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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0 04: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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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芙蕖绿波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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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迷踪

潜行迷踪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潜行迷踪作者:芙蕖绿波排版:昷一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10-01ISBN:9787511360380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2016)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自序一 阕爱情的悲歌

从小我就爱看书,尤其爱看传奇、各类小说、历史或揭秘类的书籍。当我看《乱世佳人》时,被斯嘉丽的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历经战火后,斯嘉丽双手紧紧地抓着破败庄园的土地说:“我对着土地发誓,绝不让我的家人和我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我要让我们所有的人活下去!”

那一刻,我爱上了斯嘉丽的任性、固执和意志坚决,而对战争背景下的故事就更加向往。

而“二战”题材的小说、影视作品,对我来说就更加有吸引力。还记得曾经看过的一些“二战”时各国间谍上演的美人计、美男计,其中或神秘、或诡异,不变的是精彩绝伦的斗智斗勇和对于人性的思考。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开始构思这部《潜行迷踪》。

两千年前,妖艳的埃及女王对一代枭雄恺撒说过这样一句话:“秘密战争不能没有女人,除非这个世界只剩下了男人。”从那时起,就注定了间谍战中女性的参与,为此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但对于旁观者来说,女间谍注定是一段传奇,是一个故事,甚至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人会去理会她们的情感、爱与欲、悲与伤。她们只是一部机器,用女性的魅力、女性的温柔,去窃取情报;甚至用她们的肉体去设置一个又一个情感陷阱,攻克一个又一个坚硬躯体,获得情报。

所以,从一开始,我的故事并不着重于谍战本身,而是想还原出一个女间谍该有的人性、该有的爱恨情仇。她们是人,有感情、有爱的人,但为了国家,她们不得不抛下这一切。

因此,这是一个乱世离殇的故事,是抗战大背景下的一场离乱、国恨家仇里的一阕爱情悲歌!各国间谍的活动,只是为这部书增添光彩。而乱世里的人性美,完全地彰显出来,可以说,这又是个充满希望的故事,是中国版的《乱世佳人》和《辛德勒的名单》。“乱世佳人”,不仅仅是指书中的女主角白荷,更是指另一个女主角秦淮。与白荷不同,秦淮并不是间谍,她只是乱世里的一个弱女子,日军铁蹄下求生存的一个女孩。一出场,她是娇弱的、惹人怜爱的,但当战争的号角吹响,经受战火的洗礼后,她变得坚强,于大屠杀时成为护士,努力救助伤者;在秘密战争中,成为男主角郎伯的左臂右膀,替他掩护,刺杀日本军官;后来,更是洗尽铅华,到学校里教书,她是在慢慢成长的。而白荷从一开始,就已经完成了蜕变,作为一名间谍,为了打响南京保卫战,为了截获太平洋战争、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情报,她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她放弃了与爱人米华生相守的机会,帮助孤军奋战的郎伯,直至最后。

相比之下,白荷更富于戏剧性与复杂性。若秦淮是一汪清澈的山泉水,那白荷就是一枝带刺的红玫瑰。她的女间谍身份,赋予了她风情万种、迷人与多情。她先爱上的是郎伯,但不知不觉中,却爱上了另一个男主角米华生。她就像一团火,只能尽情燃烧。她就是“不自由,毋宁死”的卡门,她的多情、她的痴情、她的矜持,注定了她身上的两种性格会互相争斗不休,而这就是她的人性。委身于日本特务藤田,没有令她自暴自弃,因为她心中有爱,更因为米华生对她的包容与怜惜。米华生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这也是郎伯留给她的生命的礼赞。一切的快乐与伤悲,都是生命赋予的重要意义,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作品是以“双生双旦”的视觉来展开叙述的,设定和塑造了两对男女主人公,加剧了冲突,更显张力。

而作为男主角的郎伯,一出场的形象是模糊不可辨的,并不是说他个性模糊,而是他的为人处世,让人产生了疑问。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男特工而已。相比白荷的不羁狂放、敢爱敢恨,他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注定了只能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他先遇上白荷,想爱却不能爱;遇上秦淮,想爱也不敢爱,因为他只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的睿智、机警,使得他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任务,却也注定了他以悲剧收场。他的存在,使得整部小说的氛围更加凄美、悲怆,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一个爱情故事,我只是将故事的背景放在了那个年代。

郎伯是多情而绝情的,秦淮是痴情的,白荷是多情的,只有米华生是深情的。这个美利坚人与苏州女子所生的混血儿,这个生长于中华大地,只能说一口带着苏腔英语的,不受美国亲族欢迎的混血私生子,他是自闭的。但他深爱母亲的国度,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去维护,当南京大屠杀的惨剧发生时,是他不顾生命地去保护受难的百姓;他始终深爱着白荷,没有丝毫动摇,不惜被白荷利用,去做迷惑日本人的一枚棋子;而经受战火洗礼后,他终于成长为坚毅的男子,保护心上人,更掩护郎伯,帮助郎伯去完成一次又一次任务。他与郎伯之间的友谊非常深厚,是他首先选择了信任郎伯,那份信任难能可贵,男人间的友谊,也是这个故事最动人的地方。

而男女主人公从相互怀疑到斗智斗勇,再到携手合作的过程更是让人拍手称快!与一般谍战题材不同,整部小说注重的是文学性,而非“完全的谍战”。而我想要反复强调的是,这个故事,真的,真的,只是一阕爱情的悲歌。里面人物的爱恨纠缠,使人动容。远离了正面战场的硝烟,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和平年代里的爱情,而这个愿望却又如此艰难……第一章枪响玩月桥1

秦淮河畔灯火涌动,少了往常的璀璨,却依旧奢靡;处处皆是纸醉金迷,粉饰着乱世中的风雨苍黄,晕着一片模糊的歌舞升平。

夫子庙前人来人往,哭喊声、叫卖声混成一片,墨色的夜里没有一丝风,晕着那一片星月,皆是黏稠不动的。只剩最遥远的那片天际下,一颗孤独的星微微闪动,摇摇欲坠,如苟延残喘的人在垂死挣扎。

那一片浑稠、黏糊不动的死气,倏地,在一阵枪声中渐渐消散,偶尔还能觅得一丝凉风。一个背着画架、脖子上挂着笨重相机的青年男子看向遥远天幕里的那颗孤星,星下是巍峨的紫金山。人群里微有骚动,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天穹中的繁星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车辆不顾行人的安危笛声四起,看着荒芜路基野草丛中弃婴的哭啼,看着灯红酒绿里的觥筹交错,看着站街妓女的血色红唇,看着饥饿的小偷抢走衣衫褴褛的妇人最后的一点钱帛,看着这腌臜的世界……

那一声枪声极响、极清亮,如一缕清风,吹拂开了一片腌臜气。人群骚动里,青年的画架被推倒,画纸在风中飘扬,青年忙着去捡那一幅幅画,画张跌落于水迹里、泥泞里,被无情的人践踏,粉白的纸上踩出一个个乌黑的脚印。“这人儿好漂亮。”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她的手上攥着那幅画,点点斑驳的灰迹染在了画中人素白的旗袍上,像晕着一朵朵墨花,非但没有玷污画中人的清致,反而更添了份情味,犹似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

只是那株白莲睡着了,静静地睡着了。“小妹喜欢?哥哥送你。”青年颇为怜惜地抚了抚画中人,笑着把画递给小女孩。“阿哥,侬是画家伐?”小女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显是许久不曾得温饱。“也是,也不是。”他把几个铜板塞到了她手里,话尚未说完,就被一个灰垢满面的妇女打住了,一并打落了画张,吼道:“弗要动!快走,不然晚上又得饿肚子了。”妇女把破碗塞到女孩的手里,拉着她就走了。原来是一对行乞的母女。“阿哥,我方才在玩月桥那边,见过这个姐姐。”说着,她的声音就被隔得远远的了。

玩月桥在夫子庙秦淮河南,为旧院所在地。桥旁为名妓马湘兰宅第。每逢夜里,士子才人聚集桥头笙箫弹唱,对月赋诗,故称此桥为玩月桥。其实就是长板桥,因着那“风流南曲已烟销,剩得西风长板桥。却忆玉人桥上坐,月明相对教吹箫”而闻名。

青年本就在秦淮河南附近游玩,听得此话,连忙往玩月桥方向寻去。那里原也热闹,因文人常聚于此,所以植了大量翠竹,他们玩月品诗的同时,还可以赏竹对酌。

望向浓密的一蓬竹影里,好似有人影晃动。不远处的河水在萦绕,水光投进竹林里,一片潋滟斑驳,连竹子也被映得愈加鲜翠绿盈。他踏步而入,穿过修直的竹林,忽见一个白裙女子摔倒在地。

她身着一袭素白旗袍,袍身上点缀着淡墨色的兰花,极为素雅。再往她脸面瞧去,白唇紧抿,银牙咬碎,连那张讨喜的清致鹅蛋脸也是苍白的。她受了伤?他一急,低声询问道:“你还好吗?”只见她灵动的眸子黑如点漆,轻轻一转,便笑了:“我被蛇咬了。”他顺着她指的地方瞧去,她的肩胛处溢着血,果真是受伤了。

青年正要去扶她,突然听见她身后不远的一处竹丛里传来一声响动,她“哎哟”低唤起来,他也就没再往深处想,一心只顾得她了。“我叫白荷。”她忍住了剧痛,笑着向他致意,笑意温婉。这真是一个坚韧又温柔的女子。青年的心底泛起了一片素白的荷下涟漪。

突然一阵枪声响起,惊起了三两只落单的水鸟。白荷满脸凄惶,急急投进了青年的怀里,问道:“是不是土匪?”见她如此,他忙安慰道:“别怕,估计是从那边公馆过来的日本人的卫队。”“什么?”一听是日本人,白荷怕得连身体都在颤抖。“别怕,那边公馆是日本富商的地方,这里也是在日租界区内,自然会有日本人。”青年哄道。“你的,过来!她是反日的,反日的!”一小队日本宪兵涌了过来,青年拥着白荷,用流利的日语说道:“我是美国领事馆的米歇尔,她是个弱女子,被蛇咬了。”那色眯眯注视着白荷的日本宪兵岂能轻易放过,小眼睛往白荷高耸的胸部看去,围着他俩走了好几圈。

原来那米歇尔长了张中国人的脸孔,宪兵队也就没在意他的身份。白荷见此,往米歇尔怀里再靠了靠。只见她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米歇尔虽瞧不见她是何表情,只觉她的身子柔软,气息香甜,他不禁心神荡漾。

突然,一个日本宪兵顺着白荷留下的血迹,往她身后的那几株密实紧挨的野竹丛走去。泛着冷光的刀刃往竹笋和野草堆刺去,那一把把刺刀晃花了他俩的眼睛。

俩人大气也不敢喘,眼看着两名日本宪兵就要离开竹丛,白荷长睫一抖,清亮的眸子恢复了些许神采。倏地,一个日本宪兵大声嚷嚷着什么,白荷转眸,只见明晃晃的刺刀尖刃上有血。她吓得扶住绾发的手一震,一枚银色的小小发夹掉落地上,掉在了厚草之下。

一个黑衣女子被日本宪兵从草堆里扯了出来,那女子十分动人,比白荷更加艳丽。那队宪兵个个瞪大了眼睛,手往女子身上摸去,“女刺客,刺客的,可随意处置。”淫秽的粗语从那群野兽嘴里喷出,那女子的衣衫被扯得粉碎,她犹在拼命抵抗,显然她有些武艺,那群畜生一时不能得手。“住手,你们住手!”白荷推开米歇尔要去帮她,那女子凄惶回头,眼神里有种决绝。米歇尔用力扯住了白荷,她水样的双眸里满是愤怒和柔媚的怯弱:“她是我的同胞,我要救她。”米歇尔也在拼命喊着:“他们也会那样对你。”两名看守他俩的日兵,早已按捺不住,见白荷娇弱之姿更激起兽性,一人竟往白荷欺来。

米歇尔拼了命地护住白荷,厉声道:“已经证明她不是刺客!”日兵哪讲什么道理,举起刺刀便往米歇尔腿部刺去,米歇尔一吃痛,腿脚一软,身子歪斜倒在地上,鲜血溅出老远,他仍挡在白荷面前,从内袋里掏出证件:“我是美国公使的儿子,英法德意都有我的朋友,你要和整个欧洲作对?”

那日兵终离开了白荷,而另一边的女子早已没了声息。“啊——”白荷一声凄厉惨叫,只见躺在那里的,哪还是方才那个鲜活的女子,她竟被活活折磨死了,而裸体上满是刺刀伤。他俩眼看着这一幕兽行发生,却无能为力。“那娘儿们白花花的身子不禁玩,哟西,哟西!”那群野兽眼里闪出淫荡凶残的光,猛地向白荷走来。眼看着米歇尔流的血越来越多,她凄楚一笑,柔声道:“你走吧。”米歇尔全身一震,她的笑容是多么美啊!

脑中瞬间变得空白,他本能地脱口而出:“你走,我就走。”他就那样看着她,一把将她搂于怀里,冷峻的声线从略厚的唇瓣溢出,“她是我的女人,伤了她,你们都别想活了。”说着迅速地用打火机点燃烟火引线,往天上一抛,只听“嘭”一声响,一朵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离此不远处便是美租界,马上会有人来了。”他冷言。“你这样做是在和大日本帝国作对!”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人从后面赶来,那一队日本宪兵见了他,立马敬礼。

米歇尔本无心插手日租界里的事,但见怀里佳人脸色愈加苍白,肩上的鲜血仍在流,他狠一狠心,道:“那边的人才是你们要抓的女刺客,不过已经死了,事也了了。你们敢碰她,”他狠厉的眼锋向着众人一一扫过,“敢碰我的女人,就等着看我的手段。”说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对准了她的心脏,他低下头,眼神温柔,低低地问,“你怕不怕死?”“不怕。”她坚定地答,情愿死,她也不要受辱。“好。”他点了点头,“不会很痛的。”“且慢!”宪兵队头子急声道,“我保证,我们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不过我们必须得带她回巡捕房。您放心,查明事情,我自会放她。因为富商渡边已死,所以我们也必须得有一个交代。我保证不伤害她。”他再次保证。“我先替她止血。”米歇尔从带来的画架工具箱里翻出医药用品,取出酒精为她清洗伤口,幸好蛇是无毒的,把腐肉刮掉,简单敷了些消炎药膏再缠上纱布就处理好了。眼看着就要被带走,白荷的眸底里流露出丝丝不舍。

他含笑示意,让她只管放心去。她忽然跑了回来,在他面前站住,从贴身处取出了一方鹅黄的帕子,递给他,“去柏尔敦电影公司找郎老板,他能帮助我。这手帕你就留个纪念吧,谢谢你。”说完,她对着他恭敬地鞠了一躬。2

等见到父亲惠灵顿·米歇尔爵士,刚才的事他全知道了。“小米啊,这日本人不好惹啊!”惠灵顿一边说着,还不忘叫来医生为他医治伤口。

虽不是致命伤,但也颇重。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米歇尔料来行动也不会方便了,便命人去把父亲的花梨拐杖取了来,轻松笑道:“爹地的拐杖纹饰简单,年轻人用倒也显时尚,还轻巧好使得很。”

惠灵顿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他再插手华人的事。“爹地,妈咪是中国人,而且我从小在南京长大,我在这里便是中国人。”“那我把你送回美国。”惠灵顿丝毫不妥协。“爹地,”米歇尔恼了,“我们无须怕小日本。”“你懂什么,现在国际上乱哄哄的,我们家族不管政事,你也别多管闲事了。想要女人,欧伦洋行的妮可小姐大方得体,模样儿也周正,和你登对。”

米歇尔撇了撇嘴,眼露不屑,“我生于此,长于此,对那些身上有股味道的金发女人没有兴趣。”继而摸了摸自己栗黑色的头发,颇感满意。却不料老米歇尔一拐杖敲下来,把米歇尔的腰都快打断了,惠灵顿大吼:“伤成这样还乱想些什么,金发碍着你了?!”原来惠灵顿是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年四十,人风流倜傥、彬彬有礼。

米歇尔的母亲是苏州人,一口苏腔的吴侬软语十分婉转动人,而样貌更是标致。她原是惠灵顿的情妇,向来分外得宠。而米歇尔则是惠灵顿最小也最得宠的孩子。惠灵顿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大儿子,皆留在了美国。米歇尔的中文名叫米华生,他有一头栗黑色的头发,相貌与华人相像,只是浅褐色的眼珠子略透出极淡的蓝,眼眶深,鼻子又高又尖,唇厚,倒也是个美男子。但因着年纪还小,十八九岁,故而样貌尚未长开,便少了几分俊朗。其实他和各租界的西洋人皆是聊不来的。一来他的英语带了股奇怪的苏腔,二来因着他的相貌与西洋人差别颇大,故西洋人皆背地里叫他“怪胎”。因此,对于回国,他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他在十岁时曾回过祖国,面对着金发碧眼的兄弟姐妹,他尚未开口,便被嘲笑了一番。那时的他个子小,脸色黯淡,皆是菜色,被堂兄戏称为“东亚小黄病猫儿”,他便和他们打了起来,而他是不够他们打的。无人愿做他的朋友,他也吃不惯洋食品。那些小孩瞒着大人欺负他,拿光了他身上的钱。他偷偷跑到唐人街上,像小贼一样,偷了饭馆里一个美国贵族少女的钱,只为了吃一碗中式面条,可他被发现了,被少女的侍从追着打,骂他是野种。那美国少女傲慢无礼地俯视着他,嘲笑他。她的身上散发出难闻的体味,即使是昂贵的香水也掩不住那股浓重的体味。

是一位清柔如水的中国姑娘救了他,并替他拭去脸上的伤痕,她替他轻轻地揉,生怕弄痛了他,她笑意温柔,轻声道:“好了,不疼了。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吧!”女孩儿大约有十五六岁,是个动人的少女。她身上的味道可好闻了,既清新,又甜蜜。见他喜欢靠在她的身上嗅那胭脂,她笑了,“你喜欢我的胭脂吗?是老家那边的胭脂呢!粉膏儿软软的,香香的,我始终觉着比外国货好多了呢!可惜你不是小姑娘,不然我送你。”她的打趣让他红了脸。可他仍是沙哑着嗓子,说出了一句“我喜欢你”,不是英语,是和她一样的带着苏腔的汉语。

后来……没有后来了吧,米华生想。他满身伤痕,父亲惠灵顿总算看出了些门道,知道他始终是过不惯美国生活的,他没把自己当美国人,他与美国格格不入,他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所以惠灵顿唯有带他回了中国。

想起旧事,米华生沉默了,惠灵顿也沉默了。

等到了第二天,米华生寻了父亲事忙的当儿,自个儿扶着拐杖悄悄地溜了出去。

他手握那方丝帕,帕间似乎还残留了她的温度,帕心上静躺着一绺用白绸子绑着的发。她的发,又黑又亮、柔顺无比。

等到进入了郎老板的办公室,他仍是呆呆的,一颗心留在了她那里。看见他手上握着的手帕,郎老板便知道是白荷出事了。“明月让你来的?”郎老板站起来,伸出手,和他握手。“明月?”他喃喃。

郎老板见他踌躇不定,便明白了明月的用意。只有她认可的人,她才会以真名相告,她的性子一向是颇为不羁的。“白荷是我电影公司旗下的女演员,上海、南京最红的女明星,艺名便是明月。”“她在日本人手中,只怕会有危险。”华生显然是急了,他的父亲不愿出面救她,所以他只能来求郎老板。

郎老板倒是镇定,很有风度地替他拉开椅子,待他坐下,便现磨了一杯咖啡给他,“尝尝。”此时,华生才注意到郎老板的样貌,他五官清秀,身板直挺,一米七八的个子,让人感觉他十分温文尔雅。唇畔上含着浅浅的笑,一双深黑明亮的眸子瞧不见底,眉毛略淡,弯弯地融进发鬓。他的头发浓密乌黑,用发油梳过,十分光亮。

见华生注视着自己,他彬彬有礼地介绍起自己来,“我是电影公司的郎柏敦。”

华生一惊,脱口而出,“你就是郎伯?!”他原以为,此人不过是郎老板的助理而已。郎柏敦笑着,点了点头。原来电影公司的郎伯是黑帮起家,为人狠辣,做事不择手段,在南京的名号很响,无论是怕他的,还是尊他敬他的人,都恭敬地称他郎伯。

只是华生没曾想过郎伯是如此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而且样子清秀斯文,连说话也是温吞的。“我已经三十七了。”似看出他的疑惑,郎伯笑着补充,“这样的黑帮头子没有魄力?”他的眉眼弯弯,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在笑意中闪现,只有唇上留着的英国绅士式的小胡子和眼角细细的眼纹刻下了岁月的痕迹。“没有。”华生回答,没有丝毫的胆怯。“小伙子有意思。”郎伯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了丝帕,见到丝帕上的青丝时一怔,刚想说什么,就被敲门进来的珠宝设计师李长青打断了,“老板,这是为新戏赶制的首饰。”郎伯看了李长青一眼,只见他眼神有些闪烁,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接过首饰盒便让他先出去在大厅候着。

郎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将那一绺青丝放在绣了白荷纹样的丝帕上递给他,“明月小姐的心意你就留下吧,这方丝帕也是她亲自绣的。”

难怪上面会绣着白荷,华生礼貌地接过,不得不叹,郎伯真是个体贴心细的男人,很能顾及别人的感受。想到此,不禁为白荷有位如此出众的老板而感到妒忌。郎伯瞧见了,淡淡地说,“明月是个很好的女子,”他缓缓转动着咖啡杯,似有所思,“嗯,也是个很好的红颜知己,但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不堪,你放心吧!”

是的,外界传言白荷是郎伯的情妇,所以父亲才会阻止他插手。显然聪慧的白荷也明白了这一点,不想让他为难,才让郎伯出手。“你会去救她吗?”华生有些担心。“米歇尔先生……”郎伯的话适时被打住,“叫我米华生吧!”“华生?生于华,长于华,很好。”郎伯顿了顿,眸底光芒一闪,笑容里多了分欣赏的况味,“华生,把你遇到她的地方告诉我,”他认真地看着华生,一字一句承诺,“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送走了华生,郎伯带李长青到另一间办公室里。李长青显然有些急了,正想说有急事要先离开,郎伯从书架里抽出了一本珠宝设计的原版书,随意打开,道:“方才的那批货皆不错,但我想要的是和这个款式相似的。”他指了指书页里的奥地利公主的头冠,“新戏是发生在欧洲小国的浪漫爱情喜剧。我看这类款式比较适合,也衬这部戏。能取悦西洋人,是会赚大钱的,所以你也别担心成本。你现下先画初稿,我回来后看。”言下之意是拒绝了他的请假。

李长青没再说什么,按捺下焦切的心,从容坐下道:“好。”郎伯随意看了看那张原本夹在公主头冠设计那一页的书签,便将书放了下来。

李长青在脑中构思了一番,取出笔和图纸,接过书正要细看,却发现书签上也是印着一本书。他一怔,书页里满目的德文瞬间变得模糊,他抬头看向郎伯,郎伯也正含着笑看向他,那双眸子,透彻、深邃。“慢慢想。”他说。

李长青恭敬地答:“是。”第二章秦淮1

离开电影公司,郎伯并没有直接去日租界的巡捕房,而是去了玩月桥。

竹篁深深,投不进片缕阳光,草堆上洇着一摊干褐的血,没有人敢靠近。被强暴女子的破碎衣服仍旧在那里,四处散开来,入目凄凉。

郎伯就那样站在竹林中,他抬头,半眯起的眼睛想努力地看清这一方天空,朗朗乾坤下的那一方天空。最终他摇了摇头,这样的世界,哪还有什么朗朗乾坤?他从内袋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子,盒子上面印了一个穿着碎花旗袍、身段妖娆的性感女人。

从里面取出一根雪茄,点上,他静静地抽着,烟气缭绕,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许是分了神,他的手一抖,火机掉到了地上,他慢慢蹲下身子,在草堆里摩挲着,不多会儿,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那片幽幽竹篁。

办公室里,他看了看紧关的大门,目光一敛,取出了从草丛里找到的一枚银色的小小发夹。他攥在手心把玩片刻,接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夹柄里藏着的字条,看了后随意把字条点上了火,在微弱的火星闪耀中,他又燃上了雪茄,吞云吐雾。“老板?”一迭声地催促,他站了起来,把门打开,一头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孩连忙往他身上黏来,“老板,好哥哥!我的戏份怎么剪了那么多嘛?”

郎伯眼带笑意,小胡子往上一挑,一口烟喷在李嫣身上,“你嘛,还要磨炼磨炼。”他没有接她的茬儿,“今晚上的月份女郎明星大赛怎样了?”“会场早就准备好了。”李嫣讨好地说着。他略一颔首,淡道:“明月可是大明星,少了她主持,只怕难以挑出好的呀!”

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渐渐地连成了线,浓成了白蒙蒙的雨帘。郎伯刚走至电影院大门,接他的车子还未停稳,烟织雾绕的雨帘里便跑出了一抹纤秀的身影。他只抬头的一霎,一个清水般的女孩站在了他面前,哀哀道:“郎老板我想演戏,你收下我吧。工钱好商量!”

看着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郎伯徐徐地喷出一口气,身旁的司机为他打着黑色的伞,笼在伞下的他,愈发看不清脸容。而站在伞外的女子早已湿透,纤细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嘴唇也白了,显然是冷得,却仍咬紧了唇等着他回话。她的学生服湿透了,朦胧地包裹着胸前的凸起,很美丽的丁香乳,就那么小小的,微微往上翘着,玲珑细巧,如是想着,郎伯微微地笑了。“你还是学生?”郎伯忽然发话,但是并没有让司机把另一把伞给她,就让她那样淋着雨。蓝布的学生服,盛开在雨帘里,像极了一株娇怯的兰。“这不影响我当演员的。”她一双眸子有些颤抖和闪躲,但话语依旧坚定,不露出一丝怯弱。“想当演员可以参加今晚的演员选拔。”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家里穷,我很需要一笔钱。我没有钱置办参赛的衣裳首饰,也没钱报名。”她咬紧了唇,唇色在刹那间红润了些,“而且我自食其力,尽管是来求您,可我不觉有何不妥,演员一职我也能胜任。而办大赛最终为的只是选出演员,我毛遂自荐也是一样的。”

她的自卑、自我圆说和倔强都让郎伯觉着新鲜。“唱首曲儿来听听。”郎伯退了一步,留了她一人在雨中,连伞角也吝啬于给她。“怎让山歌渡江来,隔河难渡阿哥在,河难隔妹送歌来,哥想听歌上竹排,横排远渡阿哥来,竹排越渡千支歌,千支歌尽盼哥来,急切阿哥忘带篙,随水漂流不见了小阿妹,空寂河岸怎装歌?”她在雨中清唱了一段,如珠玉落盘,清润动人,真真的音色甜又纯。“老板?”一旁的名叫石头的司机欲言又止,如此温婉的歌声,实在动人,仿若他的阿妹就在朦胧的河对岸,哥心急切,忘了拿撑排的竹篙,只得随水逐流;见不着他的阿妹,满心空落,只恨一双空手无法装歌,阿妹不见阿哥,阿哥无处寄相思,空恨自己心急切。石头都被打动了,但老板为何还是无动于衷?

郎伯没有理会石头,而是静静看着那一帘雨,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道:“先进去吧。”

那女子仍是茫然,石头一喜,急忙道:“让你去试镜,还不快多谢老板。”女子一怔,似懂非懂地看着郎伯,最后只是动了动唇,没有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事了。”郎伯瞄了眼石头,石头忙垂下了脑袋。“坐吧。”郎伯打了打手,示意让她坐。女子仍是拘谨地站着。“把它喝了。”他将佣人刚送上来的姜汤往她面前移了移。“我,我不冷。”女子的脚缩了缩,为弄脏了他的地毯而担心。郎伯搅动着黄汤里的姜丝,几粒红红的枸杞随着涡动,好看极了。他再看了看她,她垂下了眸子,郎伯也没再说什么,把姜汤往楼下倾,合着密密的雨帘,黄汤珠子一扬,就落地了。“你的名儿?”郎伯并不瞧她,只顾看那空了的碗。“秦淮河的秦淮。”秦淮不卑不亢地答着。

郎伯站起,靠在了窗帘上,任着雨丝打湿了鬓角,他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那张苍白的脸稍抬了抬,又垂了下去,极慢地走到了他身旁。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她身子一震,他轻声地笑了,手顺着她身子纤细的曲线往下滑,指尖在乳房侧轻轻地划下,一阵酥麻战栗着流过全身,她惊慌地抬起了头,脸色更加苍白。“果真是个妩媚的小人儿。”他轻笑,手往她胸前的盘扣摸去。“啪!”她一掌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她想逃,却被他双臂圈着,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身影倒映在了他深沉的眸子里,她只是不明白,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说过她妩媚,总是叫她木丫头,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挑拨勾引他的理由?“我们现在就是在试镜,你扮演的是富商的姨太太。嗯,很会服侍人那种。”他笑着说。她无助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叫道:“放开我。”“你不是很需要钱吗?做我的女人同样能有很多钱。”他松开了她,“我从不勉强女人。”他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扯了扯项上浅灰色的领带,慵懒地融进了软软的沙发里,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明月的照片,道:“你觉得自己有她漂亮吗?你凭什么当明星?”

是,自己顶多是长得清秀些,并无过人之处,连性子皆是不讨好的。“我知道,你认为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但我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秦淮昂了昂头,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郎伯随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

秦淮怔在了那里,没想到他那么容易便放过了自己,紧攥着的手复又松开,退了出去。她刚走,石头便跑了进来,“老板,那女孩子我看着有当演员的天分嘛!”“你没瞧见她手上攥着的利器?”郎伯吐了口烟,手持着粗大的雪茄,满足似的又吸了一口,叹道:“这么倔的性子,谁敢请她?”石头不明所以,只摸了摸头。郎伯看着窗外裹紧了身体疾跑的秦淮,便想起了她方才既决绝又徘徊不定的眼神,还有她手里握着的尖尖的发簪子。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我说老板,人家也很可怜,有位疯癫的母亲,还带了个小弟,她既要赚钱给母亲治病,又要养小弟,连学也不能上,只能退学找工作了;奈何她母亲的病需要花太多的钱,所以才想来当演员嘛!”石头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演员,不过是风月场里任人采摘的鲜花,半点由不得自己;而花尚未凋谢,她的一生也就结束了,如此而已。郎伯一叹,十分厌烦,“你有完没完?”便挥了挥手,让石头出去。石头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嘀咕,“还不是您让我去查她底细的?”原来郎伯为人也颇为豪爽,不会亏待了他的员工,只要是为他办事的,他都会给足了银两。尤其是家境贫穷些的,他总会多照顾些。故而石头认为,老板对于这位女孩子,也是如此:正因想收她当员工,才会让自己去查她的底细。

一连几天,秦淮都没再回来找郎伯。在一次路过紫金天文台时,郎伯刚好看见她在那里负责文书工作。他轻车熟路地找来了负责人,随意道来,“秦淮原是我处的员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辞退了。”

不多久,郎伯便从石头那儿得知,她被解雇了。“老板,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石头深知老板不是一般的人,为何要难为一个穷苦的女孩子?但他信任老板,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选拔赛继续进行,花了多少钱再报给我。”郎伯从抽屉取出了银票,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石头应承了便出去了,他是越来越不明白老板了,预定要的人数已经选出来了,一直进行,不是亏钱吗!2

华生是个热心肠的人,对于普通人也乐于帮助,更何况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见没有消息,于是他又跑到了电影公司找郎伯。

郎伯仍是那样淡定,仿若一切皆成竹在胸。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急坏了华生,生怕白荷在巡捕房里有什么闪失。“白荷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会保护好自己。”郎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海报,递给他,“帮我把这些海报贴到下关棚屋区竹子巷15号那里吧!”“这?”华生不明就里。

郎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你去就去呀!”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电影院门口便驻着了一道雅致的身影。郎伯隐于窗帘后静静地看着,虽是春天了,可春寒料峭,清晨时分格外寒冷。而那道蓝色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单薄,仍是头次见她时的那套衣裙。略想了想,他披了西服外套往大院门外走去。

远远瞧见郎伯出来了,那道影子一怔,缩了缩,马上又自动地迎了上来。她穿着单薄,紧紧攥着海报的手已然冻红,快步走上前,低声道:“郎老板?”

已经走出大门的郎伯,听到了呼喊便转身回头,披着的衣服就掉地了。他站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秦淮忙垂下了头,捡起他脚边的大衣,可惜大衣有些脏了,她拍打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老板?”

郎伯没有接,看了看半明半暗的天,道:“找我有事?”语气里满是调侃。“我想清楚了,我想,想……”她的话还是没有办法说下去。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宣传海报,道:“想竞选月份小姐?可以,不过只有得了名次才能得到演员合同。”他举起手刮了刮唇上的小胡子。“我一定会中选的。我会成为全南京和上海最红的明星,尽管我的样子不够美丽,但我有演技,我一定能为你赚很多很多钱的!不一定非得做你的女人……”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脸全红了。

有意思!他指了指大衣,“披上吧,脏了的东西我不要了。你那么需要钱,如果冷坏了,岂不是更糟?”

她愣了愣,终于把大衣披在了身上,果真十分暖。“你只是个学生,根本没有演戏的经验,栽培一个新人是需要很多钱的,更别提栽培一个‘明星’了!而你尚未为我赚钱,倒要我先投资,我只是个生意人,我讲求的只有实际利益。”“不会的,您不会亏本的!我在学校里是话剧团的,我还会唱歌朗诵,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秦淮急了,顾不得体面,竟哀哀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只求他能低下头来,看一看她。“那你演一段让我瞧瞧!”说着他的手再次扣住了她的肩膀,不容她逃避,把她的身子推挤到了他身上;她起伏的胸脯,软软地撞到了他身上,他轻笑,“就上次那段。”她一听,脸已煞白煞白,可一想到家里的老少,终是把头靠在了他肩上,“我便是你的了。”“连命也是吗?”他在她耳旁吹着暖气,手伸进了她裹着的大衣里,从她后背慢慢地抚落,直至臀部,而她早就害怕得连连颤抖,连声音也哆嗦起来,“是的。”

当被带至他在电影公司的住处时,当打开房门、看见一排珠帘后隐约可见的暗红色大床时,她便不可抑制地发抖,连鲜润的唇也没了最后一丝血色。“坐吧。”他再次说道。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坐到了离大床最远的沙发上。那么娇小的一个人儿窝在沙发里,低垂着头,愈发地惹人怜爱。“把它喝了,”他递过来的还是一碗姜汤,再添了一笼小笼包,“你还没用早饭呢。”

秦淮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就着散落在沙发上的点点阳光,她才真正看清了他的容貌,此刻看来是极为绅士,温文尔雅的。他意带调侃地说:“我从不勉强女人,那样就没意思了。你大可放心,里面可没下什么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嗫嚅。“那就把这些消灭掉呗。”郎伯难得地幽上一默。她勉强一笑,低着头,慢慢吃着,直到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吃完。小笼包汤汁鲜美,肉馅清爽可口,真是好吃极了,她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很快又低下了头。“想说的话就直说。”他扳起了她的下巴,不容她退缩,伸手抹去了她嘴角的一点面皮,轻巧地含进了自己口中。她见了一怔,忙垂下了眸子,只剩那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在轻轻颤抖,似刷在了他的心上,痒痒的。“能不能再给我些,我想带回家给家人吃。”她红着脸说了出来。“哈哈!”郎伯大声笑了起来,“我道是什么难出口的请求。行,待会儿我让人送去,保管是热乎乎的。”“谢……谢谢。”她忙答。

郎伯惬意地伸了伸手脚,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一说把正喝姜汤的秦淮噎得咳嗽起来。郎伯连忙替她轻拍肩背,“怎么如此不小心?”他低着头,瞧见了她雪白的脖子和胸前的一片朦胧,原来她的纽扣掉了。她怯生生地抬头,只瞧了一眼,红着脸忙垂下了眸子,样子分外娇憨可爱。“嗯,原来是被我的话吓着了。”他开玩笑地瞧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过了许久,她张了张红润的小嘴,道:“你——”她抬头,瞧见了他温和的笑意。“想到怎么报答我了吗?”他直直地看着她,只一句话又让她手忙脚乱起来。眼看着她因紧张把沙发垫子也抓皱了,抓得细细的流苏纷纷打起了卷儿,他亲昵地俯下身子在她耳旁细语。她难以置信地瞧着他,而他则微笑着点头。3

秦淮离开时,换了一身衣裳,是一条粉蓝色的厚棉缎面长旗袍,外衣是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大袍,刚好裹住她玲珑有致的小小身子。郎伯说了,他手下的员工不能穿得太寒酸,她一家也可搬到演员宿舍里来。

裹着一身新衣裳,秦淮说不出是何心情,而郎伯这个人,她也看不透。当他打开柜门,露出满柜子的衣裳时,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全是按着她的身段做的,每一件皆十分妥帖,仿佛他早就知道,她会再来找他。

穿着得体的衣裳,她踏步走在林荫道上,从古老的城墙上穿过,仿若这便已是一生。她手上挽着一个袋子,曼妙的步子摇曳生姿,虽未穿高跟鞋,仍是自己原来的黄色绣鞋,但踩下的脚印就如猫步子一样轻盈、一样优雅。

太阳金光透过厚厚的榆钱叶,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一两片调皮的金光映在了她光洁的眼角旁,她半眯起眼睛,被金光渲染得竟多了几分妩媚韵味。路面忽然震动起来,她怯生生地驻足观望,尽管郎伯曾吩咐过让她别害怕,好显得自己阔气些,但她到底还是怯场了,原来她的演技真的不好。

一走了神,秦淮被前面突如其来的军车吓慌了,脚一崴,摔倒在了地上。薄痛阵阵传来,幸好路上铺了好些落叶,可一枚银色的小坠子从她手里脱落,甩出老远。她连忙站起,往层层铺着的叶子底下寻找项链。

她故作不知,忽略掉从她身后射来的一道贪婪的光。原来军车上还站了几名日本宪兵,日本宪兵和几个巡警看押着一名穿着白色旗袍清丽无比的女子。那名女子便是白荷。警方根本查不出什么,但因原本许诺救她的米歇尔再没托人来说放人,所以便打算把她押到监狱里关着再审问。此时一名日兵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秦淮的臀部,叫停了车,猛地往秦淮身上扑来。“啊!”秦淮吓得连忙回头,可腰已被日兵搂住,一双手不断地在她身上乱摸,“放开我,你这恶魔,放开我!”她踢打日兵,反被狠狠甩了一掌,顿觉天旋地转。而那日兵一心只想把她往军车上拖,好得了掩蔽再行事,可手和嘴却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欺去了。丑态毕露,恨不得生吞了她。“叮”一声响,那枚项链掉地,链坠子触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那日兵愣了愣,小眼睛猛地睁大,捡起链坠细看。“你的,什么人?”他没了刚才的嚣张,略对她客气了些。“我是米歇尔·华生的侍从,他让我把衣服带给小姐,省得着凉。”秦淮哑着声说着,连忙打开提着的袋子,把衣服抖开,是一件月白色的大袍,贴在手上十分温暖。

白荷深深地看着大袍,轻挑长眉,显然认出了这是郎老板带给她的衣服。她没有接秦淮高举在手的白袍,桀骜的目光浅浅掠过秦淮的脸庞。“这是你的?”那日兵举高了链子问。“是小姐的,那天掉在了我家米少爷的衣服里了。所以少爷让我送了来。”到了此时,秦淮已完全入戏,说话伶俐,再无惧意。日兵一听,阴骘的小眼在白荷身上巡睃,“你怎么得来的?”“从小就戴着了。”白荷答得不卑不亢,语气里满是不屑。“链坠相片里的这位女士是谁?”日兵变得礼貌起来。“我妈妈,在我十岁时就死了。”白荷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那日兵听得身子直发抖。“那她可有对你提起往事?例如她是哪里人?”此时的那名日兵脸上已是半分血色也没有了。“她年轻时曾在俄国生活过。”似想起了她孤单的童年,又似沉浸在了母亲并不十分慈爱的目光中,白荷眼眶一热,泪光闪动。第三章白荷1

秦淮所想不到的便是,她俩那么轻易地就被日本人释放了。刚听到郎伯的提议时,她便明了:郎伯要的是她的命,而不是她的人。他根本就是个表面温文,实则冷酷残忍的人。

她犹在想着,却和白荷一道,被日兵请上了小轿车,迎去了樱花公馆。等车开远了,墙角后才转出了一个人,是郎伯。他摘下了黑色的英伦帽子,看向车离去的方向。

行至半山,迎面而来的是个精致小巧的日式花园,园里植了好些松树,皆修剪得颇有风骨。屋室房宇并不高,屋檐顶部翘起,很有幕府时代的味道,穿过架起的小桥,便到了屋前。

屋前放了好几对木屐,秦淮看向众人,照着他们的样子穿上了木屐。陪着她们过来的是一个性子恭顺、面如桃花的日本女子,她着了一身和服,换了木屐后,上了屋前走廊,把门推开,便伸手邀她们进去。

白荷没有换鞋,仍是穿了那双粉藕色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了屋子。日本女子皱了皱眉,走到白荷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用汉语说道:“请小姐先换鞋子。”并且跪下要为她换鞋。“你是女人,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想要我屈服,按你们那一套来,我宁愿死。你们也别玩什么花样儿了,倒不如干脆点,一枪杀了我。”白荷不看她,半昂着头,全是不屑。

白荷别样的桀骜不驯,秦淮算是见识了,难怪郎老板说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在秦淮的眼里,她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啪、啪、啪!”头顶忽然传来了三下掌声,白荷仍是无动于衷,秦淮朝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只听他道:“果然有骨气。”“说说你十岁前的事吧。”男人坐了下来,命人倒了杯清酒,那日本女子送来了好几道佐酒的小菜。“来,吃些点心。”男人招呼着。

因先前得了郎老板命令,日本人说什么她照着做便是,于是秦淮憨憨地抓起面前古色古香的酒杯,喝起了清酒,只一口,便噎得涨红了脸,压抑着咳嗽起来。白荷“切”了一声,拍掉了她手中的酒杯,“喝了日本人的东西,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你是想让他们轮番强暴,还是想被扔进实验室里,做细菌试验?”

这一说,吓得秦淮就要哭了,她眼巴巴地看着白荷,终是无助地掉起眼泪来。而那男人还是不动声色地喝着酒,毫无一点愧意。那日本女子讨好地安抚着:“没有这样的事,小姐别怕,吃点花生米。”说着把案上的碟子举起,往秦淮面前递来。而这次,秦淮是说什么也不吃了,急得直往白荷身后躲,可一对眼睛仍停在了日本女子递过碟子的手上,她的手很美,她的人亦美,使人挪不开视线。而与一般日本女性不同的是,她身段高挑,使得她更为迷人。

似要打破那股沉闷,那男人终于开了口,“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幸亏你没事。”他顿了顿道,“我是藤井一夫。”“抱歉?你们也会抱歉?我没听错吧?!”白荷纤秀细长的眉一挑,厉声说道,“那一群野兽,就在我面前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子轮番强暴至死!她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折磨死了她,就向着我扑来,我真恨不得生吃你们的肉!”她原本清丽温婉的脸变得狰狞,那双生动美丽、桀骜的双眸如含了烈火,生生地要将那些丑陋的兽烧为灰烬、挫骨扬灰。“把那群人带到这里来。”藤井命令道。“是!”一个日兵匆匆跑了出去。不多会儿,那群人就被带了上来。被带上来的那小队日本宪兵根本没把一切放在心上,但见了一脸严肃的藤井,忙收敛起下流的性子,恭敬地站立在藤井面前,眼珠子却往白荷和秦淮身上瞟,恨不得马上朝两人扑去。

秦淮见了这群鬼子,想到白荷刚才的描述,吓得挽住了白荷的手。白荷轻蔑一笑,向着藤井道:“怎么,还想看看那群禽兽怎么糟蹋中国妇女?”说着把发上簪子一拔,满头青丝柔顺地飘落胸前,在秦淮眼里,她是那么美。但只一瞬,轻锐的疼痛传来,那尖利的簪头已对准了自己小小圆圆的左胸脯,只听得她温柔地说:“我杀了你,再来陪你。你也不想被那群禽兽侮辱吧?”下巴一点,眼睛往那群日兵扫去。白荷有一瞬间的发怔,她似忆起了竹篁深处救起她的清俊男子……“宁……宁为玉碎。”秦淮带着哭腔,但还是重重地点头。而那群日兵早已是蠢蠢欲动,要往两人身上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藤井一声厉喝,“慢!”所有的日兵马上立正,不敢再轻举妄动。藤井手下的日兵已把门关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全没有带枪,我也会对外说,他们是被反日分子杀死的。所以——”藤井把两把枪扔给了白荷,“随你处置。”

命令一下,那群日兵骚动起来,宪兵队长看了一眼藤井,用日语喊着,“冲出去。”其余的那几个也就跟着头领一起冲杀。藤井的一个隐于暗处的手下,猛地蹿了出来,手一拉,一根绳子将那群人绊倒,有几个手下从暗处出来,将那群宪兵制服,用粗绳将他们团团绑住。

那宪兵队长用日语厉声大喊:“你不能残害同胞!”“无视军规,随意处置疑犯,导致案还未审,疑犯就死了,因而错过了疑犯幕后的策划人。单这条罪状就可处决你们。”藤井声音不大,可威严万分。“她们不过是支那猪,天皇允许我们这样做的!”他们仍叫嚣着。“你请随意。”藤井负起了手,换了汉文对站在一旁的白荷道。

白荷把一支枪递给秦淮,看了看她,道:“有没有胆量?”“有……”秦淮话里有些哆嗦,但还是双手握起了沉重的枪,她摇晃着走近,而白荷已“砰砰”两枪打在了那头目身上。头目没有被打死,只不过是打在了他的下体和手上,白荷满是英气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快意。

秦淮闭上眼开了枪,连边也没碰到,白荷一把夺过枪,对着六个日兵每人打了两枪却不致命,那痛苦呻吟让白荷痛快得大笑起来。而秦淮早被那声音唬住了,她拉了拉白荷,“杀死他们吧!”“你怕什么,他们是怎样对付我们中国人的,你知不知道!”她朝着秦淮厉声喝道,“在东北,他们肆意地将怀孕女人的肚子剖开,把她们的乳房割掉,把男人捆起来枪杀,或者做细菌试验。我就要让他们也尝尝那滋味。”说完冲到了架子旁,抽出了东洋武士刀往那六名日兵身上刺去,直到他们再无声息。

这真是一个刚烈的女子!秦淮垂下了手,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

长刀“哐当”一声被白荷扔在了地上,她狠厉的眼锋扫过藤井,没有丝毫惧意,“说吧,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藤井微微笑着,眼里满是欣慰,还有爱惜。秦淮悄悄地打量起藤井来。

白荷啐了他一口,“我们中国女人不像日本女人那样没有骨头!”她不屑地瞪了眼那年轻美貌的日本女子。“哦?”藤井满是深意地扫了扫一旁的女人,道,“木村小姐请先退下。”“是!”木村丽子鞠了一个躬然后退了出去。“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杀了他们吗?”藤井含笑看向她。

白荷半眯起眼睛,气定神闲地回答,“想收买我,让我当汉奸?”凤目一睁,她放肆地笑了起来,只是她的样貌十分温婉,所以那样的放肆便成了妩媚娇艳。“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出卖自己同胞的。”

藤井听罢,摇了摇头,思虑片刻方叹道:“因为他们得罪了我的女儿。”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哈哈,你在胡说什么?可笑,真是可笑,要杀便杀,少来耍什么花样儿!”白荷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你妈妈是不是叫白有英?”见她眸光一聚,没有反驳,藤井便慢慢地说了起来,“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年轻时曾留学俄国。她是南京城名门望族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虽是女孩儿,倒十分有志气,不满闺阁女儿家的腐朽教育,带了钱偷偷跑去俄国求学,自己更改了名字,叫有英。你和她的性子真像。”

说起白有英,他的脸上满是温柔:“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学习,就那样认识了。后来相爱了,便有了你。所以你是日本人。”“哦,这个故事很动听。那后来呢?你怎么不说下去?后来我和妈妈怎么会过上了苦日子,她不是巨贾之女吗?”

藤井听后一怔,没有答话。“那我告诉你!”白荷肆无忌惮地笑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早已有了心上人,早认定了他,等一毕业就嫁给他。而你苦追她不得,就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把她迷奸了。所以她没有脸面再见她的心上人,更没有脸面见她的父母家人。她回国后,只能偷偷地躲在南京,做些小买卖。她的心死了,所以空负了一身知识,却不知报效祖国,只过着些腌臜的日子。生下了我后,母女二人孤苦度日,她对我很冷淡,因为她讨厌看见我。没过几年,她便郁郁而终,而我为了生存,什么没干过?我在十多岁便成了歌女,如今被你们日本富商看中,请了我去他家里吃酒。可我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个下贱的歌女,所以我拒绝不了,只能去了,而那禽兽还想侮辱我,如不是刚好碰见那女刺客,我早被……”

白荷再也说不下去了,抽泣了好一会儿,才狠狠道:“而我的救命恩人,却被那群禽兽以最屈辱的方式折磨死了,连死了也不干净。你说,我会做日本人吗?!白有英真愚蠢,枉她空有一身抱负,如果我是她,我便找机会杀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淫魔。那才叫女中英杰,只会逃避,偷偷地躲起来,她算什么!”“啪!”一掌狠狠地打在了白荷脸上,“不许这样说你母亲。我和她是相爱的!”藤井忍住了怒意,最后只淡淡地说,“我很爱她!”2

一切事情发生得完全出乎了秦淮的意料。白荷是日本人的女儿,藤井对她宝贝得不得了,自是把她留在了家里。而对秦淮亦是十分礼遇,专门派了人把她送回米歇尔处。

等到了米歇尔家,碰上郎老板也在。只见他满眼是笑地说:“还不快把好消息告诉米先生。”

一旁的华生早紧张得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她,急问道:“白荷怎样了?”“小姐很安全,米先生请放心。”她轻声答了话。

郎伯体贴地给她递了杯热牛奶,“在那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转而温和地对华生说,“让她恢复过来再说。”

秦淮睫毛轻颤,看了郎伯一眼,见他全是玩味地瞧着自己,她忙垂下了眼帘去喝牛奶。因为心不在焉,她被烫得直吐舌头。“小心烫,”郎伯温柔地提醒,递了杯凉开水给她,“没人和你抢。”边笑着,边把刚蒸好的小笼包递给她,是金华火腿做的馅。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金华火腿馅的呢?家里穷,只有过年才能尝一点,而且每次她都是把包子让给弟弟吃的。“华生,你喜欢吃这个,多吃些。如今事情也定了,你也可以放开怀抱了。”华生听了郎伯的话一愣,张了张嘴,眼见着秦淮往包子那多瞄了几眼却不敢动,他也就不作声了。

看得出来,秦淮很喜欢吃,却只是拘谨地坐于一旁。华生也是聪明人,忙把包子往她面前移了移,“秦小姐多吃些,瞧你瘦的。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也爱吃呢,咱俩一起吃!”

因着这不是专程为自己点的,所以秦淮松了一口气,刚才的疑惑也消去了大半。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往雪白精致的荷花边骨瓷碟子里,拿了一个香喷喷的小巧包子轻轻地咬了一口,浓香的汤汁含在嘴里,香味一溢,便化了。她的眉眼不自觉地松开了,含了浅浅的笑。“这小笼包比寻常见的白净些。”华生赞道。其实华生是不喜欢吃的,但见秦淮拘谨,便也取了一个。只咬了小小一口,他原本皱着的眉头倒也松开了,“嗨,味道真不错!郎老板带来的厨子真是不凡。”华生赞叹着,又多吃了一个。

原来郎伯对吃的十分挑剔,常带着自家厨子出门。听了赞叹,郎伯也只是微笑着,并不推辞。郎伯心细如尘,早已看出华生原是不爱吃小笼包的,也就要来了一应茶具,给华生泡了壶茶,道:“消消食。”

华生也不客气,与他对饮起来。等一切安稳,便让秦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罢,华生眉头皱得紧,他没想到白荷竟是日本人。“我记得惠灵顿先生不喜欢和日本人打交道。”郎伯把雪茄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华生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和惠灵顿一向谈得来,我和他说吧。”郎伯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等送他俩出门口时,眼见着郎伯步子大,已走得远了,华生却叫住了落后的秦淮。“米先生有事?”秦淮局促地站着,手不住地扭着衣角。他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让她不必紧张,“郎老板对你很好,”华生顿了顿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淮听了前一句时,脸色一红,却对后一句满是疑惑。低着头,边走边想,撞到了人也不知道,“对不住,对不住。”她连连道歉。“华生和你说什么了?”原来撞到的是郎伯。

秦淮便把华生的原话对郎伯说了,郎伯听了竟哈哈大笑起来,抚着她的头道:“你还真实诚,我怎么问,你就怎么答。”一番话把秦淮说得闹了个大红脸,只顾低着头嘀咕。“华生喜欢白荷,见着我对你好,便放心了。”他淡淡地答。

原来他对她的细心体贴都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有些酸,不过倒也放心了,和他没有任何的感情纠葛,这是好的。“其实华生说得很对。”郎伯没有看她,只顾着往电影公司的方向走去。“什么?”秦淮不明所以。“正如华生所说,我这样的人,口甜舌滑,年轻的女孩子总容易上当受骗,所以还是小心些好。”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调侃,还有一些秦淮看不懂的东西。她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走路,他是在提醒她,让她不要爱上他吗?第四章试探1

回到办公室,只见白荷已等候了他多时。跟着来的还有那名叫木村丽子的日本人。木村穿着一身水红的旗袍,盘着头,显得温婉端庄。见郎伯二人回来了,鞠了个躬,轻声道:“郎老板好,秦小姐好。”

郎伯心细,看见白荷坐着,而木村显是久站了,他边和白荷打招呼,边替木村拉开了椅子,温柔笑道:“美丽的小姐快坐下吧!”并让下人上了茶。那木村听得他如此说,向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报了姓名后便坐下了。“藤井小姐气色不错。”他边说着,扯了扯领带,脱去了棕啡色的双排扣西服,露出柔软贴身的浅咖啡色背心,衬着最里面的那件白色衬衣。木村美目一转,只觉着,如此搭配衬得他儒雅中透出几分利落来。见他朝自己看来,木村脸上一红,忙移开了视线。

见着如此情形,白荷轻咳一声,道:“我还是喜欢老板叫我白荷。”她桀骜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嘲讽。她没有穿和服,只是一件款式简约的蓝缎棉旗袍,领口缀了一圈轻软的白毛,朦胧地衬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秦淮,带木村小姐出去走走。”郎伯吩咐,木村刚想开口推却,他含笑斜睨了她一眼,态度温和,而眼神却是冷厉的。她一怔,忙礼貌回谢:“有劳。”

郎伯请了白荷到他家里坐。“她不是普通人。”郎伯说。“能跟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白荷答。

郎伯站在窗外,轻轻地掀开帘子一角,只见一辆黄包车拉得快了,眼看就要撞上她们,木村很轻松地一让,已然躲开,却顺势摔到了地上,不住地揉着脚。看来木村的身手十分好。郎伯淡淡地道:“想来这尾巴还真甩不开。”

他顺势坐到了白荷身边,抬起手,在她衣扣上来回摩挲,顺势解去了一颗扣子。白荷妩媚一笑,靠到了他身上,唱片机里,正唱着美妙的歌曲,女音低沉沙哑,倒有几分动人的质感,中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诱惑,这样的气氛倒是十分好的。“谢谢你帮我。”白荷在他脸上亲了亲,自然地将衣缘处那单排盘扣解开,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如此就算谢过我了?”他笑,举起高脚杯,喝了口红酒。“不然郎老板还想白荷怎样酬谢?”她又是一笑,并不避嫌,取过他的酒杯,就着有一圈雾的杯口上抿了一口,那里便印下了一小口鲜红的唇印,十分撩人。“我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帮日本人一个忙,以后我的生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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