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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8-04 04: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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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淼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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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倾城愿君安

木槿倾城愿君安试读:

第一章荒原雪色

正是柳絮飘飞,青竹飘摇,落花缤纷的好时节,黄鹂鸣叫着融融春意,春衫少年自烂漫春色间分花拂柳而来,温暖的笑意足以融化冰雪。

这样美好的景色真是令人向往,只是却只存在于长长的画卷里,青丝如墨的少女轻叹一口气,撑着额头细细看着画卷里的风景,嘟着嘴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眼去看一眼中原的好风光……”

少女跪坐在地上,一袭雪白的长袍如同流云般流泻下来,支开的窗户中,昏黄的余晖缓缓透进来,映着她雪白绝美的小脸,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纤细浓密的睫毛微微眨动,心里则是想着若真能够去中原走上一趟,邂逅如同画中那般明媚如春的薄衫少年,那么便是冒着被珩楠责备的风险,也是值得。

白衣少女想得太过入神,一时竟没有注意到窗口飞进来的翠色长尾雀,长尾雀在屋内扑棱着翅膀飞了好几圈之后,终于落在了少女的衣裙上,用嫩黄的小嘴轻轻啄了少女白嫩的手背,少女轻吸了一口气,捉住长尾雀的翅膀,如墨晶一般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嗔怒,”好你个小红,居然在本姑娘身上动粗,看本姑娘不卸了你的鸟翅拿去烤了吃了……”

小红似乎能够听懂人话,圆溜溜的小眼睛里登时盛满了恐惧,拼命在少女的手中挣扎着,扑啦啦之间掉了一地的鸟毛。

少女见它一副垂头丧气狼狈沮丧的模样,“噗嗤”一笑,摸了摸它的鸟冠,松开手让它飞出去,“去吧,免得到时候珩楠知道我欺负你,肯定又要责备我了呢。”

小红气呼呼飞上天空,“吱吱”叫着,似乎是要找少女口中所说的“珩楠”去告状,很快越飞越远,消失在窗口的那片天空中。

少女复又翻开画卷,挽起袖子,执起毛笔,在一旁的角落里细细题下一行娟秀的小字:隐湖宫倾城已阅。

题毕,她收起长案上所有的书和画轴,长长伸了个懒腰,松了口气,今天之内所有珩楠布置的书籍都已经看完了,趁着他还没有闭关出来,自己还是趁机去隐湖外的荒原上好好逛一逛,兴许上次没捉到的那只貂又出现了呢。

她提起衣裙下榻,抓过一旁放着的大氅披上,兴匆匆奔出去。

隐湖一派千百年来都避居于荒原之上,常年风雪肆虐,白皑皑一片,如同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在这里所有的时间似乎全数静止,若不是看到偶尔洞里的大熊偶尔出来伸伸懒腰,或是见到狡黠的貂儿蹿出来寻找食物,连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的白衣少女也几乎要忘记这里其实也是有生命的了。

她一步一步调皮地在雪地上印出自己秀气的鞋印,嘴里低声念叨着:“一步……两步……三步……四百四十五步……四百四十六步……”走到第四百四十两步的时候,她停住了。

雪白一片的荒原上,似乎有一个艰难移动的小黑点,一直在挪动,少女拢了拢毛茸茸的雪白帽子,避免被风雪灌到口鼻里,眼睛越发睁大了看着前方,难道说洞里的那头大黑熊又有了同伴吗?

不可能啊,这荒原上常年出现的也就一只大黑熊,一只小蛮貂,再就是一些野兔子和自家的小红,什么时候又多了新的成员了?

少女心里诧异,于是快步朝那挪动的黑点走去,过了一会儿,那个不停移动的黑点忽然静止不动了,看样子似乎是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上,想着荒原上的风雪足以将大黑熊的同伴冻死,少女急了,快步朝那个方向跑了起来。

等她到了那被白雪掩盖的黑熊眼前一看,顿时呆住了,这哪里是一头黑熊?分明是一个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少年。

那少年脸色苍白,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冰渣,身上一件破烂的月白色袍子早已被石头割成丝丝缕缕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冻成了黑青色。“喂,你醒醒呀,你怎么会出现在荒原上?喂,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少女手足无措推了推少年,心中浮起几丝害怕。

少年似乎感应到外力,勉强睁开眼睛,翕动着嘴唇微微道:“救我……”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重重趴在雪地上,再也没有动过。

少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顿时语无伦次道:“喂,我叫倾城,你叫什么……好吧,我答应救你,可是你也太重了吧……”

她奋力扶起少年,想将他带回隐湖旁的小筑去,但少年比她足足高一个头,倾城体力不支,连带着和少年一起摔倒在地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倾城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将少年扛起来,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也不知道一路上摔了多少跤,吃了多少苦头,倾城总算在夜色到来之前将少年带回了隐湖小筑。

她想起珩楠不许自己带陌生人进来,于是匆匆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他盖上厚厚的两层被子,又手忙脚乱端来茶水,浸湿在少年苍白干裂的嘴唇上,眼见着少年的手脚渐渐回暖了,倾城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方才感觉到自己膝盖和手肘正隐隐作痛。“哎呀糟了!珩楠快出关了!这下可完了!”倾城忽然一拍大腿,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她也顾不上查看伤势,几乎是飞奔着冲进去换了一件衣服,又打理好妆容,见床上的少年暂时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轻轻放下帷帐,关上门离去。

隐湖小筑建在隐湖的中间,四周是碧绿幽静的湖水,珩楠住在隐湖附近的青山竹林的小木屋里,他平素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闭关练功的时候,所以倾城平日里除了跟珩楠报告自己读书的状况之下,从来不去打扰他。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今日是珩楠的生辰,倾城早就备好了礼物,打算给珩楠一个惊喜,好讨好一下珩楠,免得自己日后的功课越来越重。

倾城怀着小心思笑眯眯靠近了小木屋,不想才蹑手蹑脚地接近,就听到了珩楠清冷无波的声音缓缓传来。“小丫头不好好念书,来这里做什么?”

倾城“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放在小木屋前的青山上,谄媚道:“祭司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喜欢吃的蜜饯做礼物,这可是我花了足足三个月晒干制成的蜜饯呢,祭司哥哥一定要好好尝尝哦!”

珩楠淡淡道:“东西放下吧,没事就先回去休息。”

倾城知道珩楠的脾气,于是转身离去,待走到十丈开外的竹林,她悄悄躲在一株竹子后,探出头看着屋前的动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小木屋前也没有任何动静,正等得不耐烦时,忽见一条长袖甩出来,将蜜饯卷了进去。

倾城捂住嘴嘻嘻笑了,就知道珩楠是个傲娇的性子,想起小筑里那少年还躺着,倾城转头立马回去。

倾城坐在床边,好奇地看着紧闭着眼睛的少年,刚刚她查看了一下,发现少年身上除了冻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数十处伤口,看样子是被不知名的暗器所伤,看他的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知怎么会惹上如此厉害狠毒的仇家。

倾城见时辰差不多了,于是又打了一盆水进屋,给少年解开衣服,洒进一点自己制作的药粉,然后给他细细擦洗着身上的伤口。

也许是因为在昏迷中感受到了疼痛,少年剑眉紧蹙,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倾城慌忙住手,等到少年又沉沉睡去,才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更加细腻地给他擦拭着伤口。

等到一切忙完之后,倾城撑着下颚,坐在窗前眼巴巴看着床上的少年,他脏污的脸早已被擦拭干净,苍白的脸色也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倾城越看越觉得他长得眉目如画,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忽然想起了自己今日在书屋的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倾城急忙跑出去拿回画,然后又重新回来,对着少年缓缓展开细细对比,渐渐地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的笑靥。

都说“公子世无双,陌上颜如玉”,倾城那时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去中原邂逅那个“年少春衫薄”的少年,可是现在,自己面前便有这样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呢。

也许他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倾城忍不住心花怒放,她仔细给少年盖上被子,低声道:“等你醒了,便留在这里陪伴着我一起长大好不好?”

少年当然不会回答,可是倾城却心满意足地起身,吹灭蜡烛,然后抱起大氅,窝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睡。

窗外月如钩,满室光华,洒在伏桌而眠的少女身上。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不由自主放在了那纤弱的少女的背影上。第二章就叫阿平吧

少年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试着缓缓下床,身上的衣服干净中散着几分少女的清香,这是……姑娘家的衣服?

他微微蹙起眉头,正一脸别扭地扯着衣服上垂下的飘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屋外的清风裹着阳光的温暖一股脑洒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少女明媚如春日一般灿烂的笑颜,“你醒啦?我给你做了几个清粥小菜,你昏睡了足足三日,我要是你一定在梦里就饿死啦!”

她说得欢快,丝毫没有意识到踏进门槛的那一刹那,自己的脚正好踩在过长的裙摆上,手中的托盘一歪,她惊叫一声,眼看着滚烫的粥和菜就要洒在自己的身上,一个温暖的怀抱忽然环抱住了她趔趄的身子,手中的托盘也被他稳住。“当心。”他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便缓缓松开她。

倾城脸上一红,忽然想起自己不该在陌生的他面前如此失态,于是清咳了几声,指着食物道:“快吃吧,不如就都凉了。”

少年淡淡道:“谢谢。”

倾城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不似一般江湖草莽人士,随意之间隐隐带着几分高贵与优雅,迟疑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会受伤?还是在荒原上出现?可以告诉我吗?”

少年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她,那清澈的眸子中带着几分不予诉说的淡漠。

倾城怒了努嘴,“其实我对你的身世和经历什么的也不是很感兴趣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可是要是你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的话,那我就只好随便给你起一个名字了。”

少年低垂下眸子,“你想给我取什么名字?”

倾城绝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苦恼,取名字这件事嘛,她其实自打出生以来也就做过一次,想当初小红的名字就是她亲自给取的,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看你总是木木的,这样吧,你叫阿平好不好?”她忽然灵机一动,随即就定了他的名字。

他眉头蹙得更加厉害了,这个名字实在是……

然而倾城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的窘迫,她笑眯眯拉着阿平的袖子,狡黠道:“阿平,要是你答应留在这里陪我的话,我便去偷几套男装给你穿,你看怎么样?”

阿平闻言又是眉头一蹙,不过早就被倾城给故意忽略掉了。

就这样,在倾城半强迫半威胁的性质下,阿平的名字就叫阿平了,阿平也留在了小筑中。

倾城心中甚为高兴,然而却又带着几分烦恼,万一被珩楠知道自己私藏男子留在这里,只怕他一定会大发脾气,到那时候他会杀了阿平也说不定。“阿平,我有一个哥哥很关心我,但是脾气却不太好,万一哪天他发现了你的踪影,你记得第一件事就是要快快地逃走知道吗?”

阿平蹲在湖边给倾城洗着衣服,倾城则坐在河边赤脚拍打着湖水,苦恼地说道。

阿平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虽然有他陪伴的日子不寂寞了,但是她也知道,阿平肯留在这里,定是外面有人想要追杀他或是为难他,不然以他的武功,想要从荒原走出去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杵着额看着阿平的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去。

阿平一愣,回头冷冷瞅了她一眼,端起盆子离去,倾城忍不住嘟起嘴,这人真小气,人家也是想替他擦擦汗嘛。

晚饭的时候,倾城正要动手做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平拦住了她,熟练地接过柴禾,“我来。”

看他用内力毫不费力地将柴禾劈得一样大小,规规整整,倾城忍不住惊叹道:“阿平你好厉害!要是去中原挑战八大门派的高手,一定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吧!”

她从没有去过中原,可是在书里看过,那是一个高手辈出的地方,听说现在中原的武林盟主是少林方丈了因大师,其余的门派还有武当,青城,峨眉等等,当然了,除此之外,中原正道武林还有一个厉害的名门世家,空玄盟。若要说到魔道,自然就是雪山之巅的鬼魅城了,据说那里面出来的人都练的是一些特别邪门的功夫。

阿平对倾城的惊叹早已习以为常,他抱起柴禾去做饭,并不回应倾城的话。

倾城托着腮看着阿平在灶间忙来忙去,于是锲而不舍地转过去看着阿平,“阿平,你说中原武林的人是不是都很厉害?我从前的梦想就是去中原武林找一个少年给我当如意郎君。”

倾城说着说着,明媚的面颊上就带着憧憬的笑容,看在阿平眼里简直就是花痴一般的表现,阿平走过去,从屋里拿出刚刚做的芙蓉糕,然后将饭菜一一摆放好,看着倾城缓缓道:“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倾城嘟起嘴巴抱怨道:“阿平,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阿平清瘦的身影在倾城的目光中渐渐消失在门口,小红飞进来扑腾着翅膀在倾城头顶上盘旋,“吱吱吱”叫着,语气急促。

倾城面色一变,糟了,难道是珩楠要来了?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欲出门的阿平拉住,着急道:“珩楠来了,快躲起来!”

阿平的长袖被倾城攥得变形了,他漆黑的眸子定在倾城的脸上,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倾城生气了,这个木头!自己好不容易将他救醒,难道他当真想死在珩楠手里吗?“喂,阿平,我告诉你哦,珩楠要是知道你是外来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话音未落,门外的阿平早已不见人影,仿佛根本就没有在门口出现过一样。

倾城吃了一惊,没想到阿平的轻功这么好,正惊讶之间,一声清朗的声音在门外轻声响起,“倾城,还不快出来?”

倾城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笑盈盈跑出去迎接珩楠,远远的,珩楠一袭湖蓝色的长衫,在风中衣袂飘飘看着倾城。

倾城蹦蹦跳跳过去,绝美的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珩楠哥哥,你来啦?我好想你呢。”她说起来十分心虚,只是娇媚的脸上仍旧带着明丽的笑靥。

珩楠冷哼一声,“吩咐下去的书籍都看了没有?”

倾城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段时间尽忙着照顾阿平,珩楠布置的作业自己根本就没做,她低下头,刘海轻轻遮住了秀美如春山一般的眉毛,脚下则无意识地摩擦着地面上的石子,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我……我忘记了……”

说完这句话,倾城就闭上眼睛,等待着被珩楠教训的风险。

面上微微有风拂过,接着额上一痛,似乎是珩楠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倾城捂住额头轻声痛呼了一声,只听到珩楠淡淡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每日读书?”

倾城低下头不敢还嘴,自小她就和珩楠哥哥在隐湖避世,从不出去,珩楠总说外面的人和世界太复杂,自己不懂,所以要多多看书,万一哪一天他不在了,她也能独自一个人生活。

可是,倾城总觉得,珩楠怎么会离开自己呢?自小开始,在她的心目中,珩楠就是父兄一般的亲人,她和他,当是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才是。“倾城,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若是有一天珩楠哥哥不在了,那我读这些书又有什么意思呢?”倾城打断珩楠的对话,倔强地抬起头,珩楠望着倾城明丽的小脸和闪亮的目光,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过了好半天,他才淡淡道:“总之,罚你去流星岩闭关思过一个月,顺便把落下的书全部读完,没有读完就不许出来。”

倾城的脸色瞬间黯然下来,她垮下脸来,垂头丧气道:“早知道我就乖乖听话好了。”

她记得几年前,在她还是七岁的时候,珩楠也是因为她不好好读书,于是将她赶到了流星岩上,流星岩其实就是隐湖三公里外的一座孤岛,那岛上也没什么恐怖的,但是若那岛上没有任何飞禽走兽,没有湖光山色,也没有任何人经过,那么那算不算恐怖?

七岁那年,珩楠狠心罚了倾城足足两个月,倾城每日里坐在那岛上,看着天空的朝霞与余晖,心中几乎要滋生出疯狂的举动来,现在珩楠又要将自己罚过去,估计他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折磨自己,给自己一个教训。

不过想到阿平留在小筑里迟早会被珩楠发现,现在自己和珩楠一起去那岛上,说不定倒是可以避开珩楠的耳目,于是倾城点点头,笑嘻嘻道:“好吧,去就去,珩楠哥哥,要是我将书全部看完了,你可要给我奖励哦。”

珩楠无奈地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倾城松了口气,瞥了一眼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阿平,不怀好意道:“阿平,你陪我去流星岩上呆着好不好?”

阿平面无表情侧身从倾城身边走过,倾城被阿平的举动激怒,于是抬起脚就想踢阿平的屁股,谁知阿平背后似乎长了一双眼睛,准确无比地侧身避开,倾城踢了一个空,差点一个踉跄跌进水里。

正暗自懊恼自己幼稚的举动,忽然见阿平早已收拾好了包袱,走出来扫了她一眼,“还不走?”

倾城愣愣地看着阿平率先走了出去,顿时心花怒放,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一起走了。“阿平你等等我!”倾城欢快地跟了上去。第三章你会离开我吗

流星岩路途并不遥远,只是现在因为有阿平相伴,所以倾城便多了几分玩心,一心想跟这少年在路上慢腾腾散步挪去,阿平跟在倾城身后,沉默着并不说话,倾城见阿平真跟个木头一样,顿时恼了。“喂,木头,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阿平忽然停住,警惕地拉住倾城往自己身后带,倾城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回过神来,紧张兮兮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坏人?”

阿平没有作声,但是看着前面的眼神却渐渐凝重起来,倾城抬目看去,登时也愣住了。

只见前面的路上,一株苍翠的大树似乎是被雷电所击,横躺在路上拦住去路,而才繁茂的枝叶间,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腥味,倾城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饶是脸上强装镇定,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手心已经开始渐渐出汗了。

阿平颀秀的背影挡在倾城面前,低声道:“你捂上眼睛,去旁边躲一躲。”

为什么要捂上眼睛?倾城疑惑地看着阿平,阿平神色一柔,“我不想让你看到血污。”

话音未落,倾城的目光忽然越过阿平看到了冉冉升起的那个东西,瞬间心脏僵住了。

巨蟒!一头足足十几丈长的巨蟒!

那巨蟒高高地扬起身子,巨大的蟒头上一双阴狠的眼睛气势汹汹地瞪着阿平和倾城,它张开嘴露出腥臭的信子,示威一般地伸缩着,足足有水桶粗的蟒身则狠狠将树身缠住,狠狠拍打着树冠,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死亡的催命符一般渐渐逼近。“阿……阿平,我们逃吧……这大蛇看起来好……好凶……”

倾城咬住下唇,四处扫了一下逃跑的最佳路线,提起裙摆拉住阿平就想冲出去,谁知巨蟒的长尾“砰”地一下将一块横木狠狠扫到了阿平面前。

阿平的脚步蓦然顿住,他冷冷回头看向那巨蟒,漆黑的眸子中隐隐有火花在燃烧。

倾城急了,“阿平,这荒原上从未出现过巨蟒,突然出现一定有问题,我现在命令你,跟我走!”

她见拉不动阿平,于是咬咬牙,索性上前抱住阿平的腰,企图挪动他的脚步。

倾城个子娇小,即便是抱住阿平,也只是到他的胸前,她贴着他的身子,反而使他感觉到她的柔软,阿平低下头,一向冷淡的脸上出现一丝转瞬即逝的好笑的表情,随后便抚摸了一下倾城柔软的秀发,将她推开,抽出腰间藏着的一把匕首大踏步朝巨蟒走去。

巨蟒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胆子大到敢重新回来挑衅自己,顿时昂首作攻击状。“阿平!”倾城焦急的喊声在阿平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巨蟒嘶叫着快速向前挪动,张开血盆大口朝阿平扑过来。

阿平站着没有动,巨蟒狠狠一口咬了过去,倾城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巨蟒忽然一口咬住了阿平的腿,倾城尖叫一声,颤抖着捂住了嘴。

巨蟒似乎是饿了很久,居然一口吞进阿平的腿之后,又将他整个人一口全部吞了进去。

倾城瞪大了眼睛看着巨蟒圆滚滚的肚子,眼泪滚滚落下,阿平……阿平被它吞进去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带阿平来流星岩,倾城捂住脸缓缓蹲下,这个时候也忘记了要逃命,她抽泣着大声哭道:“阿平……阿平都是我对不起你……呜呜呜……阿平被大蛇吃掉了……”

忽然,巨蟒发出了惨烈的嘶鸣声,倾城呆住,她张开指缝,只见巨蟒的肚子中间忽然出现一道血槽,一柄利刃从巨蟒的肚子中间狠狠剖开,血污溅了一地。

巨蟒开始还因为剧痛而拼命挣扎着,到后来就开始行动迟缓,一直到最后软绵绵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过。

倾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阿平还没有死!是阿平杀死了大蛇!

她迅速搬起脚边的石头,鼓起勇气朝巨蟒的尸体跑去,最后狠狠砸在巨蟒的脑袋上,这时,蛇肚子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年爬了出来。

倾城又想哭又想笑,她冲过去抱住阿平,也不顾他一身的腥臭与脏污,只是大声哭道:“阿平,都怪我不好,我差点害死你了……呜呜呜……”

她这一生从未这样凄惨地哭过,从小珩楠就告诉她,女孩子不可以哭得太大声太丑,因为长大以后会没人要,可是倾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阿平身子僵住,他怀中的少女哭得不可遏止,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全部擦在了他的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抱住了少女的腰。

清风徐徐,不知哪里的曼陀罗花香味缓缓飘过,少女哭着哭着忽然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最后身子一软,倒在了阿平的怀中。

阿平及时搂住她下坠的身子,冷冷抬起目光,眼中充满杀意,“沐纨瑶,出来!”

寂静的丛林中忽然随风飘出几声银铃一般娇媚的笑声,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一个美艳如花的少妇便飘到了阿平的面前,速度之快不似常人。

等到了面前,才知道沐纨瑶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驴子上,那驴子看起来甚为乖顺,沐纨瑶伸手抚摸着白驴的耳朵,一双妙目不经意地扫向那巨蟒,微微有些可惜地“啧啧”出声,”可惜了,真是可惜,那巨蟒可是本夫人花了足足三个月饲养而成的,没想到今日一炷香的时间便被九公子给击毙了。九公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头巨蟒可是头母的呢。”她嘴上说着甚为可惜的话,可是面上却如三月芙蓉,娇俏动人,笑靥如花,丝毫看不到任何伤心难过的表情。

阿平微微挑眉:“是尊主让你来这里的?”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出有谁能够查出自己的行踪。

沐纨瑶螓首微点,秋水眸子瞥见阿平怀中的少女时,惊异地“咦”了一声。“九公子如此宝贝这位小姑娘,只怕尊主知道,怕是大大不妙啊。”沐纨瑶捂嘴娇笑道。

阿平蹙眉,双手无意识地护住倾城的面容。“沐纨瑶,回去转告尊主,我暂时不想回去,若是日后还有什么考验,尽管冲着我来便好,不必连累无辜。”

沐纨瑶早已看出阿平心中十分紧张倾城,本想再拿阿平取笑两句,但是顾忌到阿平未来的身份,于是轻笑道:“也好,这里腥臭无比,本夫人也不想多呆下去,九公子今日可以不回去,但是尊主吩咐,三年之后的修罗场试炼,公子必须到场,否则的话……”

她盈盈目光转向沉睡的少女,贝齿轻咬朱唇,:“即便是九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只怕也难逃尊主手掌心……”

沐纨瑶来得快去得也快,阿平低头看着面色沉静的倾城,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他想起这附近似乎有一处温泉,于是抱起倾城走去。

倾城是被寒风吹得冻醒的,她揉了揉眼睛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呢,她撑起身子,身上盖着的衣服缓缓滑落,露出自己滑如凝脂的肌肤。“啊!!!”山洞里传来倾城的尖叫,正泡在温泉中的阿平面色一凝,纵身上岸披了件衣服就冲进洞里。“啊!!!”倾城见到进来的阿平,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阿平顺着倾城的目光看向自己,原来是从温泉里出来的太匆忙,一时忘记了系腰带,露出了胸膛。

倾城捂住自己的胸部,又指着阿平的胸膛,语不成声,“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脱掉我的衣服?还有,你快点把自己的衣服穿上啦!”她边说边往角落里蜷缩,戒备的眼神好像一只小鹿。

阿平颇为好笑地看着高度紧张的倾城,从旁边的火堆上拿起干得差不多的衣服,丢到倾城身上,“你之前的衣服脏了,我给你洗了。你放心,不该看的我从来不多看。”

想当初尊主赏赐给自己那么多倾国倾城的姑娘,自己都没有动心,更何况眼前这个穿上衣服后胸部扁平,换上男装绝对没有人会说她是女人的人。

阿平的眼睛淡淡扫过倾城的胸部,倾城捂住前面气呼呼道:“你还看!我现在命令你赶快出去!”

阿平转身背对着倾城,却并没有走出去。“这山洞潮湿,保不准又有什么毒虫,我守在这里,你快点穿好衣服我们上路。”

朦胧的火光中,阿平颀秀的背影似乎一扇温暖的屏风,挡住了风雨与冰霜,若是他能一辈子这样保护着自己,那该有多好……

倾城愣楞地看着阿平的背影发呆,阿平见身后没有动静,催促道:“穿好了没有?”

倾城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存心想要整整他,于是故意尖叫道:“啊有蛇!阿平救我!”

阿平果然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扑了过来,漆黑的眸子警惕地看向四周,“哪里有蛇?”

他双手撑在倾城的两侧,俊美的脸正对着仰起头看他的倾城,紧绷的下颚释放着无声的杀意。

倾城呆呆看着阿平,她救了他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距离阿平这么近,他如墨的发丝湿哒哒垂在肩上,有一缕轻轻垂了下来,还未干的水珠从发梢上缓缓滴下,流进了倾城的锁骨上,又顺着锁骨渐渐流进她心的方向。“扑通,扑通,扑通。”倾城听见自己的心狂躁地在跳动,她咽了咽口水,盯着阿平眉眼如画的五官。

阿平终于发现了倾城的不对劲,登时微微蹙起眉,正要起身,他的衣领蓦然被倾城抓住。“阿平……”倾城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阿平怔住,他没想到倾城会说这句话,登时脸一红,如此近的距离,倾城殷红的唇就近在眼前,他的目光从她的唇缓缓移下,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山洞里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柴禾烧得断裂的声音,把对视的两人惊醒,阿平侧过身子站起来,淡淡道:“该走了,不然今晚到不了流星岩。”“阿平,”倾城也站了起来,掩住衣襟,小心翼翼问道,“你会离开我吗?你,会不会一直在这里陪我?”

阿平回头,火光的影子在他俊美的脸上跳跃,映衬出几分奇异的璀璨。“不会。”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大踏步地走出山洞。

倾城期待的眼神蓦地黯淡下去。第四章骗你一个吻

阿平,我肚子饿了,你可不可以给我做好吃的呀?”倾城放下手中的书,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坐在一旁调整气息的阿平。

说来也挺奇怪的,阿平虽然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世,可是他真的是一个挺神奇的人,什么都会,他没来之前,倾城一直都将就着吃自己做的饭,阿平来了之后,倾城就再也不想尝试自己做过的那些饭菜了。

阿平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倾城半个时辰也没看完的书,淡淡道:“今天这本书没有看完就不许吃东西。”

倾城垂头丧气地垮下肩膀,看着阿平眼中渐渐泛出的笑意,手中的书蓦地掉到了地上,她指着阿平的脸吃惊道:“阿平,你你你,你居然笑了诶!”

阿平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你看错了。”“胡说,你刚刚明明就笑了嘛,干嘛不承认?”倾城围绕着阿平团团转,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阿平俊美的脸上满是尴尬,见倾城一直不让开,阿平蹙着眉凶狠地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倾城撇了撇嘴,她对阿平的个性再了解不过了,虽然总是臭脸或者不耐烦,但其实有一大半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阿平分明就是和自己同年的一个小少年而已。“我偏不让,你要是承认刚刚对我笑了,我就让开。”倾城笑嘻嘻叉着腰站在阿平面前,白玉一般的小脸上带着皎洁的笑意,漆黑如同葡萄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爱得很。

阿平心中一动,本来四处闪躲的目光忽然定住了,他看着倾城的眼睛,缓缓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低下头,轻声道:“别动。”

倾城愣住了,被他温柔的声音蛊惑了,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定住了,她仿佛能感受到阿平想要做什么,但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不要动,不要动,就让他亲下去吧。”

倾城脸红红的,紧紧闭上了眼睛,手心早已沁出了微微的汗,四周所有的风声都静止了。

阿平俯下身子,离倾城只有几厘的距离时,忽然停住了,他好笑地看着倾城一脸期待的表情,伸手勾了勾倾城的鼻子,揶揄道:“为什么闭上眼睛?该不是进沙子了吧?”

倾城嚯地张开眼睛,便看见了阿平即将远离的面孔,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蓦然拉住倾城的脖子,然后亲了上去,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她慌忙之中亲在了阿平的脸颊上,阿平顿时如同石头一样僵住了。

倾城脸涨得通红,嘟囔道:“明明你是男人,干嘛要我主动?”说完这句话,她就娇羞地捂着脸跑了。

阿平捂住脸颊,其实依他的身手,想要躲开倾城的那个突袭并非难事,但是出乎意料的,当时的他,非但不想躲,反而怀着一份莫名的期待。

他的脸上还带着她留下的芳香与余温,像是活过的这十四年以来人生中唯一射进来的一束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冷。

他淡淡地道:“青山,如果你敢伤害倾城,我定让你粉身碎骨。”

他的话明明是带着疏离与冷漠说出来的,但是听在那个隐匿在暗处的人耳朵里,却是临近死亡的警告。

黑暗中,那人无声地低下头,表示自己绝对服从主子的命令,阿平轻轻挥手,“下去吧,以后不必靠这么近。”

想起刚刚自己和倾城的举动被青山全部看在眼里,阿平就觉得有些别扭。

青山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主子虽然是人人惧怕的九公子,但是在自己的眼里,却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呀。

青山轻轻隐入黑暗中,悄无声息,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阿平想起自己今日还没有给倾城做糕点,于是匆匆走进厨房。

流星岩的日子总是这么平淡无奇,但是自从倾城的那个亲吻之后,一切都变了,仿佛一碗白粥中洒进了一汤匙的白糖,平淡中带着不为人知的微微的甜蜜。

倾城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阿平在庭院里练剑。

少年一袭月白长衫,衣袂飘飘在风中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看在眼中当真是赏心悦目,倾城拿书遮住自己的脸,偷偷露出一双含笑花痴的眼睛,其实她也看不懂少年练的是什么功夫,但是看起来很厉害就是了。

阿平眼睛瞥到窗栏上的倾城,薄唇微扯,于是剑招一转,轻轻挑中一只飞过的彩蝶,然后将剑上的彩蝶拿下来,走过去递给倾城,“送给你。”

倾城惊讶地看着彩蝶,以前流星岩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现在阿平来了,吓人的巨蟒被阿平杀死了,美丽的彩蝶也被阿平捉到了,阿平真的很万能呢。

倾城小心翼翼捧起彩蝶,笑意盈盈道:“小彩蝶,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坏人阿平刚刚是不是刺破了你的翅膀呀?回头看我不教训他去。”

她孩子气地自顾自念叨着,阿平收起剑,自然地拖起倾城的手,“肚子饿了,去吃饭。”

倾城被阿平突然的举动带得一个趔趄,她愣愣看着阿平紧紧牵住自己的手,心中一股暖意冉冉升起,有阿平的感觉真好。

阿平渐渐贴近倾城的心意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惜倾城的心思却越来越沉重,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阿平,眼中总是有难以化解的恐惧。

如果有一天,珩楠发现了他,那么她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珩楠杀死他?

不,她不想让阿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死去,那么,趁着珩楠还没有走,将他放走?

倾城怔怔坐在窗栏下,看着阿平的背影,心中越来越难以割舍,她轻轻关上窗户,不去看便不会想了。

阿平听见关窗的声音,转头便看见了倾城一闪即逝的忧郁,他心思聪颖,自然知道倾城在想什么,可是他天性就是一个“你不说,我便不问”的人,十四年的非同常人一般的生活经历也养成了他骄傲的个性,他折下一枚树叶,卷成筒,轻轻吹起了一首小曲儿,很久以前,每当他心神不宁时,他便会吹起这首曲子,他凝视着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的少女的影子,希望能够安抚她烦乱的心灵。

窗外的叶笛声像缓缓流淌的溪流,蜿蜒流过倾城的心田,她索性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轻轻听着曲子,宛转悠扬,仿若天外歌声。

曲毕,她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想起了阿平即将面临的处境,心中仿佛跌入了深深的谷底,倾城咬咬牙,拉开窗户,恶狠狠道:“吵什么吵?饶得我都没办法专心看书了!”

微风中,少年从岩石上站起来,细碎的刘海从他额上飘过,露出璀璨如星子的眼睛,倾城本想再说几句狠话,可是看到阿平的神色,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缩了回去,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真没用!

傍晚时分,阿平来送晚餐时,倾城饿着肚子将饭菜全部倒掉了,她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可是,她真的不想让阿平继续留在这里。

阿平显然也恼了,在她关上门之前捉住了她的手,他一脚踏进门槛里,斜倚在门框上默默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质询。

倾城死命地想将阿平推出去,阿平稳如泰山,他冷声问道:“即便是想赶我走,也不需要饿自己的肚子,你是笨蛋吗?”

倾城的举动蓦然僵化,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平,“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平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饼,“你把饼吃下去我就走,绝不停留。”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假话,即使是不想回答的话也从不编造谎言,倾城相信他得很,于是一把抢过饼,几乎狼吞虎咽起来,三口并做两口,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偌大的一个饼就进了她的肚子。“好了好了,我都吃完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走快一点,不要让我看见你!”她赌气地背过身子去,心中既庆幸他要走,又怨恨他为何这么干脆。

阿平的脚步声果然在身后渐渐走远,直到倾城再也听不见,倾城忍了半天,眼泪终于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她紧抱双臂蹲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阿平真的走了,以后这里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倾城正哭得伤心,没有注意到远去的脚步声又渐渐地回来,等到那人的手搭上倾城的肩膀时,倾城才意识到他又回来了。“明明就舍不得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低低的声音像是暗夜里一弯皎洁的月光,驱散了倾城心中的阴霾。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如果我不赶你走,你会死在珩楠哥哥的手里。”

珩楠?这个名字他从倾城嘴里听过无数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倾城喊那人珩楠哥哥时露出的那股依赖感,他轻轻抬起倾城的下巴,用指腹擦去倾城的眼泪,怜惜道:“不会有人杀得了我,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阿平第一次面对她做出的承诺,倾城对上他笃定的眼神,心中安定了。“那么,阿平,你一定要记得今天的承诺,保护好你自己,也保护好我。”第五章祭司珩楠

倾城没有想到,那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快到她几乎来不及做准备,当珩楠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看着那白衣白发的少年,手中的筷子蓦地坠地。“珩楠哥哥……”她怯生生站起来,想要挡住身边的阿平。

珩楠的银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宽大的白衣也随之舞动,他静静问道:“他是谁?”

珩楠的语调那么平静,可是倾城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倾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现在心里乱得很。“珩楠哥哥,他是我从荒原上救来的,我……我很喜欢他,想把他留下来做我的朋友。”倾城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无论珩楠如何生气,她都不愿意留阿平一个人承受。“荒唐!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在这里,绝对不可以让外人进来吗?”珩楠一甩衣袖,怒容渐渐浮上。

倾城被珩楠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咬咬牙,跪了下来。“珩楠哥哥,都是我的错,求珩楠哥哥饶了阿平吧。”她伏下身子,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昨日无论如何都应该将阿平赶走。

阿平?珩楠面色冷凝,看向那个叫做阿平的少年,看起来和倾城相同般年纪,倾城心思单薄,根本对人没有防备,他又怎么可能只是倾城口中那个简单的阿平?

阿平冷眼看着珩楠与倾城之间的对话,手已经悄悄抚上腰间,他不愿意和倾城在乎的亲人动手,可若是珩楠出现杀机,他必会在片刻之间击杀他。

珩楠偏过头,冷冷对倾城道:“我有话跟他说,你先出去。”

倾城慢吞吞站起来,经过珩楠身边时轻声哀求道:“珩楠哥哥,我求你放过他,不然马上把他赶走也行……”

话音未落,珩楠宽大的袍袖一扫,倾城便被扫出门,门自动关上,倾城大急,心中不放心,于是上前靠在门上,希望能够听出一点动静。

门内,见倾城出去了,阿平终于放松,手也缓缓落了下来。“你是鬼魅城的人?”珩楠冷冷问道。

阿平眉头微挑,这人倒是不简单,竟能够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

珩楠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的某一处,淡淡道:“这段时间,隐湖宫多了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巨蟒,危险,杀机,花香,蝴蝶,生机,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隐湖宫所不欢迎的,我放你走,但是你必须洗清在这里的一切记忆。”

珩楠和倾城呆在隐湖宫有数十年之久,隐湖宫本就在江湖中隐匿了上百年,他不能让这个人破坏了规矩,危及到自己和倾城安宁的生活。“这算是威胁吗?”阿平的手再次抚上腰间的匕首,从他出生开始接受的训练就是,永远不要被别人的威胁所屈服,要想获得胜利,就该杀掉威胁自己的人。

珩楠微微一笑,“没错,是威胁。”

只是一眨眼之间,阿平与珩楠的身形变换,两人交手了数十招,快若流星般的速度中,隐约可见珩楠肆意的白发飞舞与阿平手中匕首的寒光。

但是两人却纷纷默契地选择了噤声,若是屋外的那人趴在门板上偷听,是决计听不到一点声音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两百招过后,珩楠眼神一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隐藏在长袖中的手早已扼住了阿平的死穴。“离开她,我让你活。”珩楠的声音冷彻心扉。

阿平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冷笑,“我不走,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杀我。”

珩楠眉头一蹙,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自己若是再和他打下去,只怕心蛊会被催动得更厉害,到那时……“哎哟!”忽然门外一声巨响,只见穿着翠绿纱裙的女孩子趴在门板上,一头一脸的灰,她尴尬地抬起头,挠挠散乱的发髻,狼狈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目光触及到阿平和珩楠对峙的局面,顿时脸色一变,急忙爬起来冲到两人之间,“珩楠哥哥,阿平,你们快点停手!”

珩楠冷冷看了一眼阿平,手下微微运劲,阿平被点了穴道,珩楠淡淡道:“将他送去冰牢囚禁。”“不行!珩楠哥哥要是执意如此狠心,那我只好和他一起去了!”倾城听到冰牢二字,脸色大变,她抱住阿平死死不放手,脸上满是倔强。

珩楠头也未回,甩袖离去。

须臾,两位穿着紫衣的侍者走进来,低着头将倾城拖开,倾城只觉得自己肩潭穴一麻,似乎其中一人点了自己的穴,她知道这些紫衣神秘人都是隐湖宫的武功高手,平日里只听珩楠的命令,一般隐匿在暗中很少出现,求这些人是没用的,倾城看了一眼晕过去的阿平,咬咬牙,提起裙摆冲了出去。“珩楠哥哥,你不可以伤害阿平!阿平是好人,他还救过我!”倾城追上珩楠,拉住他的衣袖,她只盼珩楠能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她撒娇,他便遂了她的意,放过阿平。

珩楠的脸上始终看不出表情来,倾城心中万分紧张,却听得珩楠说了一句与之无关的话。“倾城,隐湖宫里我让你读的那些书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倾城思索了一番,答道:“玄黄之术,武功秘籍,各国风土人情……”她挠挠头便再也说不出来了,隐湖宫里的藏书实在太多,她并没有一一将之看完,因此现在想起来,也真不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厉害的书。

珩楠转过头看着她,“那你可知道这些藏书中的武功秘籍是天下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珍宝吗?他们数百年前为了抢夺这些武林秘籍又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倾城,我们隐湖宫之所以在此处避世,不见外人,是因为我们数百年轻曾经经历了灭门之痛,我们的先祖们全部丧生在那些江湖人士的贪念之下,我唯恐哪一日外人进来,会被欲望所蒙蔽,介时隐湖宫将再一次不得安宁。”

倾城自然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此刻她的心里纷繁复杂,只是嗫嚅着说:“珩楠哥哥,阿平不会的,他是好人。”“好人?你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吗?你了解他的出身来历吗?你知道他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究竟有多高吗?”

珩楠一连声的问题让倾城无法招架,她的确回答不出来这些问题,可是她坚信珩楠是好人,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无边的冷峻与杀意,可是却从未发现过邪恶。“我相信阿平。”倾城下定了决心,要说服珩楠。

珩楠苦笑着摇摇头,“你和他才呆了多久,就如此相信他?珩楠哥哥和你在一起十几年,到头来你却还是不信我的话。”

他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倾城被珩楠的话击中心扉,心里震撼了。

是呀,珩楠哥哥是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阿平则是她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她居然为了一个阿平对珩楠哥哥咄咄逼人,这样说来,自己是不是错了?

珩楠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气血翻腾,直到走出了倾城的视线之外,他才捂住胸口,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祭司大人,您没事吧?”几个紫衣人尽数蹿出来扶住珩楠,个个语气焦急。

珩楠摇摇头,“不碍事,仔细去盯着小宫主就行,我只是旧伤复发,去躺一躺便好了。”

紫衣人们都知道主子只是在安慰自己,这么多年了,若真的只是躺一躺就好,那么现在也不会落得一个咯血之症。

紫衣人们都想留在珩楠身边照顾他,谁都没有动,珩楠见此脸色一冷,眼看他又要发怒,紫衣人们才一个个遵命离去。

珩楠抬起头看向天边,紫微星越来越弱,只怕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神情黯淡,脑海中闪过笑得天真可爱的倾城,心中重重心事翻腾,竟一时发了呆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久久没有移动。

倾城一个踉跄扑进了屋子里,房门被重重锁上。“喂,你们这群混蛋,快放我出去!”倾城爬起来又去拍门框,谁知门框被死死地钉紧了。

倾城在房间里烦躁地四处游走,心中念头此起彼伏,若是今日不去救阿平,那么阿平恐怕就要被冻死在冰牢之中了,珩楠说的每一句话倾城都听在心里,可是万一阿平不是坏人呢,那么阿平就要被活活冤死在这隐湖的冰牢里了。

想到这里,倾城上前,透过镂花的门窗看向外面守卫的紫衣人们,一共四个,看样子武功都不弱,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她心中稍一计较,便计上心头,顿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呀哎呀”大声喊了起来。

外面的紫衣人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小宫主一向古灵精怪,诡计多端层出不穷,他们也把握不好小宫主是真病还是假病。

倾城装了半天也没人上前理会自己,于是索性从床上翻滚了下来,重重落到了地上,“哎呀”叫得唤得更加大声。

眼见着倾城瘫软在地上一派痛苦,守在门外的紫衣人纷纷都慌了,万一小宫主是真的生病了,他们没有照顾好,那么珩楠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想到这里,其中一人小心道:“不如,我们先进去瞧瞧情况,剩下的几个守在外面等着看看?”

得到了一致的意见,两个紫衣人打开门走了进去。第六章冰牢

阿平在黑暗中醒来,所谓冰牢,其实是一间漆黑一片的地下水牢,只是水中却泡着无数寒冷入骨的冰块,饶是阿平这种从小修炼纯阳内功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可是他知道,,假如自己就这样晕过去,性命一定不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定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阿平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的一切,却依旧是徒劳一片,他叹了口气,只好放松下来,等待着体力尽失的时候再咬舌尖提神。

自从因为受伤而误入了荒原之后,他才意外发现原来江湖中盛传已久的隐湖宫是真实存在的,传闻隐湖宫中藏着大量的武林秘籍,不少是江湖中各门各派失传已久的武功绝学,本来隐湖宫居住在这里是为了避世,但是现在因为自己的到来,雪山之巅的鬼魅城想必已经知道了这里的隐湖宫。

到时候,若是至尊突然一时兴起,想要这隐湖宫的秘籍,那该如何是好?

阿平隐隐觉得自己的双腿在冰渣中渐渐地血液凝固了,他勉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咬舌尖,直到触及到疼痛与血腥味才又重新恢复清醒。

自小自己便在修罗试炼场生活,那时的日子本就比这里残酷千百倍,阿平暗自想着,珩楠还是太过仁慈了,若换了至尊,则一定会在水中放上无数的毒蛇和蝎子,或是一些其他的毒物,又或者,朝水中洒上千百种令人皮肤溃烂的药粉,无论使用任何方法,都势必要让那人的恐惧无限放大,直至慢慢在恐惧中死去。

冰牢外忽然出现轻微的响声,阿平听出来是女人的脚步声,细微而又带着谨慎,那女人是有武功的,阿平微微蹙眉,淡淡道:“沐纨瑶,出去!”

脚步声停了,隐隐听到那女人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然后脚步声便越走越远,想是真的走了。

阿平心中明白沐纨瑶一定想救自己回去,可是他偏偏此时还不想走,若是这次被她救走了,那就意味着他欺骗了倾城,无法向她交代。

他知道倾城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他等着她来。“九公子何苦要受苦?”黑暗中,青山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淡淡的怜惜。

阿平动了动被铁链锁住的手,察觉到风声是从东南方向传来,于是微笑道:“青山的功夫果然越来越好,我很高兴,只是我却不要你救。”

青山愣住了,“九公子可是等着那丫头的到来?”

阿平薄唇上扬,“她会来的,青山,若是她真的要来救我,而我却走了,没让她做成这件事,她岂不是会很生气?若是她真的要来救我,即便我要被困在这水中再多些时日,我也甘心情愿。”

青山没料到阿平会说出这些话,顿时心中复杂万端,但是想到他这十四年来都未曾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心中有有些许的心酸与欣慰。“九公子保重,青山走了。”他悄悄隐入黑暗中,再次消失。

阿平的手也渐渐地有些血液凝固了,他现在才感受到,这水中的冰并非普通的冰块,而是极寒之地运来的极寒之冰,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让人身体的一部分失去知觉,然后慢慢僵化,最后就像破碎的木偶一样,身上的每一处手脚都会自动被冻到脱落。

阿平轻轻抬起头,看向黑暗之中不辨方位的牢狱,喃喃道:“倾城,我等着你。”

而此时,在倾城的房门口,早已躺了一地的紫衣人,要不是身上有从前珩楠给自己防身用的厉害迷药,她也不会顺利得手,她从紫衣人身上掏出冰牢的钥匙,然后拼命奔出去,若是去得迟了,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冰牢里静悄悄的,若不是倾城手中举了一支火把看见阿平,还以为阿平早已昏迷过去了。“阿平,我来救你了!”倾城奔过去,掏出钥匙解开阿平手脚的镣铐,触及到他身上的冰冷,她担忧道:“阿平,你的身体好冰,我们快点出去!”

她扛起阿平虚弱的身体,阿平咬牙勉强让自己的内息通过身体四周被冻住的血脉,轻声道:“倾城,谢谢你来救我。”

倾城回头给阿平一个温暖的笑意,“我不会抛下你的。”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愣住,阿平的脚步也顿住了。

只见大开的牢门前,站着那白衣白发的少年,他冷冷看着倾城,身后是一群低头跟随的紫衣人。

倾城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她后退几步,心虚之后却是更加坚定的眼神,“珩楠哥哥,我不能看着阿平死去,对不起。”

阿平伸手抚上倾城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后,而后直视着珩楠的眼神,“不关倾城的事情。”

珩楠的眼神越发寒冷彻骨,他缓缓看着倾城,问道:“若我说你犯了隐湖宫的宫规,要将你和他一起囚禁在这冰牢之中,你也愿意吗?”

他这样问,无非是希望倾城能够改变主意,走到他身后,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温顺地说:“珩楠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可是,他失望了,倾城反而一步步后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珩楠哥哥,我愿意。”

倾城坚定轻柔的声音在冰牢中缓缓响起,像一把无声的利剑狠狠刺向珩楠的心中,他只觉得自己的神智在漆黑的地牢里四处溃散,一股腥甜几欲要泛上自己的喉咙,他紧紧咬住牙关,挥袖离去。

冰牢的大门被紧紧锁上,阿平漆黑的眼眸看向倾城,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秀发,“倾城,你怎么傻乎乎的。”

没想到倾城居然肯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阿平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开始渐渐地融化了。

倾城浅笑着抬起眼眸,“阿平,不用担心,珩楠哥哥舍不得处罚我的。”

话虽如此,可是她武学根基尚浅,只在冰水中呆了片刻便开始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打摆子起来。

阿平将倾城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倾城,将内力缓缓度进倾城的体内,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倾城倚在阿平的怀里,闭上眼睛,唇角泛起一抹甜美的微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倾城迷迷糊糊中从寒冷彻骨的冷意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边围绕了一圈忙来忙去的紫衣人。

见倾城坐了起来,一人拿着碗走过来,“小宫主,您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祭司大人担心得很,赶快把药喝了吧。”

倾城赌气地别过脸,本来以为珩楠哥哥不会惩罚自己,谁知他竟然真将自己囚禁了三四个时辰,真是太过分了。

忽然想起自己出来了,那阿平呢?倾城蓦地掀开被子想下床,一个趔趄又倒在了地上,狼狈不侃。“小宫主,祭司大人说了,您刚刚从冰牢出来,体力不支,需要多休养……”“阿平呢?阿平是不是还在冰牢里?你倒是说啊!”

紫衣人惶恐地摇摇头不知道,倾城甩开紫衣人想要去见阿平,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一下子开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人紫色的长衫在倾城面前停下,他弯下腰刚好对上倾城的眼睛,闪亮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在找我吗?”

倾城一下子愣住了,原来阿平没有事,那就是说珩楠放过他了?一时之间,她心里又悲又喜,愣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阿平蹲下来,轻轻将倾城被擦伤的手捧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心疼,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将细细的伤口包住,然后打横抱起倾城。

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倾城恍然之间吓了一跳,对上他笃定安静的眸子,心中也渐渐平静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穿过围在四周的紫衣人之间,在那尽头,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白发的珩楠。“既然决定留在隐湖,从此以后你与过去的一切都不再有关系。若是有一天你违背了隐湖避世的规矩,休怪我无情。”

珩楠一甩袖子离去,可是这一次,他的话里不再带有浓浓的杀气,随着他的离去,紫衣人们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很快便只剩下了阿平和倾城。

倾城轻轻在阿平耳边问道:“你真的打算以后一辈子留在隐湖陪我啊?”

阿平薄唇微微上扬,“谁说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了?”

倾城满脸的笑靥瞬间凝固,可是阿平紧接着的一句话瞬间让倾城笑眯了眼睛。“我是留在这里监督你看书的。”

倾城把头靠在阿平的肩膀上,眼中是满满的得意和满足,她想,不管阿平和珩楠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是阿平真心想留在隐湖,只要此时此刻,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不想追究这其中的原因,书里说,十四岁的小姑娘不该想得太多,她只需要好好和属于她的阿平一起生活就好。

隔着重重幔帘,阿平透过倾城散乱的秀发,看到了青山一闪而过的怜悯与微笑,他缓缓露出有生以来对青山露出的第一个笑容,那无声的眼神似乎在告诉青山:我现在过得很好,是自从出生以来活得最开心的。

青山欣慰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了,阿平知道,从此以后,青山不会跟在自己身后了,既然决心留在隐湖,他便不会再和从前的一切扯上关系。

那个遥远的“九公子”的称呼,会随着过往化为一片灰烬。第七章接绣球的少年

在流星岩呆了一个月之后,倾城终于接到珩楠的命令,可以回隐湖小筑了,她忍不住奔到了流星岩的大岩石上站着,双手合拢大声叫道:“我终于可以回去啦!我好开心!阿平你开不开心?”

阿平站在岩石下,抬头看着一身水葱般翠绿衣裙的少女脸上明媚的笑脸,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开心。

倾城见阿平面无表情,立马从岩石上跳下来,冲到阿平面前,瞪着阿平问道:“阿平,你一点也不老实,为什么根本就没看到你的笑脸?”

阿平勉强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倾城伸手捏住阿平的脸庞,恨铁不成钢道:“阿平,表达感情不是这样死板的,你要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眼睛弯成月牙一般笑,这样才是开心的表情。”

阿平依言照做,倾城登时呆了。

珩楠其实也长得很俊美,但是珩楠从未对倾城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阿平本来就生得好看,这样一笑简直连四周都要明亮起来,似乎处处都透着暖暖的春意。

阿平见倾城傻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捏了捏倾城白皙的小脸,微笑着走开,他对倾城的反应很满意,这至少证明自己在倾城心中还是很有魅力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平见倾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于是走过去敲了敲倾城的房门,门虚掩着没有关,阿平推开门走进去,却见倾城慌张地藏住了一样东西在背后。

他眼尖,早就看出了那红彤彤的东西是什么,见倾城脸涨得通红,阿平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平静道:“该吃饭了,晚上还要早些休息明天赶路回去。”“知道啦,我就去。”

阿平走出去关上门,他靠在门框上,里面传来倾城懊恼的跺脚声,只听得她嘀咕道:“幸好没被他发现,不然真是糗大了。”

他心里微微一甜,眼中的笑意顿时无限蔓延开来,这个傻丫头。

吃完饭之后,倾城又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从被窝里掏出制作到一半的东西,那是她照着书上的描述做的,是一个红色的用绸缎绑住的绣球。

听书里说过,中原的女子们常常喜欢穿着一身明艳的嫁衣站在高楼朱阁上,将这绣球从阁楼上朝自己心仪的男子扔去。

只要人群中,那年轻的男子能够接到她抛到的绣球,他们之间便可白头到老,从此携手一生。

倾城十四岁,可是自从遇见阿平之后,她开始盼着自己能够快快长大,阿平这么好,若是有一天,有其他的女子先对阿平抛了绣球,那么阿平便是人家的夫婿了。

想到夫婿两个字,倾城脸色绯红,她捂住双颊,小声自言自语道:“倾城啊倾城,你怎么越来越没羞没躁了呢?”

书上都说思无邪,现在看来自己分明是白读了这些书嘛,她嘀咕着将绣球藏好了,一定要找个日子去隐湖小筑上抛一抛绣球,找找感觉,这样以后对着阿平抛的时候才会经验。

次日一早,倾城就背着鼓鼓的包袱出了门,阿平知道倾城包袱里肯定藏了那东西,于是别过脸神色自若。

倾城嘿嘿笑着牵住前面径直走着的阿平的衣袖,阿平自然地顺着衣袖下垂的地方握住倾城柔软的手心,牢牢握住她的手,一路上的风光虽是倾城早已看惯了的,可是因着阿平掌心的温暖,倾城竟觉得这条路若是再长一点就好了,若是此时再出现一条巨蟒,那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地躲进阿平的怀里……

想到这里,倾城慌忙摇摇头,瞧自己简直就是疯了,居然会想到这么不正常的事情。

想到什么还真是来什么,阿平忽然停住脚步,倾城蓦然听到丛林里传来细碎的悉悉索索声,顿时上次的画面映入脑海,她想也没想,立马尖叫一声扑进了阿平的怀里。

阿平没有防备,顿时被倾城突如其来的一扑给弄得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倾城趴在阿平的身体上,直愣愣看着阿平漆黑的眸子,直到阿平低声笑道:“看够了吗?”

倾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阿平给扑倒了,恨不得能够躲进洞里,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慌乱无措地爬起来,故意眼睛四处乱瞄,“刚刚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吓死我了!”

随着她的话语声,一只小耗子“吱吱吱”地乱叫着从倾城眼前蹿过,倾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实在是太太丢脸了啊!

阿平脸上倒是没有其余的表情,幸好他没有嘲笑自己,不然就……

倾城一路脸红红地回到隐湖小筑,早有下人替自己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一切,珩楠却是没有出现,想着珩楠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倾城打算等明天一早就去跟珩楠好好撒娇一番,让珩楠原谅自己。

透过隐隐开着的窗棂,倾城朝外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少年,他侧着脸,坐在霞光万丈的长廊中看书,他唇角微扬,似乎书中有什么值得好笑的事情,这令倾城十分嫉妒,恨不能化身为他仔细凝视的那个对象。

倾城看得入神,冷不丁手中的绣球滚落在地,她惊呼一声,起身拿起它,想起此时流云阁上一定没有人,不如去那里抛绣球试试看,于是她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溜出去。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阿平的视线里,见倾城鬼鬼祟祟的举动,阿平叹了口气放下书,都怪倾城在身边干扰自己,眼下他根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阿平紧随身后,见倾城进了流云阁,心下已然明白她想做什么,他环抱着双臂站在阁楼下,就等着看倾城笨拙地向上爬。

倾城一边爬上流云阁,一边喘着粗气暗暗悔恨自己不肯习武,不然哪会爬个楼梯也这么艰难,好不容易到了楼顶,倾城长舒了一口气,她掏出绣球准备抛下去,谁知寂静的阁楼里忽然响起悠悠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倾城慌忙将绣球藏在背后,面向声音出现的地方,微笑道:“珩楠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珩楠的脸在黄昏中看不清神色,他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中,风轻轻拂起他银色的发丝,迎面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第八章隐湖之殇

那天晚上,少女和隐湖中的两个少年都一夜无眠。

少女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一时飘过阿平那孩子气一般的笑靥,一时又闪现出珩楠哥哥苍白的脸色,她哀叹一声,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索性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睡觉。

而在另一间房里,阿平对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眼中闪现过一幕幕曾经的挣扎,他的脸上晦明难辨的神色令一旁的少妇微微笑了。“九公子,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来找您,可是现在您也看到了,那小妮子心中未必有你,若是她喜欢的并非是您,那么呆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还是回鬼魅城去吧。”

沐纨瑶轻轻拨弄着自己雪白皓腕上带着的乌青色珠子,眼中的算计一闪即逝。

阿平轻轻转过头,冷冷道:“收起你的旁门左道,若是再拿来害人,我便废了你的手腕。”

这句话讲得轻描淡写,然而沐纨瑶却是脸色一变,顿时规规矩矩垂下手,不再拨弄自己得意了许久的迷魂珠。“其实,属下也只是想看看离开鬼魅城这么久,九公子的防备心里究竟有没有减少,没想到九公子还是那么聪明哈哈哈!”

她不敢再惹阿平,匆匆离去,反正知道九公子在这里,今日劝不成他回鬼魅城,明日她再来劝他。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一件多么廉价的事情,赶不及江湖上任意一本武功秘籍的重要。

阿平拿了一壶酒,纵身跃上屋顶,屋顶的月色很美,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忽然轻声笑了,人人都说江湖上的生活是刀口舔血,自己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安宁地呆在这里了,却反而有些怀念起从前的生活。

如果到最后倾城选择了珩楠,那么自己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理由也没有了,阿平舒展着身体躺下,身边一阵风声掠过,他没有睁开眼睛,凭他的耳力,早知道这人不会伤害他。“屋顶上风景独好,本来一直习惯了一个人独享,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来。”珩楠喃喃道。

阿平没有回答,耳边只有珩楠衣袖在夜风中轻微的响动,他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看着背对自己白衣白发的少年,“嘿,你可不可以别在这里吵我?”

珩楠眉间微挑,他冷哼一声,“若不是有事求你,我也不会来。”“什么事,直说。”阿平喜欢干净利落,刚巧,珩楠也是。

于是他轻声道:“我快死了。”

不知从哪里飞过的鸟儿舒展着翅膀悲鸣着掠过夜空,阿平“嚯”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惊涛骇浪一闪即过。“还剩多久?”“一年。”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也会留下许多遗憾,这天下如此之大,未必事事都能如愿。

这一刻,阿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忧伤与怜悯,然而立刻就被珩楠冷冷的目光打破了。“无需怜悯我,我讨厌这样的目光。”

话音刚落,珩楠便离去了。

阿平枕着双手,脑海中闪过倾城对珩楠的依赖,若是倾城知道了,必定会心伤,珩楠不告诉她,恐怕也是为了如此吧。

倾城哪里知道屋顶上那两个少年之间短暂的对话,她推开门走出去,也许是烦躁了良久,竟一出门就将摆在门口的花盆给踢破了,养得水灵灵的曼陀罗便倒在了地上,洁白的花瓣沾满了泥土。

倾城捡起花儿,忽然指尖一痛,原是被花的刺扎破了手指,一滴血坠了出来,倾城站起身,刚想拿药敷一下,忽然被突然出现的阿平一把抓住。“别动!有毒!”阿平冷静道。

阿平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他说的话也太突然,倾城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香的酒气,以为他喝醉了在说胡话,于是甩了甩手指,嘻嘻笑道:“只是一点小伤,再说这曼陀罗我养了很久呢,怎么会有毒?”

阿平充耳不闻,从怀间掏出一个玉色的小瓶子,然后将里面的粉末洒在倾城的指尖,顷刻之间,倾城立即感到指尖的刺痛感消失了。

她呐呐从阿平的掌心中将手缩了回去,阿平瞥了一眼地上的曼陀罗,淡淡道:“这曼陀罗的品种不同,毒性也不同,你养的这一盆花毒性很强,只有毒汁沁入血液才会中毒,还是把花扔了吧,以免不小心中了道儿。”

倾城心不在焉点点头,阿平俯身刚要将花拿走,倾城顿时慌了,挡在阿平面前,“喂,我自己扔就好,你现在放着它就行啦。”

说着她强行将花盆夺过去紧紧抱在怀里,阿平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即逝,“你宁愿冒着中毒的危险也要留下这盆花?”“这盆花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扔掉,总之我会小心的。”见阿平无端咄咄逼人,倾城也生了气,脸色一沉。

阿平本不欲生气,但倾城越发小心翼翼护着那花,阿平心中就越是烦躁,阿平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到底是这盆花对你很重要,还是送这盆花的人对你很重要?”

倾城没想到阿平居然会对自己提高声音讲话,顿时委屈地将阿平推出去,“你走,你马上给我出去!”

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阿平站在门外,听到里面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好半天才想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只不过是一盆花而已,他到底在计较什么幼稚什么?难不成还真跟珩楠较上劲了不成?

倾城怔怔看着桌子上的花,撑着头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珩楠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最后甚至为了她病倒了,他的头发也是在那次生病中变白的。后来她的病好了以后,珩楠便送给了这盆花给她,他说,“即便以后我不能陪伴你,但是只要它在,我就在。”

那是珩楠对她的承诺,是一个守护自己十四年的少年的承诺,阿平怎么可以轻易就这样带走它?

即便是阿平,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阿平,也不可以。

又是一轮满月。

翠绿的竹林里,珩楠脚步踉跄,他勉强靠在一株竹子上,试图压下内心的气血翻涌,双手紧紧攥紧肉里,咬牙想要压抑住撕心裂肺的疼痛,额头上渐渐沁出汗滴来。“祭司大人,你没事吧?”侍立在不远处的紫衣人匆匆上前,却在珩楠蓦然抬起的冷彻心扉的眼神中渐渐退后。“都给我出去!”他挥一挥袍袖,紫衣人们悉数摔倒在地,见珩楠偏过脸,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于是心有戚戚地退下。

珩楠深吸了一口气,坐下开始运功疗伤,本以为上几次自己的伤势会好一些,谁知蛊毒在月圆之夜再次发作,每一次发作,自己的寿命就会一分分减少。

珩楠紧闭着眼睛,苍白如玉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痛苦,若不是他微微急促的呼吸,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闭目小憩。

竹林中淙淙流水的声音忽然渐渐远去,四周传来一股奇异的香气,顷刻之间,珩楠四周不知从何处飞来了许许多多艳丽多姿的蝴蝶,彩蝶翩跹,并不离去,只是围绕着珩楠扇动着翅膀,渐渐的,那股香气越来越淡,淡到几不可闻,蝴蝶们四处散去,只留下黏在珩楠身上的淡蓝色花粉。

珩楠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坐在岩石上戴着面纱怔怔看着自己的蓝衣女子,她见珩楠发现自己了,于是笑弯了眼睛。“你醒了?是不是感觉没有那么痛苦了?也是,我的彩蝶本来就有疗伤的功效。”她炫耀一般地轻盈走到他的身边,指了指他身上的花粉,“你看,这些花粉都是我的彩蝶从极寒之地的雪莲花采到的,对你的蛊毒有抑制作用。”

珩楠似乎极为不喜欢少女的触碰,他厌恶地拨开少女的手,“滚开!”

并非他没有风度,而是因为他所受的诸般苦楚都是因为这少女的原因,若不是当初她因为嫉妒自己对倾城太好,对倾城下蛊毒,自己为了救倾城,把蛊毒引到自己身上,现在又何至于此?

蓝衣少女脸色一白,即使是蒙着面纱,也能隐约见到她眼中的泪光,“祭司哥哥,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同样是隐湖的弟子,你却对倾城如此温柔,对我又不管不问,倾城那个傻丫头有什么好?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珩楠起初还面色冷峻,听到后来已是不耐烦以及,“够了!幽珊,你自小就性子霸道,什么都喜欢赢过别人,这本无错,但你错就错在偷练隐湖的百毒术,你该知道这是一本邪派功夫,却依旧不知悔改,甚至拿视你为姐妹的倾城为试验品,在她身上中下蛊毒!这样狠毒的女子,隐湖宫只是将你逐出师门,却没有杀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珩楠不愿与她多说,勉力站起来想要回小木屋,身后,幽珊激动道:“就算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后悔了,只要你娶我,我便将解药给你,让你不再受蛊毒之苦,这你也不肯吗?”

珩楠当做没有听到,脚步毫不犹疑,他的背影在幽珊眼中越走越远,幽珊捂住脸,痛哭失声,如果早知道会这样,那么当初她又何苦作茧自缚?

她只不过,想让冷淡的珩楠哥哥,多看她一眼罢了。第九章风波突起

自从因为曼陀罗花引发的冷战之后,倾城一开始故意躲着阿平,本来只是想气气他,让他回来跟自己俯首认错,但几天之后便发现不对劲,阿平根本就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往日只要自己一声咳嗽,阿平就会迅速出现,可是昨天自己故意摔了一跤,也没看见阿平的影子。

该不是自己把阿平给起跑了吧?倾城围绕着隐湖小筑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也没见着他,顿时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涩和惆怅。

死阿平,臭阿平,小气的阿平,自己发发小脾气怎么了,大不了自己倒过来给他赔礼道歉就好,干嘛要不辞而别?

倾城越想越难过,索性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突然发难,不明就里的紫衣人们聚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她。

倾城哭着哭着眼圈越发红了,她默默走进房间里,关上门,然后爬进被子里继续抽噎,早知道自己就好好跟阿平解释,干嘛要跟他冷战呢?

珩楠哥哥威胁阿平的时候阿平都没有走,可是却被自己的任性给气走了。“倾城你就是一个笨蛋!”倾城锤着墙壁愤恨地骂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倾城哭累了,抬起身子,忽然在窗台上发现了一束多出来的落英花,紫色的一大束,霎是好看。

倾城好奇地走过去拿起花,只见下面附赠了一张白色的信笺,一行俊秀的小字映入眼帘。“对不起,原谅我。”

赫然是阿平的字迹。

倾城有一种柳暗花明的豁然感,原来阿平还没有走!

她拉开大门,提起裙摆飞奔了出去,隐湖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数十个紫衣人站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处。

倾城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奉祭司大人之命,小宫主不得外出。”一名带头的紫衣人走上前恭敬低头道。

倾城知道,他们都是听信珩楠的,无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开,她悄悄从袖子中掏出一把迷魂针,正打算像上次一样故技重施,忽然听得古朴凝重的钟声在四方荡漾开。

众人脸色皆变,这是隐湖宫的鸣难钟,非有大难临头,绝不敲响此钟。“难道隐湖宫有外敌侵犯?”倾城急匆匆奔回去,登上流云阁远目看去,荒原上依旧雪花飞扬,白雪皑皑不见丝毫动静,只是莫名地,倾城觉得心中不安起来,太安静了,安静得透露出一股肃杀的危险,也许珩楠哥哥也感受到了这暗藏的杀机,因此才鸣响大钟。

倾城咬咬牙,转身进屋,翻出一套曾经从紫衣人身上扒下的衣服换上,然后戴上帽子,偷偷从后门出去,跟随一群佩剑的紫衣人匆匆掠过花园,向隐湖宫的大殿奔去。

隐湖宫多年以来相安无事,大殿甚少有人去,只怕此时都要生灰了吧。

倾城心中暗想,她身形略矮,此时藏在一紫衣人的身后,也不易被发现。

只见大殿之间,珩楠一袭白衣白发,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他身后,竟然站着失踪许久的阿平,同样是一脸凝重。

珩楠淡淡道:“这次将各位召集前来,想必也都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数百年来,我隐湖宫隐居在此,本以为能够淡忘百年前的屠杀和血腥,不想今日江湖上的一些宵小之徒打听到我隐湖宫藏有天下武林秘籍,妄想称霸天下前来抢夺秘籍。我虽是隐湖宫的祭司,却也无权决定你们的生死,若是想跟隐湖宫一起战斗,便留下即可,若是不想,现在走也可以。我珩楠绝不为难在座的每一个人。”

倾城悄悄抬起头看去,只见珩楠身后的阿平目光四处游移,见他似乎像这个方向瞥来,倾城急忙低下头,害怕让他看见。

珩楠等候了片刻,大殿之内竟无一人离开,他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只翠色小鸟忽然跌跌撞撞飞了进来,在大殿之内盘旋了一会儿,晕头转向,这才找到正主儿,停在了珩楠伸出去的手臂上。

珩楠取下小红嘴里的信笺,略微一扫,顿时脸上沉了下来。

倾城早知道珩楠会是这个表情,若是有危难,珩楠一定因为想要保护自己而难以专心抗敌,是以倾城故意告诉珩楠,自己要在隐湖小筑内呆着,若是珩楠不答应让阿平带自己去中原,她便一辈子不出来,饿死在里面最好了。

倒是对不起阿平,让他背了这个黑锅了。

阿平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见两人都黑着脸,大家都不敢出声,好半天,珩楠才想起来外敌在外,眼下不宜为了倾城分神。“既然都选择了留下,那么我们走吧。”珩楠说道,阿平也随之跟了过去。

倾城心中好奇,到底是何方江湖人士,竟然能够找到隐湖宫这里来?

想到隐湖宫里那片竹楼上的数千本江湖秘籍,倾城心中隐约地不安起来。

荒原上风雪肆虐,片片冰凌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倾城艰难地在风雪中挪动,身边紫衣人见倾城身材矮小,顿时忍不住怜惜道:“我在隐湖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身体这么差的人,你要是实在挨不住,就先回去吧,祭司大人心地好,不会在意的。”

倾城感激他的好意,摇摇头,这个时候回去是胆小鬼的作为。

这一段路不长,但是众人却走得格外沉重,不知对手该是如何地可怕,也不知道隐湖宫今日的命运会是如何地安排,一直到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轻声发出了一声“咦”,倾城才意识到,到了。

她悄悄移过身子看去,顿时心中一惊,是她!幽珊!

幽珊一袭蓝衣站在风雪之中,她俏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凄惶,“珩楠哥哥,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似乎被人控制了,这句话一说完,顿时就移开了身子,在她的身后,数十名黑衣人缓缓出现,每人看起来都身材精瘦,颧骨高耸,看起来是武功高强之人。

这这些人一定都不是什么善类,倾城悄悄看着他们的眼神,那眼里,分明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上前,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脑膜,“隐湖宫的众位听着,我们血月神教前来讨要武林秘籍,若是想保住性命,就乖乖将秘籍叫出来,不然,只怕你们今日谁都别想逃过。”

他们来势汹汹,珩楠却是不慌不忙,“隐湖宫武林秘籍众多,天文地理,中通人和,阴阳八怪,武功心法样样都有,就是不知道各位想要的是哪一种?”

见珩楠年纪不大,说话间也带着坦率与诚恳,刀疤脸以为珩楠好欺负,于是冷哼道:“你这小子倒是会来事,我们也就把话挑开了说吧,我们只想要一本叫做幽云心法的武功秘籍,别的要了也于事无补。”

血月神教在江湖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之那高高在上的魔教鬼魅城,更加不可捉摸,但是从这四人的嘴里可以看出,他们是奉教主之命前来的,似乎只想拿幽云心法。

只是,别的都可以给,除了幽云心法。

珩楠摇摇头,有些遗憾道:“恐怕对不住各位了,隐湖宫中并没有什么幽云心法,还请各位请回。”“小子,你耍我们是不是?幽云心法在数百年前失传之后便跟随你们隐湖宫的人一起在江湖上消失,你要是不想要命了,我们几个就成全你们!”说完,刀疤脸曲起中指,轻轻一弹,一枚无色无味的暗器便射了出去,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紫衣人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便吐出一口血,倒地身亡。

珩楠面色一冷,抢先一步伸指探去,紫衣人早已气息全无。

数百年来,隐湖宫都在这里生存,无一人死于不义,然而今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个一直都忠心耿耿喊着自己“祭司大人”的侍从死了。

珩楠缓缓直起身子,挥一挥袍袖,那人瞬间尸身起火,眨眼间灰飞烟灭,紫衣人们齐齐低下头为死去的同伴们默哀。

在隐湖宫里,天地即为去世的人们的归宿,倾城也忍不住心中一寒,低下头默默为刚才那个无辜的紫衣人默念着祈祷。

珩楠面沉如水,他冷冷转过身,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杀我隐湖宫者,死!”

只是一瞬间,他双袖之中一双无形的手伸出来,扼住了刀疤脸,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刀疤脸脸色苍白,双眼暴突,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众人面前,血月神教的其余教众没想到珩楠武功会这么深藏不露,顿时纷纷后退了几步。“走,我放尔等一条生路,留,死路一条。”珩楠冷冷看着那些人,眼中杀意毕现。

倾城躲在人群当中,心中忧心忡忡,珩楠身体一向不好,身上又受了伤,眼下只怕是强弩之末了,见阿平的眼神似乎若有似无地朝自己这里飘过来,倾城害怕被阿平发现只好又蜷缩下了身子。

接下来的事情倾城已经无法知道了,因为就在她蜷下身子的一瞬间,血月神教的教众与珩楠动起了手,前前后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地上倒了一片,混乱之中倾城直起身子仓皇道:“珩楠哥哥……”

一片血色之中,一把刀架在了倾城的脖子上,只见一红月教的属下将刀架在了倾城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割,那片微薄的血脉便会被割开。

珩楠脸色一变,正要冲过来,倾城的脖子上便漾开了细细的一层血迹。“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叫这个女人死在你面前!”红月教的教众一眼就看出了珩楠内心的不安,冷冷一笑,说着手上又加了力道,倾城雪白的脖子上一条明显的血痕再次出现在珩楠面前。

珩楠眼中几乎要喷射出一股怒火来,要不是倾城在对方手上,他恨不能将对方撕扯成碎片。

倾城心中有些害怕,可是看到珩楠铁青的脸色,顿时心里一凛,如今大敌当前,怎么能让珩楠为自己担忧?

于是她勉强压抑下内心的恐惧,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珩楠哥哥,不要担心我,他们不敢杀我的。”

她越是这样说,珩楠心中就越是痛,没有好好守护好她,竟然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被挟持。

倾城的眼神从珩楠身上收回来,她在找阿平,然而一直站在珩楠身后的阿平不知道何时早已消失了。

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忽然迎面拂过,倾城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只见身后传来腥热的液体,溅在了自己的衣服上,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伤口还疼吗?”那人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低低问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倾城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担忧与难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在珩楠面前忍住的所有委屈和害怕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阿平搂住倾城小心安慰着,珩楠心中一痛,别过脸,冷冷挥手,紫衣人们纷纷散开去寻找还有可能藏匿在隐湖四周的人士。

霎那之间,诺大的荒原里,只剩下珩楠,和不远处那对相拥的少年与少女。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模糊了珩楠的视线,他轻轻抬起袖子,擦去嘴角边渗出的血丝,黯然离去。第十章你杀了我吧

荒原上的雪一直下了三天才停,倾城一直呆在隐湖小筑里看着外面雪白的大地,阿平静静站在倾城身边,就这样陪伴着她。

听说上次珩楠又发病了,倾城去见了珩楠好几次,每次都被挡在门外不得其入。“总是说闭关闭关,其实珩楠哥哥是自己在悄悄疗伤不想让我发现吧。”倾城慢慢抬起眼睛看着阿平,眼中流淌出淡淡的忧伤。

阿平俯下身子,抚了抚倾城的头发,“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可是我让他担心了,阿平,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懦弱,很自私?我什么也不会,只会躲在珩楠哥哥的背后让他保护我,可是等到珩楠哥哥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倾城,每个人都会长大,只是长大的时间不同,有些人,也许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要被迫成长,但是有些人也许一辈子的时间都在像你一样思考,为什么自己还没长大。”其实,后者反而更幸福吧,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想,平静安逸地过上一辈子,胜过任何幸福的事情了。

倾城歪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么你呢?你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你就比我成熟?”

阿平没有回答,他随手将一条被子给倾城搭上,然后勾勾她的鼻子,只是笑道:“不早了,快睡吧。”

倾城嘟囔着,“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门“吱呀”一声关上,只留下倾城怔怔的神色。

门背后,阿平蹙眉道:“青山,为何还没走?”

黑暗中,一个青衣男子悄悄现身,“九公子,红月教教众突然出现在隐湖,我担心你。”

他心里一动,回头看向那个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陪伴自己成长的人,心里隐隐生出一种感激。“青山,你喝过酒吗?”他看着那个一直都穿着青衣,一生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他,陪伴他,却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自己的忠心奴仆,笑着问道。

流云阁上今晚能够看到天边的圆月,他丢了一壶酒给青山,青山手忙脚乱地接住,无措地看着仰天喝酒的小主人。“九公子,尊上说了,你练的武功路数不宜喝酒……”

话音未落,阿平早已眉毛微挑,“若是不喝,你就走吧。”

青山一向是最忠心的,闻言急忙灌了一大口,呛得眼泪直流。“青山,我原本想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忘记,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只要尊上不来找我,我就想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一辈子。”过去十四年的生活,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冷彻心扉的杀意和浓重的鲜血的腥气,他早就过厌倦了。“九公子不是早就决定了吗?”自从他的小主人屈尊降贵被那个小丫头指使来指使去后,他就知道,九公子和过去不一样了。“可是现在隐湖的平静却被打破了。青山,有人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负我在乎的人,你说她是不是很该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过后,阿平手中的酒壶旋转了一个奇妙的角度,便朝流云阁外的一个屋顶飞了过去,快若流星。“哎呀!”一声尖叫过后,一个蓝衣女子滚落了下来,阿平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幽珊,微微一笑,“我见过你。”

白日里,她和红月教的人一起出现,彼时她眼里对珩楠的情意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怕是因爱生恨,想对倾城不利。“你不过是倾城那丫头收留在这里的一个下人而已,凭什么对我动手!”幽珊指着阿平,大声怒道。

她表面上无理取闹,其实心里则是有几分心惊,那人的武功明明高得出乎她的想象,但是白天却一直站在珩楠的身后,恍若普通人,伪装至深实在令人害怕。“你不躲得远远的,暗夜里在这徘徊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懒懒朝青山使了一个眼神,青山默然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被逼着喝酒了,他知道小主人是要他去看看除了这女子还有没有别人出现,于是悄然隐去身形。

幽珊咬唇不肯说话,她毕竟也是一个自尊心强的女子,从前被珩楠驱逐出隐湖,按道理不该还在隐湖出现,可是偏偏她心心念爱慕的珩楠又因她中毒,今日不小心被红月教的人挟持,她自觉无脸来见珩楠,可是又挨不住心里的思念。

阿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忸怩,珩楠和她之间的爱恨与他无关,他一跃而下,冷冷道:“你对珩楠怎样我不管,但若伤害了倾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幽珊后退了几步,心惊地看着他。这人的戾气好重!也不知道倾城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煞神!

也许是阿平的神色太过骇人,幽珊相信他真的会杀了自己,所以她不打算去找倾城的麻烦,听说珩楠今日又闭关了,想是因为月圆之夜来临,体内蛊毒复发所致。

她悄悄潜到珩楠的小竹屋后面,往日这里都有紫衣人把守,今日却空无一人,她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清晰,幽珊吓得停住脚,生怕珩楠斥责,让她滚出去。

等候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幽珊意识不对,急速掠往屋内,只见屋内一片凌乱,所有的东西都被杂碎,地上一滩血迹,而珩楠早已不见踪迹。“珩楠哥哥!”幽珊急得流泪,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她一扭头又冲出去,恰好撞上门口的苍白面色的珩楠,依旧是白衣白发,只是面色比起上一次更加虚弱。

幽珊的一颗心提起又放下,她忍不住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他,被他嫌弃地闪开。“滚出去。”依旧是那简洁的三个字,幽珊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眼泪扑簌簌落下。

是,他之所以受这样的苦,都是因为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想去害一害倾城,她也知道,他有多厌恶自己,她情愿被珩楠骂一顿,打一顿,或是在她身上下毒也可以,但是像这样不理不睬的冷漠,她真的受够了。“珩楠哥哥,若是你不喜欢我,你就杀了我吧,反正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凄然一笑,泪光在烛光下越发清丽。

珩楠轻轻笑了,“若是杀了你,能够弥补我此生的遗憾,那便是杀你千百遍也无妨。”

她哭得更厉害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第十一章步步紧逼(一)

珩楠一步一步走近,抬起她的下巴,又接着笑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都期盼着能和倾城在一起相守,若不是你,我就不会失去和她在一起的资格,像我这样拖着一副病体的人,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边出现别人……”他的脑海中蓦然闪现出倾城与阿平在一起时的神色,眼中一黯。

幽珊怔怔看着他,是了,原来这才是他恨自己的真正原因,他恨自己剥夺了他爱倾城的权利,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对倾城有些偏心而已,却不料,他爱她。“我有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喜欢的偏偏是她?”她捂住心口,哭得狼狈不堪。

珩楠看着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复又苦笑道:“没有为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了。”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倾城,也许是当初第一次遇见她时,她那双澄澈的眸子打动了他,又或是她拉着他的袖子,怯生生喊着“珩楠哥哥”的时候打动了他,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种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变成疯狂滋长的野草,占据了自己大片的心田。

一切都很明了,珩楠不可能原谅自己了,幽珊垂下头,擦干眼泪,“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找到蛊毒的解药会来救你的。”只要他活着,她就还有一丝被他喜欢的机会。

她转身不过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轻微的咳嗽和低沉的话语,“不用了,你以后都不用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这蛊毒根本就无药可医。”

幽珊心中一震,他早就知道了?“直到此时此刻,你仍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吗?幽珊,你的性子我再明白不过,你从来都是狠绝的性子,冒着被我驱逐的危险给倾城下毒,怎么还会给她留解药?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话之间,那扇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幽珊苍凉的眼神,她眼睁睁看着他残忍地凌迟自己的内心,却只能独自忍受这锥心之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后悔了。

不远处的竹林里,阿平斜倚在一株竹子上,冷眼看着那两人发生的一切,直到幽珊踉跄着离去,阿平才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珩楠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好戏看够了?”

阿平冷冷道:“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到四年以后,如果你现在就死了,恐怕倾城会将心里的位置都让给你。”

珩楠苦笑一声,“你这是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吗?”“不,我想让你活得再久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他顿了顿,才淡淡道,“即使没有我,倾城对你也只是兄长之情。”他微微挑眉,顺手就点了珩楠的穴道。

半个时辰之后,阿平从小木屋里走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他勉强压抑住心里翻涌的血腥气息。耗费太多内力了,恐怕最近要修养一段时间。

竹林里传来想“窸窸窣窣”的轻微的脚步声,阿平听出是倾城,咬牙将涌上喉咙的血吞下去,回头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倾城的神色有些异常,眼睛直愣愣盯着阿平,“阿平,有人告诉我,你想杀了珩楠。”

她绵软的掌心里紧紧握着一张纸条,那是神秘人掠过她窗户时拿飞镖射进去的,她不知道那人有何居心,于是就来了。

阿平紧紧盯着倾城的表情,“你相信吗?”

倾城低着头,绝美的小脸在月色下渐渐浮起一阵迷茫之色,阿平心中顿生失望之情,不过是短短片刻之间,他已觉得心灰意冷。“既然你不信我……”

话音未落,倾城早已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她怎么能不相信呢?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亲眼站在屋子外,看着阿平耗费自己的内力为珩楠接续生命,她又怎能怀疑阿平呢?“阿平,从前在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珩楠哥哥,可是现如今,又多了一个你,从今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相信的。”她低低说道,眼中渐渐有了眼泪,“我只是在想,也许当初留你在这里是错的。”

今日红月教的教众死在隐湖,红月教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明日,后日,还会有其他的杀戮和麻烦接踵而来,隐湖的平静将会慢慢褪去,也许哪一天,这里会变成江湖人士贪婪与算计的牺牲品。阿平不是这里的人,她不该让他卷入这场是非里。

又是她的眼泪,阿平心中一痛,伸手拂去倾城的眼泪,轻轻道:“无论隐湖发生什么,我都会留在这里,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得那样郑重,那样认真,仿佛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般,倾城怔怔看着阿平,含着泪笑盈盈地点头。第十二章步步紧逼(二)

夜色沉沉,月色黯淡。

阿平一直坐在倾城的床头,等着她慢慢睡着之后,他俯身在她额上蜻蜓点水亲了亲,拉开门走了出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隐湖四处可见戒备森严的紫衣人,阿平随意一扫,便发现了些许不对,他瞥向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带着风帽的紫衣人,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杀意。“晚上给祭司大人的药送去了吗?”他走过去,状似随意地问道。

那紫衣人见是阿平,头垂下低声道:“回阿平公子,还没有。”阿平呆在这里的时日久了,紫衣人们知道倾城对他不一般,也都把他当成半个主子,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很好,你随我再去取几味药。”

紫衣人呆了一呆,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阿平头也未回,冷声问道:“鬼魅城派了多少人来这里?”

那人身躯一震,呐呐道:“阿平公子说什么?我不明……”最后一个字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阿平快若鬼魅地转身扼住了他的喉骨。“本公子向来不喜欢啰嗦,说,还是不说?”他微微眯起眼睛,浓重的戾气几乎要让面前的紫衣人窒息。

紫衣人额上冷汗涔涔,腿脚早已发软,想起临行前主人吩咐过不得让九公子知道,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阿平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紫衣人剧痛之下大声道:“是……是采花公子派小人来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采花公子花凡锦?阿平想起那个惯穿一袭红衣,肆意张扬,笑得宛若妖媚女子般的少年,他一向对女子比对鬼魅城更加上心,这次怎会插手这件事?“尊上也来了吗?”“小……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是被安插到了隐湖的紫衣卫当中,听说这次鬼魅城来了四十个高手……”

他满头大汗,唯恐一个不慎,就被眼前这少年给撕碎了拿去喂狗,记得来时,那红衣的采花公子懒洋洋躺在玉榻上笑道:“此行前去,倒是要小心那位九公子,若是被他撞上,记得一定要自抠双目,自废手脚,且看他会不会大发善心放过你们。”

那时他才刚刚成为鬼魅城的明卫,对于鬼魅城那些手掌大权的公子们不甚了解,好奇之下问起旁人,才知道鬼魅城的九公子,是个和死亡挨在一起,充满血腥与残酷的名字,当初修罗场七千位少年,个个武功深不可测心计深远,到最后能活着走出修罗场,成为尊上信任的左膀右臂,掌握着鬼魅城的生杀大权的,也只有他和现在的采花公子而已。

而现在,这位冷面煞神就站在自己面前,且扼着自己的一条小命,若不是阿平的手一直扼住他的喉咙,只怕他早就晕过去了。“求……求九公子放过我……”他颤声道。“你走吧。”阿平松开手,淡淡道。

紫衣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阿平,见他的神色间隐隐有几分不耐烦,狂喜之下立马连滚带爬地逃出去,看来这次不用挖眼睛更加不用自废手脚了。

只可惜他并没有走太远,因为下一秒,一枚蝴蝶飞镖赫然穿透他的心脏,他挣扎了几下,颓然倒地。

一头白驴走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娇艳的少妇,正是沐纨瑶。

沐纨瑶嫌弃地看了死去的紫衣人一眼,才柔声道:“九公子从前可不会这样心软,最近是沉醉在隐湖宫那小妮子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吗?”她说话的声音那样柔,似乎要酥麻到人的骨子里去,换做其他男子,早就被蛊惑了,阿平知道她的媚术十分厉害,顿时别开脸冷冷道:“我早提醒过你,不要去为难倾城。”

倾城说的那个射飞镖的神秘人,想来就是她了吧。

沐纨瑶脸色一变,她自来十分会看人脸色,此刻瞧出阿平是真的动怒了,顿时收了媚术,委屈道:“九公子,奴家也是为了您好呀,自从两年前您离开鬼魅城之后,尊上又时常呆在血池里练功,城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全都由那花凡锦打理,您也知道,那位采花公子只喜欢女人和酒,哪里会干什么正事?您要是再不回去,鬼魅城都快毁在他手里了。”她偷偷看了一眼阿平的神情,犹豫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北堂小姐很是挂念九公子,希望您能尽快回去。”

北堂……

想起那个娇憨动人的少女,阿平眼中不自觉浮上几分温暖,“她,还好吗?”

沐纨瑶心中一喜,果然如同北堂小姐信中所说一样,只需提及到她对他的思念,他势必会早日回到鬼魅城,正待趁热打铁再说几句让阿平动摇的话,湖心小筑的亭子里忽然传来清脆的呼唤,“阿平……阿平……”

阿平听到倾城的呼喊,脸色一变,匆匆转身离去,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他竟然用上了十成十功力的轻功。

沐纨瑶拨开掩映的树丛,远目眺去,湖心小亭中,少女明艳动人,似乎对少年撒娇发脾气,少年长身玉立,俊美的脸上尽是宠溺与迁就,两人靠在一起,好像画上的金童玉女。

想不到九公子也有这样的一面。沐纨瑶重重叹了口气,“北堂小姐啊北堂小姐,只怕你心上的九哥早已成了别人的九郎了。”“他会回去的。”不知何时,沐纨瑶身后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形如鬼魅。

沐纨瑶捂住胸口,一脸嗔怒,“青山,你要吓死我了。”“尊上练功走火入魔,采花公子已经来了,只怕九公子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沉沉叹气,面色凝重。

沐纨瑶一愣,比起尊上练功走火入魔的事情,反而是后一个消息更令她吃惊,“采花公子在隐湖小筑?不可能。我一直监视着这里的一切,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绝不会瞒过我的眼睛。”

青山微微一笑,“他的行事风格只怕你再修炼个几百年,也琢磨不出来。”“采花公子亲自出现,可见,尊上身体一定是不好了……”沐纨瑶喃喃道。

晨光薄雾,细碎的阳光从荒原上洒过,久未放晴的天空露出了虹彩。

倾城手里拿着钻研出来的药单,一路低头寻找着草药,如今隐湖宫里并不安稳,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努力看医书,想试试看能否医治珩楠的病。

走了几步,倾城察觉到背后几步始终有人跟着自己,她心生警惕,加快了脚步,那脚步依旧不紧不慢跟着自己,既不上前来打扰她,却又和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她手中攥了几根牛毛针,就等着那人上前对自己不利时下手。

谁知身后突然悄无声息了,倾城顿觉得毛骨悚然,想起很久以前书上看到的鬼怪志异小说,她咬咬唇,鼓起勇气回头看去,顿时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勃然怒意。“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是谁让你跟着我的?”

一个长相平凡的紫衣人正站在荒原里,与自己面对面,他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不以为意,并没有回答,而是略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自己,目光从上至下,似乎在打量一件货物一般。

倾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在这隐湖宫里,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可是面前这个人居然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兴许他是奉了珩楠哥哥的命令来保护自己,算了,看在珩楠哥哥的份上,就别计较了。

倾城心中想着,便挥了挥手,“你给我过来。”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小被珩楠骄纵到大,即使是有意按捺住了内心的不满,也仍旧透露出一股任性。

紫衣人眼中露出微微的笑意,倾城这才注意到,这张长相平凡的脸上居然有一双明亮灿烂的眸子,波光流转之间像是深潭里星光的倒影,细碎的璀璨。

就在她微一愣神的功夫,紫衣人已经老老实实走到了自己面前,他比自己高很多,倾城仰起头看着他,忽然蛮横地伸手拉住他的衣服领子,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不要跟着我,我最讨厌身后有跟屁虫了,你最好回到珩楠哥哥身边呆着!”

她几乎是踮起脚尖才能对上他充满笑意的视线,也许是自己也意识到了气势不够,倾城松开手,粗声道:“快些回去!”“我要跟着你。”那人笑了半天,总算说出了至今为止的唯一一句话,声音清脆悦耳,像是落在玉盘上叮当作响的珠子。“随便你。”既然赶不走他,那就让他跟着吧。倾城心中气他忤逆自己的命令,一路上尽是为难他,不是让他爬上悬崖替自己摘草药,就是让他下到冰川里替自己抓鱼。

这回他倒是乖顺了,什么都依着倾城的性子来,倾城挽起袖子抓过采摘的草药,满心欢喜,只要再凑齐一味雪莲花,就能够给珩楠熬药了。“我还要去摘一朵雪莲花,不过那儿经常雪崩,有些危险,你还是先把其余的草药带回去吧。”她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好奇道:“对了,你叫什么?”“阿月。”他有些好笑,跟自己一起逛了大半天,到现在才记起要问自己叫什么。

她扬起手冲阿月挥手道别,“好啦,阿月,再见!”然后蹦蹦跳跳地在阿月的视线里走远。第十三章步步紧逼(三)

倾城站在雪山半山腰上,这里比起冰雪肆虐的荒原更加寒冷,凛冽的寒风疯狂刮过,倾城紧紧攀住旁边一块大石头,脚下早已陷入了厚厚的雪里,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她搓搓冻得通红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爬上去。

她暗暗给自己打劲,深一脚浅一脚在雪中继续前行。

很快,纷纷扬扬下的雪花就将自己的足印掩盖住了,很快,倾城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她回头看向四周,大地白茫茫一片,若是这时候放弃,就找不到雪莲花了,她咬咬牙,继续凭着感觉往上走。

阿平给珩楠疗完伤,从竹林里走出来,一只小红鸟慌慌张张朝自己飞过来,“啾啾啾”叫个不停。

他伸出手,小红飞上他的掌心,拍着翅膀,圆溜溜的小眼珠子转悠个不停,阿平意识到倾城肯定出事了,脸色一沉,匆匆赶到隐湖小筑,桌上留着张字条,阿平瞥了一眼,就要去荒原上找她。

门外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他坐在长廊上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惬意地发出一身叹息。

阿平冷冷从他身边掠过,身形忽然停住,他的目光聚焦在红衣少年手腕上的几枚牛毛针,冷声问道:“这是她才有的暗器,你把她怎么样了?”

红衣少年漫声道:“我本来只是想看看,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是怎样的人,现在看来,除了容貌出众之外,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不关你事。你只需告诉我她在哪里。”阿平的语气渐渐焦灼起来。“她在雪山。”

红衣少年看着阿平走出去,忽然抬高声音,“今日你救了她,就不能救隐湖宫的众位了。”将酒壶里的酒尽数倾倒在地上,他魅惑一笑,“听说这隐湖宫里秘籍众多,若是把这里所有的秘籍都搬到咱们鬼魅城去,即使不能博得尊上的欢心,起码也能让婉儿开心一下。我已经等不及了,决定今日动手。”

阿平果然顿住了脚步,只听到背后是红衣少年笑吟吟的话声,“救隐湖宫,还是救她?本公子真是好奇呀。”

阿平冷冷回身,看着这个昔日与自己一起在修罗场里煎熬出来的少年,亦敌亦友,他有着和自己同样决绝的性格,说到做到。

若是自己走了,这里就会血流成河,到时候,倾城会有多么难过。

可是,倾城的生死比起这群和自己无关的人,是不是更重要?“花凡锦,这隐湖宫里还有我在,何必步步紧逼。”淡淡的声音远远传来,阿平和花凡锦同时抬头看去,流云阁上,那白衣白发的少年站在风中,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猎猎飞舞,像是要乘风而去的仙谪。

阿平当机立断,迅速退出二人之间的对峙,他心心念念记挂着安危不详的倾城,恨不得立时飞到她身边。

而此时此刻,阿平却没有想到,倾城早已不在雪山之上,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自己醒来时就躺在这玉榻之上了,倾城环顾四周,这房间陌生得很,根本不像是自己熟悉的。“来……来人……”她张开嘴想要喊人进来,无奈之前嘴里灌进去了太多冰寒的风雪,这时候叫起来沙哑得细弱蚊蚋,根本听不清。

然而倾城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借着窗外透进来夕阳的光,倾城见到了一张丝毫不逊色自己的脸,那少女艳绝美仑,玉一般洁白的额上带着熠熠生辉的紫色额坠,像是冰冷海水中的一颗星星,小巧的鼻翼,红若樱桃的小嘴,长发梳成两股垂在瘦削的肩上,月白色的薄纱宫装长裙穿在纤美的身段上,若不是因为倾城刚醒来,神色不太清楚,只怕她也要为这少女的美貌感叹。“你醒了?”这句黄莺出谷的问候非但没有带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甜美,反而充满了幽怨与无奈。“是你救了我?”倾城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瞬间她心里就有了答案,她惊诧地垂下头看到了锁住自己四肢的铁链子,那四条粗重链子的尽头,各有一枚沉重的大锁,是她抓了倾城。

小美人见倾城脸上表情变换,颇觉得有趣,嫣然一笑,幽怨之色渐渐减少,她摸着铁链子,像是对情人耳语一般呢喃道:“这条链子来自南海海底的纯钢所制,后来被我鬼魅城内一能工巧匠意外得到,制作了这条刀砍不开,火熔不断,内力挣不开的铁链,本来是有一枚钥匙的,可是刚刚被我扔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十分高兴,露出了天真稚气的一面,单看少女的表情,任谁也无法想象她是这么恶毒的一个女子。

倾城心中一冷,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不善,她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黑了,自己还未回去,阿平和珩楠哥哥一定会来找自己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时间,稳住这个奇怪的少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和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哈哈哈!”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竟然站起来在房中转了几个圈,像是翩跹起舞的蝴蝶一般,她蓦然停住,用宽大的袍袖遮住自己娇媚的脸,嘻嘻笑道:“本来我们之间是没有仇怨的,可是不巧得很,我中意的郎君被你给抢走啦,你说你坏不坏,天底下男人千千万,你为何要招惹我那九哥哥?”

倾城越发糊涂了,九哥哥?这少女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少女提到九哥哥,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娇羞中带着几分迷茫,“九哥哥一定是离开鬼魅城太久了,连什么样的女子最适合他也忘记了,不行,我不能让你呆在九哥哥身边。”

她口口声声说着“九哥哥”,倾城心里渐渐清晰起来,那个叫“九哥哥”的人是谁,她已经隐约猜到。

倾城呆在榻上想着那种可能性,顿时一股酸涩的感觉充斥了整个心脏,那人,那人身边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少女陪伴着吗?

她比自己早认识那个人,她知道属于那个人从前的过往与伤痛,开心与不开心,而自己,根本连他原本叫什么都不知道。

倾城毕竟是十六岁的年纪,这样的感觉一出来之后,登时就喃喃道:“你说的九哥哥,是不是阿平?”“阿平?”少女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升起怒意,挥手就想朝倾城脸上掴去,到了半空中却停住了,她嘴角边渐渐多了几丝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游戏。“像你这样的美人,若是我亲手打了你,九哥哥一定会怪我不识大体,我才不会脏了我北堂婉儿的手。”她轻轻抬起倾城柔美的下巴,笑道,“你虽然也是美人,可是若是你被别的男人玷污了,九哥哥还会要你吗?”

倾城心中重重一沉,她……她不会是想……

北堂婉儿拍拍手,门外便进来了四个黑衣男子,个个俊秀风流,此时都拿色眯眯的眼神看向倾城,眼中的猥亵意味不言而喻。“你看我对你多好,给你找的全都是面貌俊美的好儿郎,你慢慢享受,本姑娘要走了。”北堂婉儿说完,便掩着嘴笑嘻嘻轻巧地退了出去。

倾城见四个男人不怀好意纷纷朝自己围了上来,嘶声道:“北堂婉儿,你就不怕你的九哥哥知道后会恨你吗?”

北堂婉儿回头粲然一笑,“九哥哥不会恨我,在这天下间,九哥哥最不可能恨的人,就是我。”她与九哥哥之间的事情,这个叫倾城的女子又怎会清楚?

到时候九哥哥一定会嫌弃这个女子的污秽,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错了女子,便会再度回到自己身边啦,北堂婉儿微笑地想着,缓缓合上了门。第十四章姑林故人

阿平呆呆站着,竟一时如遭雷击,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自己纵然是多活一天,也觉得这世间早已可恋之物,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失魂落魄站在风雪中,如墨长发上早已覆盖上了雪白一片的冰雪,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那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少年,他才冷凝地转身,大踏步离去。“他真是疯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花凡锦怔怔看着这个他此生最大的对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在这世上,花凡锦永远都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但是这一次,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不认识他了。

阿平走回隐湖小筑,珩楠站在那里,唇边一抹血渍,他缓缓抬袖擦去血渍,微笑道:“倾城回来了吗?我一直站在这里等她。”他说完,身形一晃,颓然倒地。

阿平抢先一步扶住他,把住脉搏,登时脸色一变,“青山!”

一道青烟迅速出现,青山低头道:“九公子,他怕是不行了,蛊毒已发。”他躲在暗中看着珩楠与花凡锦交手,便知道珩楠一定会输,他的病早就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花凡锦又是鬼魅城一等一的高手,更何况这隐湖中的紫衣卫大半都是鬼魅城的属下所乔装,其实从鬼魅城盯上隐湖开始,结局便早已注定了。

在这世上,雪山之巅的鬼魅城,才是这天下最可怕的。“青山,给他疗伤,顺便找出幽珊去照顾他。”珩楠是隐湖最后的守护神,没了他,隐湖也许早已灰飞烟灭。

他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流云阁,不久之前,他和珩楠还在这里驻足过,那时的他们,又怎会预想到这一切麻烦来得这样快?

流云阁的所有秘籍早已被搬空,花凡锦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他只要这些秘籍,便当真全部拿走了。

世世代代守护的平静,一朝之间毁于一旦,若换做他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还没有找到倾城,若是她在花凡锦手中,想必花凡锦早就拿她胁迫珩楠了,又何须与他交手?

不是花凡锦,雪山上也没有她的任何踪迹,难道会是第三方的人带走她?“九公子,动用鬼影卫吧。”青山默默说道。

鬼影卫,当然只有鬼魅城的人才能动用,若是其他人,即便胁迫也是无法命令他们的。

动用鬼影卫就意味着自己要回鬼魅城了,阿平站在那里,良久之后,才沉沉道:“以重莲玉璜命令下去,全力寻找隐湖宫倾城行踪,无论生死,速来回复。”

青山心里叹了口气,九公子的无奈他怎么会不清楚,可是尊上身体不适,鬼魅城内势力分散,波诡云谲阴谋重重,他忠心于九公子,可是更忠心鬼魅城,即便是拼了他这条老命,九公子也必须回鬼魅城。“我叫苏故,姑林的苏,故人的故。”苏故坐在床上,背对着倾城,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女人的玉体,却是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之后,倾城终于换好了衣服,她脸色绯红,本来觉得尴尬异常,可是想起所剩时间不多,于是拍拍苏故的肩膀,“我穿好了。”

苏故回头端详着站在面前的倾城,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即便是将腰扎了起来,也仍旧显得衣摆宽大,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调皮小孩。

倾城白玉一般的面庞上,潋滟的眼光像是琉璃珠一样闪闪发光,三千青丝尽数被一方绢帕系住,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秀美的耳垂与优美的脖子,她看起来像是不染尘埃,清丽脱俗的仙女一样。

她长得真的很美,苏故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像北堂婉儿就很美,可是北堂婉儿比起她,却少了一份少女的懵懂与纯真,他看得入神,竟忘了眼下的处境。

倾城忍不住指了指门外,悄声道:“门外那些人真的都睡着了吗?”

苏故笑着点点头,“嗯,他们都中了我的迷魂药,你放心,一时半刻他们醒不过来,你只需沿着西南方向一直走,就会看到十里长亭外有一匹马,那马儿性子通灵,他会带着你找到九公子的。”“苏故,谢谢你。”倾城真心说道,要不是苏故救她,今日倾城真是要栽在北堂婉儿手里,被那群人给玷污了。“九公子曾经救过我的命,后来我就成了九公子的暗卫,即便后来他离开鬼魅城,我就成了北堂小姐的暗卫,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命是九公子给的。你是九公子的心上人,也就是我的主子。见到九公子替我向他问安。”

倾城神色一黯,这里的每一个人提起阿平都称呼他为“九公子”,她早该知道,她的阿平不是一个普通人。

鬼魅城的九公子,他有她无法遥望和企及的地位,那该是多么耀眼而辉煌的一个称呼。“走吧,再不走就迟了。”苏故催促道。

倾城带上帽子,藏住长发,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我就这样走了,北堂婉儿会放过你吗?”“你放心,我自有应对她的办法。”苏故微笑道。

倾城推开门,身后,苏故忽然道:“倾城姑娘……”

她轻轻回头,苏故凝眸看向她,轻声重复道:“我叫苏故,姑林的苏,故人的故。”

她灿然一笑,艳若桃花,“苏故,我记住了。”她匆匆离去,苏故一直站在门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淡淡的表情忽然变成了讽刺。“当真是个傻丫头,别人说什么她居然都信。”他懒懒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婉儿你躲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北堂婉儿笑盈盈走出来,笑着替床上的男子揉捏着肩膀,“表哥你最厉害了,我央求弄月帮我,他都不理我,还是你最好。”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冷起来,“我恨她入骨,我要她遭受人世间最大的耻辱,我要她无处诉说她的凄惨和委屈,我更要她乖乖自动离开九哥哥!”

北堂婉儿本意的确是想让倾城遭受侮辱,可是她忽然接到消息,九哥哥竟然动用鬼影卫找她,她原本对自己在九哥哥心中的地位很有自信,可是桀骜不驯的九哥哥竟然为了她,愿意回到鬼魅城,她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嫉恨?

她临时改变主意,让苏故替她演了一场戏,暂时放走倾城,只要倾城朝着西南方走,等待她的必然是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噩梦。

北堂婉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着苏故,“表哥,我不是把铁链的钥匙给丢了吗?你是怎么打开她的铁锁的?”那把世间只此一把的钥匙,的确被她扔到了悬崖之下,没有钥匙,凭借内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开的。

苏故漫不经心道:“我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到她的体内,助她用缩骨功将手脚挪出来的。”

北堂婉儿心里一紧,登时有些不太高兴,“表哥何须费用自己的内力帮助她?难道表哥也喜欢她?”

苏故笑道:“女人果真是难哄,我若是不想办法放她走,怎么助你完成计划?”

北堂婉儿这才露出微笑,释怀地点点头,她应该相信苏故才是,毕竟她有自信,她在苏故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苏故想起倾城临走前的那个微笑,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第十五章我们回家

倾城一路狂奔不敢回头,苍茫无际的长草丛中,她娇小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暮色重重中埋伏着这世界上最丑陋最恶毒的阴谋诡计,只是倾城被蒙在鼓离,尤不自知。

她想起那位“姑林故人”苏故,心中充满了感激,等到她逃出生天,一定要请阿平谢谢他。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想念隐湖的一切,多么想念阿平和珩楠哥哥,她从未离开过隐湖这么久,久到一想起隐湖就想哭。

倾城一口气奔了数里地,终于累了,瘫倒在一株大树下,也不知道自己离长亭还有多远的距离,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一眨一眨,好像阿平那双明亮又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阿平,倘若我赶不到隐湖,你会不会想念我,还有珩楠哥哥,你的身体还好吗?”倾城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想起眼下不是伤悲的时候,她抬起袖子擦干净眼泪,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展开一个笑容,“快了,就快到了。倾城,不许哭。”

她默默给自己鼓劲,然后咬牙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脚底的水泡隐隐作痛,然而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意一般,只是执着地向前走着。

阴霾的树林里,一声怜惜的叹息声忽然悠悠想起,倾城环顾四周,不见任何人影,顿时咬唇靠在一株大树上,她警惕地大声道:“是谁?给我出来!”

一群鸟儿冲天而起,“嘎嘎”怪叫着从倾城的头顶飞过,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只听到清风从林中穿过的声音。

倾城以为是自己幻听,正待再喊一声,却听到原先叹息的那人又悠悠道:“这样一个可怜又绝色的小姑娘,我当真不忍下手。”

随着说话的声音,那人缓缓出现在了倾城面前。

倾城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这人,不,应该说这怪物,实在太可怖!

他的身子十分巨大,脑袋几乎要顶到树上,那脑袋上只有空洞洞两个窟窿,他的嘴巴则十分巨大,里面伸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那巨人一头红发,双手垂下,像猩猩一般朝自己走来。“别怕,我只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红发巨人的声音居然十分温柔,说起话来俨然像情人间的耳语。

倾城一步步后退,心中充满了恐惧,“不,我不要做你的妻子!你走开,你走开!”到最后的呼喊已然变成了歇斯底里。

巨人每走一步,一个巨大的脚印就印在了地上,倾城退无可退,背靠着大树,她手中紧紧攥住一块石头,那是自己防身的最后一件暗器了。“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鬼魅城的九公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红发巨人笑道:“我本来是十分惧怕九公子的,可是你实在是太美了,我宁愿拼着性命也要做一个风流鬼。”

他说着早已迫不及待脱去了衣服,那胯下之物昂扬起来,十分丑陋吓人。

倾城的脑袋“轰”的一下子全部炸开了,一股作呕的感觉从胃里升腾起来,她别开脸,手掌心早已被尖利的石头划破,她暗暗咬牙,若是他再走近,自己便与他同归于尽。

红发巨人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现在不妨告诉你,那位叫苏故的男子,是我们鬼魅城城主的养子,也是和北堂小姐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红发巨人的话就像最后一块稻草,压垮了倾城的精神防线,原来苏故,苏故是骗自己的。

她只觉得一股森寒从脚底一直上升到脑海里,红发巨人笑嘻嘻看着自己,长如猿猴的手早已一把将倾城提拎看过去,倾城隔得近,早已闻到了他身上臭烘烘的气息和急促的喘息。

她咬牙忍住,手中的石头攥得越发的紧。

红发巨人一把撕开倾城上身的衣服,碎裂的锦帛如同片片蝴蝶离开倾城的身体,她的身上便只剩下最后贴身的衣物了,红发巨人赞道:“果然是肤如凝脂,真乃上乘佳人。”

她低头就要朝倾城的脖子亲去,倾城瞳孔紧缩,就是这个时候了,她手中的石头正要出手,忽然身上一麻,红发巨人竟然点了她的穴道。“虽然我不怕你手上的石头,不过为了过程能够顺利点,你还是乖一点好。”他笑得獠牙可怖,倾城却早已心死如水。

泪珠从她脸上滚滚落下,她感受到脖子上渐渐靠近的热气,闭上眼睛,绝望的刀子凌迟着她心脏的每一个部位。“巨工,你好大的胆子!”一声怒喝忽然自林子的尽头传来,如炸雷一般响在共工的耳边。

红发巨人听到那声音,竟然惊得手一松,倾城瘫在了地上。

那声音原本只是远在数丈之外,然而眨眼之间,那人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共工眼前。

倾城含泪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心中既是欣喜又是难过,他终于来救自己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

阿平的眼神触及到倾城裸露在外的肌肤,又见共工裸着身子,这丑陋的一幕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若是他再晚来一步,那倾城就……

想到这里,他怒不可遏,几乎想要亲手将眼前这罪魁祸首撕碎!

然而他此刻越是怒意上涌,却越是冷静,他停下来,扬手脱掉身上的外衣,走过去,将长袍给她覆上,拂开她的穴道,宛若珍宝一般将倾城打横抱起,柔声道:“我不该来得这样迟,对不起。”

只因这一句“对不起”,倾城所有的眼泪都仿佛开了闸门一般倾泻而下,她把蜷缩进阿平温暖,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怀里,在他怀里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恐惧,委屈和害怕。“阿平,阿平我很怕……我怕我会被他们给欺负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她的每一句哭诉都让阿平的脸色更加苍白一分,他冷冷抬起头看向远处早已穿上衣服的共工,眼中的杀意铺天盖地袭来。

共工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死期将至,他忽然笑了,“从前的九公子是没有弱点的,而如今的九公子,却像是寻常男子一般多情,鬼魅城上上下下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痛心。”

他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了,因为阿平出手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共工直挺挺站着,身上没有伤痕,身下忽然传来钻心的疼,他疑惑地低头看去,蓦然脸色一变,狂暴地惨叫起来。

倾城心中一惊,转头看去,便见到了共工下体的那物事早已不见,阿平竟然将他的命根子砍掉了。

她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选择不去看。阿平温暖的掌心覆住她的眼睛,低声道:“若是嫌吵,捂住耳朵即可。”

接下来的时间,倾城生生闻着那血腥的气息,她不知道阿平究竟对共工还做了什么,但是共工的惨叫却一声比一声痛苦,直到最后一刻,共工的叫声终于越来越微弱。

阿平抱着倾城离开树林,远目看去,那片茂密的林子笼罩在阴霾的天色下,仿佛鬼蜮一般。

他轻轻扬手一挥,那林子的边缘竟开始着火,火借风势,越烧越大,最后整片林子都成了一片火海。“皇甫九辰!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林子里忽然传出共工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阿平轻轻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微微的冷意,“厉鬼?”若是厉鬼要来找他,估计会有成千上万了吧。“阿平……”倾城被阿平的神情给惊到了,良久,她轻轻搂住阿平的脖子,低声道,“阿平,再也不要露出那种表情,那样的话,我会觉得陌生,会觉得担心。”

阿平默然不语,他低头在倾城的秀发上印下一吻,“我们回家。”

倾城也许是太累了,她倒在阿平的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阿平低头看见倾城脸上娇憨的睡颜,心中软的一塌糊涂,若是,若是能够这样一辈子抱着她,远离杀戮和争斗,那么即便再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是愿意的。

隐湖里,幽珊扶着珩楠,早已等候良久了。

珩楠几步冲到倾城身边,伸手想要触及她的肌肤,却终是颤抖着收回,苍白的脸上满是未知的恐惧,“她……她有没有……”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了,他害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是那样,他宁愿死也不愿意面对倾城所受的痛苦。“没有。”阿平摇摇头。

珩楠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喃喃自语着,珩楠慢慢踱了出去。“珩楠哥哥,你去哪儿?”幽珊急急追了出去。

阿平将倾城安置在床上,青山推门进来,“九公子,该启程了。”

阿平深深看了一眼倾城,狠狠心转身,才挪动不过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娇憨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他蓦地呆住,那脚步就如同千斤巨石,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青山见状轻轻退了出去,也许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相处时间了,就让他们多说一会儿话吧。“阿平,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要回鬼魅城,做你的九公子了?”

阿平艰难地转身,直视她的澄澈的眼睛,干涩地回答,“嗯。”“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过往的种种在她眼前一一出现,她想起自己当初给他取名为“阿平”时,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顿时想笑,又想哭。“皇甫九辰,我叫皇甫九辰。”他说道。

皇甫九辰,九公子,鬼魅城,修罗场,这便是他过去的人生了。

倾城咬唇忍住眼泪,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如果,我求你不要走,你会不会留下?”

自从收留他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去,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来得太快,她还没有做好他离开的准备,他就要走了。

阿平淡淡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永远留下。”

他缓缓踏出门槛,今日的隐湖,万里长空,两年前离开鬼魅城时,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我走了。”他的话像一朵柔软的云,入骨的箭,轻轻随风进来,开在她的心里,扎在她的骨子里。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时间停止了流动,倾城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等倾城走出去,门外早已空无一人,隐湖里所有关于阿平存在的痕迹都已被抹去。

倾城的眼神忽然被一抹鲜艳的红灼烧,她匆匆奔上流云阁,只见阁楼上悬挂着那红色的绣球,在风中招展摇曳。

那日,她也是站在这里,袖中的绣球坠落,是他接了那绣球。

他得意地说,“我接到了。”

那些情景,生生刻入她的脑海里,恍若昨日才发生一般。然而今日,他已经走了,走之前,他将这绣球挂了上去。

倾城伏在柱子,早已泪流满面。第十六章我要娶你

阿平走了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幽珊就一脚踢开了倾城的大门,指着倾城的鼻子骂道:“你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阿平,可看得见珩楠哥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不去看望他,竟还有时间在这里顾影自怜?”

倾城一怔,幽珊说得对,眼下珩楠哥哥的身体最重要,她一路跟着幽珊冲向竹林,路上幽珊已经对她说了鬼魅城花凡锦来过的事情。“我们现在与鬼魅城势如水火,虽然我以前害过你,可是珩楠哥哥有难,我也顾不得与你的间隙了,我会留在这里照顾珩楠哥哥。倾城,你要是真的在乎珩楠哥哥,就不应当去想念那个阿平了,他可是鬼魅城的人!”

幽珊径自说着,见倾城神色默然,知道她心里难受,顿时有些解气,从前受委屈和伤痛的都是自己,想不到享尽万千宠爱的倾城也有今天两难的境地。

珩楠的毒果然是不行了,幽珊看得出来,倾城更看得出来。

幽珊嚣张跋扈的性子在珩楠面前尽数化作了温顺,哪怕珩楠此刻对着倾城关怀备至,她也只是低眉顺眼站在一边,一双妙目紧紧放在珩楠的身上,唯恐他身体不舒服。

倾城握住珩楠的手,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珩楠哥哥果然憔悴了许多,想是和那花凡锦交手,导致毒气攻心。“阿平呢?”珩楠躺在床上,淡淡问道。

倾城没有想到珩楠见她的第一面会是问起他,当下神色黯然,“他走了。”

珩楠眉间微蹙,坐了起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道:“倾城,我身上的毒由来已久,即使没有花凡锦,也活不久,若有一日我真去了,你不必恨任何人。”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幽珊,那眼神中竟似有原谅之意。

幽珊身子一震,珩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她恨不能活生生将珩楠身上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或者让珩楠一刀杀了自己,珩楠那一眼,幽珊心里简直要插进了千把钢刀一样难受。“珩楠哥哥不会走的,珩楠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倘若你走了,要倾城一个人怎么活?”倾城垂泪道。

珩楠眼中泛出一丝笑意来,“傻丫头,珩楠哥哥怎能陪你一辈子?你总归要长大,要嫁人的。”从前珩楠一直在担心,若是他真不在了,她该由谁来照顾,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他不能守护的,那人却能够,他不能陪她一世长安,那人却可以。

他相信那人。

珩楠勉强压抑住奇痛无比的奇经八脉,握住倾城的手,“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和幽珊说。”

倾城迟疑地看了幽珊一眼,终是走了出去。“我想要你帮我做件事。”珩楠又是一阵咳嗽,嘴角边又染上了几许殷红。

幽珊上前来,眼睛红红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她心头一痛,隐隐知道,珩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幽珊是哭着跑出来的,与倾城擦肩而过时,她红肿着眼睛死死盯了倾城一眼,喃喃道:“我真羡慕你。”

倾城还没有问清楚,幽珊早已跑了。

她走进去,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动静,珩楠在床上打坐,倾城坐在一旁怔怔看着珩楠,他的长发经过病榻上的缱绻早已有些乱了。

倾城心中一疼,走过去轻轻替他理好额前的头发,珩楠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倾城澄澈的眸子,四目相对下,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珩楠道:“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一个小姑娘,很贪嘴,见着什么都吃。”

那时候,他也不过八岁,站在倾城面前,像个故作老成的大人,淡淡维持着自己的表情。

老宫主拉着珩楠吩咐,“珩楠,从此以后,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小宫主了,她什么都不懂,你要记得谦让她,爱护她,待她要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倾城懵懂地看着珩楠,咬着自己的手指,珩楠见她一副小屁孩的模样,于是走上前,弯下腰轻声说:“小宫主好。”

那时候,也是跟现在这样,两人四目相对,珩楠被她看得不自然,正准备转开视线,倾城却猝不及防地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众人大吃一惊,想要劝阻却已来不及,珩楠疼得倒抽一口气,脸上早已印下了一排牙印。

老宫主大怒,抓过倾城就要打屁股,倾城一边哭一边抽噎这说:“珩楠哥哥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看起来很好吃。”

众人忍俊不禁,就连珩楠,也禁不住红了脸。

倾城则悄悄靠近珩楠,怯生生拉着他的袖子,似乎是祈求他不要生气,“珩楠哥哥……”

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和她一起长大,他以她兄长的名义,以她父亲的名义,照顾着她,爱护着她。

珩楠哥哥,她总是这样亲亲热热地叫他,她却不知道,其实他多希望她能够喊他一句“珩楠”,不是隐湖的祭司珩楠,而是和她一起成长的青梅竹马。“我们之间,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呆过了?”珩楠茫然问到。

倾城鼻子一酸,“珩楠哥哥要是喜欢,以后倾城每日都腻在你身边,每日都烦着你,好不好?”

她的珩楠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虚弱的?他的脸白到近乎透明,又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倾城看得心痛,她给珩楠盖上被子,握住他逐渐冰冷的手,“珩楠哥哥,不要害怕,倾城会一直陪着你。”

珩楠缓缓闭上眼睛,他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觉得疲惫了,不知道幽珊能不能即使截到那个人。

窗外,紫微星的光芒越来越弱,宛如即将坠落大地。

幽珊从未这么急过,短短几个时辰,她跑死了三匹马,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到阿平,只知道,珩楠快不行了,她必须要带着阿平回去见珩楠,这是自己最后能为珩楠做的。

此时阿平勒住马最后看了一眼荒原上的大雪,只要再走半个时辰,他就能离开荒原,进入中原了。第十七章成婚

见阿平迟迟不启程,青山提醒道:“九公子,若是决意要断,就当断得一干二净。”长痛不如短痛,他应当懂得。

阿平遥目四望,那时候,正是这场大雪阻住了自己的脚步,将他留在了这荒原上遇到了她,而今他要走了,心中仿佛被硬生生割下一块肉一般痛。“走吧。”他深吸一口气,回转马头,却听到风中传来模糊的喊声。“阿平公子!阿平公子留步!”

一个骑在马上的蓝色身影随着达达的马蹄出现在自己面前,青山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去阻住她。

阿平扬起手,神色清冷,“退下。”

青山不甘心地看着阿平,“九公子!”

说话之间,那人已经近了,是幽珊,她脚步虚浮地冲到自己面前,掏出书信,“九公子,你看了信就会明白一切,到时候若你还要走,我自然不会拦你。”

阿平展开书信,顿时心中一紧,他冷声道:“青山,回去转告尊上,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荒原隐湖,请他原谅我。”“九公子,你糊涂啊!”青山气得跺脚,直恨不得将他绑回去。

阿平淡淡道:“若是有一天尊上让你来取我性命,万万不可心慈手软,我会等在这里。”

他一扬马鞭,那马儿去势惊人,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倾城没有想到阿平会去而复返,他和她隔湖相望,良久,阿平大踏步地朝自己走来,他的身上带着荒原雪特有的清冷,就这样走到了自己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拽住自己,倾城重心不稳,跌入他还带着冰冷寒意的怀中。

他抱着倾城,似乎下定了决心,气息急促,“我们成亲吧。”

仿佛一道闪电,彻底将倾城劈傻了。“你说什么?”倾城以为自己听错,从他怀里挣脱,不敢相信。“成亲,我们成亲,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他执着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脸上带着固执与坚定。

倾城呆呆地看着他,“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家住何处,家财多少,有没有婚约,喜不喜欢我。”说到最后,声音已是越来越弱。

阿平认真地凝视着她,“我家住鬼魅城,家财不多,但是足够养你,没有婚约。“他故意忽略她最后一个问题,只是笑着问她,“这样的话,你肯不肯嫁给我?”

倾城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你漏了回答一个问题。”

阿平轻笑一声,俯身看着倾城羞涩的表情,温柔道:“喜欢,喜欢到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是死也愿意。”

倾城呆住了,这样的阿平,让她既欢喜又忧愁,她想了良久,终于还是摇摇头,“不,我不能嫁给你。珩楠哥哥的身体还没好……”“答应他。”珩楠的声音忽然响起。

倾城回过头,幽珊扶着珩楠出现,珩楠微笑地看着二人,“倾城,答应阿平吧。他是得到我的认可,唯一能够守护你和隐湖的人。”他在信里告诉阿平,自己只有三日的时间活着,他知道阿平放不下倾城,索性阿平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真的回来了。“珩楠哥哥……”倾城看着珩楠,眼圈又红了,最近的她,好像哭了太多次。

珩楠摸着倾城的脑袋,笑着道:“我做你们的证婚人。”他会牵着他爱了十年的少女,亲自将她带到她心上人的身边,看着他们执手相望,一世长安。

这是他临死前,唯一能够为她做的。

隐湖宫张灯结彩,大红绸缎喜气洋洋挂满了亭台楼阁,紫衣人们忙着进进出出,张罗着一切成亲的物品。

珩楠看着热闹的一切,众人们温暖的笑脸,脸上不由得露出淡淡的微笑,隐湖宫好久没有这么欢快过了。“小心小心,不要把灯笼挂斜了!”幽珊叉腰站在下面指挥,一脸认真。

灯笼挂好之后,幽珊左看右看,觉得不甚满意,怎么说今天也是倾城成亲的日子,她的情敌很快就要嫁出去了,她得确保她嫁的顺利,这样珩楠哥哥才会完全属于自己呀。

幽珊提起裙摆亲自上梯子挂,谁知梯子一个倾斜,幽珊重心不稳,娇呼一声差点从上面跌下来,幸好站在一边的珩楠眼疾手快,飞身过来扶住了梯子。“小心,别摔着。”珩楠温和道。

幽珊心中一甜,与珩楠认识这么多年,他何曾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尽管她知道他温和的态度有一半是为了倾城,但仍是心花怒放,巴不得那梯子再倒上千百次,重温他千百次的那声“小心,别摔着”。

与外面混乱却热闹的情况相比,隐湖小筑内却是一片平静。

隐湖宫所有的秘籍都被取走,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留下,倾城大大叹了口气,没有书本的指导,倾城又从未化妆过,此刻对着镜子,拿着眉笔和花红犯起难来。有心想求助幽珊吧,又觉得甚为没面子,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画下去,管它呢,反正阿平应该不会嫌弃自己化妆化的不好吧。

她刚画好妆,门外就有人敲起门来,“小姐,吉时快到了,请换上吉服出门。”

倾城慌慌张张拿起大红的嫁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满心的甜蜜,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她嫁的那人是她最最喜欢的心上人。

她抱住嫁衣贴近自己的脸,柔软的衣料,精致的刺绣,华美的裙摆,真好。隐湖小筑的大门敞开,穿着嫁衣,盖着头巾的新娘娉娉婷婷地走出来,将手放进身边喜娘的手中,喜娘指引着新娘一步步朝大堂走去,这一段路倾城走过无数次,可是此时却走得磕磕绊绊,还差点被裙摆绊倒。“哎呀小心点,新娘子放松,不要紧张。”喜娘在一边忍俊不禁。

倾城尴尬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真是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堂,倾城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只听到炮竹“噼里啪啦”放起来,周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道贺之声。

她努力想从其中找到阿平的声音,于是偏着头努力想靠近围观的众人,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头上的盖头翩然落下,在风中飘走。

偏偏在众人的惊叫中,一只手快若流星地抓住了盖头,随后倾城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被拉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抬起宽大的袖子遮掩住倾城的脸,轻笑道:“娘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夫君?”

倾城脸一红,“啐”了一口,“不要脸,谁是你娘子,谁又是我夫君?”

阿平本就长得眉目如画,俊美不凡,今日穿上大红的喜服之后,更加耀眼如璀璨星辰,倾城看得面红耳赤,明明心中甜蜜不已,却口是心非道,“若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嫁给你。”

阿平知道她害羞,也不挤兑她了,只是笑着道:“是是是,娘子,先把盖头盖上,本夫君可不想你被其他人给看了。”

幽珊见两人靠在一起轻言细语了半天,急忙大声道:“喂,你们俩怎么可以坏了成亲的规矩?别腻在一起了,快点拜堂啦!”

盖头重新被盖上,倾城与阿平一人执着红绸的一端,缓缓走到了珩楠的面前,珩楠坐在上方,看着相濡以沫的一对璧人,眼中有了热意。“一拜天地!”唱喏声响起,在隐湖的上空长长地吟哦。“二拜高堂!”阿平与倾城转身,对着珩楠郑重地拜下,倾城更是伏下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夫妻对拜!”最后一拜,从此他与她之间便是夫妻了,从此他与她生死与共,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唯愿不离不弃,一世长安。

阿平凝视着倾城,躬下了身子……“不准拜!”一声娇喝在门外响起,众人皆是一愣。

倾城揭开盖头,只见一个湖蓝衣衫的少女率先飞了进来,她来势汹汹,竟然在半空中甩出一条长鞭,那长鞭的方向直指倾城的方向,倾城惊呼一声,阿平已经环住倾城变换身形,躲开了长鞭。“婉儿,闪开。”阿平平静道。“九哥哥,你不要我了吗?你真的要和这个女人成亲?”北堂婉儿气愤地指着倾城,“这女人有什么好?难道你都忘记了在鬼魅城我们一起相处的时光了吗?”

青山飞鸽传书告知九哥哥不回来的时候,北堂婉儿就知道事情不好,她派去的暗探很快回来报告,他竟然要和倾城成婚,她怎么可以容忍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这世上除了她北堂婉儿,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配得上九哥哥!“九哥哥,你要与整个鬼魅城作对吗?”违背尊上命令不回鬼魅城,尊上怎会放过他。她希望九哥哥听到尊上能够回心转意,跟她一起走。

倾城仰起头看着阿平坚毅的下巴,忍不住低声道:“阿平,若此时你走了,我也不会怪你,我……”“成亲典礼还没结束,你要我去哪里?”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想跟你一起。”“九哥哥!”北堂婉儿跺脚,咬牙切齿。

珩楠淡淡道:“来人,将北堂小姐请出去。”“夫妻对拜!”这一声唱喏,是在众多的混乱中进行的,北堂婉儿渐渐远去的不甘的眼神,珩楠怔忪的留恋,门外漫天烟花的灿烂,还有映在倾城眼中,越来越明晰的阿平的笑脸。

她想,她会记住这一刻的,刻骨铭心。“送入洞房!”四周欢呼了起来,阿平笑逐颜开,牵着倾城的手,眉毛轻挑,“为夫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呢。”

倾城又是面色一红,闹腾了半晌总算顺利地入了洞房,红烛在风中摇曳,倾城低下头坐在床沿,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

却见那人坐在桌子旁,不紧不慢小酌了一杯,才缓缓走过来,抬起了倾城的下巴。

倾城波光流转,额上一点梅花烙绽放在暗夜里,眉如远黛,琼鼻朱唇,青丝如墨,他看得心中一动,轻轻靠近,吻住了她。

他吻得那样小心翼翼,深情刻骨,倾城被他圈锢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柔与细致,渐渐地醉了,只知道一味随他索取。

两人正情到浓时,门外忽然传来急急的敲门声,“不好了!阿平公子,祭司大人去了!”

阿平僵住,蜷缩在他怀中的倾城呆呆坐着,还没回过神来,此时迷茫问道:“去了,去了哪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惨白,提起裙摆就飞奔出去,阿平紧随其后。

很久很久以前,珩楠总对她说,人生分分合合,总有一天他和她也会分开,她坚信那是珩楠哥哥为了督促她看书才编出的谎言,可是现在才知道,他早已洞悉一切,他为她打算好了每一步,现在倾城幸福了,所以,他终于放心地走了。

只是,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倾城见到?倾城伏在珩楠面前哭得不可抑制,她揪着珩楠的衣服抽抽噎噎道:“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所以不要我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阿平默然站在一旁,自收到珩楠的信开始,他就知道,珩楠时日不长了。

见倾城哭得伤心,他走上前,轻轻环抱住她,“人死不能复生,倾城,保重身体。”

倾城和珩楠的那段相处是他无法取代的,他知道,倾城需要和珩楠独处的时间,所以安慰了片刻,走了出去。

门外,幽珊呆呆站着,一脸迷惘,她的手中,还端着药。“怎么会这样,今天白日里还好好的,我还给他煎了药。”她忽然想起珩楠之所以会死,是当日自己下的蛊毒,顿时笑了,“原来是我害死了珩楠哥哥,我真是该死呀。”

她踉跄着脚步大声笑着离开,阿平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微不可听地叹息了一声。

珩楠的后事全都是阿平办理的,将他葬在了竹林里,完毕之后倾城去了珩楠住的小木屋,开始收拾他的遗物。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珩楠哥哥的东西很少,除了床,桌子,椅子,和几件衣服之外并无其他物什。

倾城一件一件把衣服叠好,正待出去,忽然眼光扫到了床底下一张画,她好奇地捡起来,顿时一怔。

画上,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拉着一个少年的衣袖,模样娇憨动人,少年的嘴角微不可及地露出一丝笑意,如此温柔的笔触,显然是珩楠画的。

倾城眼眶又红了,她站在房中低低啜泣,如今没有了珩楠哥哥,这偌大的隐湖宫还需要打理,她应当振作起来,继续守护隐湖宫才是。

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走了出去。“阿平。”她轻声唤道,没有人回答,她心中一紧,刚刚阿平还在门前等候她的。“阿平!”她微微提高声音,却见一袭青衣的男子出现在了她面前,“倾城姑娘,我是青山,九公子的侍从。”

阿平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少年,扬手挥了挥手里的叫花鸡,“今天刚做的,要吃吗?”

花凡锦轻轻一笑,“昔日的九公子今日竟甘心在这隐湖里为一个女人洗手作羹汤,传出去,尊上定然勃然大怒。”

阿平淡淡一笑,绕过他继续走。“尊上出关了,他身体越来越差,如今鬼魅城内群龙无首,人人都想坐上那把尊上的椅子,你再不回去,鬼魅城就要变天了。”“你呢?你不想坐上尊上的位置吗?”“我?”花凡锦微微一笑,“也许有一天想,但是今时今日,还不想。”

阿平继续笑道:“鬼魅城有你足矣,你一定能够处理好……”他忽然停住,捂住自己的腹部,额上豆大的汗珠缓缓滴下。“我暗算不了九公子,只能将毒下在那小妮子的衣服上了。”沐纨瑶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媚笑道,九公子果然对倾城那小妮子毫无防备之心,竟然果真中招。“带九公子回城。”花凡锦笑吟吟道。第十八章忘却前尘“阿平!阿平!”倾城咬唇在荒原上奔跑,追赶着那远去的尘嚣,然而苍茫大雪中,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追得上?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只是趴在雪地上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九公子一开始只是为了珩楠祭司所托,才回来与姑娘你成亲,他始终是鬼魅城的九公子,怎么可能在这里与你厮守一生?如今珩楠祭司已死,九公子决定重回鬼魅城。从今以后,倾城姑娘还是忘掉他吧。”青山说的话言犹在耳,倾城不敢相信,阿平就这样真的走了吗?

他明明说过会在这里陪她的,难道成亲当日他说的那些誓言都是假的?难道他看向她深情的眼神也都是假的?

她只觉得心中被彻骨的寒意席卷,他走了,还是走了,这隐湖中不再有珩楠哥哥,也不再有阿平。

所有的人都远离她而去,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不坚强的理由了。

倾城咬牙站起来,远处白茫茫一片,整个荒原又恢复了宁静,似乎从前种种,都是一场冗长的梦,她的眼泪缓缓流下。“珩楠哥哥,我倾城在此发誓,要重振隐湖宫,我要守护这里,他们夺走的东西,我会全部拿回来,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个脆弱的倾城了。”

她转身决绝地离去,过往种种,皆如前尘旧梦,都忘了吧,用刀一点一点将刻骨的记忆全部刮下来,让它随风去吧。

她不会再让自己脆弱下去,她会成为真正能够守护隐湖宫的宫主。

猩红的地毯一直铺到玉阶之上,血一般的颜色刺得他头发晕,他努力想清醒地看清一切,然而只能感受到来自鬼魅城特有的冰冷气息。

他知道,他回来了。

鬼魅城,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地方,时隔两年,他又再次回来了。“九辰,本尊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不是让你去做一个平凡人。”一双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起头,终于见到了那个一袭玄衣,气势迫人,威严慑人的尊主。

他叫自己什么?九辰?哦对了,他现在是在鬼魅城,他是鬼魅城的九公子,皇甫九辰,不再是那个隐湖湖畔的阿平了。

莫名的,他觉得心脏疼痛,他知道这是尊上给自己施加的惩罚,可是他仍旧咬牙不愿屈服,只是迸出四个字,“放我回去!”

尊上眉头微蹙,袍袖一挥,皇甫九辰就被摔到了大殿之外,狠狠跌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本尊知道你什么都不怕,鳄鱼潭于你无用,蛇窟你也尝试过,既然这样,那这次就玩一点新花样吧。”尊上微微笑道,“九辰,去幽冥谷吧。”

皇甫九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平静道:“是。”他蹒跚地向殿外走去。

尊上高深莫测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几经变幻,终是了无痕地叹息一声。“什么?尊上让九哥哥去幽冥谷?九哥哥会死的!”北堂婉儿听苏故传来的消息,急得团团转。

苏故挑眉问道:“你不是很恨他吗?何必为了他难过?”

北堂婉儿咬唇,“即便我恨他负了我,可是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人能够欺负他,更何况,尊上最讨厌不服从命令的人了,他若发怒,即使再看重九哥哥,九哥哥也必死无疑!”“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让皇甫九辰活着回来。”苏故微微一笑。“什么办法?”北堂婉儿问道。

苏故凑过去,低声说了一番,北堂婉儿眼睛一亮,“表哥你果真聪明绝顶!”

苏故从袖子里掏出药来,“拿去给他喂下,保准他从此忘却一切,以后都会乖乖地做你的九哥哥,心中眼中也唯有你北堂婉儿一人。”

北堂婉儿大喜过望,接过药就冲了出去。

苏故微微一笑,天下女人莫过如此,一旦陷入爱情就都是傻瓜。

他轻轻扬手一挥,窗外的一朵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缓缓坠落枝头。

直到苏故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红衣少年才缓缓从掩映的树丛中走出来,他弯下腰,纤细优美的手捡起了海棠花,轻轻移至鼻尖微微一嗅,“苏故,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喃喃道。

在鬼魅城中,地狱,修罗场随处可见,然而最可怖的却是幽冥谷,幽冥谷,死气沉沉,活人进,死人出。

这么多年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幽冥谷中活着走出来,听说,那里的幽灵会吃人。

皇甫九辰站在幽冥谷外,想起成亲那日,倾城明媚的笑脸,顿时心中一痛,他早已是她的丈夫,可是眼下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鬼魅城,无法反抗,无法逃脱,与其手中沾满鲜血过一生,倒不如走进这幽冥谷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毫不迟疑走了进去,那打开的谷中大门在他走进去之后,沉重缓慢地阖上。

皇甫九辰在幽冥谷中遇见的第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第一个幽灵,是一个三岁的幼童。

其实他早已死去,只是他的尸身却被冰封多年,尊上一定是命人给他们吃了一些药物控制着,他们才会变成活死人。

那幼童天真无邪地看着皇甫九辰,伸出了手,“哥哥,抱抱。”

他说话奶声奶气,身上还透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皇甫九辰走上去,伸手抱住他,顿时一怔,冰冷,普天盖地的冰冷。

那孩子伏在皇甫九辰肩上,笑眯眯道:“哥哥真好。”话音未落,他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张口就在皇甫九辰肩上狠狠咬了下去。

皇甫九辰早有准备,立时将孩子甩了出去,那孩子被甩在了礁石上,却还是站了起来,凶悍地嘶吼了一声,像森林中的野兽般可怖。

一个三岁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诡异又可怕,他又朝皇甫九辰扑了过来,皇甫九辰知道若被他咬中,一定会中尸毒。

他快若流星地避开,只是身形却停滞了片刻,险些被那孩子咬住。

尊上伤了自己的内脉,他现在的功夫大不如从前,要想全身而退只怕太难,只能避其锋芒走一步看一步,顺便再找个地方先疗伤。

想到这里,他飞身上树,低头看去,只见这谷中静悄悄,除了这个孩子,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幽冥出现,登时一怔。

忽然,耳边传来冰冷的呼吸,他未回头,扬手以劈,那人便娇呼一声,落下树,狠狠摔在了地上。

皇甫九辰冷冷看去,一颗心差点生生裂开。

那躺在地上委屈看着自己的女子,虽然脸色苍白,可是,她不正是自己思念着的倾城?

倾城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尊上也抓了她?

皇甫九辰只觉得自己无法再安静思考,他纵身跃下,将女子抱在怀中,焦急道:“倾城,没摔疼你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倾城微微撅起嘴,半是娇嗔半是喜悦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皇甫九辰心中大恸,多日来的疲惫和伤痛似乎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全部消失了,他紧紧抱着倾城,喃喃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皇甫九辰的妻子,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

他神智迷乱,早已忘记了这是在幽冥谷中,更加忘记了自己的处。

倾城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随即低头蜷缩在了皇甫九辰的怀中,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皇甫九辰蓦然僵住了。

他只觉得一双手五指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缓缓推开倾城,却只见倾城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她“呵呵”怪笑着道:“活人的心脏,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怔忪地低头瞧去,她的手果然已经全然从自己的身体里进去了,只要再深一点,他的心脏只怕要被她摘出来。

皇甫九辰眼神蓦然清明了起来,“你不是倾城。”他冷冷道,寒光一闪,女人的爪子被他生生砍下,他忍住剧痛,起身想要走远,却看到了成百上千的活死人向自己包围过来,这些人都是嗅到了他温热的血液被吸引过来的。

活死人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住,已经有不少在开始躁动,似乎想冲上来,却又惧怕他冷厉的眼神。

忽然活死人中不知谁唿哨了一声,接着一个活死人敏捷地扑上来一口咬住了皇甫九辰的胳膊,皇甫九辰眼神一寒,杀意顿现,他震开身边的活死人紧接着另外一个活死人露出森森白牙,生生扑向他。

皇甫九辰的捂住胸口的伤,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湿,他抽出腰间的白玉腰带,与活死人们缠斗起来。

夕阳如血,山谷中浓重的腐尸气息令人作呕,皇甫九辰趴在尸堆上咳嗽了几声,浑身是血,他颤抖着爬起来,一身白衣污秽不堪。

山谷中静悄悄的,他击杀了所有的活死人,只是自己也身受重伤,眼下失血过多,他需要找一处地方好好养伤。“九公子果然厉害,只是不知道你躲不躲得过我的一招半式。”先前还无人的礁石上,忽然多了一个身穿灰衣,身形瘦削的鬼面人。

皇甫九辰冷冷道:“你不妨试试。”话音未落,他已然咳出了血丝。

鬼面人嗡嗡笑了,“九公子如此自负,也难怪尊上不肯宽恕你。”

他忽然漫天洒出一片白色的粉末,皇甫九辰闻到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怔住了,“婉儿……”

眼前忽然一片昏暗,他只觉得一片眩晕,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鬼面人掀开面具,正是北堂婉儿,她快步走过去扶起皇甫九辰,低声道:“九哥哥,只要喝了这药,你就会又变成我从前最喜欢的九哥哥了。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婉儿陪着你。”

她掏出药灌进了皇甫九辰的嘴里,紧张又期待地等着皇甫九辰的清醒。

一炷香之后,皇甫九辰的眼皮缓缓打开,迷茫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见北堂婉儿欣喜的表情,他不禁问道,“婉儿,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北堂婉儿眼圈红了,“九哥哥,这里是幽冥谷,你不小心闯进来受伤了。尊上还在等着你呢,九哥哥,我们走吧。”

皇甫九辰勉力站起来,被北堂婉儿搀扶着走出去,残阳如血,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死寂的幽冥谷,有悲凉的风呜咽着吹过,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丢失了什么东西,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走吧,去见尊上。”他冷冷地转身离去。第十九章脱衣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柳絮飘飞的时候,黄莺鸣叫着融融春意,一顶红顶小轿子被数名大汉抬着在官道上飞奔,百姓们纷纷好奇侧目看向那红顶小轿子,这里鲜少有外来人士出现,不知这轿子里坐着的是哪位贵人。

四名壮汉将轿子抬到了城西,在一处民宅里停下,轿帘被掀开,却是一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少女,少女满脸泪痕,嘴里被塞上了一团麻布瘫软在轿子里,看得出来是一个花容月貌的美貌女子。

其中一个大汉上前将少女抱进了宅子里,然后轻轻挥手,其余人将轿子迅速抬走,大门紧紧合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宅子里,少女拼命挣扎,她心知不逃出去,等待的自己一定是一场噩梦,这时候,窗户忽然开了。

一只小红鸟展翅了飞了进来,停在了少女的身边。

少女愣楞地看着小红鸟,却只见小红鸟似乎有灵性一般,竟然飞过来用嘴啄掉了自己嘴上的麻布,少女松了口气,正疑惑这鸟儿是哪里来的,却见窗外站着一位月白衣衫的公子,顿时又是一怔。

那公子一袭长衫,身形削瘦,清风玉质,手中一把折扇缓缓摇着,正笑吟吟看着自己,被这样一个俊美的少年郎专注地盯着,少女的脸“腾”的红了,只是低下头,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逃走的事情。

若是他们将自己抓来是送给这位公子的,那自己倒是可以从了他……

少女心里暗自想着,却见那如玉一般的公子分花拂柳而来,他身形甚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面前,小红鸟乖乖飞上了公子的肩膀上。

那公子道:“他们把你抓来是不是要献给红月教的右护法林浩超?”

少女娇羞地点点头。

年轻公子微微笑道:“那么我放你走。”他随手一挥,自己身上的绳索便断了,少女还没有回过神来,几个黑衣人消无声息地出现,将她带了出去。“公子,”少女走了几步路,终是忍不住回头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那公子微微愣了楞,才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薛珍。”

那少女被带走了,薛珍这才悠悠道:“小红,我要办正事了,你速速回避一下。”

小红鸟“叽叽喳喳”聒噪地飞走了,黑衣人们也训练有素地消失。

薛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物换上,又往脸上涂抹了一堆药物,总算看起来像刚刚那个少女了,她拿起绳索将自己捆绑起来,等着那林浩超到来。

红月教的教主近年来并不爱管教中事物,一直都是右护法林浩超在打理教务,今日是林浩超的生辰,一早他的属下们为了拍马屁打算献给他一个女子做贺礼。

这些薛珍都早已打听清楚了,就等着林浩超来上当。

夜色降临,薛珍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忽然梦中听到外面传来醉醺醺的脚步声。她立马坐直了身子,他来了!

林浩超被一群人搀扶着走进了厢房,看样子是喝醉了,薛珍好奇地想看看林浩超的长相,却苦于四周围了一圈人,只隐约见到那人镶着金丝银线的锦衣一角。

她耐心等候着,那群属下将林浩超扶到了床上,一转头又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薛珍,登时猥琐笑道:“右护法喝醉了,不能尽人事,咱们帮他一把如何?”

薛珍心中暗叫不好,难道这群男人准备把自己剥光丢到他的床上?她正紧张提防时,却听到一声沉沉的低喝声:“出去。”

那声音迷醉中带着几分清醒与威严,薛珍松了一口气。

右护法林浩超的话看来还是很奏效的,很快众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薛珍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着林浩超来“临幸”自己。

林浩超摇摇晃晃走下来,出现在了薛珍面前,薛珍登时觉得失望了,这位右护法脸上带着半边弯月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哪里能看得出他长得什么样?

却见林浩超走向自己,伸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冰冷中透着微微寒意。

薛珍配合地仰起头,露出一抹自己从花梅楼学来的媚笑。

林浩超眉眼一弯。似乎在微笑,他淡淡道:“过来替我宽衣。”

他倒是挺直接的,不过直接一点好。

薛珍忙不迭地点点头,顺便朝林浩超示意了一下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林浩超瞧都未瞧,只是衣袖一挥,绳子就松开了。

薛珍走上前温柔地替林浩超揉捏着肩膀,捏着嗓子娇声道:“右护法大人,不如我们去床上?”

在床上才好擒住你。薛珍暗自想着,脸上依旧堆着媚笑。

林浩超笑眯眯看着她,半晌才问道:“花梅楼的?”

薛珍一呆,果然好眼力,连自己出自哪里都能看得出,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林浩超的膝盖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吹气如兰,“公子,就让我来服侍你吧。”

说着,一双手就要伸进林浩超的衣服里,听说这位右护法防人之心甚为严重,普通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将手伸进去,薛珍本以为他会将自己摔出去,谁知他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似乎做好了享受的准备。

薛珍一双爪子在半空中停住,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简直骑虎难下。

林浩超见薛珍呆住,顿时有些不耐烦,将薛珍抱住往床上一扔,薛珍在床上翻了一个滚,故意躺成了一个诱惑的姿势,媚态横生地瞧着林浩超,心中则是暗自咬牙,等制服了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林浩超脱掉外套,躺到了床上,薛珍忍不住问道:“公子的衣服还没有脱完呢?”毕竟是红月教一步一步爬到了右护法位置的人,不可小觑,没准他衣服里有暗器什么的,不能不防。

却听得林浩超慵懒道:“你不是被买来服侍我的吗?剩下的衣服,你来帮我脱。”

薛珍深吸了一口气,传说中林浩超是个很少近女色的人,却不想一旦有了机会近女色竟然就如此不忌讳起来。

她没有尝试过脱男人的衣服,但是眼下林浩超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下手,一件一件为他宽衣,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件白色的寝衣时,薛珍再也脱不下去了。“公子,奴家害羞。”薛珍故作脸红,低垂着头不做声。

林浩超森然道:“既然脱我的衣服害羞,那不如就脱你的吧。”话音未落,他已经翻身将薛珍压在了身下。

薛珍没想到林浩超居然会这么孟浪,顿时呆住了。“眼睛真美。”林浩超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微微笑了,低头便亲留下下去。

就是这个时候了,薛珍伸手狠狠一劈,林浩超的身子重重的倒在了自己身上,压得薛珍龇牙咧嘴。

薛珍推开林浩超,找出他腰间的令牌,进红月教需要他的令牌,她走了几步,忽然好奇起林浩超的面孔,她走近,伸手想要揭开他的面具,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那群红月教的人去而复返。

薛珍咬咬牙,狠狠踢了林浩超一脚,“真是便宜了你。”从窗口飞了出去。

薛珍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飞奔,一直跑到了墙角处才停下来松了一口气,她趁着月色拿出令牌,轻轻笑了。

有了这个,进红月教就并非难事,红月教欠她的所有东西,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而此时,清醒过来的林浩超正阴沉着脸坐在大厅里,四周一片寂静,人人不敢吱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及到了林浩超的逆鳞。“人找到了没有?”林浩超阴沉着脸问道。

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道:“没……没有……”

林浩超大怒,一拍桌子,“废物!”桌子“砰”的一下子全垮了,碎成了碎片。

众人吓得不敢吱声,只以为是那姑娘没把主子伺候好就跑了,哪里知道其实是把他们家主子给敲晕之后跑了。“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不然提头来见我!”林浩超怒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第二十章挑衅

红月教的教众们满大街找着薛珍,哪里知道她早已女扮男装,混在了红月教的教众里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一起巡查?

薛珍靠在墙根上跺着脚跟一群大哥聊天攀关系,“众位大哥,咱们这次跟右护法出来采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总坛啊?”

一人吐掉嘴里的草根,笑道:“回总坛有什么好?既没有女人又没有酒,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来自鬼魅城的挑衅。”

鬼魅城?薛珍乍一听到鬼魅城三个字,忽然掀起了许久之前的记忆,登时呆住了,偏偏那人还在继续说道:“自从鬼魅城的老城主将尊上之位传给了那位九公子之后,我们红月教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也不知道鬼魅城为什么独独跟我们红月教过不去……”

九公子,他终于当上了鬼魅城的城主,成为万人之上的至尊了。

薛珍听到这里,忽然没有了继续攀谈的心情,他闷闷不乐地抱着剑站在门口,喃喃道:“都这么久了,我以为我都忘记了呢。”

却原来,每一件事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明了,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想忘就能够忘记的。

无论林浩超怎样发脾气,那夜的神秘女子就这样人间消失了,不仅如此,她还拿走了自己的令牌。

但是林浩超相信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只是看要以何种方式了。

他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群教众,预备回总坛。

队伍移动的瞬间,他的鼻端忽然敏感地嗅到了一丝清香,那味道令他觉得熟悉,他不动声色地扭头看去,只见队伍中一个面生的小个子穿着红月教相同的红色教服,正比手画脚跟其他人眉开眼笑地聊天。

林浩超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起来,仿佛久未放晴的天空出现了一丝阳光。

他淡淡道:“去叫那个小个子过来。”

属下将命令传了过去,不一会儿那小个子就走了过来,恭敬道:“右护法好。”

林浩超用马鞭端起他的下颚端详,目光从他脸上粗大的毛孔一直观察到他脖子上男人的喉结,微微笑了,像,真是像啊。

他不由分说将小个子拉上了自己的马头,小个子挣扎道:“右护法要干什么?”

林浩超笑道:“这马儿是匹神驹,只我一个人享受,未免也太奢侈了,我邀你与我共骑如何?”

许是被林浩超这个蹩脚的借口给惊呆了,小个子的薛珍有些戒备了起来,傻子都知道,兴许是林浩超对自己起疑了。

可是看林浩超的样子,他始终都十分规矩,似乎真的只是想与民同乐一般,薛珍顿时也懒得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都走着瞧好了。

总坛的位置并不远,只走了半天左右就到了,这一路上林浩超都紧紧贴着薛珍的背部,热度足以将薛珍燃烧,且不提林浩超诡异的举动,但是一些教众奇异的目光就够让薛珍受的了。

薛珍隐隐听到人群里传来“右护法是不是龙明之好”的讨论,顿时有些汗颜了。

好不容易等到林浩超下马,薛珍才松了一口气,却听林浩超忽然脸色一沉,淡淡道:“是鬼魅城的人。”

鬼魅城三个字一出口,薛珍顿时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林浩超眉头一皱,正待上前将薛珍拎起来,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笑道:“林浩超,既然知道是我鬼魅城,还不前来叩拜?”

那说话的语气如此骄傲,薛珍听在耳朵里是如此的熟悉,他缓缓抬起头,便看见了三年未见的故人,北堂婉儿。

三年未见,北堂婉儿还是那么美丽,那么骄纵。

她和那人,现在还在一起吗?

想起那人,薛珍顿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本来是装的,现在也有三分真痛了。

她本想躲一躲,但是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易容了,即使站在北堂面前她也认不出自己来,顿时对自己的敏感有些好笑,只要那人不来,即使自己跟北堂打起来,也是可以的。“你们鬼魅城屡屡来冒犯我们红月教,到底是为何?”林浩超冷冷问道。

北堂婉儿笑道:“鬼魅城近些日子以来实在是太过平淡了,都没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红月教不是一直都想坐上邪教第一门派的位置吗?我刚好就是来检验你们够不够资格的呀。”

这番话听起来天真无邪,实则傲慢无礼至极。

林浩超脸色一变,黑沉了下来,“既然北堂小姐如此无礼,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北堂婉儿撇撇嘴,“你这是要跟我打架吗?谁怕谁啊,尽管来吧。”

饶是林浩超见过多种挑衅,却没见过这么明摆着的,他不怒反笑起来。“好,那今日就领教你们鬼魅城的绝学了。”

两边都是开打的趋势,北堂婉儿咄咄逼人,没有一时半刻不会停战,趁着这个时机,薛珍想起自己的目的,顿时偷偷溜走了。

她一心想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于是直奔总坛的藏书阁,这里一定有之前从隐湖宫里拿走的秘籍,当年隐湖宫的所有秘籍虽说都被花凡锦拿走,但其实最重要的一本幽云心法却被江湖中人传说在红月教中,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她都要去试一试。

薛珍四处翻箱倒柜,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握住腰间盘着的软剑,站了起来,警惕道:“你是什么人?”“姑林故人,苏故。”那声音如此熟悉,带着三年的恨与怨,苏故,果然是故人了。

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欺骗,若不是那时候及时被救,今日的自己估计就又是不一样的人生了,薛珍心中充满了冰冷与怨恨。“你也想要秘籍?”苏故没有发现薛珍的不对劲,好奇问道,他今日来这里,就是因为北堂婉儿也听说了江湖上的秘籍在红月教,他拗不过北堂婉儿,只好看试试看,尽管他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江湖上一些有心人士放的烟雾弹。

薛珍懒得理他,这个人心思诡谲,性格狡黠,她不愿再和他有所牵扯,以免上当受骗吃上大亏。

她翻遍所有的书都没有找到,顿时有些失望,苏故见她不理自己,有些不悦,正要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屋外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响动。

苏故脸色一变,“不好,炸药!”

他飞了出去,薛珍心中也是已经顾不上别的,跟在苏故的身后快若流星飞了出去,藏书阁外,一个矮小的男人从土里爬了出来,“呸呸”地吐出嘴里的土,颇为狼狈道:“北堂小姐,小的炸药没有埋好,都是小的错。下回小的一定会照着北堂小姐的意思来。”

北堂婉儿怒道:“你!卓辰健,你不要太过分!”这个臭矮子,仗着九哥哥对他信任有加,一直都喜欢跟自己对着干,叫他在山顶下埋炸药炸死这堆红月教的乌合之众,他竟然给自己扯后腿!

卓辰健一脸无辜,“北堂小姐,这个炸药的原理十分艰难,我还要回去再研究一下才能够下次为北堂小姐效力。”

北堂婉儿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苏故旁边的薛珍,顿时一挥鞭子,“你这该死的卑贱之人,竟敢用眼睛直视本小姐?”

她的鞭子带着一股子狠劲抽了过来,薛珍心中叫苦不迭,这鞭子抽到自己身上,一定是非死即伤,但是若是使用武功躲过去了,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她咬咬牙,决定硬撑过这一鞭子。第二十一章诡计多端

北堂婉儿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受挫,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苏故,又看看地上断成两截的鞭子,怒道:“表哥,为何要挡在他面前?”

苏故淡淡道:“秘籍不在红月教,走吧。”

他转头看向刻意缩成一团怯生生看着他的薛珍,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他低声说着,也不顾北堂婉儿在一旁挣扎,径直带着她离开。

这一场挑衅来得太突然,也去得太干净,竟让薛珍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浩超静静看着薛珍,冷冷道:“你认识鬼魅城的玉面鬼郎苏故?“

薛珍当然不希望被打成和苏故是一路的,于是急忙分辨,“我不认识他,肯定是他嫌杀了我会弄脏了他的手。”

其实苏故为何替她挡下北堂婉儿的鞭子,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幽云心法不在红月教,那应该在哪儿呢?

看鬼魅城也在找,也许是连她也不知道的人拿走了秘籍?

薛珍深知这本秘籍涉及到十分重大的事情,一旦落入坏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这里没有她要的东西,那她也只能走了。

入夜,薛珍背起包袱,偷偷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她早已打探好了红月教的暗卫分布,林浩超今日出门办事不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薛珍走出几步,一队值夜的暗卫忽然走过,她敏捷地钻进了一间虚掩着的房间,这间房是红月教用来堆放兵器的,平时很少有人来。

她刚刚钻进床底下上躲好,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而来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娇媚的呻吟。

两人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隔着床帘,薛珍看到了男人的脚,熟悉的镶着金丝银边的靴子,在整个红月教,只有一人会有这样奢侈的着装。

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莲儿,最近教主的身体怎么样?”

那叫莲儿的女人娇滴滴道:“那个老家伙,喝了我精心给他准备的茶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我给他吹吹枕边风,他就完全相信是左护法重风捣的鬼了。”

薛珍听得心中一惊,难怪红月教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林浩超在处理,原来教主被他给陷害了,想是林浩超不愿屈居于人下,准备动手除掉异己。

林浩超冷笑道:“重风那个傻小子,一心只知道忠心耿耿,却不知道教主压根就对他疑心重重,早就不信任他了。只要教主悄无声息地死去,这红月教从此以后就是我林浩超的了。”

莲儿媚声道:“我早就知道,在这红月教里,只有你才是最值得信任依靠的。”

喘息声又再度响起,薛珍面红耳赤听着床板“吱吱呀呀”地响着,心中尴尬万分,第一次躲在人家床板下听别人叫床,实在是不像话。

正想着怎么才能不知不觉逃出去才好,床上的动静越来越小,忽然,莲儿尖叫了一声,那声音中透着兴奋,满足,但是到了半空忽然恐怖的戛然而止了。

薛珍大气也不敢喘,知道定是出了变故。

果然,薛珍感觉到房间中似乎有血腥的气息传来,她紧紧捂住嘴巴,唯恐自己尖叫出声,毕竟脑袋上方就躺着一具尸体,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林浩超冷冷道:“忘了告诉你,其实在这红月教里,我才是最不值得信任依靠的人。”

房间中静悄悄的,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门重新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听得出来林浩超走了。

薛珍奋力从床底下爬出来,看也不看床上的尸体就往外跑,却听得床上有人淡淡问道:“走得这么匆忙,不打算跟我道别吗?”“轰”的一声只觉得五雷轰顶,薛珍呆呆地站在原地,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出这危险的地方。

她没想到林浩超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根本就没出去。

好个狡诈的林浩超!薛珍硬着头皮回头笑嘻嘻道:“右护法大人,这么巧呀。”

林浩超不吃她这套,已然站了起来,即使这人现在只穿着白色的寝衣,还露出了半边精致的锁骨,如墨的长发散乱在肩上,活脱脱一个美男子站在薛珍面前,但薛珍丝毫也不敢大意,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危险的多。“上次假冒花梅楼的姑娘,这次假冒红月教的属下,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这些我都没有兴趣,”他眯着眼睛淡淡道,“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的血,是不是也和床上那女人的一样温暖。”

说时迟那时快,薛珍在林浩超出手之前已经脚步移动,快若流星一般脱离了他的袭击范围,等到林浩超气急败坏追出来时,夜色迷离中哪还能看见那个狡诈的薛珍?“薛珍,总有一天我会找出你,狠狠地折磨你!”林浩超咬牙切齿地发誓。

薛珍一路都不敢停留,一直奔出了红月教的势力范围才敢停下来歇息,这一夜都在逃命,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薛珍见不远处似乎有水流的声音,于是循声过去,果然,一条宽阔的瀑布从上游垂直而下,清凉的水花溅在水潭中,如细碎的珍珠一般在月色下闪耀着,水潭里的鱼儿四处游动,潭底的青山清晰可见。

薛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好好清洗一下身子了,刚好可以在这里舒服地洗个澡,整理好行装再走,顿时眉开眼笑,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就跳进了潭水里。

她洗得高兴,于是随着兴致轻轻哼起了一首歌儿,“如今却忆江南乐,当年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起初她唱得很开心,随着曲调的悠扬婉转,她的表情却越发黯淡起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在她的记忆中,能当得起这句话的男子,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人了。

自从来到中原之后,她的记忆里便会时常出现那人的音容笑貌,也许是因为,这里是他在的地方。

那人明明在鬼魅城,明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显赫权力,却整整三年都没有来找过她,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的。

她多想见到他问一句,“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成亲吗?还记得年少的夫妻情义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她,却多么可笑。

那时候,她还叫倾城,还只是一个喜欢什么都躲在珩楠哥哥身后的少女,他也只是在她面前言笑晏晏的阿平,而今,只不过三年的时光,却变了一切。

倾城泡在水中,怔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眼角渐渐有泪光泛出。

察觉到周围有动静,她深吸了一口气,方冷冷道:“来多久了?”

一个眉目如画的玄衣少年从暗影里走了出来,这少年瞥到倾城赤裸的身子,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平静道:“从你脱衣服开始。”

倾城大怒,从水中跃出,披上外衣旋身赏了玄衣少年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又快又狠,玄衣少年下意识地想偏过脸躲开,然而目光触及到倾城脸上的怒容,登时又把脸转回来,迎上了倾城的手掌。“啪”的一声,倾城的掌心一痛,玄衣少年的脸上自然也印上了一个巴掌印。“为何不躲开?”倾城心中的怒火在看到玄衣少年脸上的伤痕后烟消云散,剩下满满的歉疚。

玄衣少年抬起目光看着倾城,慢吞吞道:“你是女人,我要让着你。”

倾城咬唇盯着面前这个泯顽不灵的少年,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意外在中原边境救了他,见他无处可去,武功又不错,便收留他做了自己的侍卫,却不想这个侍卫比主子还嚣张,不仅对她半分恭敬之色都没有,竟然还偷窥她洗澡!最可恨的是事到临头竟然没有半分愧疚!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倾城转移话题,“不是让你先回隐湖宫吗?为何忤逆我的命令?”

渊豪见倾城的头发还是湿的,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擦去她发梢的水珠,被倾城躲开,他有些怅然若失,但仍旧平静道:“空玄盟处处防守,我进不去。”

倾城有些烦躁地踱着步子,空玄盟当然不是好惹的,她也没打算去招惹空玄盟,但是普天之下,只有空玄盟的九算子才有可能知晓隐湖宫的幽云心法去了哪里。

沉思了片刻,倾城有了主意,展颜笑道:“空玄盟的少主慕岩东是不是生辰快到了?”

渊豪有些吃惊,“你要去见慕岩东?”

倾城得意地一笑,“见,当然要见,不见怎能混进去?”

渊豪面色一沉,沉默了半晌道:“我随你去。”

倾城敲了敲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不用了,我一人足矣。”

她是个跳脱的个性,又轻功极好,当真是说走就走,说完最后一个字人早已在数十丈开外了。第二十二章龙明之好

空玄盟,江湖第一名门正派,果然就是跟其他小门小派不一样。

倾城早已穿了一身月白长衫,打扮成一个俊秀公子的模样,站在了空玄盟前,对着那驻守大门的两条巨龙石刻发出“啧啧”的羡慕声。

还没进门就感受到来自空玄盟的威严和庄重,当真是震慑人心啊。

改天回到隐湖了,也在荒原上放两个猛兽石雕,看那些该死的江湖人士还敢不敢来滋扰。

倾城仰头呆呆站着,身后早已有人不耐烦了,“这位公子,可否让一让啊?”

一个酒糟鼻,一身绫罗锦缎的纨绔公子模样的人趾高气扬地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身后则又跟了一连串的队伍,人人都扛着朱红的礼盒,看来是给慕岩东送礼的。“赎罪赎罪!在下从没见过这么恢弘的建筑,是以心中感叹了一番。”倾城装出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忽然指着那朱红礼盒惊道:“大哥,这礼盒是用南海生产的檀香木做的吧?一看就质量上乘价值百金啊!”

那人见倾城是个识货的,顿时得意洋洋,打开了话匣子,“那檀香木算什么?须知这样好的礼盒,也未必衬得上礼盒里的礼物。我这礼物是千年难遇的海鲛珠……”他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起码有三盏茶的时间,等到倾城渐渐露出倾慕的神色来时,他终于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不及你亲眼看上一眼来得真切。这样吧,反正你也是来参加慕公子的生辰的,不如随我一起进去,待会儿还能看到我的礼物呢。”

倾城等的就是这一刻,正愁没有拜帖要怎么进去呢?现在多亏了这人的自以为是,于是跟在这人身后一大堆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空玄盟。

她左顾右盼,借口去如厕,脱离了纨绔公子的队伍,朝南苑径直奔去。

那纨绔公子见倾城的身影消失在南苑的树丛里,顿时奇怪道:“不是说如厕吗?怎会去南苑?”

呆了一会儿,猛然记起南苑是慕岩东的居所,顿时大叫道:“小兄弟,你走错了,快回来!”可惜走远的倾城哪里会听见他的呼叫?

倾城手上拿了把折扇,装作翩翩佳公子,一路潇洒倜傥地进了南苑,倒也没有人阻拦自己,只是人人都用以一种奇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的闯入是理所当然。

倾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越到南苑宾客就越少,到最后一路上除了下人,四周便是静悄悄的,不见动静。“这位公子,你可来了,快进去,公子都等你好久了!”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慈祥地拉着自己朝厢房走去。“哎哎哎,你认错人了!”倾城拼命想挣脱老管家的束缚,谁知这管家模样的人却臂力惊人,一路拽着自己健步如飞,等到了厢房门口,他终于松了口气,回头打量倾城,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才叹息道:“就是身板小了些,可惜公子就喜欢这样的……”

倾城心里顿时不安起来,那慕岩东不会是个变态吧?听老管家的口气,他好像很喜欢自己这类型的……男人?

慕岩东喜欢男人?!倾城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撼到了,不会吧?

那老管家也不管倾城愿不愿意,一脚就将倾城给踹了进去,倾城一个趔趄摔了进去,趴在地板上不敢起身。

这屋子里的空气很暖,似乎点了熏香,隐隐之间有暗香浮动,隔着里间,有一层珠帘挡住了视线,珠帘后隐隐可见一张玉榻,上面似乎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宽袍缓袖斜倚在玉枕上,他的视线仿佛切金断玉一般,直直向自己看过来。

倾城被看得有些不安,慌忙结巴道:“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回……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夺门而逃,那人却轻轻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仿佛有些绵软无力,索性躺在了玉榻上,笑道,“既然是来服侍本公子的,就要做好一点,否则,本公子可是要责罚你的哦。”

这句话听在倾城耳里只觉得瘆的慌,她想起这人是把自己当做男人在调戏,顿时一阵恶寒,于是慌忙解释道,“公子,你弄错了,我是来参加寿辰的客人。”

那公子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缓缓招了招手,“你且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倾城依言走进了珠帘里,见到那人顿时怔住了,那人长发漆黑,眼波如星,笑起来又似春光无限,即便长相普通,但是一双眸子却遮盖住了所有的平凡,让人无限销魂,无暇顾忌他的缺憾。

倾城是第二次见到这双美丽的眸子,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隐湖,当时那人着紫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道:“阿月,我叫阿月。”

原来,他根本不是隐湖的紫衣卫。

他并未注意倾城惊讶的神色,只是蹙眉上下看了一番,才惋惜道:“慕岩东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宾客给折腾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背过气去。”

倾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顿时呆了,他不是慕岩东?

她没有时间去思索他的身份了,因为这人一把将自己拽了过去,一个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禁锢住了双手。

倾城的脸“轰”的一下子红透了,不是羞愧,是愤怒,这个该死的身份不明的龙明君!她咬牙侧过身子想要咬住那人的脖子,却不料那人根本不偏不倚,笑嘻嘻看着自己下嘴。

倾城那一嘴咬得极狠,直到嘴里有腥甜的味道传出,她才松口,那人眼神清明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笑意,“傻不傻?”他平白说出这样一句宠溺十足的话,又是让倾城颤抖了一下。

门外忽然有清朗的声音传来,“采花公子对我送来的礼物可还满意?”

采花公子,花凡锦,原来是他。

倾城心中一震,大叫倒霉,怎么近日尽碰上鬼魅城的人?不过这花凡锦不呆在鬼魅城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公子,怎么跑到空玄盟来了?

花凡锦笑弯了眼睛,似月牙一般可爱,“满意,新鲜多汁,就是少了点肉。”

这话才说完,门被推开了,倾城有些昏沉的脑袋被风一吹,有了些清醒,她心中蓦然一惊,刚刚自己进来时闻到的暗香是迷药,难道是慕岩东抓了花凡锦将他软禁在这里?

慕岩东踏了进来,倾城想起自己还没见过这传说中年少成名,,被众多江湖女子奉为梦中夫婿的人中龙凤,于是微微抬起身子,想看清珠帘后的男人。

花凡锦原本笑意满满的脸上忽然沉了下来,他一把捂住倾城的眼睛,轻叱道:“都已经是本公子的人了,怎能还去看别的男人?”

倾城气急,抬脚又是想踹花凡锦,花凡锦表面上是笑嘻嘻躲开了,倾城却知道,他根本就是用自己的腿按压住了她乱蹬的脚。“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当着慕岩东的面扒了你的衣服。”这话是附在倾城的耳边说的,倾城果然乖了许多,不敢乱动。

两人这番不动声色的较量,看在慕岩东眼中,却是赤裸裸的调情,慕岩东皱起了眉头。

这个花凡锦,三天前在酒馆喝酒没有银子,被赶了出来,遇上自己之后死皮赖脸非得跟着上空玄盟,来了之后就开始批评空玄盟的建筑不及鬼魅城的华丽,再然后就霸占了自己的厢房,还让慕岩东给自己送几个清秀的小倌来。

他有意在厢房的熏香里加上了迷药,这人虽说行事荒诞无稽,不似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但怎么说也是鬼魅城的修罗场出来的厉害角色,无论如何,眼下空玄盟并没有和鬼魅城正面对峙,对花凡锦,不能不防,但也不得不客气。

想到这里,慕岩东微笑道:“花公子既然这么满意,那就继续,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倾城一席话听下来,只觉得这个慕岩东无趣至极,行事作风都一板一眼,果然不愧是名门正派里培养出来的正派作风的公子。

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正与花凡锦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你好香。”花凡锦忽然喃喃道,说着就低下头,在倾城的耳垂上轻轻舔了一口。

他温热的唇从她的肌肤上滑过,倾城登时心中一跳,想也不想就一耳光打了过去。这人轻薄无度,就算打死他都不为过。

然而那巴掌到了花凡锦脸上,倾城的手便软绵绵垂下了,她刚刚忘记了憋气,吸进了太多迷香,此刻浑身软绵绵的躺在花凡锦怀中,只能用眼神表示愤怒。

花凡锦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迷香,笑道:“这迷香来自西域,对于普通人力道甚是威猛,对于我这种受过内伤的人嘛,则大有裨益。”

他坐了起来,闭上眼盘腿运功,竟将一旁刚刚调戏过的倾城置若罔闻。

倾城这才注意到花凡锦脸色惨白地不正常,刚刚没有发现,显然是他受了内伤,硬自撑着没有露出端倪。

也对,要是慕岩东发现花凡锦是为了养伤才躲到这空玄盟装疯卖傻,一定早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了,怎还会容他如此嚣张?花凡锦越是嚣张,慕岩东心中就越是没有底气,这一招铤而走险真是令人佩服。第二十三章喜不喜欢我

花凡锦疗伤完毕,扭头一看,倾城早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纤长浓密的睫毛让一的心忽然有了几分心动,花凡锦不禁想起自己压在她身上时感受到的那抹柔软,不禁哑然失笑。

看她娇娇弱弱的,不知道是何门何派,怎么会误闯进这南苑中,要是碰到她师尊,没准还能跟她师尊讨了她来做小妾。

他看她的睡颜看得入神,忍不住就要低下头吻上她,却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呼喊,“花公子?”

花凡锦蹙眉,“怎么来得这么晚?”

门轻轻开了,一个穿着墨绿袍子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眉目间尽是一片风流,看起来似乎是在勾栏妓院厮混的小倌,那墨绿袍子的人见到花凡锦,脸上的表情尽数化为了花凡锦意兴阑珊地把玩着床上女子的秀发,淡淡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九公子说了,饶恕花公子放走聂晓柔的罪过,至于花公子被聂晓柔所伤一事,他已经为您讨回了公道。”“哦,他是怎样为本公子讨回公道的?”花凡锦扬眉问道。

墨绿衣衫的男子犹豫了片刻,才道:“九公子亲手诛杀了聂晓柔。”

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良久,花凡锦才喃喃道:“早知道,就不该放她离去。”

那个女子,只不过是崆峒派掌门的女儿,生得美丽端方,就因为崆峒派挑衅鬼魅城,所以她,连同整个崆峒派都要付出代价,她虽然伤了他,可是他却没有恼她,对于美丽的女人,他一向都很怜香惜玉。

他以为放走她是圆满的结局,可是没想到,最终皇甫九辰还是没有放过她。“回城。”花凡锦淡淡道,转身打横抱起床上的女子,顺便点了她的睡穴,在到达鬼魅城之前,他希望她能够一直乖乖的。“花公子,这男子……”墨绿衣衫的男子吃了一惊,只知道花凡锦喜欢女人,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男人也这么亲昵了。

花凡锦懒得跟他解释,率先走了出去。

鬼魅城是天下杀手梦寐以求想要进的天堂,只要进入鬼魅城,无论曾经犯过何种罪孽,最终都会由鬼魅城来一力承担,前提是,要想进入鬼魅城,却难如登天。

沾满鲜血与梦魇的修罗场,便是他们的第一道关卡,活着走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但却从未有人停止前去送死的步伐。

也许是因为天下间的罪孽太多,数之不尽,才会有这样一个局面吧。

鬼魅城今年修罗场又多了数千人报名,他们千里迢迢跋涉而来,不顾风寒爬上雪山之巅,为的就是能够得到鬼魅城的庇护。

从这个方面来说,也许鬼魅城是仁慈而又不公平的,它给了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只看你是不是这数千人中的强者。

苏故远远站在一旁,一袭紫衫尽显风流,他看着雪山之巅上那些衣衫褴褛,绝望,疲惫,而又振奋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人在踏入修罗场之前,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命在这鬼魅城中根本就是贱如蝼蚁。“苏公子,苏公子,北堂小姐又生气,不肯吃饭了!”北堂婉儿的丫鬟剑奴跑过来,一脸紧张。

苏故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皇甫九辰让北堂婉儿不高兴了,他本不愿去,但看着剑奴焦灼的表情,料想北堂婉儿一定是又哭又闹,才会让她招架不住来找自己。

他走进大殿之中,北堂婉儿果然伏在榻上轻微啜泣,苏故见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忍不住心一软,走过去拿了件锦袍给她披上。

北堂婉儿梨花带雨地抬起头看着苏故,可怜兮兮道:“表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九哥哥始终不肯理我?”

她给九哥哥喂那忘情断义的药,只是为了让他忘怀在隐湖宫的那段回忆,可是九哥哥醒来之后,似乎连与自己间的情义也忘记了,变得冷酷淡漠,狠厉决绝不可接近,她想不通,她只是喜欢他,想陪在他身边而已,为什么仅仅因为自己在他面前稍稍任性了一回,他就要用那样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只有在你的九哥哥不理你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这个表哥?”苏故缓缓问道,这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很慢,因为他想,一定要让她仔细听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北堂婉儿一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都肯让着我……”“若是有一天我不愿意再让了呢?”苏故耐心地又问道。

北堂婉儿懵懂地看着自己,苏故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婉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看着你对那人的爱慕,却始终不敢告诉你,其实我也……”“北堂小姐,九公子给您送礼物来了!”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声,北堂婉儿欢喜地跳了起来,甩开苏故的手朝外面冲去。

苏故的手僵在半空中,渐渐地,紧紧攥紧,握成了拳头。

皇甫九辰,为什么,我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明明唾手可得,却还是那么不屑一顾?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婉儿对你死心塌地?为什么你叛离鬼魅城出走两年,尊上却还是让你继承城主之位?为什么我耗尽心血也只能站在尊位之下,而你,却高居大殿之上对我发号施令?

这不公平!

苏故眼中几欲充血,他冷冷站起身,看着小心翼翼抱着礼物笑靥如花的北堂婉儿,心中的怒与恨就像一条昂首挺进的毒蛇,一寸一寸,游走在布满刀尖的边缘。

总有一天,他要让皇甫九辰尝到失败的滋味!他发誓!

倾城从梦中醒来,入眼便是花凡锦大红色的衣袖,她警惕地想要伸手抵挡,花凡锦却比她更快一步,早已扼住了她的下巴,笑眯眯道:“脏小猫,给你擦擦脸。”

说着,他当真用自己的衣袖给倾城擦了擦脸。

站在一边的明卫虽然表面镇定,实则内心极度震撼,从没听说自己的主子还有龙明的嗜好,也许自己以后……

明卫们个个彼此交换了一个危险的讯号,互相拢紧了自己的衣襟,这个小举动恰好被倾城看在眼里,顿时忍不住抿嘴一笑,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男儿身,顿时又板起了脸,一脸严肃道:“你快点放我回去,我是空玄盟正式邀请的客人,万一慕公子发现我不见了,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

花凡锦隐隐想起这次的宴会中,只有天山派全部是女弟子,天山派的首席弟子陆无忧喜欢女扮男装,武功高强颇受师父青睐,难道她就是陆姑娘?

花凡锦想起天山派掌门灭尼师太那张常年神色枯槁的脸,顿时忍不住一笑,若是她这个自诩名门正派的老太婆知道,自己的宝贝弟子和鬼魅城最最风流多情的采花公子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

花凡锦微笑,“我偏不放你回去。”

倾城怒道:“你别以为我走不出这里!”

花凡锦扬眉笑道:“本公子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只身一人活着走出鬼魅城。”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倾城的耳朵里穿过,她忽然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这里是鬼魅城。

鬼魅城,那个江湖上神秘,邪恶,血腥的城池,她的阿平,也在这里。

倾城咬唇低下头,心乱如麻。

她想,也许皇甫九辰早就将自己忘了吧,否则他怎么会不来找自己,她也想过无数次,与他的重逢会是怎样一种场景,但眼下才发现,所有的想象都抵不过此时的慌乱。

皇甫九辰就在这鬼魅城里,而自己,与他咫尺相隔。

花凡锦以为她被鬼魅城吓到了,于是微笑道:“你放心,有本公子在,旁人伤不了你,只是,记得不要去招惹鬼魅城里的北堂婉儿。””为何?”她忍不住问道,为何鬼魅城里所有的人都如此宠溺北堂婉儿?

花凡锦一怔,半晌才缓缓笑道:“她是我们走出修罗场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儿。”修罗场的日子如地狱一般痛苦,他和皇甫九辰熬尽所有的折磨,才走出那黑暗,肮脏,腥臭的地狱,他永远都记得,当地狱之门大开的时候,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少女,那天,她穿着鹅黄的轻纱薄裙,纤腰紧束,两条挽带缠在手上,随着她的每一步行走在风中轻轻飞舞,她笑得那样天真,像是天女降临,来拯救他和皇甫九辰一般。

那是他和皇甫九辰过去黑暗的人生中见到的第一缕阳光与美好,从此,铭记至今。

也许旁人无法理解,可是,他却知道,即使北堂婉儿再刁蛮任性,这城中每一个从修罗场走出的男人都会偏爱她。“那么,她……她喜不喜欢你?”倾城本想问她和皇甫九辰之间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一句。

花凡锦大笑,“她自然是有喜欢的人,不过比起她,本公子更在意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眸子亮如繁星,说笑间带着三分真心,七分调侃。第二十四章重逢

花凡锦是鬼魅城中高高在上的采花公子,他和所有从修罗场走出的人不一样,即使再痛苦,他也从不抱怨,永远都是笑嘻嘻地看着你,直到你的灵魂被蛊惑进这双美丽的眼睛中。

他的情,真假难辨,他可以为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违抗命令,就像放走昆仑派掌门千金聂小柔,可是聂小柔最终也是因他而死,他却没有半点伤心难过。

也许他的每一份真情下隐藏着属于自己的冷漠与无情,只是他用笑容掩饰了这一切。

这人城府深沉,心似海底针般琢磨不透。

倾城对于看不透的人一向喜欢敬而远之,她坐在翠轩阁中,趴在窗栏上看着外面的一池碧水,淡淡发呆。

花凡锦说,这里是整个鬼魅城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她不乱跑,就不会有事。

可是,她却不能遵守这个约定,因为她无法在有皇甫九辰的鬼魅城待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回忆。

只待天黑,她便出走。

这一天,时间过得格外缓慢,花凡锦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回来,她将枕头塞进被窝,伪装成自己还在睡觉的模样,然后换上夜行衣,带上蒙面巾,悄悄掠入黑暗中。

鬼魅城高手如云,她知道此行凶险万分,却又带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也许在危险的关头,花凡锦回来救她,又也许,皇甫九辰会突然出现,凭借着昔日的情分,放过她。

倾城纵身上树,四处查看着方位,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温热的呼吸。

她的身子僵住了,这棵树上除了她,还有别人。

那人的气势似乎十分迫人,即使没有回头,她也能够感受到来自那人的慑人的目光,带着冰魄一般的清冷与残酷。“你是谁。”他轻轻问道,只是三个字而已,却带着刺骨一般的寒意。

倾城知道这人的武功一定十分高强,不敢轻易回头,只是背部的肌肉早已僵硬了,只要他一动手,她就立马逃之夭夭。

那人见她不回答,袍袖一挥,倾城耳边听到风声,早已敏捷地蹿开,她内力不济,在隐湖练的最好的功夫也就是轻功了,纵使自己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那人的掌风还是扫到了自己,倾城只觉得心口一痛,立时撑不住,不过蹿出了十丈开外,就倒在了地上,咯出了一口血。

那人的速度十分惊人,倾城苦笑了一声,看来今天要命丧此地了。

忽然,一袭红衣快若流星地在黑夜里出现,与那人交手了几招。

倾城意识早已模糊,她隐隐约约间听到花凡锦嗔怪的声音,“果然不让我省心,我只离开了片刻功夫,你就给我惹上麻烦。”

说话之间,手上毫不含糊,与那人身形变换交手不断却依旧不落下风。

见倾城面色苍白,花凡锦忽然收手,淡淡道:“不打了。”说罢,也不顾那人还站在那里,径直走上前抱起倾城离去。

倾城躲在花凡锦的臂弯里,昏昏沉沉地从他肩膀上方看去,站在夜色中的那人一袭雪白长衫,在风中衣袖翻飞,看起来甚是孤独。

没来由的,她的眼睛一热,缓缓流出了一滴眼泪。

花凡锦惊道:“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倾城挣扎道:“我自己走,我一个大男人……”

花凡锦脸色一沉,“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衣服看看是男人还是女人?”

倾城一呆,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女儿身了,却一直不说。“乖乖呆着,我马上给你疗伤。”他柔声道,丝毫不顾四周传来的异样目光,“至于你的女儿身身份,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花凡锦私藏了一个男宠的消息在鬼魅城不胫而走。人人都好奇能迷住采花公子的男人会是怎样的特别,只是花凡锦将倾城保护得很好,根本就不让其他人见到那男宠。

时间一长,流言蜚语开始四处流传,据说那男宠长得妖娆魅惑,床上功夫比起修仙的狐狸精还要厉害,也有人说那男宠握有采花公子的把柄,采花公子才会臣服于他之下,更有甚者说男宠来自苗疆,巫蛊之术十分厉害,采花公子一个不慎中了他的道儿了。

这些消息越传越邪乎,就连北堂婉儿也得知了花凡锦带了外人回鬼魅城,北堂婉儿坐立不安,虽说花凡锦一直风流多情,但是肯把外人带进鬼魅城甚至保护得如此之好还是第一次,她预感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北堂婉儿决定亲自去看看,那个男宠是不是传说中那样厉害。

花凡锦早就知道北堂婉儿要来,他优雅地坐下,给北堂婉儿沏了杯茶,悠悠笑道:“怎么今日不去陪你的九哥哥,反而来我这里?”

北堂婉儿抬眼望去,空荡荡的大殿中哪里有男宠的影子,登时有些沉不住气,“弄月,你带回来的男人呢?”

花凡锦浅笑,故意一脸暧昧,“昨夜折腾得太晚,他有些累,此刻睡了,怎么,你也想要他?”

北堂婉儿脸上出现一丝鄙夷的神色,“区区一个男宠,弄月你居然认真了?”她承认,亲眼见到花凡锦对别人如此上心,她很吃醋。

从前,花凡锦无论做什么都会依着她,但是现在,他似乎变了。

花凡锦不紧不慢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专门跟我说这个的吧?”

北堂婉儿见他似乎有逐客之意,顿时冷笑道:“九哥哥对你很生气,本来将外人私自带进鬼魅城便是死罪,弄月,如果你不把人交出来,九哥哥定会杀了他。”

花凡锦一双清亮的眸子淡淡凝视着北堂婉儿,忽然缓缓地抬起手,扼住了她秀美的下巴,轻轻道:“婉儿,你的心肠越来越狠了。”

记忆中那个娇憨美好的少女,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究竟是他太执念,忘不了初见的震撼,还是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幻觉里?

北堂婉儿拨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留下一句话:“九哥哥今夜会在大殿设宴,你自己看着办吧。”

直到北堂婉儿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尽头,花凡锦才漫不经心道:“她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第二十五章断忘绝情

倾城轻轻咳嗽了几声,如今想要不去恐怕也不行了,她想,反正自己现在易容了,即便是皇甫九辰也未必认得出自己,只要熬过这一关,她便想办法央求花凡锦送自己走。“好,晚上的宴会,我随你去。”

花凡锦回头睥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一旦你去了,从此天下人皆知,你是我的人。”以后除了我,恐怕无人敢娶你了,他暗暗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倾城撇撇嘴,“只是演一场戏而已,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早就出嫁过了,她默默在心里想着。

皇甫九辰在昭华殿设宴,去的人里起码有一半是倾城认识的,她跟在花凡锦身后,目光依次从北堂婉儿,苏故,青山身上掠过,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长得矮小但是面貌和善的人,就是上次在红月教见过的卓辰健,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一个手拿折扇轻摇,面色却始终阴郁的年轻公子,另一个是个美艳少妇,一颦一笑十分动人,看她手腕上盘着一条小小的银环蛇,显然十分擅长用毒。

同样的,当倾城走进大殿内时,所有的目光也同时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人人脸都带着好奇与惊异。

倾城今日穿着一件红色的收腰窄袖锦衣,衬着如玉的肤色,唇红齿白,长发漆黑,当真是眉目如画的少年郎。

她镇定地对所有人微笑,心中则十分紧张,但愿不会被认出来。”九哥哥正等着呢,快进去吧。”北堂婉儿看了一眼倾城,有些幸灾乐祸道。

倾城站在门口,脚步迟疑,皇甫九辰就在这里,可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他。

花凡锦挽住他的腰,附耳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倾城心中一痛,何曾几时,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该来的迟早要来,逃避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大踏步走了进去。

朱红的殿门“吱呀”着被缓缓拉开,一束阳光照耀到了玉阶上高高在上的年轻冷峻男子,他的眼睛很冷,看不到一丝暖意,清冷俊美如神祇一般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淡漠,完美的薄唇紧抿,一袭雪白衣衫如云般倾泻而下,偶有风吹过,衣袂翩飞,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疏离的气质却偏偏显示了他与生俱来的优雅,他高贵的像是这主宰人世间的神。“你来了。”他凝视着倾城缓缓道。

一时之间,倾城呆呆站在那里,忘记了一切,脚下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这样熟悉的声音,这样熟悉的人,在梦里无数次的想念与记挂。三年了,再一次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多想问他一句,皇甫九辰,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忽然控制不住,缓缓流下了眼泪。

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慢慢地站起来,朝她缓缓走来,他的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心上,像是所有久别重逢后的故人一样,她期盼着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或者,问出一句“你好吗”。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那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三年不见,当初少年的青涩早已褪去,留下的是雪山之巅带给他的冰冷与绝情。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那种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情与熟悉,越过倾城的秀发,他看到了花凡锦担忧的神色与关心。

面前这个女人,是花凡锦宁肯违背规矩也要带回来的,作为鬼魅城的采花公子,花凡锦应该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杀了他。”他雪白的袖中忽然飞出一把短剑,花凡锦接住,愣楞地看着皇甫九辰。“杀了他。”他第二次重复,眼神冰冷。

倾城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甫九辰,即使他认不出自己易容后的脸来,难道他也认不出自己的眼神吗?

她回头缓缓看去,所有围绕在大殿中的人,都带着杀气与凌厉看着自己,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闯入鬼魅城的不速之客,只有把性命留在这里,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

倾城咬唇,紧紧攥住手心,不,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鬼魅城中,更不能死在皇甫九辰的面前。

如今能够救自己的,就只有花凡锦了,她看向花凡锦凛冽的眼神,眼中带了三分请求。

花凡锦上前几步,“她不能死,我不会杀她。”

皇甫九辰面色不变,“如果你不杀她,本尊会代劳。”

花凡锦面上出现几分悲哀,“从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从修罗场走出的人,本就没有爱人的权利。你应该和从前一样,做一柄最快的剑,杀尽这天下所有阻挡鬼魅城一统天下霸业的人。”皇甫九辰淡淡地道,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结束,他已经出手。

他的手扼住了倾城纤细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扼,倾城就会立时毙命,她本想挣扎,可是此刻面对皇甫九辰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和绝情的杀招,再也没有了抵挡的心思。

这个人,曾经陪伴她度过最美好的少女时光,他说过,要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这个人,曾经握着她的手一起度过无数的艰难困苦,他说过,从此他会守护她和隐湖;

这个人,曾经在大婚之日对她承诺,从此陪伴她生生世世,会与她白头偕老一世长安。

而今,他说,杀了她。

倾城的人生从没有这样绝望过,她的泪“扑簌簌”落下,打湿了他的手背。

皇甫九辰没有想到她会落泪,顿时一愣,冰冷的神色中出现了几分不解。

却听得倾城嘶哑着声音轻轻道:“阿平,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一句话,当真如一只箭射中了皇甫九辰的心脏,没来由地,他僵住了,脑海中似有若无地闪现出陆续的片段,阿平,阿平,为何这名字会这么熟悉?

皇甫九辰轻轻松开了手,倾城的眼神蓦然一变,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手中藏着的匕首刺透了皇甫九辰的身体。

鲜血,肆意地从他白色的衣衫里汩汩流出,浸透了整件衣衫的流云纹,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她的眼泪依旧没有停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活着走出去……”她喃喃道,随即转身快若闪电地离去。“渊豪,速来!”她轻叱一声,一个玄色衣衫的少年从大殿外掠过来,挡住了随机而动的北堂婉儿和其他人。

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她早已站在了大殿外,殿内早已一片混乱,花凡锦与苏故等人交起了手,见她还不走,花凡锦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傻丫头,还不走?”

这一声“傻丫头”彻底将其他人震住,倾城痴痴看着隔着人群与自己怔怔相望的皇甫九辰,泪流满面,她咬牙,在渊豪脱身的一刻,甩出一颗烟雾弹,消失在烟雾弥漫中。

等到众人追出去时,四周早已无人。

苏故冷冷道:“放心,她逃不出去。”

北堂婉儿匆匆上前,担忧地看着皇甫九辰,“九哥哥,你没事吧?”这么多年来,九哥哥很少受伤,要不是今日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人使诈,九哥哥也不会受重伤。

皇甫九辰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淡淡道:“无碍。”他捂住胸口的伤口,心中隐隐地传来些许疼痛,有多久没有感受到疼痛了?三年?或是更久?

那个叫他阿平的女子,究竟是谁?为何他竟会听到她的呼唤后手下留情?

他一定是疯了,皇甫九辰收敛了心思,冷冷道:“传令下去,追杀此女,不必留活口,提头来见即可。”

皇甫九辰从花凡锦身边擦肩而过,却听到他冷笑道:“真是可惜,若是隐湖宫的那位姑娘知道你变成今日这般,定会十分难过。”

他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没有停留,今日的他,是鬼魅城的城主,昨日种种,譬如过往烟云,早已不值得留恋与追寻。

他只知道,统一江湖,才是自己要完成的任务。

诺大的云霞阁中,燃烧着淡淡的香炉,皇甫九辰衣衫半解,一道锋利的匕首划出的伤口在烛光下十分可怖。

北堂婉儿跪在一旁,咬唇给他上药,她心中早已心痛地无法自持,若是下次再捉到那女子,她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给九哥哥出气。

九哥哥是她心目中的神,她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最后一道药上完,皇甫九辰拉上了衣服,缓缓道:“你出去吧。”

北堂婉儿爱慕的眼神在他脸上留连,她轻声道:“九哥哥,今晚我不想走。”说完这句话,早已艳霞满脸,低头不敢看皇甫九辰。

自从那年第一次在修罗场前看到那个走出的冷漠少年时,她就爱上了他,他不知道,当时他的眼神像是丛林中求生的狼一般狠厉,可是他看向北堂婉儿的眼神却从狠厉变成了温柔与迷惘,那一瞬间的反差却让北堂婉儿的心被击中,她意识到了在这少年的心中,自己的特别的,那时候她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活在他温柔的目光中,享受着他的宠溺,即便是死她也愿意。

从此,她开始了对他漫长的等待,可是等呀等呀,等到他离开了鬼魅城,等到他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她还是没有等到被他喜欢上的那天。

北堂婉儿想,也许男人得到了女人,才会真正有所留恋。

想到这里,她咬牙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裙,雪白的胴体在烛光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皇甫九辰并不是初经人事的少年,他的目光从北堂婉儿美妙的胴体上游移,眼神渐渐地灼热起来。

没错,自己的确不喜欢北堂婉儿,可是很久以前,师傅曾经说过,在这鬼魅城中,最适合自己的女人只有北堂婉儿。“九辰,倘若有一天要成婚了,婉儿必定是最适合做城主夫人的女人,她有你需要的狠劲和野心,也能助你完成大业。”

师傅的话从脑海里滑过,皇甫九辰不再犹豫,他伸出手,北堂婉儿心中大喜,柔媚地上前,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皇甫九辰的掌心中,皇甫九辰轻轻一拉,她便瘫软在了自己的怀中。

蜡烛低下第一滴泪的时候,他早已吻住了北堂婉儿的唇,她在颤抖着迎合自己,可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漠然地任由她拉近自己,她的秀发从他鼻端掠过,皇甫九辰忽然想起了白天时那个流泪的女子,她的目光带着久远的怀念与眷恋,让自己既熟悉又心痛。

猛然,皇甫九辰推开了北堂婉儿,北堂婉儿赤裸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吃惊又难堪地看着自己,“九哥哥,你怎么……”“回去。”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披上衣服起身。

北堂婉儿不敢相信,她这样低声下气,不顾廉耻地挽留他,最终还是被他拒绝了?

她的脸渐渐地灰白起来,心中的耻辱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披上衣服,哭着跑了出去。

皇甫九辰静静地站在窗前,听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忽然淡淡道:”苏故,还不去追?”

黑暗中,苏故的眼神像一把剑几乎恨不得穿透皇甫九辰,他一字一句,冷冷道:“今日你加诸在婉儿身上的一切,改日我会加倍讨回来!”

他轻轻一笑,“我等着你来追讨。”

苏故的心像毒蛇一样“嘶嘶”喷着毒液,恨不得把眼前的皇甫九辰撕成碎片,然而不行,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打败这个人,总有一天,他要让这鬼魅城的主人易位!第二十六章渊豪的背叛

倾城坐在一株大树上,看着渊豪熟练地摘着果子,忍不住笑道:“渊豪,要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哪怕走不出这鬼魅城,我也不会饿死或是被人暗杀。”

渊豪的动作顿住,他头也不回地甩给倾城一个果子,淡淡道:“你不是喜欢那鬼魅城的大魔头吗?可是我看他好像对你没那意思。”

倾城柔情的目光,他是第一次看到,他隐匿在黑暗中,看着那人竟然在倾城的一声呼唤中松开了手,忽然觉得嫉妒。

他们之间有他不知道的故事,也许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然,倾城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倾城神色一黯,却很快笑道:“我哪有喜欢人家?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已……”

她手中的果子忽然坠地,砸成了稀巴烂,只因为自己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张放大的脸。

与她四目相对,渊豪缓缓问道:“那么我呢?我长得好不好看?”

渊豪嘛,当然是长得好看的,只是我却不能喜欢。倾城知道渊豪想问什么,于是笑嘻嘻推开了渊豪,“你当然也很好看,可惜我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早就习惯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

渊豪不依不饶又问道:“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你面前了,你会不会想念我?”

她一呆,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渊豪是她从中原边境捡回来的,他和当初的阿平一样身份神秘,他明明武功高强,又聪慧过人,看年纪,不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就是哪个门派出色的弟子,也许他现在陪在自己身边是迫不得已,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渊豪,若有一天你要离去,我不会阻拦,只是千万不要不辞而别。”她认真地道。

也许这个话题太沉重,一时之间,两人都相对无语。“我去捡些柴禾回来烧火。”渊豪低头闷闷地道。

倾城巴不得他离开自己视线一会儿,她害怕渊豪忽然说出什么让自己两难的话,于是点点头。

等到渊豪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倾城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是鬼魅城的一个密林,四周荆棘丛生,看树木的长势,显然不会有人来这里。

林子后面有一个山洞,倾城想起晚上要在这里过夜,于是走进洞里打算打扫一下,她跨过一堆怪石嶙峋,走到了洞口,忽然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随着风吹到了自己面前,倾城捂住鼻子,几欲昏厥。

她退后几步,洞口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依稀听到有东西爬动的声音。

也许是长期没有人出现,洞里多了些蝙蝠什么的吧?

她心中想着,便掏出了火折子,点亮了以后朝洞口里照去,顿时惊呆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没有人烟的洞窟,而是,洞窟里的人早就死了,地上摆放着一堆骷髅和人的骨架,她再细细瞧去,森森白骨当中竟然有东西爬出来。

倾城将火把靠近一些,顿时吓得退后了几步,那爬出的东西赫然是蛇!

开始是一条,后来是两条,三条,及至到了无数条!

色彩斑斓的蛇,红色,绿色,青色,紫色,无数可怖的,恶心的三角蛇头在自己面前攒动,大的小的,有几丈粗的,也有筷子般细小的,一条条游走在洞里,倾城咬唇悄悄后退,谁知脚下踩到一块石头,手中的火把坠地,熄灭。

倾城的恐惧瞬间上升到了极点,她天生怕蛇,更何况是这些长得如此恶心的群聚在一起的蛇堆?

黑暗中,倾城保持着身形不动,冷静地思考着对策,她已经嗅到有蛇朝自己爬近,甚至脚上一阵冰凉,似乎有大蛇盘旋住了自己的腿,并且越缠越紧,她紧紧咬牙,迫使自己不去想眼前的事情,脑海里闪过很久以前,阿平挡在自己身前,杀掉巨蟒的事情。

她的眼睛一酸,阿平,要是你在,我什么都不会怕,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黑暗的绝境里面对无边的恐惧,阿平,我真的很害怕。

她不敢动,不敢呼吸,只是努力使自己的神智保持清明,渊豪还没有回来,只能靠自救了。

倾城记起自己腰间还有一把匕首,就是不知道身边盘旋了多少条蛇,如果自己动作快的话,也许能够突出重围冲出洞口。

她在心里衡量了半天,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试一试。

倾城的手缓慢地触及到了匕首,就在一念之间,她意识到了缠在腿上的大蛇似乎打算继续向上攀爬,蛇头已然到了胸前时,匕首在黑暗的洞口划过了一道寒光,腥臭的血喷了自己一脸。

倾城哪里敢继续停留?她咬牙持着匕首向洞口施展轻功奔去,脚下踩到的夜不知道是蛇还是石头,她都无暇顾及,眼看着离洞口越来越近,就要出去了,忽然,渊豪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倾城大喜:“渊豪,救我!”

然而渊豪的脸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求救,却没有半点动静。“渊豪,救我!”倾城再次大声呼救,她叫得这样大声,渊豪不该没有听到。

渊豪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丝怜悯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充满了黑暗与死亡的气息。

倾城奔跑的脚步忽然停止,她站在洞口,喃喃道:“渊豪……”

她一直以来被当做弟弟的渊豪,竟然搬过一块巨石,狠狠朝洞口掷来,“轰”的一声,明亮的光线没有了。

洞口,被渊豪堵死了。“渊豪,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倾城拍打着石头,嘶声叫道。“对不起,我是青山派来监视你的。“他低声说道,站在洞口看着里面传来倾城的呼喊,茫然失措。

一开始,他就是个局外人,他只是鬼魅城中的一个明卫,是青山告诉他,去监视一个叫做倾城的女子,将她的所有情报收集起来告诉他,于是,他照做了。

他陪在她身边这段日子,看着她笑闹哭泣,早就悄悄喜欢上她,他无法背叛倾城,却也不能忤逆鬼魅城,唯有默默祈祷那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可是今天,当倾城伤了皇甫九辰之后,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将皇甫九辰视作终生主人的青山,怎么能够容忍皇甫九辰被伤害?“将她引到蛇窟,你的任务就完成了。”青山冷酷的下了命令。

渊豪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服从与决绝,可是眼下,他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倾城的绝望,却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倾城的心仿佛被毒蝎子蛰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会背叛自己,他是渊豪啊,是自己真心相待的渊豪啊。

是不是所有来自鬼魅城的人,都是不能相信的索命恶魔?

倾城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死亡与绝望,她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怔怔回想着渊豪的背叛与无情。

倾城忽然垂下头轻轻笑了,倾城啊倾城,你真是活该。人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直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在江湖上行走的法则。

一个女人,不狠心,不绝情,如何能够在强敌林立的江湖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何总是那么傻?

她抚着自己的脸颊,忽然痴痴笑了,如果今日有命活着走出去,她发誓,要让天下的臭男人统统臣服于自己,要让所有背叛自己的男人统统得到应有的报应!

如果真的老天有眼,请让我活着走出这蛇窟。

她默默祈祷。

也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当一条毒蛇咬住了她肩膀的时候,洞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久违的光明涌向自己。

她睁开眼睛看去,站在洞口的那人一袭白衣,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祇。“阿平……”她低喃了一句,一阵眩晕传来,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第二十七章城主夫人

夜色深沉,寂静无声。

温暖的火堆上,少女雪白的香肩上,一个泛着乌黑的蛇吻清晰可见,她的额上不停地渗出汗珠,显然中了蛇毒。”阿平,阿平……”梦中,她不停地叫着阿平这个名字,绝美的小脸上蒙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潮。

皇甫九辰毫不犹豫地低下头,轻轻凑近,吸出了她肩膀上的余毒,撕掉衣物替她包扎好伤势,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后。

他静静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熟睡中也并不安分的少女,心中有些惘然,只是看着她在蛇窟中挣扎,他就觉得疼痛不安。

她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何自己会对她如此挂心?

她又一次把衣服踢开,皱着眉翻过身睡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紧紧蜷缩成了一团,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皇甫九辰心中一动,过去将衣服给她拉上,她却下意识地抓住了皇甫九辰的手,低喃道:“不要走。”

只是一句无意识的话,却让皇甫九辰的动作僵住了,他竟真的僵在那里,半天动弹不得。

她的手很软,很温暖,皇甫九辰忍不住细细摩挲着她掌心细腻的纹路,那么熟悉,似乎这双手自己牵过无数次一般。

他低下头,看着火光下倾城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翼,殷红的唇,忍不住靠近她,轻轻嗅着来自她身上的清香。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似乎要醒过来,他慌忙起身,像一个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脸上泛起一阵通红。”好冷……”她却只是继续蜷缩地更紧,皱眉呓语着。

皇甫九辰看了一眼黑云翻涌的外面,似乎要下雨了,冷风一直没有停过,她才刚刚中过毒,身子虚弱,要是再加上风寒……

皇甫九辰俯身下去,将她抱了起来,她似乎感受到了温暖与舒适,一直往他的怀抱里钻去,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猫,一直在索取着关怀。

皇甫九辰无措地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展眉酣睡,心中渐渐变得宁静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享受过片刻的安宁,可是这一刻,在这个杂乱的洞内,他却从这个不知名的少女身上得到了这种感觉,他不禁有些眷恋,竟升起了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的冲动。“噼里啪啦”的火堆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记起青山还在外面跪着,于是走了出去。

除了面色惶恐的青山,还有青山身后的那个不卑不亢的玄衣少年,是他将这少女引入洞中的,他虽有错,可也正是他故意透露与青山的飞鸽传书让自己察觉,否则自己再晚来一步,这少女也许就要被蛇吞噬了。“我说过,一个人的死法可以有千百种,但是这蛇窟,却是被禁止用来杀人的。”

他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无数毒蛇吞噬,从此以后对这里恨之入骨,要不是鬼魅城的鬼医坚持这蛇窟里的蛇是可以用来救人的珍贵药材,他早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青山低下头表示知错,渊豪则直直站着面上一片空白。“下去领罚吧。”皇甫九辰丢下一句话,青山脸色一暗,脸上表情几经变化,终究还是开了口,“九公子,这位姑娘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渊豪闻言手中已经出了汗,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

皇甫九辰没有说话,审视的目光却是看向青山。

青山咬牙继续道:“这位姑娘身份不明,采花公子也是被她所蛊惑,将她带进鬼魅城,如今鬼魅城在江湖中树敌太多,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无一不想铲除我们,所以……”“阿平……”洞内悠悠地传来了一声轻唤,青山的话就这样生生被斩断。

他怔在原地,忽然觉得一阵不祥的气息迎面传来。

渊豪则是脸上出现一抹喜色,手中紧握的剑也慢慢放松。

只见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慢慢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来,皇甫九辰一个箭步冲上去,那少女软软倒在了皇甫九辰的怀中。“阿平,你不要我了吗?”她双眸含泪看着皇甫九辰,楚楚动人。

青山脸色一变,怒喝道:“大胆!你竟敢……”他只觉得一阵掌风朝自己袭来,一个不察,就摔到了三丈开外。

皇甫九辰缓缓收回手,冷冷道:“我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为主子做决定的下人,自此,由渊豪代替青山的位子。”

青山呕出一口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倾城心中冷笑一声,她趴在皇甫九辰的肩膀上,嘲讽地看着青山与渊豪,等着瞧吧,这些人赋予自己的痛苦,她会加倍讨回来的。

人人都知道,鬼魅城一夕之间多了一位城主夫人,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位城主夫人先前还是采花公子的新宠,并且在城主皇甫九辰设宴的当晚刺伤了他。

无论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流传,皇甫九辰都不为所动,他躺在床上,鬓发散乱,看着倾城一点一点地梳着自己的秀发。“你不后悔留在鬼魅城?”他忽然轻声问道。

倾城回头嫣然一笑,“你救了我,我自然就是你的人,怎么会离开这里?”

她一直都是以易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青山,早就被皇甫九辰驱逐出去,渊豪,看他的样子,对自己愧疚还来不及,怎会去探寻自己的身份?

现在的倾城,就是一个被他所救,对他心怀感恩的女子。

她随意编了一个名字,唤作“阿雪”,只可惜皇甫九辰对于这个名字一点特殊的感受也没有,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问自己“阿平”是谁。

究竟是他真的忘了当初的一切还是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虚实?倾城有些捉摸不透。“阿平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她大着胆子回头看他。

皇甫九辰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只一个旋转,她就已经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既然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就该忘了他。”他霸道地宣布。

倾城巧笑情兮,“当然,从此以后,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她说着,便凑上了自己的红唇。

倾城已经不是当初乖巧明媚的少女了,这个叫皇甫九辰的家伙,曾经是自己的夫君,当初是他不辞而别,也是他差点杀了自己,以后无论她利用他多少次,她都不会觉得内疚。

这段时间看他对自己礼遇有加,并未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情,她便知道在皇甫九辰的心中,自己是特别的,现在只看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了。

皇甫九辰并未推却她的吻,相反他按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透过窗栏,她瞥到了站在窗外一脸嫉恨表情的北堂婉儿,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更加贴近了皇甫九辰,与他的薄唇缱绻缠绵。

北堂婉儿狠狠跺脚离去,倾城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可是那又怎样?如今的自己,是鬼魅城九公子的心上人,哪怕闹得整个鬼魅城鸡犬不宁,北堂婉儿又能奈她如何?

倾城本只是想挑衅一下北堂婉儿,谁知皇甫九辰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路攻城略地,似乎当真要将她连皮带骨一起“吃”下去的打算。“等等……”她推开他,合拢自己的衣襟,脸色绯红,“我……我今天不方便……”

虽说自己和他当初是成过亲的,但是她还没有做好要和他洞房花烛的准备呢。

皇甫九辰的呼吸有些不太稳定,他茫然地盯着倾城,“为什么不方便?”

倾城恨不能钻进洞里去,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关于女人的东西?

她郑重地想了想,总算找出了一个借口,“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呢。”

皇甫九辰淡淡道:“本尊是鬼魅城城主,你自然就是城主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已然堵住了倾城所有的疑问。

倾城正准备再多问几个问题,皇甫九辰早已扯开她半掩的衣襟,吻了上去。

真是奇怪,自己遇见不少比眼前这个美得多的女人,但是似乎只有她能够牵动自己的心弦,她只要低头一脸红,自己就会心跳加快,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皇甫九辰封住她双唇,意乱情迷的那一刻想着,改天一定送花凡锦几个姑娘安慰他。

皇甫九辰进入倾城身体的那一刻,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是捶打着他的胸膛让他出去,可是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怎能说退就退?于是不退反进,让她再一次泪湿双眸。

渐渐的,最初的痛楚过去之后,是无边的快感,他与她十指紧握,汗水融为一体,恍惚中,她想起了成亲那日的美好,想不到事隔多年,他和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她温柔地抓住了他结实的背脊,柔声道:“九辰,从今以后,我会在这鬼魅城中陪你一辈子。”

这本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皇甫九辰蓦然僵住,他凝视着身下这个明艳的少女,忍不住低下头以吻封缄。

也许是孤单的太久了,此刻这个少女说的话温暖了他的整颗心,又莫名地让他觉得熟悉,他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呢?

他不愿再去想,只是更加努力地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鬼魅城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风景了。”花凡锦站在云霞阁外,看着里面抱着一只雪白小猫,低头浅笑的倾城,漫声道。第二十八章试探与报复“鬼魅城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风景了。”花凡锦站在云霞阁外,看着里面抱着一只雪白小猫,低头浅笑的倾城,漫声道。

皇甫九辰默然无语,良久,他才看向那少女,淡淡道:“事情已经朝着我无法预知的方向走去,弄月,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花凡锦微微一笑,“何来对不起一说?我花凡锦喜欢的女人多的是,喜欢本公子的女人更加多的是,倒是你,冰块一个,既然她喜欢你,你对她好便是了。”

似乎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倾城轻笑着打开窗户,冲外面的两人娇声喊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她当真是明艳照人,美艳不可方物。今日的她气色极好,额上点缀着一枚美轮美奂的碧湖珠,衬着白嫩的小脸璀璨夺目,殷红的唇像盛开的花朵,青丝长发垂在背后,妩媚中绽放着无边风情,最令人惊艳的是一袭白色广袖流仙曳地长裙,手腕上缠着两股长长的腕带,走起路来像是九天玉女下凡,笑起来宛若人间绝色。

花凡锦移开目光,喃喃道:“早知道就不该带她进鬼魅城。”

谁能知道天门派的灭尼的大弟子竟是这样的倾城美女,当初带她进鬼魅城是为了好玩,想不到今日倒是给皇甫九辰做嫁衣了。

他只道这女子是天门派的陆无忧,却压根没想到是自己臆想错了。

皇甫九辰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闲着无事,便让渊豪带你四处走走。”

如今渊豪是她的贴身侍卫,她回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渊豪,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这人好闷,我不要他作陪,不然你陪我去?”

皇甫九辰伸过手,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极自然地将手放进去,亲昵地跟随着皇甫九辰走了。

花凡锦看了一眼面色晦暗的渊豪,轻轻叹了口气,“莫说是你,就连我都开始嫉妒了。”

渊豪被看穿心事,狼狈地低下头。

皇甫九辰事务繁忙,平日从不没事逛花园,是以沐纨瑶在花园中见到他牵着倾城的手坐在一旁观赏牡丹花时,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看着不远处那个笑得一脸温柔宠溺的九公子,再想起昨日他下令砍掉城中叛徒手脚的冷厉,她不禁有些疑惑地摇摇头,当初苏故从自己手中要了忘情的药水给他喝下,按道理他是不会再喜欢上其他女人的,难道时间太长所以失去药效了?

沐纨瑶决定去找北堂婉儿问问究竟,却不知北堂婉儿此时正在来的路上。“婉儿,你受的耻辱还不够吗?”苏故一把拉住她,气急败坏道。

北堂婉儿甩开他的手,怒道:“你没有听到城中传闻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占住了我的位子,我要夺过九哥哥的心!”

苏故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话,顿时一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将北堂婉儿打懵了。“你在皇甫九辰心中从来没有过任何地位,再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你自己想想吧。”苏故冷冷道。

北堂婉儿捂住高高肿起的脸颊,颤抖着大声吼道:“我得不到九哥哥,其他女人也休想得到!”

她气呼呼地走到花园,顿时愣住了。

倾城似乎想要扑住一只蝴蝶,屡次没有抓到,就对皇甫九辰摆起了脸色,皇甫九辰竟然好脾气地替她抓到,还耐心地给她梳理乱了的头发。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换来他温柔的轻笑和一个深深的吻。

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北堂婉儿忽然觉得苏故说的是对的,也许自己从来没有过任何地位,皇甫九辰永远都不会看到自己为他付出的那些。

她麻木地转身,看到了早已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苏故。

北堂婉儿笑了,她要最后试一试,九哥哥到底有多绝情,苏故表哥又有多么深情,也许试探过后,她才会干干净净的死心。

她冲苏故温婉一笑,苏故心知不好,却晚了一步,北堂婉儿一个纵身就朝倾城扑过去,她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要么倾城死,要么她自己重伤。

然而处在危险中的倾城竟然不躲不避,甚至懒懒转身,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来不及细想,身子早已像断了线的风筝倒在了地上。

她狼狈地抬起头看过去,一双绣着明珠的绣花鞋停在了自己眼前。

她听到来自倾城的轻声细语,“你的九哥哥,从此以后就是我的男人了,以后不要惹我,否则,只有自寻死路。”

北堂婉儿心中一怒,轻轻张嘴,一枚细小的针从她的檀口中飞出来,倾城笑意盈盈任由那针扎到了自己身上,而后倒在了地上,北堂婉儿看到了怒不可遏的皇甫九辰和飞扑上来挡住皇甫九辰的苏故,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倾城的伤并不重,但是皇甫九辰却对北堂婉儿更加冷淡起来,他坐在倾城的床头,给她喂药,整日不理会城中事务。

倾城看着皇甫九辰不厌其烦又端上的汤药,皱起了眉头,“不要喝,太苦了。”

皇甫九辰隔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缓缓一笑,“不碍事,我喂你喝。”

倾城意识到不好,果然,皇甫九辰低头灌了一口药,强行搂住她,用牙齿撬开她的牙关灌了进去。

倾城被气得够呛,伸手就给了皇甫九辰一拳头,“登徒子!”

皇甫九辰笑着蹙了一下眉,倾城察觉到不对,“怎么了?”看向他的胸口,似乎隐隐有抹红印出来。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才用匕首伤了他,顿时内疚了起来。

她明明说过不会对他内疚的,可是,皇甫九辰对自己那么好,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百分之百的决心对他狠心。“是不是伤口疼了?”她细声细气问道,像一个紧守本分的小媳妇。

他看得心中有趣,于是老老实实点头,“是很疼。”

换做九公子的身份,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她面前的他,就是忍不住想好好撒娇。“那,我给你上一点药?我身上带了一瓶灵丹妙药,对什么伤势都有疗效……”她絮絮叨叨地翻出小药瓶,喜滋滋对着他炫耀,却刚好对上他凝视她的眸子,漆黑如深潭,璀璨如繁星。“阿雪,我很庆幸遇上你。”他柔声道。

这应该是近些日子他说过的最甜蜜的话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吹散了他眉眼间的戾气,露出他眼底的隐藏的情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铁一般冰冷的内心在遇到她时全部化成了绕指柔。

倾城的手一抖,药粉便撒了一地,她“哎呀”惊叫一声,装作一脸惋惜地低头去收拾,“真可惜,这可都是灵丹妙药呢。”

他俯身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掏出手绢细细地替她擦干净,心疼道:“不要捡了,这些叫下人做就好。”

他对她是真心疼爱,但是倾城却别过脸笑嘻嘻道:“知道啦。”

她不愿意再一次陷入情感里无法自拔,过去的太多经验告诉她,永远都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感情与承诺。

她要做的,是利用皇甫九辰找到九算子,找出幽云心法,然后回隐湖宫去再也不踏入中原武林。

皇甫九辰想要找到一个人,必定十分轻松,只需等待时机便是了。

时机果然来得很快,数日后,鬼魅城抓到了一个来自空玄盟的探子,那人据说是被派来监视鬼魅城一举一动的,皇甫九辰对于这类人向来不心慈手软,他吩咐直接将此人杀掉,倾城冷眼看着那人被拖出去,趁着皇甫九辰有事离去,倾城也跟了出去。

鬼魅城处决叛徒犯人的地方在鬼影坡,今日当值杀人的是鬼魅城的怪手万流,这个万流有个奇怪的嗜好,他喜欢挖人眼珠子,倾城去迟了一步,那空玄盟的探子果真被挖去了双眼,正流血惨叫。

倾城心中不忍,于是叫住了万流,“万先生,此人已经如此惨像了,就饶他一命吧。”

万流“嘿嘿”一笑,“雪夫人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我万流接到的命令却是杀了此人。”

倾城嫣然一笑,“万先生此话有待商榷,正是因为此人是空玄盟派来的探子,才更应该留他一条性命。”“此话怎讲?”“空玄盟自诩名门正派,一向对我们鬼魅城心有提防,若是派来探子,定不止这一个,留他一个活口,盘问出其他的同伴,才是我们要做的。”

万流是个心狠手辣但是却没什么头脑的人,此刻听倾城这样说了,也迟疑了,“这……”“万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会向九辰说的,你就交给我吧。”倾城一副十分想在皇甫九辰面前立功的模样,殷切地说道。

万流点点头,皇甫九辰那么信任倾城,倾城所说应该是不错的,于是他交代了一番之后离去。

地上那人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显然是疼痛所致,此时他咬着牙道:“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同伴,你一刀杀了我就是!”

倾城见他说这话时浑身颤抖,显然十分害怕,于是微笑道:“既然好汉这么硬气,那,我就先割掉你的左耳,再割去你的右耳,最后割去你的命根子,将你泡在酒中腌渍,数日后砍去你的四肢,你看如何?”

那人嘶吼道:“你这个毒妇!有种一刀杀了我!”

没想到威胁人是一件这么爽的事情,倾城俯下身,轻轻笑道:“其实我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就看你肯不肯听话了。”第二十九章离间

明月高悬,夜色苍茫。

云霞阁里一片宁静,只有悠扬的琴声婉转动听,抚琴的男子宽袍缓袖,长发垂地,偶有细碎的刘海轻轻垂下,遮住了他眉眼间的细小褶皱。

最后一个音在他纤细优美的指尖戛然而止,他凝神看向门口传来的动静,不悦道:“我说过,不要来惊扰我。”

一个身穿鹅黄劲装的少女轻轻扒开门,笑靥如花,“连我也不行吗?”

皇甫九辰眉头舒展开,“不是去骑马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倾城甩着手上的马鞭笑意盈盈,“你不肯陪我去,他们又太畏惧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她瞥见皇甫九辰的手上有一道细微的齿痕,似乎是被人咬的,顿时心里“咯噔”一跳。

皇甫九辰微微抬起手,“过来。”他说话总是这样简洁有力,丝毫也不肯多说一句,尽管他的语气那么霸道,但是倾城还是乖乖上前,依偎进他的怀里,轻轻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她一直都想不通,像皇甫九辰这样一个喜欢杀人与鲜血的人,为何却有着古怪的洁癖,且身上永远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皇甫九辰解开她的发髻,任三千青丝从自己手中倾泻而下,她扭头见他神色中带着一丝恍惚,忍不住笑道:“怎么了?该不是被其他姑娘咬到傻了吧?”

他手上的齿痕分明就是姑娘家咬的,她心里有些吃醋,然而又偏偏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调笑,只想看看他的反应怎样。

他微微扬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随即搂过倾城,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倾城痛得“嘶”了一声,顺手一摸,有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出来,她恼了,推开皇甫九辰,沉下小脸不肯理他。

皇甫九辰端起她的下巴,浅笑道:“生气了?”最近她好像总爱耍小性子。

倾城气呼呼地瞪着他,“我气你和其他姑娘家剪不断理还乱,更气你刚刚那么用力咬我。”皇甫九辰连她手指擦伤都会心疼半天,刚刚却用了狠劲咬她的脖子,她心中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压下忐忑故作任性。“我手背上的伤口是婉儿咬的,她怪我太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倾城的心里又是心惊肉跳。“那对于我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办?”她试探着问道。

皇甫九辰墨玉一般的眸子暧昧地在她身上游走,“你说该怎么办?”他说着便袍袖一挥,室内的灯被熄灭,倾城被他打横抱起,入了芙蓉帐。

今晚的皇甫九辰不似往日般淡定,他像发了狠似的在自己身上冲撞,好几次都让倾城感到疼痛,她不敢出声,只有暗自忍耐,只要吻住皇甫九辰,她一切都能够忍受。

天亮的时候,皇甫九辰早已离去,凌乱的被褥和地上被撕碎的衣裙昭示着昨晚的一夜荒唐,倾城揭开被子看着自己浑身的青紫,心中不由浮起一股不安。

她忽然觉得头疼,便支走了下人,蜷缩进被窝里,想起那人应该已经安全离开鬼魅城了,心中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他早点见到慕岩东,按照计划行事。

傍晚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倾城恹恹地起床,才发现来的是苏故,她对这个曾经欺骗过自己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于是脸色一沉,就准备逐客。“我知道雪夫人不欢迎我,不过今日我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买卖的。”他神秘兮兮靠近自己,一脸狡黠。

倾城不耐烦地冷笑:“我能与苏公子谈什么买卖?苏公子真是见笑了。”“自然是关于空玄盟的那个探子。”他直奔主题,细细观察着倾城脸上的表情。

倾城果然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她慌乱中竟将手里的茶水泼了一半到衣裙上。

苏故得意笑道:“这鬼魅城里,还没有什么动静是我苏故不知道的。雪夫人呆在九公子身边,恐怕是别有居心吧。”因着北堂婉儿的原因,他对倾城格外注意,当派去监视的人回来禀报倾城放走了空玄盟的探子之后,他就知道机会来了,这个雪夫人,无论是来自哪一方,想必都与自己一样,想要扳倒皇甫九辰。“你想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问道。“与你联手,我只要鬼魅城城主之位。”他的野心直截了当。

倾城松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苏故志得意满地走了,倾城看着苏故的背影微微一笑,与虎谋皮,从来都不是一件双赢的事情。苏故想利用她达成目的,她却没那么傻做他的棋子。

鬼魅城的日子平静的惊人,倾城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晃悠,等待着平静过后的暴风雨。

这段日子,北堂婉儿居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来找她的麻烦,也许是畏惧了吧,苏故与她约定好,等到空玄盟集结了武林同道召开武林大会的日子,就是他与她携手开始计划的时间。

她放走了空玄盟的探子,告诉他回去跟慕岩东讲鬼魅城要屠灭天下武林同道,情况危急,请求慕岩东一定要采取行动。

慕岩东本就对鬼魅城十分忌惮,她只不过是在烧得已旺的火上又添了一把柴禾而已。

若成功,鬼魅城势必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她会趁机离开,去找出九算子。

至于皇甫九辰……

她想着皇甫九辰,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渐渐开始融化,这段日子他待自己极好,她始终都在犹豫是否要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情,可是想起死去的珩楠哥哥,想起隐湖的萧条,想起那些曾经被背叛的心痛与无助,她的心又渐渐坚定下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自己重振隐湖宫的愿望,他对自己再好,也始终曾经背叛了与自己成亲时的誓言,现在的他,是身负鬼魅城众人命运的九公子,不是那个一心只为了她而活的阿平了。

倾城的秋千忽然高高荡了起来,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回头看去,皇甫九辰微笑着站在身后看自己。

倾城心中一定,于是调皮笑道:“我待会儿松手,你要记得接住我。”

说着,她站了起来,使劲一荡,到了最高点的时候,她果真鼓足勇气松开了手,她的身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了半空中,倾城的耳边只听到一声轻噫,一个红色的身影一晃,她稳稳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抱着她笑意盈盈,却是好久不见的花凡锦。

花凡锦轻轻将她放下,看着不远处的皇甫九辰,揶揄道:“美人在怀的滋味果然很好,难怪你为了她连婉儿都肯责罚。”

皇甫九辰脸色有些阴冷,“怎的来的这么巧?”显然是介意刚刚被花凡锦所抱住一事。

花凡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他有些淡淡地瞥向倾城,“刚好经过此处,见她有危险,就情不自禁来救了。”

倾城顿时暗叫不好,花凡锦这句话无异于是在挑衅皇甫九辰,眼见皇甫九辰的脸色越来越冷酷,倾城心中一急,提着裙摆就冲到了皇甫九辰的怀里,撒娇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她神色明媚,眼中的焦灼却掩盖不住,皇甫九辰心中一股酸意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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