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回顾】陈戎女 | “阿基琉斯”与《伊利亚特》的整全——以卷十六为中心


发布时间:2020-03-12 09: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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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琉斯”与《伊利亚特》的整全——以卷十六为中心

2018年4月25日下午,由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主办,北京大学出版社和《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杂志协办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系列讲座”第四十三讲在中文系举行。本次讲座由北京语言大学陈戎女教授主讲,中文系蒋洪生老师主持,题目为“‘阿基琉斯’与《伊利亚特》的整全——以卷十六为中心”。

陈戎女老师是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导,比较文学研究所所长,1999年获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学位,2003-2004在德国柏林洪堡大学做博士后研究,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古典文学、经典文学与阐释、跨文化戏剧研究、德国文化社会思想研究等。陈老师著有专著《女性与爱欲:古希腊与世界》《荷马的世界——现代阐释与比较》《西美尔与现代性》以及论文多篇,主持国家社科项目“古希腊悲剧在近现代中国的跨文化戏剧实践研究”等。

【蒋洪生老师介绍陈戎女教授】

讲座伊始,陈戎女教授指出战争往往是史诗的故事线,《伊利亚特》通过战争来写人,写人在战争中如何面对生死。但是,荷马总是在诗中铺陈各种各样详尽的细节,他对战争和人物的描写往往使人觉得很表面,很客观,就像奥尔巴赫在《摹仿论》第一章所说的,荷马的描写展现的似乎都是前景。这不禁令人疑惑,史诗中的希腊人有没有内心生活,有没有深切的情感,有没有深刻的道德感?

带着疑问,陈老师对讲座题目和意图进行了解析。她说道,讲座题目实际上关于两个阿基琉斯。第一个阿基琉斯是《伊利亚特》第一卷里出现的与阿伽门农争吵的阿基琉斯,他是贯通全书的核心,我们对史诗的整全和深度的把握,端赖于对他之于整部诗歌的意义的理解。第二个阿基琉斯是题目中带引号的“阿基琉斯”,他是阿基琉斯的挚友帕特罗克洛斯,卷十六的帕特罗克洛斯成为了阿基琉斯的替身,这便是打引号的“阿基琉斯”的涵义。理解阿基琉斯,最关键的一点是从多个角度和层次理解他与挚友帕特罗克洛斯的对话与行动,从中思考诸如自我认知、情感认知、生与死、灵魂知识、个体和共同体的关系。而《伊利亚特》卷十六一方面位于全诗三分之二处,承前启后,堪称腰眼。另一方面则是战争进展至此,双方已进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迫在眉睫之际,之前一切的铺垫,就是为了在此引出卷十六的帕特罗克洛斯之死。所以,卷十六也可称之为“帕特罗克洛斯之歌”(Patrokleia)。因此讲座将以《伊利亚特》卷十六为分析重点,探讨在战势转折之际帕特罗克洛斯挺身而出并战死的细节与意义。

两个阿基琉斯之间存在着何种关系呢?陈戎女教授以文本为基础为听众做了四个层面的梳理:首先,阿基琉斯和帕特罗克洛斯的关系(以下简称“阿—帕关系”)是哲学层面的认识自我,阿基琉斯通过阿-帕关系获得了新的自我认知,朋友是另一个自我。其次,在情感认知层面,愤怒的阿基琉斯在面对帕特罗克洛斯时体验到了复杂的情感模式(愤怒与怜悯、友爱与讽刺),他后来既对赫克托尔愤怒,却又同情普里阿摩斯就实践了这样复杂的情感模式。再次,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带来阿基琉斯对于死亡的认知,他的魂灵入梦又开启了阿基琉斯的灵魂知识。最后,在政治伦理层面则是关乎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抛弃联军共同体的阿基琉斯,靠帕特罗克洛斯这个纽带重新回归。史诗对个体英雄与联军共同体的关系描写,探讨了不以血缘和家庭关系为基础,而以朋友关系、自我-他人关系为基础的社会-政治构形的可能。

在卷十六之前,帕特罗克洛斯作为高贵的“侍伴”与阿基琉斯形影不离,他服从阿基琉斯的吩咐,帮他料理杂事(卷一,送走布里塞伊斯),陪伴阿基琉斯(卷九),为阿基琉斯打探消息(卷十一),为受伤的阿开奥斯英雄疗伤(卷十一、十五)。这些场景中的帕特罗克洛斯表现并不出众,无外乎是一个事事服从阿基琉斯的侍从。而卷十六则塑造了一个与之前“侍伴”形象截然不同的帕特罗克洛斯的形象,同时揭示出他的死亡(如同他的生命本身)之于阿基琉斯的意义。

在卷十六中,帕特罗克洛斯说出了他在诗中最长的一段话(16.21-45,共24行),分为三个方面,一是陈述战情:希腊联军损兵折将“遭了大灾殃”,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阿伽门农等人纷纷受伤。二是严厉批评了阿基琉斯性格执拗,心怀怨恨,心肠太硬,冷酷无情,“你不是车战的佩琉斯之子,/也不是忒提斯所生,生你的是闪光的大海,/是坚硬的巉岩,你的心才这样冷酷无情意!”(16.33-35)三是向阿基琉斯提出建议,帕特罗克洛斯从体贴阿基琉斯的角度,提到他可能是惧怕某个“预言”,若是如此,帕特罗克洛斯重复了之前涅斯托尔提出的建议(16.38-45=11.795-802),让他披挂阿基琉斯的铠甲假扮作阿基琉斯率兵出战,将特洛亚人从船边赶回城去(16.36-45)。但阿基琉斯对联军的愤怒未消,继续猛烈控诉阿伽门农对他的侮辱,他同情和在意的人只有帕特罗克洛斯,然而,阿基琉斯万万没有料到,仍然心怀联军的帕特罗克洛斯将以死亡的方式迫使他重归共同体,从卷十六到卷十九,阿基琉斯将经历最大的反转。

【讲座现场】

陈戎女教授继续分析道,当帕特克洛罗斯披挂阿基琉斯的铠甲上阵,他便成了阿基琉斯的一个替身,一个“假阿基琉斯”,因为他披挂上身的不仅是阿基琉斯的铠甲,还有阿基琉斯的身份。就如纳吉所提出的,帕特罗克洛斯是阿基琉斯的“替身”或“仪式上的替身”(therapon/ ritualsubstitute),在卷十六中是他的“另一个自我”(alter ego of Achilles.)。只有这样,假阿基琉斯上战场为真阿基琉斯赢得“尊严和荣誉”才解释得通。只有这样,帕特罗克洛斯之死才被阿基琉斯真切地体会为自己的另一半死了。一待帕特罗克洛斯穿上阿基琉斯的铠甲杀入战场,就正式完成了二人合一的仪式——从此,二人的命运将合一。而替身之死,无异于阿基琉斯的另一个自我之死。因此,帕特罗克洛斯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侍伴,他和阿基琉斯之间的关系和情感具有独一无二性,不仅超越了君臣、主仆之情,也超越了父子亲情。阿基琉斯认识到,父亲的死、儿子的死都不比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更令他悲伤,他感到是“更沉痛的不幸”(κακώτερον),此处的比较级用法表达的是最高级的含义,即帕特罗克洛斯之死是阿基琉斯“最沉痛的不幸”,帕特罗克洛斯是他“最最亲密的伙伴”(ἑταῖροντετιμένον/ mybeloved companion 20.426)。陈戎女教授提醒我们,前十六卷中多次被称作“侍伴”(θεράξπουτ)的帕特罗克洛斯,在死后被阿基琉斯数次称作亲爱的“同伴”(ἑταῖρον),这绝非一个巧合。

帕特罗克洛斯的出战及战死是整部《伊利亚特》的关键,如同亚里士多德所谓的“突转”,就外在情节而言,正因他的死,才引出阿基琉斯的再次上场,完成杀死赫克托尔的命运。就内在逻辑而言,帕特罗克洛斯之死触发了阿基琉斯内心的顿悟,他深刻领会了帕特罗克洛斯对于自己的意义(他就是阿基琉斯自己),回归了共同体,重返战场。

最后,陈戎女教授总结道:卷十六的帕特罗克洛斯之死,不同于《伊利亚特》中任何一个鏖战于战场的英雄之死,其意义不仅在于让史诗情节的大转折成为可能,让阿基琉斯回归联军共同体成为可能,他的死亡还开启了史诗人物对情感关系和死后灵魂的深度认知,从而使《伊利亚特》超越了纯粹的战争史诗,成为古希腊人探索生命内在向度、内在精神生活的史诗。某种意义上,《伊利亚特》说明了西方叙事文学传统为何揭示了西方的精神生活,其意义从单纯的迷索斯(muthous)推动了后世有着哲思传统的逻各斯(logos,不再只是英雄的言辞)的形成。在这个意义上,《伊利亚特》无疑体现了诗与思的整全,或者说,它自身就是整全。

此外,陈戎女教授还就古希腊人的情感认知和灵魂知识等问题作了补充,她的演讲引起了听讲者的广泛思考和讨论。演讲结束后,陈戎女教授同在座师生就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是否意味着阿基琉斯人性的死亡、英雄与侍伴的关系等多个话题进行了进一步交流,讲座在热烈的问答中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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