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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8-04 20: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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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梅内斯

出版社: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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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驴之歌

小毛驴之歌试读: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文◎金波

阅读是孩子汲取精神养分的重要途径。孩子们在阅读中采撷属于自己的精神云朵,找到自己渴望的人生暖意。而优质的阅读,更能帮助孩子打造坚实、宽广、崇高、美好的精神世界,提高孩子的生命质量。所以,建立优质的个人阅读史,对孩子来说尤为重要。

如果说,牙牙学语时,母亲讲述的故事(亲子阅读)是每个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一步,那么,学生时代的自主阅读,就是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二步。它是自发自觉的,是以个人自身感到了对阅读的渴望为前提的。我们用双眼看到的文字,用双手触摸过的纸张,有足够的力量变成一个无限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既是微观的又是宏观的,既能折射出个人内心的光芒,又能展现世界的无垠宽广。

因此,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个阶段,“读什么”变得尤为重要。

很多家长会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鉴赏水平、审美趣味给孩子挑选作品;学校老师也会根据新课标要求,给孩子们推荐读物。可是,孩子们真实的想法、需求和兴趣点是什么?多年以来,我专注

于儿童文学创作,通过文字与孩子们零距离接触,发现孩子们更愿意阅读有趣的、易读的文学作品。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年龄特征、心理特征和审美趣味,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阅读心理秩序,而在这种阅读心理秩序建立的过程中,有趣易读的经典文学作品必不可少。

小当当经典阅读馆策划的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就是以有趣、易读为前提,为自主阅读期的孩子提供了一个开阔、开放的阅读方向。

诺贝尔文学奖是目前世界上公认的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类奖项,自设立以来,诞生了百余位伟大的作家,他们为人类精神文明构建了一座辉煌的文学殿堂。这套诺奖书系旨在带领孩子们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阶段,走进这座文学殿堂,在自己心中树立起一个精神标杆,进而构建个人独立自主的文学、美学乃至精神世界。

这套书邀请了诺贝尔文学研究专家为孩子们挑选篇目,精选了包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青鸟》《老人与海》等经典作品,这些作品在浩瀚的人类文明长河中也仅是数点星光。为了让孩子们易于读懂诺奖大师经典,编者还邀请了优秀的中小学语文教师和新锐儿童文学作家对作品进行改写。改写过程中,作者们保留了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经典的故事场景,使作品更适合孩子的阅读喜好和认知水平。今天的阅读,就是把初读这些经典的感受,留存在童年的记忆中,为以后精读原作、深入钻研做准备。

我相信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能让孩子感知外界、唤醒自我,促成个人价值观的形成和创造力的发展。愿这套书能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愿每个爱阅读的孩子都拥有丰饶的内心,拥有宽广、富足的精神世界。第一章我的小毛驴美丽的小银

我有一头小毛驴,它是我最好的伙伴。我的小毛驴名叫普拉特罗,它有一身银色的皮毛,我喜欢喊它小银。小银个子矮矮的,茸毛柔软而干净。身体柔若无骨,就像一堆干净的棉絮。它玲珑而温驯,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却又异常坚毅,如两颗黑水晶般明净。晴日的上午,我解开拴小银的绳子,它高兴地向草地走去。它探着头,轻轻嗅嗅草地上的小花:金黄色的、玫瑰红的、天蓝色的……五彩缤纷。“小银。”我轻轻呼唤它。听见我的声音,小银立刻欢快地朝我走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走动时如一只小小的风铃在风中优雅地摇晃着……无论我喂小银枯草还是青草,它都会吃,一点儿都不挑剔。不过,它也有最爱。它最爱的是黄澄澄的蜜橘、琥珀般晶亮的葡萄、紫里透红的无花果,还有那果汁凝聚而成的一滴滴晶莹欲滴的蜜露。

小银很单纯,也很忠诚,它只信任我。每当它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我,我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它从来不担心迷路,只要我牵着它,它就会义无反顾地跟着我走。外表如此柔软的小银有一颗如顽石般刚强而坚定的心,它全心全意地相信我,跟随我。

星期天的下午,我会骑着我亲爱的小毛驴外出,每当经过乡村的僻街陋巷时,那些悠闲的农民们都会盯着小银,欣赏地称赞道:“多好的一头小毛驴啊!”

我听了非常开心,小银似乎也听懂了人们的称赞,更加卖力地驮着我,快速向前跑去。傍晚的游戏

黄昏时分,冷风瑟瑟,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影里。外出回来的我带着小银朝那片光走去,我们闯入那片光影里,如一颗石子击起了一池涟漪。

其实我们的村庄很破旧,我们外出的时候,多半会晃晃悠悠地来到一条破破烂烂的大街上。我要穿过这条陋巷,走向村外那条干涸的小河。因为去的次数多了,小银已经熟悉路线,不用我引路,自己嘚嘚嘚地朝小河跑去。我微笑着跟在后面,不疾不徐。

一群孩子的嬉闹声越传越近,我似乎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我知道,他们是村上的一群穷孩子,正在玩一种古老的游戏。这种游戏在大人看来很无趣,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假装乞丐。

一个孩子在头上套了个口袋,说自己没了头;另一个孩子闭着眼睛,伸出手摸索着前进,说自己是盲人;还有一个孩子跳着脚,模样滑稽有趣,嘴里嚷着说自己是瘸腿……孩子们争着说出各种各样让人同情的理由,乱七八糟的说法博得大家一阵阵大笑。

嘚嘚嘚,嘚嘚嘚……

小银冲进孩子们中间,它很兴奋,似乎也想参加孩子们的游戏。孩子们并不害怕小银,有的胆大的孩子还会轻轻拍一下小银,它并不发火,也没有多作停留,摇摇尾巴,慢吞吞地走向一旁。

乞丐游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所有能想到的说法都说完了,渐渐地,他们觉得厌倦了。这时,有个孩子说:“嘿,我爸爸有块银表,真是太棒了!它能显示时间,还能亮闪闪发光当镜子用。这肯定是贵族才能拥有的。”“哼,有什么了不起,我爸爸有匹马呢,一匹真正的马!”一个孩子不服气地嚷嚷。“你们真幼稚,我爸爸有支猎枪!那可是我见过的最神气的猎枪!”又一个孩子不甘落后地叫喊起来。

……

孩子们天真地嚷嚷着,急切地争论着。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对他们的自以为是评头论足。孩子们的世界纯净而美好,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周围的一切就是完整的人生。只有等他们长大了,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后才会明白:银表也许可以唤醒黎明,猎枪却消灭不了饥饿,骏马也有可能将人带向不幸。上学

小银很聪明,我觉得如果送它去上学,它肯定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学到很多知识,学会字母 A、B、C呀,学会写字、画画呀,总之,上学的孩子们能学到的知识,它肯定都能学会。我可以肯定,聪明的小银一定可以做到这些!

小银,如果你去上学,肯定要比巴罗镇上的神父和医生懂得更多。

小银,你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一定可以像蜡做的那只小毛驴一样睿智。那只小毛驴头上戴着布花环,非常可爱,它还是玻璃缸里那条金鱼的朋友呢。

你还不到四岁,但身材已经非常高大,喔,我真是好奇,什么样的椅子才适合你坐,什么样的桌子适合让你趴在上面写字,什么样的教堂唱诗班能让你站着唱赞美诗呢?

嘘,小声点儿,小银,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去教堂,我担心堂娜·多米蒂拉,那个穿着紫色袈裟、系着黄色腰带的修女,我怀疑她会罚你跪在香蕉树院子的角落里,晒两个钟头的太阳,也许还会用一根长长的芦苇秆来打你的手心,说不定还会把你当午后甜点吃掉呢。

唔,说不定,人们还会恶作剧,用火点燃一张纸放在你的尾巴下面捉弄你。哎呀,那样太可怕了,你会被烫得耳朵通红,想一想我就觉得难过,感觉就像庄稼汉的儿子要面临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打骂一样……

走吧,小银,快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去受罪的,我会耐心地教你认识花朵和星星,我会耐心地陪伴你做任何事情,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嘲笑你。或许他们会笑你是小傻瓜,或许他们还会将折好的毛驴纸帽给你戴在头上。不要害怕,小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尽管那纸帽的两只耳朵比你的耳朵还大,那红圈、蓝圈画出来的大眼睛,和河里船只上画的眼睛一样大。

快来,小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快跟我来吧。

瞧,我时常希望小银能接触更多好玩有趣的事情,可是我也很害怕它受到伤害。

不过,我还是会带小银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玩。我相信,只要有我在,我就能保护小银。美味的无花果

无花果是一种非常好吃的果子,尤其是在弥漫着浓雾又异常寒冷的黎明,非常适合吃无花果。

我的小伙伴们喜欢吃无花果,当然了,小银也很喜欢吃。我和我的小伙伴罗西约、阿黛拉早就商量好了,早上六点钟我们就悄悄出发,到里卡去吃无花果。当然,我的好朋友小银也会一起去。

我们一路狂奔,跑向那些古老而巨大的无花果树。

这些树都非常庞大,灰色的树干,枝叶繁茂,盘根错节的枝丫如一条条肥胖的大腿,嫩绿的阔叶如亚当和夏娃穿过的叶子裙,叶子上泛起点点银光,在熹微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跑,疯狂地赛跑,我们比赛看谁最先跑过每一棵无花果树。我奋力向前,罗西约不甘示弱,紧紧跟在我后面。我们俩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们心里是无比高兴的。“快摘!”我催罗西约摘下第一片叶子。“真累啊,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抓着我的手,让我摸她心跳加剧的心口。我望望她,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如一股股波浪在涌动。“你们等等我!”阿黛拉还远远地跟在后面,又矮又胖的她没有我们身手敏捷,只能跟在后面干生气。她气呼呼地冲我们扔无花果,我们也嬉笑着反击。小银跟着我们一起奔跑,我也摘了一些熟透的无花果,连枝带叶拿给小银,小银开心地用头蹭蹭我的手,向我道谢。

阿黛拉还在不停地用无花果砸我们,她眼睛里含着泪珠,嘴角却带着微笑。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笨拙却又宽容,我们平时玩得非常好。“砰!”一颗无花果砸在我的额头上。噢,好黏的果子弹。“快还击!”罗西约轻声冲我嚷,“你砸她的头,我砸她身上。”

我们两个很快建立了战略联盟,一起砸阿黛拉。阿黛拉大声尖叫,不停地朝我们还击。无花果纷纷落下来,砸在我们的眼睛上、鼻子上、脊背上,还有衣服上。我们开心地不停欢叫,无花果给我们带来的快乐远远超过吃到口中的甘甜。“砰!”一颗无花果砸在闷头大吃的小银身上。小银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迷茫地望着我们,无辜的眼神引得我们开怀大笑。于是,我们都把手中的无花果朝小银砸去。可怜的小银不会说话,也不能还手,它只能不停地踱步,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小银,我来帮你!”我跑到小银身旁,帮它一起反击。很快,阿黛拉就被我的狂轰乱炸打得节节败退。就在我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老天爷忽然就变了脸,

一阵暴雨毫无预兆地袭来,噼里啪啦地落在大地上,仿佛一排排从天而降的霰弹。顿时,一股清凉的气息洒遍大地,好舒服啊。

阿黛拉举手投降。于是,我们停止了战争,坐在地上享受狂热后的凉爽。那一天实在是太开心了,许多年后,我还一直记得那次无花果大战。龙沙

除了无花果,小银还喜欢吃金盏花。镇子附近有一片草地,草地上开着许多漂亮的金盏花,我时常带着小银去那里。“去吧,你自由了!”走进开满金盏花的草地时,我解开了拴着小银的缰绳,对它说。没有了缰绳的束缚,小银快活地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贪婪地吃着那些金盏花。看着小银那么开心,我也舒服地躺在一棵松树下,从阿拉伯式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愉快地朗读起龙沙的诗歌《奥菲欧》:

你好像一朵玫瑰,

盛开在五月,

你的第一朵花,

是你的青春的喜悦。

你是那样媚人,天神——

也不会把你忽略。

……

正当我沉醉在诗句中时,一只小鸟在松树的枝叶间灵活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唱着一曲快乐的歌谣。我被小鸟的歌声吸引,抬头看看头顶的树,明媚的阳光洒在绿色的树冠上,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我侧耳一听,还有许多小鸟也在唱歌,它们扇着翅膀,在大树的枝丫间又蹦又跳,这是它们的午饭时间吗?它们的歌声如此开心。

鸟儿们继续热闹着,我不再理会它们,接着朗读诗句:

你那鲜艳的色调……

念着念着,我忽然感到有个什么东西靠在了我的肩头,热乎乎的,暖洋洋的。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小银,难道它也被《奥菲欧》的旋律感动了吗?好吧,我的老伙计,让我们来一起念下去吧:

……鲜艳的色彩。

当黎明用她的泪水把东方哭亮……

忽然,一只小鸟又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它那并非音乐家的歌喉打断了我们的读书声。我和小银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快乐的小鸟。

我的记忆里,有许多这样的记忆碎片,它们都是愉快的、闪着光的,像珍珠一样美好。第二章与死亡有关的思考未知的后事

小银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我也时常为它感到开心或难过。

今天我就很难过,因为小银生病了。我细心地照顾它,但它还是蔫蔫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看着它,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心神不宁。我不安地摸摸小银的头,安慰小银。

听大人们说,每个生命都有逝去的一天。而逝去,就是消失,就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有时候会觉得害怕,但我不能让小银知道我的害怕,我会认真安慰它。

可怜的小银,不要担心,如果你比我早一步离世,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侮辱和伤害。你不会被拖向海边浅滩,不会被抛进大海,也不会像那些没人爱的驴子、马和狗一样被扔进山涧。当然,我也不会随便将你扔在地上,被乌鸦啄食,只剩下一副骷髅,被人当景观来看稀奇。我也不会让你僵硬而肿胀地躺在壕沟里慢慢腐烂,直到一群烤松子的孩子大嚷大叫着发现你的遗体。

放宽心吧,亲爱的小银,我会很好地照顾你。我会把你埋葬在你最喜欢的果园里,就葬在那棵大松树底下。我知道你喜欢那里,也愿意在那里愉快地安息。

放心吧,你一定不会觉得寂寞的,因为很多孩子都会来到这里。男孩子们疯狂地玩耍,女孩子们坐在椅子上做针线。一切都是那么祥和而美好。

当然,我也会经常来看望你,为你吟诵诗句。

听,姑娘们在橘林里洗衣歌唱,水车咕噜噜地转着,金丝雀、黄莺在枝头高唱。

瞧,这些美妙的声音编织在枝繁叶茂的常青树冠中,是不是像一座无形的音乐屋?亲爱的小银,你躺在这座音乐屋中是否快乐,是否安然?

我如此安慰小银,也是在安慰我自己。我们彼此陪伴,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一根刺

幸运的是,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小银慢慢好起来了,我为此感到很开心。

一个早晨,我带着它一起来到牧场。一路走来,我们都很开心,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有些昏昏欲睡。

太阳光逐渐强烈起来,将地上的沙子晒得火辣辣的。突然,我感到小银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它跷着一只脚,可怜巴巴地踮着走路,连地都不敢碰一下。“怎么了,我的朋友?”我问它,它撒娇般地用头蹭了蹭我的胳膊,又抬起前脚,跷起来给我看。

我赶紧趴在地上,翻过小银的那只蹄子。哎哟哟,可怜的小银,原来它脚下扎了一根长长的橘树刺。我望着那根刺,如同它扎在我身上一样,自责、心疼、难过……无数情绪涌上我心头。

我曾经跟老兽医达尔翁学习过一些医疗知识,我想起达尔翁教我的知识,决定立刻帮小银把刺拔出来。虽然我的技术没有达尔翁好,但是我比达尔翁更心疼小银,这一点已经可以让它充分感觉到安全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刺拔出来,又拉着小银向附近的小河边走去。

小河岸边长满了黄色的百合花,我让小银伸出那只受伤的脚,放进河水中。河水温柔地漫过小银的脚,把它的伤口洗得干干净净。

清洗一番后,我带着小银朝大海走去。我走得很慢,小银在后面慢慢跟着,虽然它的脚还是不能碰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它的心情明显好多了,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嘴碰碰我,友好地跟我嬉戏。驴棚

从大海边回来后,小银的脚好了很多。

中午,我去看望小银。小银正在棚子里游荡,它摇晃着身体,阳光照在它银灰色的脊背上,闪闪发光。阳光从棚顶的破洞里射进来,斑斑点点,小银踱着步子,那些斑点照在它的脚边,如一枚枚散落的银币。

小白狗迪亚娜躺在小银的脚边,正在惬意地眯着眼睛休息。它看到我进来,立刻蹦蹦跳跳地朝我跑过来。“嘿,你好!”我朝迪亚娜打招呼。迪亚娜立刻热情地朝我扑来,伸长了玫瑰色的舌头,想舔我的嘴。

我和迪亚娜嬉闹着,开心不已。老山羊正在牲口槽上吃草,听到我们的嬉闹声,好奇地探头朝我们望过来。它一会儿往左边歪歪头,一会儿往右边歪歪头,看上去可爱极了。我走过去,摸摸它的头,和它也玩了一会儿。

看到动物们将我围起来,和我一起开心地嬉戏,小银在一旁着急了,它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缰绳的束缚,朝我奔过来。呵呵,我知道,它等得着急了。刚才我还没进来,它就已经嗅到我的气息,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现在它看到我和小白狗、老山羊一起嬉戏,早就着急了。我赶紧朝小银走过去,抚摸它,和它喃喃低语。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五彩缤纷,漂亮极了。我看呆了,忍不住从天窗钻出去,爬到了棚子顶上,朝对面看过去。对面的房子

我家对面有一座房子特别吸引我。小时候,我时常凝望着那座房子,心中涌起无限遐想。最初,那座房子是里维拉街卖水的阿雷布拉大叔家的小茅舍。

小银,你还记得那座房子吗?它的院子朝南,院子里面永远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我很喜欢那个院子,时常爬上院墙,朝远处眺望。“进来吧!”阿雷布拉的女儿亲切地喊我。“哎!”我痛快地答应一声,立刻朝院子里飞奔而去。阿雷布拉的女儿微笑地望着我,给了我几只柚子,还亲了亲我的脸蛋,“真是一个小可爱。”她说。

小时候的我傻乎乎地望着她,感觉她如妈妈般慈爱又温柔,就以为她是一个成年女子,其实她当时还很年轻,一直到我长大了,她才出嫁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街道也发生了变化,先是改成了卡诺瓦斯街,然后又改成胡安·佩雷斯修士街。那座房子也变成了何塞先生的。

何塞先生是塞维利亚的糖商,他的家人都喜欢穿金色的羊皮靴子,阳光照在他们金灿灿的鞋子上,让我眼花缭乱。我还是喜欢到那个院子去玩,换了主人的院子也变了很多。瞧,那些龙舌兰中间放了很多鸡蛋壳,还有房间的门上添了许多金丝鸟和许多蓝色的条纹。

何塞先生经常到我家做客,我父亲总是陪他一起聊天。何塞先生以前有一大片橄榄园,可惜后来失去了它。所以他总是喋喋不休地讲他的橄榄园,情绪非常激动。我父亲很同情他,总是耐心地听他诉说,还总会塞钱给他。

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正在聊天的父亲和何塞先生,看了一会儿,我就转移了目光,望向何塞先生家的胡椒树。那棵胡椒树就长在何塞先生家的屋顶上,所以,我很轻易地可以看到它,还可以看到树枝上飞来飞去的麻雀。

其实,何塞先生家还有一棵胡椒树,那棵树种在院子里。

这些年,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没有忘记过儿时的那座房子,时常在梦中看到那两棵胡椒树,一棵从阳台上可以看到树冠,另一棵只能看到树干,我从来没有把它们记混淆过。

我十分迷恋那座房子,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午休的时候我总是凝望着它,在铁栅栏门前,在窗口处,在阳台上。它在我的记忆中永远充满着情趣,迷人而又变幻无穷。它永远被保存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伴随我四处漂泊,如小银一般,时刻陪伴着我。庭院里的树

关于儿时的记忆里还有一棵槐树,那是多年前我亲手种下的,就在我家的院子里。它多像一朵绿色的火焰啊!我希望小银也会喜欢它,它是我的另一位伙伴。

在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之后,它变得像现在这样茂盛,浓密的绿叶覆盖着我们,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一个个光斑。

虽然这所房子关闭了,但这里留存着我许多难忘的回忆,从前我住在这里,只要看到这棵槐树,我就能抒发心怀,写出一些动人的诗歌来。

小银,你看,它的每一根枝条都装饰着四月的翡翠、十月的黄金,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妖娆多姿。我总喜欢在树下看书,既清凉又宁静,仿佛艺术女神缪斯把她那双纤细而明净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令我文思泉涌。

啊,从前它是多么美丽又温柔呀!

可是今天,人们纷纷离它而去,它就成了整个庭院的主人,它比之前更加高大粗壮了。小银,你说它是否还记得我呢?在我看来,它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棵树了,我把它忘却了,随着时间流转推移,它已经从我的记忆中完全消失,独自在这里生长,一年比一年高壮,如今它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棵槐树。也正因如此,我对它原有的亲切感也渐渐消散了。

虽然它是我亲手种下的,但是今天我见到它,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对每一棵树都充满了激情,当我抚摸它们时,我的心中总是会升腾起一股暖流。然而我见到了我曾经熟识又喜爱的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难道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吗?

小银,也许我再也不必看它了。

夕阳西下时,槐树上不再有我悬挂着的竖琴;那可爱的枝叶,也无法再给我创作的灵感。多少次,我来到这里,心中充满了寂寞,我幻想着在这里寻找宁静。但是现在,我的心中只有悲哀与不悦。

来吧,小银,让我们离开这里,就像应该远离赌场和烟馆一样,远远地走开吧!傻孩子

我经常带着小银四处溜达,所以,我们对附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知道哪里有可口的小吃,哪里有可以休息的长椅。

我也记得那个快活的傻孩子。

我不知道傻孩子的名字,只知道每次从圣何塞大街回来,总会在一户人家门口看到那个傻孩子。他坐在家门口的小凳子上,几乎一动不动。没有人搭理他,更没有人送礼物给他,可是他一点儿也不难过,总是乐呵呵地坐在那里,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没有人在意这个孩子,看到的人也只会鄙夷地说:“他是个傻孩子。”

可是,再傻的孩子,再难看的面孔,也都是妈妈的宝贝。他的妈妈不会嫌弃他,依然觉得他很可爱。

一天,我和小银再次从街上路过。忽然间,天上刮起一阵恶风,我拉着小银,艰难地在风中行走。路过傻孩子家的时候,我忍不住朝门口张望,咦,那个傻孩子哪里去了?他没有坐在门口,只有一只小鸟在门槛上不停地跳跃。

那孩子哪里去了?我带着疑问慢慢朝前走着。小鸟唧唧喳喳的叫声让我想起抒情诗人库罗斯,他的诗如慈父般,令人倍感亲切。曾经,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痛苦不已,他曾经向一只加利西亚蝴蝶打听孩子的去向:“金色翅膀的蝴蝶啊……”然而,他并没有找到。

很快,春天到了,傻孩子还是没有出现,我很想念那个傻孩子,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听人们说,他已经永远地从圣何塞大街消失了,去了天堂。

后来,我路过他家门前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他。如果他活着,这会儿应该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快活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吧。他的身旁有一簇簇玫瑰花,娇艳的玫瑰陪伴着他,没有一丝嘲弄。幽灵

我家的小镇上有很多可爱的孩子。我小时候的玩伴很多,除了罗西约、阿黛拉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小伙伴。安妮亚也是我的小伙伴之一,她是一个活泼热情又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黄油球”。

安妮亚有个古怪的爱好,那就是装幽灵。她找来一床被单,把自己裹起来,又找来一些白灰,涂抹在自己脸上,再把蒜瓣挂在牙齿上。她最喜欢在我们聚会的深夜里出现。那时候,我们都躺在小客厅里。

当我们半睡半醒快要入梦的时候,安妮亚会突然出现。

安妮亚总是一声不响地从黑暗中走来,看起来如幽灵般令人恐惧。她的脸色阴沉得难看,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灯光忽明忽暗,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神秘。长长的白袍子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像她自己的皮肤,令人恐惧。

这是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可是后来我们都不害怕了,因为我们知道她是我们的好朋友安妮亚。好朋友总是相互支持陪伴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可爱的安妮亚会离开我们。

那是九月的一个夜晚,小银,你还记得吗?那是个暴风雨的夜晚,天色阴沉,狂风肆虐。紧接着,电闪雷鸣,雨水夹着冰雹倾盆而下。暴雨很大,很快,院子里的水缸就满了,院子里的水越来越多。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被渴醒了。此时,送信的邮差早就回家了,九点钟的末班车早已开走了,晚祷的钟声也已经停止了,只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依旧。

我有点儿害怕,但又实在渴得难受,最后不得不战战兢兢地走进饭厅倒水喝。突然,一声雷鸣炸响,院子里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我赶紧冲到窗前,看到院子里的贝拉尔德的桉树折断了,我们很喜欢这棵树,喜欢叫它杜鹃树。

突然,又一道闪电划过,我们紧紧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一声闷雷传来,树木、房屋在雷声中摇摇晃晃,似乎在瑟瑟发抖。我们吓坏了,一个个找地方躲了起来。我们如受惊的小鸟,谁也顾不上谁,到处乱钻。

终于,雷声过去了,闪电也不见了。我们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相互诉苦。“哎哟,我撞到了头啊!”“哎哟,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我的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好疼啊。”

……

叽叽喳喳,唠唠叨叨,大家发泄一番后,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对我们来说,这真是一次疯狂的体验。

渐渐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月亮也慢慢地从天空升起来了。洁白的月光照在庭院里,满院子的雨水在月光中闪闪发光。

我们睡不着,奔跑着到处寻找,想发现暴风雨带来的各种秘密。小狗洛德在牲口栏的台阶上来回奔窜,惶恐不安地狂吠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我们紧紧跟在它的身后,也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洛德带着我们奔跑,穿过水洼,跳过矮墙,来到一处阴暗潮湿的花丛。噢,那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还有点点荧光闪烁。它是幽灵吗?我们都有些害怕,连连后退。

小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我们跑出来了,它勇敢地走过去,用头推了推那个幽灵,幽灵翻了个身,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噢,天哪!不,这太令人恐惧了,那个幽灵竟然是安妮亚,是的,就是可怜的安妮亚,她手中握着那盏亮着的油灯,已经死去了。

安妮亚是被雷电击死的,她穿着那件幽灵似的长袍,静静地躺在花丛中,再也没醒过来。哄孩子的小姑娘

镇子上还住着矿工一家,矿工家有个小姑娘,她的脸上常年有煤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她长得还是非常漂亮的,两只眼睛清澈明亮,像两枚亮闪闪的银币,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小小的嘴巴粉嫩嫩的,在红扑扑的小脸上显得十分可爱。

一天,我看到小姑娘坐在茅屋门口的一块破瓦片上,正在哄她的小弟弟睡觉。

正是明媚的五月,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觉得十分惬意。轻风拂过田野,似乎奏响了一曲生命奏鸣曲,一切都是那么温馨而宁静。听,那呜呜的声响,好像是水快要烧开了,是谁在那儿呢?草地里的小虫子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海风吹过桉树,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又是一曲欢乐的乐章。

侧耳一听,小姑娘正在轻声地唱着一曲歌谣:

小宝宝,

快睡觉,

牧神快来了……

海风带来了一丝凉爽,

空气中似乎有咸咸的海水味道。

睡吧,睡吧,

姐姐陪你睡觉……

伴随着这歌声,海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它轻轻地抚摸着孩子柔嫩的睡脸,会不会也给他送去一个美梦呢?

我的小毛驴温驯地跟在我的身后,在松树林里慢慢地走啊,走啊……如果它累了,就往松软的地上一倒,耳边还依稀能听到小姑娘唱的催眠曲,它也像一个小宝宝一样甜甜地睡着了。第三章鸟雀和人们鹦鹉

一天上午,我带着小银到一个朋友家去玩。我的这位朋友是一位医生,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园子,他带着我们在园子里游玩。“您好,您好!”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园子里传来,我惊讶地望望我的朋友,他耸耸肩,微笑着带我们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哦,原来是一只红冠绿头的漂亮鹦鹉。小银对鹦鹉很感兴趣,围着它绕来转去。就在这时,山坡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山坡下跑来一位年轻妇女,她看上去非常着急,喘着粗气跑到我跟前,恳求说:“先生,医生呢?医生在吗?”紧接着,后面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群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的孩子冲了过来,他们也都喘着粗气,不时地朝身后张望,我和朋友也赶紧朝那边望去。只见几个人影正迅速朝这边奔跑,他们看起来慌乱不已,走路的姿势很怪,似乎几个人纠缠在一起。

终于,人影越走越近,我才看清楚了,原来是三四个农民抬着一个人正快速跑来。

被抬着的人看上去情况很不好,他全身瘫软,皮肤发紫。

我们都担心地望着我的医生朋友,他迅速走过去,给患者检查伤口。这时,那些空下手来的农民们才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仔细听着,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位伤者是一个猎手,他偷偷在多尼亚那禁区打猎,可惜被自己的猎枪炸伤了胳膊。我望了望那杆猎枪,哦,它实在太糟糕了,又破又旧,有些地方甚至用草绳子捆着。

这时,我的医生朋友已经检查完了伤口,他松了一口气,

抬头对我们说:“没事,没伤到骨头。”

顿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个猎人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双眼中盈满了泪水,口中“哎哟,哎哟”地呻吟着。我们都同情地望着他,没有人说话。突然,那只鹦鹉叫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

我们都觉得很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一股潮湿的海水味、松脂味、鱼腥味等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橘子树在夕阳中熠熠生辉。那只鹦鹉站在一棵丁香树上,在茂密的枝叶间蹦来跳去。它不停地打量着我们。“哎哟,哎哟……”猎人仍旧不停地呻吟着。“没关系,没关系。”鹦鹉扑扇着翅膀喊。

我的医生朋友给猎人敷上药棉,缠上绷带。猎人感觉很痛,又“哎哟,哎哟”地喊叫,鹦鹉继续喊:“没关系,没关系。”

那场景虽然有些滑稽,但是让我心里充满了暖意。堂·何塞神父

我们镇上有一位神父,名叫堂·何塞。他走起路来端端正正,看上去严肃而庄重。他说话很柔和,亲切的话语像掺了蜂蜜似的,令人陶醉。不过,我知道,他这个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纯真,真正纯真的是他的那头母驴。我觉得那头母驴高贵优雅,像一位颇有修养的贵妇,小银肯定也会赞同我的想法。

我和小银不止一次在神父的花果园中见到他,那时的他简直是魔鬼的化身,丝毫没有平常在外面表现的温和与慈悲。

一次,我带着小银路过神父的花果园,看到他正站在园子里,穿着水手短裤,戴着宽边帽子,他一边用石头砸那些偷他橘子的孩子们,一边大声咒骂他们。

神父不仅对孩子们毫无同情心,对自己的管家更是苛刻。每个周五,我都会看到他的管家巴尔塔萨拉着破车子,在村子里卖破扫帚。这个可怜的男人忠诚而憨厚,他总是默默地做一切他能做的事情,有时候遇到穷人们为有钱人家的死者祈祷,他也会默默地加入祈祷的队伍中。“小银,你说神父怎么那么凶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能骂脏话的人。”我和小银再次路过神父的花果园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小银抱怨起来。

真是奇怪,这么粗俗的人竟然是神的侍者,每周五下午五点做弥撒的时候,神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上去神圣又博学。真的,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天地万物的由来啊,跟随神的指引啊……他说着那些美妙的语言,四周的树木、泥土、流水、微风和蜡烛都跟着陶醉在他的宣誓里,一切都是那样纯洁、优美、静谧……

可是,你知道吗?这个看起来慈爱和善的神父在家里又是另一副模样,他骂人的脏话如一盆盆脏水,铺天盖地喷向挨骂的人。他的怒火是那么猛烈,连园子里的石块每天都得换地方过夜。因为,他总是拿这些石块发泄他的怒气,抓住它们去砸小鸟,砸淘气的孩子,也砸洗衣服的妇人,甚至砸美丽的花朵。

我真的很奇怪,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竟然能从容地游荡在两种状态里 :在家中暴跳如雷,对一切都满怀敌意和恼怒;在外面祈祷的时候,他立刻变得庄严肃穆,俨然是最称职的神父。

我远远地望着他,心中涌起无数感叹。他穿着黑长袍,披着斗篷,头上戴着圆帽,呆呆地骑着那头没精打采的母驴。一人一驴缓缓地走向黑洞洞的村镇,那行尸走肉的模样活像走向十字架的耶稣……兽医达尔翁

当小银生病的时候,我总是会去找我的兽医朋友达尔翁。他身材壮实,体重足有一百多公斤,像一头领头牛一样大,任谁见了都会说:“真是个大块头!”他脸色红润,总是像喝醉了酒似的。他告诉我,他已经年逾花甲了。

达尔翁讲话的时候非常有意思,那声音就像一架破旧的钢琴,琴键年久失修,再也弹不出动人的乐曲,无论说什么都是一个音调。有时他并不是在说一个连贯完整的句子,反而像吐出一股股气流一般,一边说一边还摇头晃脑,用力地拍打大腿,嗓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会不时地流出口水,当他发现的时候,只得赶紧用手帕去擦拭……晚饭前看到这一幕总是不太愉快的。

因为年纪大了,达尔翁嘴里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吃面包的时候只能先把面包搓碎,弄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因为没有牙齿咀嚼,他只能用牙床咬面包,好半天才勉强吃完一口,接着再将另一小块扔进嘴巴里。随着他咀嚼食物,他的胡须也一抖一抖的,翘到了他的鹰钩鼻上。哈哈,那样子别提多滑稽啦!

达尔翁的块头很大,只要站在铁匠铺的门口,就能把铁匠铺的整个门给挡住。如果有几个孩子躲在他身后,谁都发现不了。虽然他已经胡子花白,但是他的心非常年轻,他像一个活泼的小孩子一样,总是喜欢和小银玩耍。当他在路边看到一朵小花,或者有小鸟围着他飞舞时,他就会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发出愉快的笑声,激动的时候甚至会热泪盈眶。

当达尔翁安静的时候,又会远远地望着远处的一座古老的公墓,脸上流露出伤心寂寞的神色,嘴里喃喃念叨着:“我可怜的女儿啊,我的宝贝……”

达尔翁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水窖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有点儿糟糕,接连下了好几场雨。今天,雨停了,我走出房间,小银正在院子里玩耍,它看到我,欢快地摇摇尾巴,朝我扑过来。

我摸摸小银,带它在院子里转悠。啊,那是什么在闪耀光芒?我仔细看了看,哦,那是水窖。

几场大雨灌满了水窖,满满的水使水窖没有了回声,也看不见水窖底。

我还记得,水浅的时候,太阳光照在水窖的顶窗上,金色的光芒透过黄色的、蓝色的玻璃,变幻出五颜六色的色彩,映照在水中,看上去如一块块宝石,美极了。

我站在水窖前,盯着满满的水发愣。小银不满地推推我,想让我继续陪它玩。

小银,等一等,你知道水窖中的秘密吗?嗯,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到水窖下面去过。不过,我去过。

几年前的一天,我们家的水窖被舀干了,我悄悄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啊,那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啊。我从来都不知道,水窖还连着一条长长的坑道呢。我拿着蜡烛,小心地朝前走。突然,一个影子朝我扑来,我吓得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蜡烛也灭了。我吓得浑身发抖,正在这时,一个凉凉的、小小的东西爬到了我的手上。“啊!”我忍不住惊叫起来。然后,我用力甩手,把那个怪物甩了出去。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感觉到那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娃娃鱼。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甩手。

其实,水窖和坑道在我们村子里很常见,最大的一个水窖是古城广场附近的萨尔多·德·洛波家的。我家的水窖却是村子里最好的水窖,水窖的井栏是用一整块雪花大理石砌成的,看上去非常有质感。

我知道教堂的坑道可以通往彭塔莱斯的葡萄园,顺着坑道一直朝前走,走到出口就会发现,原来它通往河边的田野。我还知道医院里的那条坑道非常长,村上的很多人都知道它很长,大家都有些胆怯,没人敢下去。“小银,小心点!”我正在沉思,看到小银朝水窖走去,

我赶紧拉住了它。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好几次晚上下大雨,我从梦中被惊醒,听到雨水从屋檐滴落到地上,再流入水窖。水窖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听上去像有人在痛苦地呜咽。我越听越难过,

伤心得难以入睡。第二天早晨,我一醒来就赶紧跑到水窖旁去看,如果水窖满满的,我们就会大喊:“哇,太厉害了,水窖竟然满了呢。”“嘿,小银,别着急!”我拉住小银,从水窖中打了一桶清凉的水放到它的面前。只是,那个桶非常小,不知道小银是否能喝得痛快。不过没关系,我微笑地看着小银,对它说:“慢慢喝,不够了我再给你打一桶。”微风吹过,我静静地站在院子中享受凉风和静谧,小银站在我身边,欢快地喝着水……水井“井”真是一个神奇的字眼!为了找到生命的源泉,人们从地面开始,不停地往地下深挖,直到挖出了一个黑地洞,迸出清澈的水流。小银,你知道水井有多深吗?你知道井水有多清凉吗?

井台上有一棵无花果树,把水井装点得生机勃勃,却有点儿碍事。再往里面看看,井壁上布满了青苔,滑溜溜的。咦,那里还长着一朵兰花呢,香气扑鼻。再往下看去,竟然还有一个燕子窝。

再往下之后,井壁变得冰凉幽深,就像一条深邃的走廊,只要穿过它,就能见到一个翡翠筑成的水晶宫,那里还有一大片碧绿的湖水,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如果你往湖水里扔块石头,湖水就会发起怒来,狂吼着要把你吞噬。在湖水的尽头,是天穹。

每当夜幕降临,天空就会挂上一轮明月,而井里也挂上了一轮明月,周围还有许多星星在守护它。宁静的水井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的灵魂进入井水之中,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那个奇境。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井水里会突然冒出一个主宰万物的巨人,打破这祥和的一切。

水井真是一个奇妙而安全的迷宫,一个清香满溢、黯淡无光的公园,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宫殿。

小银啊小银,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跳进了这口水井里,千万不要惊慌失措。我不是去寻死,而是去井底捞月亮和星星。

小银舔了舔干燥的嘴巴,好像口渴了,它望着清凉的井水,大声地叫了起来。这动静吓坏了窝里的燕子,它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远远地飞走了。可怜的癞皮狗

一天中午,烈日当空,空气闷热。我从窗户朝外张望,看到一条癞皮狗。我经常看到这条癞皮狗。它很可怜,瘦骨嶙峋,似乎很难找到食物吃。人们都不喜欢它,看到它总是会吓唬它,朝它扔石头。它也不反抗,可怜巴巴地夹着尾巴逃走。甚至,别的狗看到它,也会朝它狂吠,龇牙咧嘴地咬它。它也只能呜呜地叫着,悲伤地躲闪。

有一次,我看到它气喘吁吁地跑到我家园子里的小屋,悄悄躲了起来。我没有驱赶它,偷偷扔了一些吃的东西给它。它非常感激,乖乖地缩在那里。从此,它遇到危难的时候,总会逃到我这里来,希望得到我的庇护。

我看到那条癞皮狗跟着小白狗迪亚娜朝外走去,癞皮狗的神色有些悲伤,我看得有点儿不忍心,就朝门口走去,想看看它到底怎么了。

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我浑身一震,快步走出房门。哦,天哪,癞皮狗倒下了。看门人手中拿着猎枪,也愣在了那里。

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癞皮狗倒下了,它在地上痛苦地打了个滚,悲伤地叫了几声,滚到一棵槐树底下,死去了。

小银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倒下的癞皮狗。小白狗迪亚娜也吓坏了,它低声哀鸣着四处寻找地方躲避。

看门人看到这个情景也后悔了,他叹着气,敲打着自己的头,悔恨自己的莽撞。我也静静地站在那里,哀悼那条可怜的、无辜的小狗。

这时,天空飘过一片白云,遮住了太阳,好像在保护小狗不被太阳暴晒,又好像在掩面痛哭,替小狗鸣不平。小狗紧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地上。它再也不会蹦蹦跳跳,再也不会被人或被狗欺负了。

海风一阵阵吹拂过来,此时正是安静的午后,很多人都在安睡。只有那些高大的桉树在摇头晃脑地为小狗哀悼,为它哭泣。可怜的癞皮狗,祝愿你在天堂安息,不用再忍受欺凌,不用再忍饥挨饿。麻雀

有一天清晨,当我走出家门时,发现天色阴沉沉的,时而发灰,时而发白,没有了往日明媚的色彩。整个圣地亚哥城似乎被包裹在了一团棉花里。人们都去做弥撒了,外面只有我和小银,还有花园里那些活泼的麻雀们。

麻雀们多么快活呀!天空时不时地飘过大团的乌云,落下几滴雨。而那些麻雀们一点儿也不为坏天气担心,它们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穿梭着,叽叽喳喳地歌唱,一会儿在牵牛花丛中钻来钻去,一会儿又伸出尖利的嘴巴啄啄这里啄啄那里。

小银你看,一只麻雀跳到树杈上,不安分地蹦来蹦去,像是在跳舞似的。另一只麻雀飞落到井边的水坑里,小口地喝起水来。还有一些麻雀呢,它们飞到屋顶上,飞到野花旁。有的野花快要干枯了,但是跟阴沉沉的天空比,它们却显得生机勃勃,似乎还能重新焕发美丽。

这些幸福的麻雀,虽然它们没有节日,但是对于它们来说,哪一天不是节日呢?它们过着最简单而自然的生活,天真淳朴,无忧无虑,每天只要唱一唱歌,就能度过美好的一天。谁能理解它们呢?或许只有教堂的大钟吧!

麻雀们不懂什么是人间喜悦的天堂,也不懂什么是人间悲伤的地狱。

尽管麻雀身无分文,但是它们有一双无与伦比的翅膀,能任意游山玩水。不用收拾行李,也不用准备食物,想到哪里去,就能到哪里去。在小河边饮水,在草丛中捉虫,在树枝上唱歌,只要挥舞几下翅膀,就能如愿。它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星期一星期六,也不用考虑在哪里洗澡吃饭,它们是自由的生灵!虽然它们无法说出大自然的名字,但它们比人类更加热爱大自然,视它为亲爱的母亲。

星期天,当人们去做弥撒的时候,这些麻雀就飞来了。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嚷着,仿佛院子和花园都成了它们的地盘,而我和小银就是它们的兄弟,热情地张开双手欢迎它们,陪伴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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