不能去那儿,至少现在还不能,路太远了。再说,这会儿去了他也不能在家。请你耐心等待吧,我的朋友,总有一天巴帝尔会来的。”

莫尔只好把这个愿望深深地埋在心底。但是,直到漫长的夏天结束,巴帝尔一直也没有出现。

深秋季节,天气寒冷,冰霜及泥泞的道路迫使莱特和莫尔只能待在家里。陡涨的河水在窗外飞流而过,无情地戏耍着河上形形色色的过往船只。莫尔望着窗外,那只独往独来、形单影只的灰色的獾再次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是那么的怀念那只住在威尔森林中央的一个洞穴里独自生活的獾。

冬天来到了。莱特早早地上床,晚晚地起,好像有睡不完的觉。在短暂的白天里,他有时诗兴大发,信手写下几句短诗,有时收拾收拾房间,做点儿简单的家务活,更多时候是接待来访的客人,叙旧聊天。他们之间总有那么多故事要讲,有那么多感受要交流。尤其是对那个刚刚消逝不久的夏秋季节,回首而望,那是一篇多么美的诗作,是由无数数不清的绚丽多彩的画面组成的——

当你划着小船漂流在河上,沿河两岸美不胜收的景致像盛装游行的队伍在接受你的检阅;又像展开长长的历史画卷,一幅接着一幅,展示着大自然的创造才华。

沿着平如明镜的河边,一种妖娆的水滨植物率先登场,在枝繁叶茂的簇拥下,它高昂着紫色的星星状的花朵。于是河面上映满了它欢笑的小脸。如日落时分淡红色的晚霞般的柳兰,纤弱惆怅,它准时遵守着夏日的时节,从不缺席这美丽的盛会。疯狂的紫草向来不满意自己的生存空间,一有机会便恣意地扩大领地;而羞怯的野蔷薇却姗姗来迟,只有在某一天的清晨,她才悄悄地、身姿优美地出现在自己的舞台。这一切,组成了华丽而又活泼的、古老的法国加伏特舞曲的旋律,奏响了夏日的乐章。

这还不算是夏日的全部。还有人在等待观望:小仙女爱恋的牧童;淑女们在窗前热盼的骑士;还有那个吻了睡美人以及那个熟睡的夏天,使他们恢复了激情与浪漫的白马王子……然而,只有当那个身披琥珀色坎肩,温文尔雅、香气四溢的丝线菊步履轻盈地来到众人面前时,夏天的正剧才正式开演。那是一出多么精彩的大戏呀!

夏日的清晨,日出前一个小时,动物们半睡半醒,舒适地卧在自己的洞穴里,等待着阳光照射进来。白色的还未散去的薄雾紧贴着河面缥缈舞动着。沿着河岸传来早起的小动物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和跃入水中激起的浪花飞溅的声音。大地、天空、空气、河水,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突然间,太阳飞跃出地平线,来到万物中间,灰色的雾霭刹那间烟消云散,田野金光四射,五彩缤纷。

莱特他们回忆起夏日炎热的正午,他们躲在矮树丛中午睡,身心倦怠无力。阳光穿过树叶化为点点光斑,细小的光柱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还回忆起下午的时候,他们在河上划船游泳,或者沿着尘土覆盖草丛掩映的小路漫步,然后穿过一片片金黄色的麦地。

大家讲得最多的还是夏日的黄昏。长长的一天过去了,清爽的傍晚终于来临了。大家聚在一起消夏,觉得彼此之间有那么些的感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息息相关。他们一起制订了不少今后将要进行的浪漫之旅……

现在,就在这冬季短暂的白日里,动物们围坐在炉火旁,讲着他们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然而,他们却忽视了一位唯一感到寂寞孤独的人。

这天下午,莱特照旧坐在扶手椅里,明明暗暗的炉火映照着他一会儿瞌睡一会儿清醒的脸。他正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构思着他的诗句,颠来倒去地修改着不合适的韵脚。忍无可忍的莫尔就在此刻下定了独自出去闯荡的决心。那个神秘的威尔森林在召唤着他,那个孤独的獾巴帝尔先生在吸引着他。

于是在一个寒冷寂静的天空一片铁灰色的下午,收拾停当的莫尔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暖烘烘的大厅,来到了外面。冬日的大地赤裸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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