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布莱:加扎勒 | 巴黎评论


发布时间:2020-03-12 0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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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扎勒每开始一个章节都会跳到一个全新的主题,体现出一种特有的奔放。然而,也许是为了平衡那种奔放,加扎勒有着非常多的规范。……或许加扎勒所特有的野性与形式之组合,更适合古稀老者,而不是弱冠诗人。

作者:弗朗西斯·奎恩(Francis Quinn)

译者:张文武 初译于 2016 年 7 月 22 日

本文系罗伯特·布莱专访第十部分

原文发表于《巴黎评论》第154期,2000年春季刊

罗伯特·布莱(Robert Bly)

【问】

在至少三年时间里,你一直用一种跟穆斯林的加扎勒(ghazal)相关联的形式写诗。能聊聊这些诗吗?

【布莱】

我女婿苏尼尔·杜塔(Sunil Dutta)出生于斋浦尔,几年前,他要我帮他翻译印度诗人迦利布(Ghalib)的诗。迦利布活跃于19世纪,用乌尔都语写作,这种语言是波斯语和印地语的混合体。我当时已经不想再翻译东西了,但最终还是跟女婿一起翻译了迦利布的三十首加扎勒。迦利布有点儿「蔫儿坏」。他说:

葬礼日期已经敲定,可人们依然抱怨睡不着。

加扎勒这种诗歌形式,通常会有三到十五个诗节,它有两个很明显的特征。诗人可以切换每个诗节的画风。第一节或第一段可以是情诗,下一节可以是智慧文学,第三节又变成诗人对私生活所发的牢骚。还有一个特征是,诗人永远不会阐明诗的主题。按照我们的传统,诗人可能会以这样的诗句开始:跟我一块儿过吧,做我的爱人。然后,诗人会继续按照这个主题思想写下去。有一首诗是这样开头的:「有一种东西不喜欢墙。」弗罗斯特给它加上一些奇闻轶事、一些论据,还有意象,直到完成这个主题。

【问】

但弗罗斯特在一首诗里带入了多种情绪。

【布莱】

没错,他的确会这么做。我们知道,弗罗斯特相信宇宙中有某种力量想把墙弄塌。弗罗斯特对此深信不疑。但在冥冥之中,他又有种感觉:说不清是为什么,我们被遗弃在危险而又荒凉的宇宙。此外,在弗罗斯特内心深处,他又承认,人们迫切渴望与他人建立联系,当你行走在苍茫群山之中,连那头凝视你的雄鹿都能感觉到这种渴望(见弗罗斯特诗作《The Most of It》——译者注)。弗罗斯特分别在三首诗中表达了这几大感受;而按照加扎勒的传统,这三首诗可以共存于一首诗中。

【问】

这下读者可有事干了。既然没有主旨,听众就要做更多功课了。也许跟我们平时听诗歌朗诵不同,它能让人学会更细心聆听。

【布莱】

是的,没错。加扎勒的语言也会刻意地复杂化。通常来说,加扎勒是一种「很有文化的」诗歌,行文中会频频提及其他诗歌和其他诗人。每个意象都很夸张,你不妨把它们都理解为反义的。因此,你可以把加扎勒看做一个用来说反话的文体。

【问】

加扎勒诗歌诞生于贵族社会?

【布莱】

「加扎勒」这个词的意思是「情诗」,在阿拉伯语中,它最初就是以情诗的面貌出现。这种诗歌形式被波斯人发扬光大。

在波斯和印度,加扎勒的演变一直延续到了12世纪。现如今,整个伊斯兰世界仍在使用这一诗歌形式。其中有些诗,是一无所有的苏菲派教徒创作的。萨纳伊(Sanai)说,如果忍受不了5天禁食,就不要自封为苏菲主义。所以说,跟贵族没啥关系。不过,也不是平民化的。关于这种诗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问】

哦,我觉得你所提到的加扎勒,真是大有学问啊。

布莱:对啊,是这样。我们需要更多类似这样的诗歌。坐拥如此丰富的文学和文化传统,却视而不见,岂不是暴殄天物?

【问】

所以说,加扎勒不是自由体?

【布莱】

绝对不是!我说过,加扎勒每开始一个章节都会跳到一个全新的主题,体现出一种特有的奔放。然而,也许是为了平衡那种奔放,加扎勒有着非常多的规范。比如,会有「拉笛夫」元素。开头的两行会说出一个「拉笛夫」单词,如「夜」(night),或者某个意为「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enough for us)的单词。每两行都会以同一个词结尾。有意思的是,无论何时,只要「夜」到来,整个世界都仿佛跟着这个词一起出现。这跟押韵还不太一样。哈菲兹(Hafiz,约1325~约1390,波斯诗人——译者注)有一首诗,其中那个重复出现的波斯语单词,可以翻译为「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草坪上高大柏树的阴影,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在后文中,他这样写道:「你已经看到了现金之流和世间疾苦。 / 如果个中盈亏对你来说依然不够,对我们而言却已足够。」他用「我们」来指代整个群体,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当诗句以「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来结尾,这个群体都会出现。读者知道会有单词在诗中重复出现,而同时又会惊喜地发现:这个词在不同段落里重复出现时,都会略有不同。其中也会押韵,当然也有音律,不过,最奇特的还要数其中的拉迪夫元素。

【问】

我知道你能记住自己写的绝大部分诗歌。能不能来一首新的?

【布莱】

有人喜欢守着海边的灌木丛,看它们现身于黎明,看黑夜从雁的双翼下降临,听夜晚的海说话,和黎明。

如果找不到天堂,冠蓝鸦会一直盘旋。(在美国南部黑人的民间传说中,冠蓝鸦是魔王的仆人——译者注)现在你知道了,我在弱冠之年为何一直叫喊。熟睡中被弄醒的人自会叫喊,在黎明。

亚当应声而来,为红翅黑鹂、菱斑响尾蛇还有蓬尾浣熊命名,他们在河里为神沐浴,在黎明。

数世纪之后,美索不达米亚的众神清一色的鬈发,竖着耳朵出现了,身后是众将以及身着蓝装的子弟,他们即将死于黎明。

那些以蚱蜢为食的隐士们,乐于整天待在洞中,却也喜欢看着栅栏柱慢慢出现在黎明。

喜欢沉落之星的人们,崇拜带着马厩味儿的婴儿,这本无可厚非,但你知道,即便是那沉落之星,也将消失在黎明。

每开启一个诗节,作者都会换上一匹新的坐骑。然而,在每一节的结尾,诗人都会跳下马来,握住读者的手。这样一来,就使得诗在野性奔放中,还带着一丝对读者的关切,乃至礼遇。

【问】

你把波斯语原有的两行一节,改成了三行一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布莱】

在波斯语和阿拉伯语中,大部分诗人都倾向于一行诗十六到十八个音节。而如果两行诗各有十八个音节,合起来就有三十六个音节了。不同的是,英文诗,比如十四行诗,最常见的长度是十个音节。如果英文诗一行增加到十八个音节,就会变得很笨重。换成三行,每行十一二个音节,最后合起来差不多就是三十六个音节。我认为,穆斯林作家们是觉得,三十六个音节可以构成一套有效而完整的表达。所以,我换成了三行。

【问】

这首诗是在说,即便我们老去,野性也依然存在。或许加扎勒所特有的野性与形式之组合,更适合古稀老者,而不是弱冠诗人。

【布莱】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原文:An Interview with Robert Bly Part 10. New Poems作者:Francis Quinn原题:Robert Bly, The Art of Poetry No. 79来源:The Paris Review, ISSUE 154, SPRING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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