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传:大唐传奇才女的史诗(奇情才女君子心娓娓道来大唐孔雀薛涛的倾城往事 官宦出身、韦皋宠姬、幕府幕僚、罚边、校书郎、薛涛笺、隐居……是怎样一种强大,让这个女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1 18: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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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子心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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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传:大唐传奇才女的史诗(奇情才女君子心娓娓道来大唐孔雀薛涛的倾城往事 官宦出身、韦皋宠姬、幕府幕僚、罚边、校书郎、薛涛笺、隐居……是怎样一种强大,让这个女子

薛涛传:大唐传奇才女的史诗(奇情才女君子心娓娓道来大唐孔雀薛涛的倾城往事 官宦出身、韦皋宠姬、幕府幕僚、罚边、校书郎、薛涛笺、隐居……是怎样一种强大,让这个女子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薛涛传:大唐传奇才女的史诗作者:君子心排版:skip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10-01ISBN:9787551136082本书由北京大吕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一卷生存之局

我们的人生,并不能单纯地划分成明亮或黑暗。在那之间有所谓阴影的中间地带。能够认识那阴影的层次,并去理解它,才是健全的知性。——村上春树1.卖身?——入局

中唐的某个明媚清晨,蜀地眉州的一个小官宦院落中,十三岁的小娘子薛涛从美梦中醒来,呼啦啦,大厦倾塌,父亲去世。生存之局,过早而残忍地拉开了帷幕。

他们本是长安人。大历十年(775年),薛父外补蜀地眉州为官,小官吏的生涯,波澜不惊里,飘洒出一年又一年的平稳轮回。可是父亲去世了,此地既无兄弟姐妹,又无亲族相依。人去楼空的薛家宅院,丫鬟婆子走了大半,家中积蓄一点点空耗,士族子弟早已不再登门,门前倒是多了些地痞无赖。孤儿寡母,于背井离乡的凄凉里,眼睁睁沉下去,沉下去。

薛母说,有人来提亲,是妾室,对方是有些钱的买卖人,只是年纪大了些。说着,母亲逡巡着,诺诺停住了口,一种痛苦的狰狞从眼角泛滥开来。病久了的人,蔓延着坟墓里的气息,带着微微的耳语,仿佛叹息着女儿的未来。

一桩交易。败落了的官宦女儿,走投无路,也只能如此而已。

薛涛并不答母亲的话,她走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她知道,母亲亦是无奈,因为那个时代,所谓“家贫人不聘,一身无所归”,所谓“绿窗贫家女,寂寞二十余。荆钗不直钱,衣上无真珠。几回人欲聘,临日又踯蹰”,娶妻重财,没有嫁妆的薛家女儿,嫁不了什么好人家的。

秋风扫过,昔日笑语依然盈盈在耳,薛涛弯腰捡起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静静端详,旧痕斑斑的砂红色映衬着她的家、她的夫婿、她成为贤妻良母的期盼。

在那个时代,按照普通人的生活轨道与生活走向,薛涛“本应”嫁给像父亲一样的读书士子,在大家族里的妻妾成群、明争暗斗的风花雪月里,成为王夫人、贾母……

一个正常女人的普通一生,本来如此,也本该如此,而爹爹也曾说过,会替自己找个好人家,读书人,才子,男人……

眼泪突然哗啦啦流了下来,梦想就像这千疮百孔的秋叶,戳破了心,戳破了梦,戳破了爱。原来,原来,所谓爱啊温暖啊梦想啊,都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捧着热茶坐在窗边换矫情的,现实早如手术刀一般切开了温情脉脉的世情脸。现实,不相信眼泪。从开始到现在,这似乎是注定了的局——卖身!

生存之前,十三岁的薛涛,官吏家的小娘子,清丽可人,论斤称,卖不卖?

我说了,这个局,已经很多年,并且,还会继续很多很多年……2.卖才?——破局

看官们也许会问,有没有既不用卖身又能生存的路?

比如薛涛白手起家,做点小生意,说不定做大了还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老板,或者绣活做得好,说不定哪天被召入宫,然后……

建议很好,前提是你穿越过去,跟这位小娘子讲讲“商品经济”的好处,因为那个时候,商人是不能做官、不能骑马的,是只能穿白衣的“贼类”和“杂类”。

谁愿自甘下贱?

薛涛擦干眼泪,站在院子里发呆。恍惚间,突然记起八岁,父亲曾抱着她在这里吟诗,父亲一句“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她是那样敏慧,立刻对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的好句。可是父亲并没有高兴,而是“愀然久之”,因为这样的诗句怎能出自一个良家女子之口?三从四德,女人本该一辈子交际不到几个人的,怎么能像“枝”像“叶”,任凭鸟儿风儿观览?

后人们站在时间的未来点上,自然可以得意扬扬地宣称,这正是娼妇人生的一个预言啊。爱护薛涛的粉丝们则会反驳:这只是史家惯用的伎俩,但凡历史有名之人,幼年必有一番奇异,或者龙上身或者红光满屋,抑或神人入梦。薛涛一生诡异奇特,史官自然会要八卦其童年的,或者,是薛父神经太过敏,薛涛小小年纪能对出这种奇诗,自然会引动父辈惊叹,联想,胡思乱想,于是就悲剧性“愀然”了。

但是那时那刻,小薛涛不哭了,突然嘿嘿笑起来——她没疯,她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可以解决生存大计的法子,一个可以让自己不“卖”不嫁又不再窘迫的法子。

身体可卖,诗才难道不可卖?用诗才养活家人,岂不比给人做妾更好?

何况那个时代,吟唱成风,一个歌伎可以因为会唱《长恨歌》就身价百倍;诗人李涉半路遇强盗,因为一首诗:“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不仅逃得了性命,还使得杀人越货者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李白功名不著,却可以凭诗才一跃飞入天子之家,成为玄宗皇帝的座上宾,甚至传出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的传说……

诗人白居易的去世,引致天子至尊的垂首,在宣宗“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敎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觧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的字字句句中,是多少权力向文学低头的尊贵?

在这样一个重视诗才、尊重诗才的吟唱时代,她既然有诗才,为什么不卖?

小姑娘想到这个主意,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自幼年开始,自己的才华在眉州闺阁里就鼎鼎有名,天才儿童们的成长总是伴随着一种自信——才学出众的小薛涛,终于想出了一条可以“不出嫁卖身”的出路,于是,她高兴地跑向了内屋,“母亲——母亲——”

落叶飘呀飘,薛式破局术之——十三岁。3.我是谁?

清风拂面的夜晚,寂寥的灯光起起落落,薛家的院子传来欢声笑语。熟知内情又爱心泛滥的人们大约要叹气,薛家父亲已死,母亲又病着,女娃子没人管教,整天跟一群男人宴会欢歌吟诗作对,哪里是良家女子的路数!唉……

似乎这声叹息也传到了薛家院内,坐在中堂的少女嘴巴微微翘起,清丽的脸庞映衬着灯光的暧昧,在影影绰绰的热闹里,凭空添了几分孩子气的快活。“薛卿,该你了”,突然有个男子捏了捏她的手。她回眸一笑,拍手吟唱:“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周围一阵赞叹,在男人们贪婪而爱慕的眼神里,薛涛骄傲地扬起小脸……

她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如此魅力非凡——在这个热闹非凡的眉州宴席上,八岁的薛涛童音怯怯,那个时候,她不觉得;十三岁朗朗开怀,她也不怎么觉得;然而十五岁,当她摆脱了父母的顾忌,完全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时候,她眩晕了。

人家说她是公主,是天才,是明星。

她信了。

没人会对她发出警示,于是,小姑娘在夸耀里翩翩起舞,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对自己好的评价,如果内心发虚的话,越发要抓住这样的评价不放。

随着习惯,薛涛渐渐迷失了,一个官宦小姐抛头露面陪酒,自然不会是体面的行为,可这算什么?她是惊世骇俗,是不被人理解,然而,这样的女子照样能扬名立万,照样能找到幸福!比如——卓文君。“红开露脸误文君,司蒡芙蓉草绿云。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泽总熏熏。”

她就是破除世俗偏见却得到了正果的卓文君啊!虽然私奔,可是照样能得到幸福归宿,不是吗?小薛涛就在这样的理由里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既然要做卓文君,便不能自甘下贱里去,虽然陪酒,但绝不卖身,薛涛给自己的定位,是“解语花”,她倒也不是妄想,因为——

古时妓院里设置着未曾破身的清倌人,日本色情传统里存在着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们……

正如有人所言,“这个红颜不是妻,不是情人,而是居住在他精神领域里的那一个,她不一定美丽,但一定娴静、圣洁、善解人意”,是“彼此的心灵伴侣,思想交流的驿站,灵魂存放的小屋”。

况且,当时唐朝的陪酒歌伎也并非我们后人所想象的那样。事实上,很多名妓并不陪睡,而是“利口巧言”。在这个“宾伎”行业,“诙谐言谈”是第一位的,其次是懂“音律”,再次是知道曲中的“居住以及饮食”。

唐朝野史《北里志》里,说最上等的妓女,并不是绝代倾城的美女,而是能做“席纠”(酒令)的才女——能够按照某种文字游戏规则执行酒令的歌伎,必须具备敏捷的口才、丰富的才学以及明确的判断力,是难度系数9.0的技术活儿。

所以,薛涛的路,居然走通了!“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泽总熏熏”,敏慧无双的诗才,又兼清白官宦出身,不比陪酒的那些风尘女子,少了份青楼的污秽,多了份年少的纯真,十三四岁的薛涛,在仕林与官场交际圈里,诡异盛开——

镜子啊,镜子,我是谁?

你是堪比芙蓉绚烂(指卓文君)的朱槿花啊!

薛小娘子笑了,红衣如火,灿烂盛开。4.第一块玻璃——堕局

既是卓文君,既然为了不做妾才来卖诗,“卖才不卖身”自是钢丝线也是底线,但,这样的高危动作又能持续多久?

日子久了,没人愿意抱着中看不中吃的雕塑回家,在歌伎们的打情骂俏的欢噱里,这位卖诗的小姑娘也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解语花是很好,但是任何男女之间,形而上的开头,总会有个形而下的结局。随着薛涛的成长,男人们比拼着,较量着,看谁能第一个摘下这朵花——“客有窃与之燕语”,终于有人突破了薛涛的防护线,薛涛恋爱了。

别怪她软弱,粉红色的少女时代,正本能琼瑶着爱情幻想,白马王子的几根长发,就能引发小姑娘的无限遐思,更何况是众多青年才俊的追慕与吹捧。

眉州社交界谣言四起,据说有人跟小薛涛窃窃私语,据说有人跟她交往过密,据说有人似乎驻足她家,据说……

薛涛精心设计的防护线,就这样被突破了。

只可惜的是,“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的那位男子,根本不是浪漫爱情的开始,而只是一个赌注,一个好玩的游戏,一种好胜的征伐。激情过后,留给薛涛的,则是群狼环伺之后的绝望——谁都知道她已经被摘下过,说不定那个男人还到处宣扬过“我与薛涛不得不说的故事”,汹涌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想打破玻璃的人,一个又一个想摘花的登徒子。

最后游戏结束了,她被抛弃了,留给她的,是更可怕的僵局,原来自己设计的所谓“卖才不卖色”,堪堪不过一个苍白理想的谎言,诗才也不过欲望之上的一层纱,那么怎么办?

彻底堕落?干脆让更多的玻璃全部坍塌?

这个时候,很多女人会有破窗心理——如果有人打破了建筑物上的一块玻璃,而没有及时修好,那么别人将受到某些暗示性的纵容,去打碎更多的玻璃。

既然破了,就不值钱了,那就继续碎好了。

薛涛怎么选的呢?十四岁,破窗之局,汹涌而成。5.罗敷式——守局

她选择守。

男人糟蹋爱情,可小娘子可不糟蹋自个儿!

面对着跃跃欲试要扑上来的男人们,她用了另外一招——“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日出,秦氏楼,罗敷收拾停当,揽镜自照,青春的美,是朝阳的柔嫩与生机无限的粉红。她窈窈挎上篮,走下楼,走出门,环佩叮咚。淡淡飘香处,行人纷纷伫立。望着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小女儿的心,是得意,是骄傲,也是俏皮。突然,路边上追过来一辆马车,使者瑟瑟爬出来,拦住她的路,上下打量:“请问姑娘高姓,我们使君想请你一起坐车……”

罗敷轻轻乜了一眼使者,放下挎篮,走到马车前高声说:“使君说笑了,您自有妇,我自有夫,而且……”罗敷顿了顿,脸上现出无限的憧憬与爱慕:“我的夫婿十五岁在太守府做小吏,二十岁在朝廷里做大夫,三十岁做皇上的侍中郎,四十岁成为一城之主。他皮肤洁白,有一些胡子;他轻缓地在府中迈方步,从容地出入官府。太守座中聚会时,在座的有几千人,都说我丈夫出色。”

成都眉州刺史郑纲离任,宴席之上,十五岁的薛涛正与众人推杯换盏,大家的哄抬里,是让她为离别作诗。小姑娘很快赋诗一首:“雨暗眉山江水流,离人掩袂立高楼。双旌千骑骈东陌,独有罗敷望上头。”(《送郑眉州》)

一经吟出,在座几个男子不禁脸色一黯,他们多是读过书的,罗敷自然认得,薛涛自喻罗敷。夫婿会是谁?

离任的刺史?追逐者中的某一个?在史官和后人眼里,都是。在当时欢场男人们的眼里,则是离任了的眉州刺史,一个他们不敢碰触的大人物、大后台,而在薛涛眼里,他们却谁也不是。

罗敷捡起挎篮,继续赶路,潇洒摇曳,环佩叮咚,淡淡飘香,渐行渐远……

一个如此有势力的帅哥,会让年轻漂亮的老婆提着篮子到处晃吗?官夫人是不能城里城外到处“秀”的,罗敷那一套根本靠不住——女人吓退男人的伎俩而已。

薛小狐狸坐在那里,眼珠滴溜溜乱转,抿嘴笑啊笑——小娘子我是被人骗了,可是我也是尊贵的,不是你们这些人随意能糟蹋的!

薛式破局术之——十五岁。6.遭遇偶像:大堕局

可是没想到,一年之后,母亲去世,薛涛忽然抛弃了自己这份坚持着的矜持,正式入籍做了官妓!

这样的神转折是需要理由的,这个理由,起源于一个男人。

一个叫韦皋的男人。“时韦中令皋镇蜀,召令侍酒赋诗,僚佐多士为之改观。”她的盛名传到了巴蜀首府,威名赫赫的大将军韦皋邀她入府。宴席之上,她才惊四座。在唐律里,公开戏弄良家妇女是重罪,薛涛的身份还是良家,节度使府自然不能闹这种黄色笑话。

所以,这位巴蜀最高行政长官、西南霸主、一世枭雄,目光烁烁地盯着小姑娘,和蔼可亲地问:“你愿常留府内(做官妓)吗?”

薛涛迟疑了。

官妓可不是好当的。

在唐代,只有犯了罪的官宦人家的女儿才会逼不得已走这路。因为她们由当地长官直接掌握,没有人身自由,集中在乐营管理,不能随便出走,由朝廷发工资,随时准备应付官差,每当有宴会举行,她们需要去献艺,陪酒,偶尔也会侍夜,但不能随意接客。她们是物品,是奴才,身份比奴婢更卑贱。

那么,薛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眉州社交名媛,小有积蓄,诗名远播,怎么能突然变成一名官妓呢?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魅力太大了。

韦皋虽然在后世并不太知名,可是在唐代,他却是赫赫有名,乃一等一的大英雄。

首先颜值过关。

高门出身,做挽郎入仕。按照唐朝规定,做皇帝出丧的挽郎,必须是高门子弟中的“俊彦”。因此,可以肯定的是,韦皋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

其次,品格出众,忠君爱国。

唐朝中期发生“泾师之变”,正在陇州留置的他,恰逢陇州将领牛云光想造反,准备带领军队投降朱泚,还威逼他一起干。他表面应承,第二天举行宴会,灌醉了几个主要叛将,捆起来斩首,并与诸军士发誓效忠李唐王朝,“协力一心,以诛元恶,有渝此盟,神其殛之”。逃到奉天的德宗一听,心里非常感动,立马遥传圣旨,给他封了个“左金吾卫将军”的头衔。韦皋连升四级,名震天下。

德宗回到长安后,感念他的忠心,派他镇守剑南西川。

最后,才能纵横天下,收服西南。

西南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唐玄宗时,曾派十八万精兵与南诏作战,并且几次拒绝南诏的求和,似乎立誓要把南诏拿下,结果在南诏与吐蕃的联合抵抗中全军覆没,几十万唐兵死在水里,连主帅都不能幸免。明代边将邓子龙曾到此凭吊,留下一首《题下关万人冢》的七言绝句,诗云:“唐将南征以捷闻,谁怜枯骨卧黄昏,唯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吊忠魂。”而此时,大唐王朝刚刚又经历了一次阵痛,吐蕃虎视眈眈,南诏铁板一块。此时的韦皋三十多岁,风华正茂且雄心万丈。

唐人的气魄,常常是豁达张扬的,晋朝人要求达到生命的最大自由,而唐人往往期冀生命的最大密度——初唐时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们都不甘寂寞,愿意“我以我血荐轩辕”,跑到前线效忠沙场。因此南诏求和,唐玄宗并不同意,要以“完全占有”的姿态压倒性征服这个外族。李唐王朝有这样的野心,也有这样的气魄。

但是安史之乱后,王朝在下沉,征服边疆的野心,也淡了下来,虽然依然是张扬的,但是不再有勃勃生机,而是多了些王朝中年的沉稳。因此,在处理西南问题上,韦皋改变了唐玄宗的那种绝对性政策,而是又打又拉,从中挑拨,周转中和。

比如南诏是吐蕃的盟国,他就拉拢南诏,在一次唐蕃之战里,给南诏的密信也顺便送给吐蕃一封。吐蕃以为南诏已经背盟,转而派军提防南诏,结果南诏王大怒,两国同盟破裂。

此后大战,因为南诏的反戈,都是以唐军取得压倒性胜利为结果。

此前吐蕃因为游牧出身,向来能征惯战,与唐军的战役也一直胜多败少,但是这一次,却被韦皋压得死死的。唐朝在西南的局势,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

战功,是一个军人最高的荣誉,书生出身的韦皋,因为“泾师之变”横空出世,又因平定西南而名震天下。从战胜了可怕的吐蕃开始,韦皋就成了少年们的梦,一个标志着最高价值和最高荣誉的英雄梦。

另外,韦皋还有别的本事:

会作诗:“雨霁天池生意足,花间谁咏采莲曲。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

懂音律:改编《南诏奉圣乐》,在长安德麟殿上献演,轰动一时;

人缘好:“厚给赐以抚士卒。士卒婚嫁死丧,皆供其资费,以是得久安其位而士卒乐为之用”,爱才如命。

一个男人,文武全才,安邦定国,简直是完美版的“国民男神”。

小薛涛在闺中就听过这位“国民男神”的传奇,做梦也没想到会跟偶像有交集。可这一次,男神不但出现在她眼前,还告诉她,他很欣赏她的才华,向她提出了加入自己幕府的要求。

她应,还是不应呢?

我想,当时的薛涛,是激动的。毕竟眼前之人跟其他那些眉州官员不一样,他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大人物意味着一个更宽阔的世界、更高的台阶,自己跟着他迈过去,人生就踏入了一个新的境地……

可是为什么是官妓呢?

薛涛心里很为难,男神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啊?

当什么?

网友子非鱼认为,韦皋对薛涛是“一种真正符合儒家君子之道的敦厚感情”,欣赏,爱慕,珍惜,然后止于“君子非礼”。

以薛涛为主的传记《大唐孔雀》里,则将二人的关系定义为大叔与萝莉的老少恋,并认为韦皋之所以要以召薛涛入乐籍的方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一步到位娶了她,是因为“唐时士人结婚看重女方门第”。

可惜现实残酷得要命。

你会不会把心爱的女人送去当妓女?哪怕是卖艺不卖身?

韦皋又不是变态。

况且,民间传说里,这位英雄也是多情种子。韦皋发迹前曾流落江夏,住在一个姜姓士绅家。姜家一个叫作玉箫的婢女看中韦皋,对他魂牵梦绕,非君不嫁。韦皋临别前留给玉箫一个玉指环做信物,告诉玉箫等他至多七年,便回来迎娶她。结果过了八年,韦皋也不见人影,玉箫因此憔悴而死。姜家感念玉箫的一片痴情,将那枚玉指环戴在玉箫的中指一同葬了。二十年后,韦皋功成名就,突然在一个宴会上看到了一个未破瓜的歌伎,长得像极了二十年前的玉箫,并且她的右手中指上有一个肉环隐隐突起,恰似一枚指环。韦皋认为此玉箫正是彼玉箫的转世,立刻将她纳为妾室,藏在深宅后院,没有拿出来给别的男人赏玩。

在这位英雄的心里,女人与事业比起来,轻重有别,甚至是云泥之别。而且即使是泥,也是分档次的:有些女人,是拿来娶的;有些女人,是拿来纳的;有些女人,是拿来玩的。

很可惜,我不得不残忍地说,薛涛是被韦皋拿来“赏玩”的。

幕府里有文采之人虽然不少,但多是一些中年文士。若是有这样一个漂亮有才的小玩物、这样稀罕的小才女来陪酒侍宴,对于他,对于他的幕府,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

韦皋,年过五旬,饱经风雨,西南霸主,一世枭雄,目光烁烁地盯着小姑娘,和蔼可亲地问:“你愿常留府内吗?”

后面又或者添加了一些甜言蜜语:“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我觉得你是不同凡响的女子。”

对于薛涛而言,一直以来,她都想用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如今国民男神就在眼前,说很欣赏她,想邀请她加入幕府,还说虽然官妓的名字不好听,可是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进驻幕府,并给予她种种重价许诺。

薛涛动心了,应该说,她感觉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欣赏她才华的男人,于是就点燃了“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人在年轻的时候,大概都会想抽风一回。薛涛终于点头。

她要试试,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施展自己的才华!

当然,她也没有退路了,因为名声坏了。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以怎样的姿势穿行于世界?特立独行的少年总会说:“我就是喜欢。”富有个性的青年人总会说:“我的地盘我做主。”他们汪洋恣肆、肆无忌惮,是因为年轻,不懂得名誉的珍贵之处,可你去采访一下世间那些真正的成功者,他们会告诉你,形象管理,才是你手里的关键牌。

薛涛生活的那个时代,嫁人除了需要嫁妆,还需要一种东西——闺誉。

无论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嫁什么样的人,一则取决于家族门第,二则就是个人形象。无论你是善才还是善貌,抑或善德,都是出嫁的重要资本。宝姐姐正是利用形象攻略打败了爱情至上的林妹妹。在那个时代,坐在大祠堂里微笑的,绝不会是性情中人。

薛涛十三岁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这点,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即使知道也晚了。她这样的女子,再也无法嫁到正经人家里为妻——没有正经人家会要她。

于是——

韦皋,年过五旬,饱经风雨,西南霸主,一世枭雄,目光烁烁地盯着小姑娘,和蔼可亲地问:“你愿常留府内吗?”

薛涛点头。

十五岁,“大局”铺天盖地。7.小安心,小安心

幕府。

犹如天上紫阳宫般的仙境里,金石玉器,香气缭绕,看不尽的锦绣繁华。幕府里的歌伎们更是嫦娥般的姿色,薛涛偷偷地窥测着,有些畏怯地不安着。

这里不是眉州,不是荒僻乡野之地,如果说在那里,她的姿色还算上乘,可是在这天府之国,在这人才济济的韦皋幕府,跟那些美丽如仙的歌伎相比……

薛涛退了退步。突然,帷幕一拉,婢女进来请她更衣,她迟疑上前。初看之下,只是一片绚丽,渐渐地,才看清了衣服的模样,真漂亮,想象不到的漂亮,只怕是天上的仙女才会穿的吧!“这,是我的吗?”她怔忪着。婢女清脆地笑了:“当然是娘子的,这还是大帅亲自吩咐了呢,说是特指给娘子穿的……”

薛涛这才彻底看清,这是件女冠样式的衣服——女冠服是当时最时尚、新潮的服饰,心里微微一颤,原来他是这样看自己的,心里有种细细的喜悦,慢慢溢满了心怀。突然想起,杨贵妃第一次见明皇时也是这么穿的。

脸上一红,薛涛拿起衣服在身上比量半天,在婢女的帮助下,还是穿上了。远远看铜镜,飘飘若仙,跟从前那个略微有些土气的“时髦”小姐,自是天差地别。她突然回头对婢女笑:“我们这就出去。”

幕府的宴会,这是第一次见,众生喧哗里,歌声四起,舞姬们一步步出台,踏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而起。薛涛站在群姬中,心旷神怡间,只见上堂那个男人摆了摆手,歌舞立停,他对着众人笑:“今儿你们且作首诗来,否则一个不饶。”

众人一阵谦让,一个个站起来对词,中间掺杂着歌伎们的酒令裁断,男人也只捋须,神秘地微笑着,缝隙里,他突然一指薛涛:“你过来对!”

薛涛呆了一呆,迅速站出人群,高声吟唱——

紫阳宫里赐红绡,仙雾朦胧隔海遥。霜兔毳寒冰茧净,嫦娥笑指织星桥。九气分为九色霞,五灵仙驭五云车。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

哗——

所有男人都抬头看着她,所有女人都瞪着她,紧接着,是逢迎,是赞颂,是韦皋眼神中掩不住的些许得意,他向薛涛招手:“你过来坐……”

薛涛落落大方地走到韦皋跟前,坐了下来,她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羡慕、嫉妒、惊异与称颂,那由良入贱的心理纠葛,终于,化成了此时此刻的风,此时此刻的心甘情愿,此时此刻的安然自适。她抬头看了韦皋一眼,满足地笑了。

那些歌伎们漂亮又如何呢?她,是最特别的。

人在竞争心理下,会适应与自己相差很大的生活环境,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四姨太颂莲本是大学生,新式女性,有学识有文化,相亲的时候看到中国土财主老公,心里并未瞧得起。但生活所迫还是被逼做了妾,入门时候的清高,拜见前三位妻妾的鄙夷,全部化作了自身的飘飘然。只是,那大红灯笼,那些刺激着、比衬着这个大院里女性唯一价值的大红灯笼终于击碎了她盲目的自尊,为了超过她曾经瞧不起的女人们,她开始为了获宠而努力。

刚刚进入幕府的薛涛,在同行女人们嫉妒的眼神里,安心地坐了下去——别怪她浅薄,她是个女人,新的世界,茫茫众生,她亦不过,普通女子。8.流放——撞局

到了节度使的幕府,薛小娘子似乎不用担心被迫“卖身”了,虽然她的诗歌一点不像个官妓甚至女人,虽然她的姿色并不妩媚动人,虽然宴席之上,那眼、那眉、那笑,是不带一点点挑逗的爽朗天真,男人们还是欣赏她的,幕主韦大帅还是宠她的——有英雄做靠山,有幕僚做诗友,真像个天上掉馅饼的童话,她幸运地拥有了其他歌伎拼命想要抢夺的一切。

但是三年之后,她却被韦皋流放了!

史书上的解释是,“应衔命使者每届蜀,求见涛者甚众,而涛性亦狂逸,不顾嫌疑,所遗金帛,往往上纳。”(何光远《鉴戒录》)

公元800年,韦大帅又打了一次胜仗,收复松州,收降了马定德等吐蕃大将87人,声誉日隆。日日夜夜,朝廷的、地方的以及个人的求见者络绎不绝,而这些日子,使者们口耳相传里,是一条求见大帅的“捷径”——薛涛薛娘子。

据说大帅对她有求必应,据说登门拜访,她统统来者不拒,据说,给她的东西,她都会进贡到大帅那里……

薛涛所住那所乐营小宅,门都被快挤扁了,当然,消息传到韦皋那里时,他的脸也被气扁了。很快,帅令传来——薛涛被罚去戍边!

薛涛呆呆地跪在那里接令,一直没反应过来,她知道她有些事情做得有些过分,但是怎么会这么严重?发发火也就罢了,要去……戍边?

不要她了?

五雷轰顶。

她没想到韦帅会生气到这种地步,不就是收了一点小贿赂吗?

其实对于她这种政治小白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算轻了。

对于大人物来说,处理事务有面子和里子两个维度,有些事情可以处理在面子上,有些事情,却只能处理在里子里,因为一旦公开戳破了,事情就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自身也会陷入被动之中。

韦皋倒也不见得要清廉到一点贿赂都不收,在治理蜀中的时候,曾经有“自以侈横,务盖藏之”的说法,但是怎么收,收谁的,收到什么地步,跟什么样的人进行利益交换,这都是韦皋的人脉技巧,也是“里子”里的事情。

如果翻到面子上来,朝廷知道了他韦大帅公开受贿,即使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办不到了,何况,即使功高盖主拿他没辙,等皇帝哪天不痛快了,也有了拿捏他的把柄不是?

宠姬受贿,幕府内外,沸沸扬扬,路人皆知——公然逼韦皋“裸奔”,小女人死一万次都有余,罚去戍边,还算念点旧情。

那么,薛涛,为什么?

在不用纠结卖才还是卖色的日子里,在上有宠爱、下有羡慕、中有吹捧的逍遥自在的得意里,却故意去挑衅韦大帅的权威,疯了吗?

日子飞呀飞,薛式破局术之——十八岁。9.三种选择

薛涛在幕府的这三年,是个怎样的生存环境呢?

在她面前摆着三种选择:

第一种,纯粹的伎人。

公元800年,经韦皋改编过的《南诏奉圣乐》到达长安进行表演,“德宗阅于麟德殿”。这个乐舞光参加人数就有262人,有表演歌舞的,有赞引(即节目主持),有乐队伴奏。据说通过服饰、队形等变化就能组成“南”“诏”“奉”“圣”“乐”5个字,精妙绝伦,变化万端,让德宗皇帝龙颜大悦,当场拍板定为唐代十四部乐典之一。

虽然,乐舞是源自南诏的“夷中歌曲”,但是能够符合皇帝的心愿,能翻译到符合本朝人的审美习惯,韦皋的改编之功自不可没——当然,老头子不会亲自下场表演或者吹乐,背后,必是一个庞大有序的乐府机构,和一个人才辈出的乐舞艺人团体。

按照薛涛的能力属性来说,她也属于有一技之长的技术工种(诗才),所以做一个纯粹娱乐贵人们的伎人是最稳妥的选择,也就是她曾经走的老路——“卖才不卖身”。

另外一种,是以色侍人的妓女。

那个时代,名妓也很“油菜花”,如“枕绘鸳鸯久与栖,新裁雾縠斗神鸡。与郎酣梦浑忘晓,鸡亦留连不肯啼……”

意想里,这些如花女人,风情万种、艳丽无边地坐在男人周围,用眼睛、用姿势、用舞姿,甚至用识文断字的才华,挑逗着男人的点点滴滴……

两种最可能的选择之外,还有一很玄乎的选择——幕僚!

那个时候,刚刚恢复元气的大唐帝国,正重新在西南开疆拓土。

按照宰相李泌的建议:“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

韦皋一到蜀中,便修通蜀地一带到南诏的道路,恢复与南方小国的友好关系,反击吐蕃的进攻——就在薛涛来到幕府之时,两条通往南诏的主要道路已经修成。

这个时候,西山诸羌的女王汤立志、哥邻王董卧庭、白狗王罗陀忽、弱水王董辟和、南水王薛莫庭、悉董王汤悉赞、清远王苏唐磨、咄霸王董邀蓬及通租王等九国,都摆脱吐蕃属国的身份,率众依附大唐。

南方,南诏本来在玄宗时期被迫依附吐蕃,正苦于吐蕃沉重的兵役与军粮供应,架不住韦皋几次眉来眼去的拉拢与反间计,贞元九年(公元793年)五月,终于派出三个使团,带着同样的礼物,分三路共赴长安投诚。贞元十年(公元794年)正月,南诏国王异牟寻帅其子寻阁劝及清平官、大将军等又与唐使崔佐时等在点苍山神祠会盟。

就在薛涛在幕府的前几年,唐朝与南诏的蜜月期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韦皋废除了属国派亲子做人质的旧习,但是国王死活非要送儿子来,韦皋干脆开办学校,让这些南诏贵族来这里学习,传播汉族文化……

吐蕃正与回鹘在北方争战失败,没注意自己的属国已经心有别属,还向南诏征兵征马,南诏讨价还价,佯装答应,在吐蕃回途中杀了个回马枪,攻取城堡16座,擒其封王五位,迫降其众十余万。紧接着,韦皋发动恢复售州的战役。

平定西南,安定四方,韦皋一个人绝做不了,正如曾国藩的中兴之名,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精彩——“曾国藩幕府之盛自古罕见,近世无匹。近20年间,他为了办理军政、粮饷及军工科技诸务,所设机构不下数十,招聘幕僚近于400,一则治事,一则育人,从中产生出一大批各类人才,其中不少人属于曾国藩集团的骨干成员,对该集团的发展壮大起了很大作用。他们不仅助成曾国藩一时之功,且于其死后将他的思想政治路线传递下去,使之影响沛然,长期延续。”(《曾国藩的幕府与幕僚》)

而这样的韦大帅,既要平定西南,又要治理蜀中,没有一个庞大的智谋团,是不可想象的,古往今来,没有不重才的成功者。韦皋当世豪杰,自然“四方文行忠信,豪迈倜傥之士,奔走接武,麏至幕下”(苻载《剑南西川幕府诸公写真赞》),剑南节度使府,正精英济济。

这些,都陆陆续续出现在薛涛的生命风景线之中。

那个时候,她不过双十年华,还不是十分懂,但是有些东西,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一个雄伟壮阔的世界,那个精彩纷呈的男人世界,是博弈,是冲杀,是谋略,是征服天下。

如果说,军国大事,还只是幕府乐营里薛涛之所闻,但庞大的幕府集团,却是薛涛鼻息之处,作为宴席之上的头筹,那些家事国事的文人气氛,那些指点江山的万丈豪情,萦绕着她,激动着她。

不甘寂寞的心,偶尔会生出些恍惚,随着年龄的增长,谈笑之时,揶揄缝隙,她会突然不顾官妓的身份,说出些军事国事的时评论断,满堂皆惊里,她亦悚然回眸——为什么,会关心这些?

眼下,自己正赔笑转轴于贪婪眼神之间,正卖弄才华于戏谑对筹之上,而这些男人,面对着国事天下事,应该是另外一副面孔吧。不知为什么,一种不舒服的东西挣扎在心怀,连韦皋的宠爱与歌伎们的嫉妒,都不能再让她满足——宴席公主,又或者是才华横溢的伎人,又如何?

薛涛回头,见幕府歌伎们绕着男人们的眼睛轻歌曼舞时,在她们正为大帅的恩宠绞尽脑汁上演一部又一部“宫心计”时,她想飞得更高,不仅仅是诗才,而是更厉害的才能,更高的位置,更受人尊重的身份!10.向前去!

可歌伎到幕僚的路有多远?

很远很远,对女子来说,几乎没有可能,但对薛涛来说,却是有可能的,因为薛涛没有根。

大历十年(775年),刚刚经历安史之乱的大唐王朝正惊魂未定,外有吐蕃和回纥虎视眈眈,内有藩镇叛乱,朝廷有权臣乱命,京城治安混乱不堪,宰相元载重定俸禄制度,薄京官而厚外官,于是很多官员纷纷求外补,薛父就是那个时候申请离开土生土长的京都,外补眉州为官,出走的。

可能即使多年以后,他也不知道这种选择对未来的女儿意味着什么,唐朝是一个宗法制的社会,而迁徙,则是对于亲族的远离,对于宗族的割舍,对传统的抛弃,是对延续的断裂。

薛涛没见过自己的宗族,她不需要担负宗族的女性名分,所以她可以没负担地转身。

另外,她的才能,还偏向男子属性。

那个时代,作诗是男人的事情,有才也只是女子的点缀——如果薛父不死,薛涛最可能度过的是小家碧玉的一生,安稳地走过正常女人的人生之路——嫁人、生子。可惜,父亲早亡,十三岁的薛涛要养家,要为母亲治病而身无长物,埋藏在心里的某种东西,噼里啪啦地迸出火花——她要用男人的技能(诗才)生存下去。

在卖才不卖色的钢丝线上走了三年之后,她离开家乡,来到了这金碧辉煌的幕府。在这四川之最高处,她看到了美如天仙的歌伎,碰到了天下英雄与天下精英。起初,青春的暴走、女人间的比衬还能让她安心地做所谓的宠姬,但是英雄的纵横与文人们的学识风采,却撩拨起了她内心许久以来的那种悸动——

她的才华,能跟男人们一较高下!

比如在宴会上,大家对诗唱和。

主题是《风》。

幕府的男人们会套用杜甫之“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会说“忽如一夜春风来”,会直抒胸臆,会侧写正描。

只有薛涛,沉吟片刻,便写下“猎蕙微风远”(闻见)、“飘弦唳一声”(听见)、“林梢明淅沥”(看见)、“松径夜凄清”(感到),引得众人拍手叫绝。

风本无形,但是薛涛能凭借嗅、听、看与感知,将其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文学之路,本就是以审美心理论高下,而这样巧妙而高级的通感手法,正是那些幕府才子们所不及的,因此他们衷心佩服,拍手叫好,实在没想到,这样利落的诗句,会出于一个女人之手。

薛涛微笑着接受欢呼,那些盈盈而来的赞扬,令她的心底凭空滋生出一种不甘——许多年后,当她已经高高站立,挣脱出凡尘琐屑,诗人刘禹锡还依然用江王与朱姬的掌故称颂她与韦皋之间。男人的眼里,她依然不过是一个宠姬,一个可爱的小玩物,那场风花雪月的过往,也只是伟大英雄与小美人的风流佳话,而只有这种佳话,才是被默许的,被称赞的。

可是,她会作诗呀,她做的诗不比男人差,甚至比男人好!有些东西,在不可遏制地生长着。于是,博弈沉淀,合力定型,人格显露——

她,要做个不比男人差的女人,“同样的”人!

没有身份负担,有比男人更高的才华,从歌伎到幕僚的转身,还缺什么呢?

决心。

薛涛虽然想飞得更高,却有些舍不得自己目前的地位,毕竟作为幕府最有才华的歌伎,她可以享受男人们的爱慕和拱让,是一个比较安稳的所在,但是如果作为男人,她就是他们的竞争者、对手,会进入惨烈的竞技场!

做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小却对薛涛很重要的事情,准确地说,是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贞元十五年(799年)的一个夜晚。幕府酒酣杯满的交错里,仆人们抬进一个神秘的笼子,韦皋示意打开幕布,只见一只奇异的鸟站立在众人面前,它有着长长的彩色尾巴,形状奇特而美丽,在众人的啧啧称奇里,惶恐不安地巡视着周围。“这是南越国进献的,大家猜猜,这是什么?”韦皋微笑地看着众人。“启禀大帅,”站起来的是以博闻广识见称的段文昌,“据下官所知,此鸟属南越国特产,叫作孔雀,长于灌木丛、竹林、树林的开阔地。以蘑菇、嫩草、树叶、白蚁和其他昆虫为食。不善飞而善奔走,每年二月中旬卵生,一次不过4~8枚,甚为珍稀……”

薛涛听着段文士的介绍,好奇地走上前去,摸摸笼子,那鸟见了薛涛的红衣,“哗——”地展开尾巴。众人一阵惊叹,只见摇曳的烛火之下,那鸟的尾屏五彩斑斓得令人眩晕。薛涛后退几步,看着那鸟,那鸟也直直看着她,好一会儿,薛涛突然转向段文昌:“文士,这鸟儿……”

段文昌笑称:“薛娘子莫怕,这鸟儿本性善良,古老相传,鬼欲霸占孔雀为妻,人面鸟身的孔雀,拼命抖动自己美丽的羽毛,发出的光芒使鬼双目失明,于是取得了胜利。孔雀也因此获得‘鸟中皇后’之称,被当地供为神物,遇有缘人才会开屏示美……”

薛涛回头再看鸟儿,看着它美丽的羽毛,看着它奇异的身形,看着它惊恐不安的眼神,突然回头对韦皋作揖:“大帅,此鸟非凡物,开池设笼以栖之,如何?”

韦皋没有说话,如今与吐蕃之大战蓄势待发,军费日增,幕府开支亦要缩减为宜,却要为只鸟费许多周折……

他摇头:“涛儿虽是好意,倒也不值得为一只宠物劳神……”“大帅,段大人称此鸟意义非凡,正表征我大唐繁荣昌盛,每战必胜,德布四方之吉兆。”

听到“每战必胜”,韦皋心里一动,看着那只孔雀,又看了看薛涛,眉头还是微微皱起来。他是了解她的,她从来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女人,尽管才华横溢,尽管热情开朗,却是个知分寸的。大战将临,她为什么执意为只破鸟费这许多周折?

虽然暗自不悦,但是韦皋却不愿公开扫了宠姬的脸面,他微微点头:“既然涛儿如此说,也好,大战在即,祥鸟来临,必是吉兆,干——”他端起酒杯,环视四周,一时豪气万丈。要知此时虽然做了诸多准备,已经联合南方诸邦,但吐蕃军力强盛,大决战之后,生死难料,只是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不是吗?

众人为大帅的霸气所感,当即站起来表决心,歌伎们早早知趣地退到了一边。“正经事情”前,没人再会有心思欣赏孔雀的美丽。

薛涛孤零零地站在它的面前,看着它依然努力地展示着自己那寂寞如许的灿烂,在空无一人的舞台的映衬下,显得可笑又可怜。

心中忽然有声音爆破。

做鸟还是做人?大帅的态度很明显,所有人的态度都很明显。活着,是个态度问题,她要更尊贵地活着,凭借自己的才华与才能,证明自己可以!

于是,她选了,她介入政事,以至于帮着大帅收贿赂,最终的结果则是——发配戍边!11.理想的代价就是生活的骨骼

薛涛凄凄惨惨地跟随着军队的步伐,走向未知的战场,心里一片茫然。昨日还过着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日子,节度使的宠姬、幕府宴席之上的公主,到今日,却成了最下等的营伎,灰头土脸地跟随着士兵们一起开往前线,自己还不会骑马,只能跌跌撞撞跟随着行军的步伐。风沙结结实实打在脸上,疼在心里,一顿一顿的,是对韦皋的满腔悲愤,也是对自己的质疑——非要如此吗?

一个不得不承认的残酷事实是,韦皋并不珍惜她,当初让她入乐籍当官妓时的挣扎和犹豫,并不是基于欣赏她的才华,也不是给予她一个生存成长的空间。她想错了,全错了。

午夜梦回,想起当初看着韦皋神秘的微笑时的那份惊喜,交织着少女时期对英雄的回响,和女儿自当豪杰的抱负,全成了梦里的碎片。一点一滴被践踏出了血色,粉身碎骨里,就这样明白了韦皋的真意。

对于这样一个在战场、官场厮杀多年的英雄,官妓他不缺,会作诗的官妓他也不缺,他缺的是激发幕僚们斗志的利器——你们怎么能让女人比下去?因此才需要一个可爱的玩偶。

薛涛站在那里,就是让幕僚们奋进的标杆!

果然,她并没有让他失望,她没有下贱到用姿色去取悦男人。因此,他抬举了她,让她成为最奇特的风景,站在那里,让他的兵、他的谋士、他的下属、他的官吏,比衬出最大的压力与最大的效能。

生命中所系的、所依托的知己,原来是一场骗局,人家并非故意,自己却是甘愿。薛涛突然想要仰头大笑,她的青春啊,在那飘摇的粉色梦里,荡漾了太久太久。

苍茫四顾,粗糙的帐篷,劣质的军粮,士兵们凶恶粗俗的脸,一切像个不应有的噩梦。周围不见了往昔那些娇俏柔媚的女子,而是形容粗鄙、神色麻木的营伎。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不应有的苍老,见了薛涛,不怀好意地“哧哧”笑着,粗野地互相揶揄着,她会被谁看中……

薛涛惊恐地向后退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只是营头见了她,倒还客气。虽知道她是犯了错被罚的,但是作为韦大帅的女人、幕府里的头牌,倒也不敢粗暴对待,但是薛涛还是被吓到了。

她出生于官宦人家,即使落魄,家里也有些积蓄,加上不俗的姿色和才华,很快就在眉州社交界站稳脚跟,接着又被接进富丽堂皇的节度使府,一直作为幕主的宠姬出现。

多年来,金尊玉贵的生活,她习惯了,而现在,食物难以下咽,高原的气候,常常让她喘不上气来,最让她难堪的,还是赔笑。这里没有人跟你风雅地对诗,虽然有些文人幕僚,但是大多是武将,加上这里紧邻战场,让男人们的渴求更接近简单的本能——薛涛的诗词才华,他们不想了解,他们更想以一种更为简单的方式接近薛涛——一个女人罢了。

但是究竟,还是碍于韦大帅的面子(从后来薛涛传递韦皋的诗词的迅捷、通畅,也可以看出韦皋对薛涛还是暗中看顾的),倒也不至于要强迫薛涛像个纯粹的妓女一样接客,但是唱曲、歌舞还是免不了的,这是一名营伎的本职工作,不是吗?

于是,这位风雅独特的宴会公主,这位被韦皋默许,被文人们纵容的小才女,如今却要像那些从前她看不起的歌伎舞姬一样,重新开始,学习唱曲,学习舞蹈,学习怎么让将士们、男人们,畅怀开心……

薛涛一边笑,一边哭,从卖才不卖色的钢丝线,到高级赏玩、官妓幕僚的荒诞剧,她的挣扎全白费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生活打着转地嘲笑着一个女人企图用才华争取生存的无望,百般挣扎,到头来,局后有局,终究,卖笑。

我说了,生存总会有机会嘲笑高贵。12.从官妓到校书郎——小破局

几个月之后,边疆卖笑的下等营伎薛涛,接二连三给高贵的韦太尉写了十首诗:犬离主

出入朱门四五年,为知人意得人怜。近缘咬着亲知客,不得红丝毯上眠。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鹦鹉离笼

陇西独自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茵。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更换人。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我是您的狗、您的笔、您的马、您的鹦鹉、您的燕、您的珠、您的鱼、您的鹰、您的竹、您的镜,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只宠物……”

她低头了。

很快,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薛涛被召回。

两年之后,韦皋向朝廷举荐她为校书郎——我们不知道这两年里,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以至于让节度使韦皋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举动,而显然,按照正常的发展逻辑,大帅肯接她回来,她应该在“被玩赏”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成为幕府里最头牌最持久的宠姬或者才华出众的伎人,然而没有,她被推荐为校书郎——这是个只有男人才能坐的位置。

永远有多远,官妓离校书郎就有多远!

校书郎是个什么官呢?

九品小官,是校对诗书的闲职,却是男人们跨进仕途的最佳门槛——“流内官”。《红楼梦》里的贾政勤奋上进,本来要考进士出身,结果因为“皇恩浩荡”,受祖荫得到了“员外官”的职位,或许在别人眼里是艳羡之不及,但在贾政眼里,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因为这是“流外官”。

朝廷的官职有很多,但有些官职是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能做的,这些官级不论高低,一律清贵无比,因为它们印证着个人价值与自我奋斗,宛如我们看不起富二代却尊重那些白手起家的创业者。

因此,“流内官”是一个苦读寒窗的士子的梦。

贾政如此刻苦,却不幸意外得了“流外官”,从此以后,他的仕途再顺利也有遗憾,因此他焦灼着,焦虑着,想让自己的儿子们刻苦攻读以得补偿,可惜生出了宝玉这种不屑功名的奇才——“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一章里的毒打,焉知不是一颗士子父亲的苦心叹息?

而韦皋,居然想把这样的一份荣耀,一个赋予读书才子梦想的官职,赋予一个女人,一个他曾经当作玩物的女人?两年,她究竟做了什么?

薛涛低头,对韦皋说,我是一名官妓,我只是被您玩赏的宠物,而已——

而已?13.成长

薛涛蹲在粗糙的帐篷里,极度惊恐地发抖。周围,有嘲笑,有戏弄,有虎视眈眈,当然也有保护,韦皋在她前面摆出了两条路:要么刚烈地去死;要么,奴颜媚骨地屈膝投降。前者是生命的断流,后者是精神的毁灭,那么……

死吗?

晏子笑容满面地对齐国三勇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说:“国君赏了你们两个桃子,请将军们自己分吧”。公孙接首先抢了一个:“我有捕杀野猪、搏杀猛虎的本事,我应该先吃一个。”田开疆也不甘落后:“我有领兵作战、击退强敌的大功。”然后,拿走了第二个桃子。古冶子一看桃子没了,怒了:“当年国君过河,幸亏是我杀掉了捣乱的鳖怪,论勇猛,你们比得上我吗?论功大,你们有我大吗?”其他两个人一听,很是惭愧,他们都是自视很高的勇士,立刻自杀赎罪了,而古冶子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非常后悔,手起刀落,也一起跟两位朋友共赴黄泉了。

二桃杀三士,此时此刻的体面,竟大于生命本身的尊严,让一切延续,在某个不经意的瞬息里,不值得地戛然而止。

要不要如此“高贵刚烈”地死呢?

还是学韩信?

韩信站在街头,周围横溢着市侩的哄笑与“杀了他”的撺掇起哄。面前,是无赖得意扬扬的挑衅,“有本事你杀了我,要不就从这里钻过去!”良久良久,韩信跪下了,窸窸窣窣地从无赖的胯下钻过,在铺天盖地的鄙视里,他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拍拍手,昂首阔步向前去……

薛涛徘徊着,她的人生从未陷入这样的绝境,而拼尽一切努力后换来的绝望,正像一条大蛇紧紧缠住了她。眼前到处都是刀,心一横,便是阴阳两界,一切都可以云淡风轻了。

然而,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想起了自己卖才不卖身的初衷,想到了自己在幕府里的所见所闻,想到了对宠姬角色的不甘。一点,两点……渐渐地,连成一线,一片。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用自己的才华,争取自己的生存!

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怎么能放弃?

人都对自己付出巨大代价获得的东西十分珍惜,薛涛感觉自己就是死,也不能现在死,得想法子,想法子摆脱困境,先回去再说。

可怎么回去?

薛涛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着自己犯错的这件事,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受惩罚了。大帅未必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女人,便是换个男人这么做,大概也会被发配。受贿这种事情,怎么能公开进行呢?

这不是给大帅脸上抹黑吗?

说到底,自己太急了,急切地想得到幕僚这个身份,想被别人认同,然后不顾一切地追求这个名声,却忘记了这个身份应当由谁赋予。

她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向营头要了纸笔,开始写信认错。

她说:“大帅,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说:“大帅,您别跟我计较呐,我算是什么,不过是您的小猫小狗……”

她说:“大帅,您还需要我吧,那些男人没有我比衬着,怕是使不出洪荒之力来……”

来回这么大半年,终于把韦皋感化得回心转意了。

她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薛涛变了,变稳重了,也变踏实了。

自己想用才华赢得生存,没错,错的是方式。

人的名声,靠实事慢慢挣回来的,最踏实,也最不容易受侵蚀。若是寻了捷径直接追求,总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于是,薛涛再也不是急切地寻求一个“身份”,追求一个幕僚的名声,而是安心地做实事。

才华她有,谋略她也有,大帅,看过来!

韦皋在她前面摆出了两条路:要么刚烈地去死;要么奴颜媚骨地屈膝投降。前者是生命的断流,后者是精神的毁灭——两种结果,薛涛都不想要。14.天时地利新发现

公元801年,就在薛涛回到韦皋的幕府后,大唐王朝经历了一次惊天动地的翻身——

吐蕃又在西线对唐朝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攻陷了麟州等战略要地,兵逼长安,德宗急令韦皋救驾——按照通常意义的理解,韦皋应该提军北上,堵住吐蕃进攻的缺口,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掉头杀入吐蕃境内,带领着步骑两万,兵分九路,直击吐蕃要塞。

这招叫作“围魏救赵”。

韦皋战了四个月,攻取了7座城池,焚毁了150个堡垒,杀败了16万吐蕃大食联军,吐蕃主力只能南下支援。韦皋又伏军途中,俘虏了吐蕃的十万援军,擒得主将论莽热,一举扭转了唐朝在战略防御上的被动。

从此以后,吐蕃再也没有力气进行大规模战争,大唐王朝的西方边患之祸,终于根除。

这招叫“围点打援”。

这场唐朝军事历史上精彩的一幕,是韦大帅的个人辉煌之巅峰,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们自然功不可没。

大肆犒赏,却没有薛涛的记录,历史当然不会记录一个女子的痕迹,也只有事后的事后,(奏请校书郎),寻找一些微妙的印记。

像“围魏救赵”这种策略背后的思维——围魏救赵,想救赵国,未必就要去赵国;

像围点打援,想要攻取城池,未必就要直接强攻,先消灭敌人的有效实力才是王道。

说白了,是一种曲线救国。

这个过程中,有没有薛涛的思维参与呢?

天时已备,薛涛微微而笑。

幕府是男人们组成的,也是文人组成的,而这些知识分子们,从单纯的诗人、文人,到能为大帅韦皋所用,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知识分子需要实践来磨合,如果磨合不了,就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格格不入。

只有少数坚忍者,经过了磨炼,经过了与社会规则的博弈过程,均衡而胜出。

可惜大多数文人未必愿意躬身实践,作为精神资源的占有者,在那简单的二元思维里,在急功近利省略“过程”的眼高手低里,他们产生出一种自恋,急切想得到世俗承认(依附权力施展政治抱负)又无所适从,于是变态,分裂,神经质——而唐代的幕府制度,又给这些士人们提供了自恋的机会。

在唐代,如果他们中举闲置或者有才而不中(李白、杜甫都中不了举),幕主们会“三媒六聘”地再三请求:会有正式的聘书,会有固定的格式,会有相当数量的聘金,既能充当他们前往幕府的路费(古代路途遥远,很多时候要走一年),又能缓解他们的生活困境,让他们有钱养老婆孩子仆人奴婢——有的人甚至干脆带着家眷热热闹闹一起赶去。到了以后幕主还必须以宾客之礼相待,否则一旦“失礼”,一言不合马上拂袖而去。别为他们的后路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舆论会指责幕主不能善待贤才,其他幕主也会争相聘请。他们清高得如此理所应当。

他们大多数有文采,会作诗,会抒情,会吟唱,就像如今无数小资文人们的美文一样,那是他们的本能,可行军打仗、政治斗争,却不是靠吟诗作对就能过得去的。繁重的幕府工作又是文人们所不屑的。

总而言之,在与这个世界的磨合上,他们缺乏耐心而又不屑学习。

韦皋曾经也是文人,也是知识分子。野史记载里,他也入过幕府,成为别人的幕僚。文人出身,有过士人式的狂野与冲动,有过“粪土当年万户侯”式的极端,有过恣肆纵情以致令岳父厌恶的偏激。只是,只是,这样一个男人,却成了扭转大唐乾坤的中兴名将,成为威名赫赫于周边的大将军,大帅,大宰相。文人、军人、臣子、将领、领袖……他这一生,又经历了多少折腾与折磨,才终于明白了世界的真相?

在那个鼎盛的剑南蜀中节度使府里,没有比文人出身、曾经当过幕僚的韦皋更了解这些人的。这些文人,这些知识分子,这些时刻想振臂高飞自以为文采盖世却双脚离地的男人们。他俯视着他们年轻的脸——在与世界对接的道路上,他们的路,很远很漫长。

而更为致命的是,对待文人不能用军队里的强制法子——幕主与幕僚,不是主仆,不是上下级,而是主宾。

但韦大帅又不能只养闲客,镇守剑南蜀中重地,西有吐蕃虎视眈眈,南有诸侯屡次反叛,川蜀之地又民生凋零,自己与朝廷微妙制约,需要培养心腹……

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的,是适应现实的人才,怎么办?

地利已成,薛涛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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