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人生若只如初见


发布时间:2020-03-16 0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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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世事多变、恒心难持,变益多,人心益老,益发觉得初心之可贵。纳兰性德这首小词之所以广为传诵,原因亦在于此吧。

✎ 张梅析典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倖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赏析】

  这首词题曰拟古之作,模仿古诗中的《决绝词》,以女子的口吻,诉说对变心薄情郎的怨恨,表明决绝的心意。托为卓文君所作的古诗《白头吟》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之语,元稹也有三首《决绝词》,收入“相和歌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两句流传极广,不知曾被多少人用于博客空间和各类论坛、社交软件的签名档上。此词起句便是警句,读来开门见山,令人心里陡然一惊。最初,我们往往只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也只看到对方美好的一面,从相逢到相知,到渐生变故,直至分离,有多少最初陌上花前的惊艳与心动,被时光与琐碎冲洗黯淡了呢。秋风悲画扇,用班婕妤团扇的典故。传班婕妤曾作《怨歌行》,以团扇因秋凉而被弃置不用,比喻自己因赵飞燕的争幸而失宠。班婕妤才美德淑,成帝曾经很宠爱她,愿给她同辇乘车的殊荣。其后被善妒的飞燕姐妹谮毁,班婕妤恐久而见危,自求终身供养太后于长信宫。本栏目曾于3月31日解析过王昌龄歌咏此事的《长信秋词》,可以参看。此句用班婕妤典,意谓人与人的交往若永远只如初见时一般倾心美好,又怎会有他人夺爱、秋扇见弃之悲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等闲,寻常。过去一往情深的心意,平平常常轻易就改变了,却反怨怪是对方先行薄倖辜负。这句说明两人情意龃龉之时可能产生各种误会、嫌隙,以及言语上的错位与不愉快。好的时候怎么都好,不好的时候,万般都不顺眼不如意,执念加深,再也没有体谅对方的能力与意愿,情意不再,斯文见弃,甚或沦于互相指责埋怨。人世间的交往就是如此翻云覆雨,此句句意近似刘禹锡的《竹枝词》:“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下片由说理转捩,借杨贵妃典故继续完足上片谴责薄倖之意。传唐玄宗与杨贵妃曾于七夕月夜在骊山长生殿许下誓言,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白居易《长恨歌》有“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语。安禄山叛乱后,玄宗仓惶退往四川,途中因军队哗变不得不赐死杨玉环。在蜀道中霖雨弥旬,听到铃声,感怀不已,作《雨霖铃》曲以志思念。

  “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此句承上句,借玄宗晚年凄然零落,亦终不曾怨悔曾与杨玉环深爱盟誓之事,指责眼前的“薄倖锦衣郎”不如唐明皇(或谓眼前的负心人不如狠心赐死杨玉环的“薄倖锦衣郎”唐明皇,亦通)。你曾经信誓旦旦许下的比翼连枝的誓言,原来不过是昔日恩爱之时的助兴之语,口头甜蜜,过后就淡忘了,再也不曾认真执守。

  据宋人乐史所撰《杨太真外传》,杨玉环临死之前涕泣哽咽,有“妾诚负国恩,死无恨矣”之语,类皆为古人美化唐玄宗与杨贵妃情事,表示二人皆深感知遇,永志相守,尽管杨妃死、玄宗几乎失去社稷江山、到老孤凄,但二人终不曾怨悔。三郎终归还是为保江山,赐死玉环,文人墨客多为此感叹,常歌咏他们感情的生死不渝。本词即从班婕妤、杨贵妃的情事入手,描写女子对负心人的埋怨,表达决绝的心意。

  汪刻本此阕副题有“柬友”二字,则此词亦有可能借女子怨叹情人负心而泛论交友之道,亦或是某友与人交往之时不守誓言,纳兰深于情者,不忍见此薄倖之事,故作词谏之,皆有可能。这首词的感人并不在于它的本事,而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朴素的句子对世故人情的高度提炼。是啊,如果人生可以永远只如初见,我们都还在午后的阳光里灿烂爽朗地笑着,没有一丝阴影,不知世事无奈,不曾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辜负,甚至自己会违背自己的誓言。躬行自省,悲哀的不仅仅是被辜负的那一个,许多时候更是无法践行诺言、无法坚守初心的自己。“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世事无常,情人、友人翻目后,疑窦丛生,再无从前的理解信任之感,各自只觉得自己的委屈,以己之是非为是非,斯文扫地,彼此口角指摘……这又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之所以能成为格言一样的句子,正是因为其明白如话地提炼了这种初心难再的感慨。小至普通的人际交往,大至友情、亲情、爱情、理念、操守的坚持,这句话可以用于任何让你感慨世事多变、恒心难持的场景。变益多,人心益老,益发觉得初心之可贵。这首小词之所以广为传诵,原因亦在于此吧。

作者/张梅

责编/家筱

制作/兰宇、跃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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