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贝托·埃科作品系列精选(套装共6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1 18: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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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翁贝托·埃科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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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贝托·埃科作品系列精选(套装共6本)

翁贝托·埃科作品系列精选(套装共6本)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翁贝托·埃科作品系列精选套装作者:翁贝托·埃科排版:昷一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32700028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献给阿妮塔

唯有联结!

爱·摩·福斯特一一九九二年六月六日星期六,早上八点

今天早上,水龙头不再向外滴水。

噗,噗。轻微得如同新生儿在打嗝,然后就沉默了。

我敲响邻居家的房门,得知她家一切正常。您大概把阀门的把手关了,她对我说。我都不知道阀门在哪儿。您知道吗,我住到这里没多久,而且只有晚上才回家。我的上帝,要是您出门一个星期,难道都不把水和煤气的阀门关上吗?我不关。您可真够谨慎的。让我进去,我指给您看。

她打开洗手池下面的小柜子,把什么东西动了动,水就流出来了。看到吗?您把它关上了。对不起,我太粗心了。哎,你们这些[1]single!女邻居离去。如今连她也说上了英语。

紧张的神经恢复了正常。鬼驱人是不存在的,除非是在电影里面。我也并没有梦游,因为即使梦游,我也不会知道阀门的存在,否则,我在清醒的时候就会用它了。因为水龙头漏水,我经常整夜听着滴水的声音,甚至会眼睁睁地熬到天亮,就像是住在巴尔德摩萨镇。事实上,我经常会半夜醒来,然后起床,去把浴室的门,还有卧室和门厅之间的那扇门关上,这样就不会听到那该死的滴水声。

谁知道呢……不可能出现短路的问题(它被叫做把手,顾名思义是手动的),也不会是因为老鼠。即使有老鼠从那里经过,也不会有力气扳动那个玩意儿。那是一个老式的铁轮子(这座房子里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至少五十年以前)。再说,它还锈住了。所以,需要用一只手去转动它。一只类人生物的手。再说,我家也没有壁炉,不可能有像《莫格街凶杀案》里面那样的大猴子爬进来。

咱们来想一想。每个果都有它的因,至少人们是这么说的。抛开奇迹的可能性不谈,我看不出上帝为什么要操心我的淋浴,这里又不是红海。所以,自然的结果就会有一个自然的原因。昨晚上床前,我接了一杯水,吞下那片思诺思安眠药。所以,到那个时候为止,水还是有的。今天早上,水却没有了。所以,亲爱的华生,阀门是夜里被关上的,而且并不是由你。某个人,某些人,当时就在我的家里。他们担心除了自己弄出的声响以外(他们悄无声息),水滴奏出的序曲会把我吵醒。就连他们也被那声音弄得心烦意乱,兴许还纳闷我为什么没有醒。他们十分狡猾,因此做了女邻居也一样会的事情,就是把水的阀门关掉。

还有什么?书籍还是像往常一样乱七八糟地摆放在那里。即使半个世界的情报机构在那里搜查过,逐页地翻找,我也不会察觉。我没有必要检查那些抽屉,或者打开门厅的柜子。现如今,假如他们想要有所发现,那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翻遍电脑里的文件。为了节约时间,也许他们把所有文件都复制下来,然后带回了家。一旦时间允许,他们就会逐一打开每个文件,然后发现那里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

他们想要找到什么呢?很明显——我是说,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释——他们在寻找某种与报纸有关的东西。那些人并不傻,会想到我把编辑部正在进行的所有工作都记录了下来。所以,假如我对于布拉加多齐奥事件有所了解,应该会把它记在某个地方。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那就是我把所有东西都存在了一张光盘里面。当然,昨天夜里他们应该也光顾了办公室,但没有找到属于我的光盘。因此,他们得出结论(不过只是现在),我可能把光盘放在了口袋里。他们可能心里在想,我们就是傻瓜,应该翻翻他的口袋。傻瓜?不,他们是混蛋!假如他们足够狡猾,就不会落得从事如此肮脏的营生。[2]

现在,他们会做新的尝试,至少能找到那封被偷走的信。他们会假装是抢包的,在街上对我发起攻击。所以,我必须在他们再次采取行动之前,抓紧时间把光盘以留局自取的形式寄出去,然后看看什么时候再把它取回来。我这些念头也真够傻的:已经死了一个人,西梅伊也如同归林的小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甚至不需要弄明白我是否知道这件事,以及知道什么。出于谨慎,他们只要把我干掉,这样就一了百了了。我甚至不能在报纸上说,对于那件事我一无所知。因为只要这么一说,人们就会明白我是知情的。

我是如何陷入这件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的呢?我觉得这要怪迪·萨米斯教授,还有就是我懂德语。

为什么我会想到迪·萨米斯教授呢?那已经是四十年以前的事了。这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我没能大学毕业是迪·萨米斯教授的错。陷入这个麻烦当中,也是因为我没有毕业。另外,在两年的婚姻生活之后,安娜抛下了我,因为她发现——用她的话说——我是一个习惯性失败者。谁知道我之前为了美化自己,都跟她讲过些什么。

始终没能大学毕业,也是因为我懂德语。我奶奶是阿尔托阿迪杰人,从小她就让我讲德语。从大学一年级开始,为了赚学费,我接受了翻译德语书籍的工作。在当时,懂德语已经是一种职业,可以阅读和翻译别人看不懂的书籍(当时那些书被认为非常重要),而且这份工作比翻译法语和英语报酬要高。我想,现在对于懂中文或者俄语的人应该也是一样。无论如何,要么做德语翻译,要么大学毕业,不能二者兼得。事实上,翻译就意味着五冬六夏待在家里,穿着拖鞋工作。此外,还能学到很多东西。那么,为什么还要到大学上课呢?

我违心地决定在大学里注册一个德语课程。我心里想,这门课不需要努力学习,反正我已经都懂了。迪·萨米斯是那个时代的名人。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巴罗克式大厦里,走上一段长长的台阶,就来到一个宽敞的前厅。它的一侧是迪·萨米斯主持的研究所,另一侧的房间被教授夸张地称为“大教室”,其实只有五十来个座位。这里就是教授创建的,被学生们称之为“鹰巢”的地方。

进入研究所必须穿拖鞋。在入口处,放着足够助手们,外加两三个学生穿的拖鞋。没有拖鞋穿的人,就站在外面等着轮到他。所有东西都打了蜡,我认为也包括墙上摆放的书籍,还有那些助手极其衰老的面孔。他们等待轮到自己站上讲台,而这种等待好像从史前就已经开始了。

那间教室的穹顶非常高,装着哥特式的窗户(我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一座巴罗克式的建筑里)和绿色的玻璃。迪·萨米斯教授会准点——也就是在整点过十四分钟的时候——从研究所走出来,年长的助手跟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年轻的学生则距离他两米,总共不到五十人。年长的助手替他拿着书,年轻的提着录音机。五十年代末的时候,录音机仍然非常巨大,就像是劳斯莱斯。

研究所和教室之间只有十米的距离,迪·萨米斯走起来却好像有二十米。他并非沿着直线前行,而是走出一条弧线,不知道是抛物线还是椭圆。同时,他还大声说着:“我们来了,我们来了。”然后,他走进教室,坐在那个犹如雕塑作品的讲台上,准备以“你们就叫我伊斯梅尔”作为开场白。

教授脸上带着坏笑。光线透过绿色的玻璃照射进来,他的面孔如同死人一般。此时,助手们启动了录音机。接着,教授开始说:“与我优秀的同行博卡尔多最近的论断相反……”然后就是两个小时的长篇大论。

绿色的光线令我昏昏欲睡,助手们空洞的眼神也同样表现出这一点。我懂得他们的痛苦。两个小时之后,当我们这些学生拥出教室的时候,迪·萨米斯教授让人把课程录音倒回开始的地方,然后走下讲台,和助手们平等地坐在第一排。所有人要一起把两个小时的课程重新听一遍。每到一处他认为重要的地方,教授就会满意地点点头。需要注意的是,这门课是关于路德的德语版《圣经》的翻译。真是过瘾!我的同学们一边说,一边用困惑的目光望着他。

二年级期末,我在没有听过多少堂课的情况下,大着胆子提出要写一篇论海涅作品的讽刺性的论文(他对待不幸爱情的那种方式令我感到安慰,而且我也觉得他那种愤世嫉俗理所当然。那时,我也在为自己的爱情做准备)。“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年轻人,”迪·萨米斯忧郁地说,“你们就是想立刻扑到对现代作家的研究上……”

我仿佛得到某种启示,明白已经不可能在迪·萨米斯的指导下撰写论文。于是,我想到了费里奥教授。此人更加年轻,而且据说具有超人的智慧。他的研究方向是浪漫主义以及与之相邻的时期。不过,比我年纪大的同学提醒我说,无论如何,迪·萨米斯都会是联合导师,而且,我不能郑重其事地去接近费里奥教授,否则迪·萨米斯会立刻得到消息,并会发誓恨我一辈子。我得采取迂回之策,就好像是费里奥要求我跟他写论文。这样,迪·萨米斯就会去记恨他,而不是我。迪·萨米斯记恨费里奥,仅仅因为是自己让他站上了讲台。在大学里(当时是这样的,不过我认为现在依然如此)发生的事情,与正常世界中不同。在那里,不是孩子记恨父亲,而是父亲记恨孩子。

我想,应该借助迪·萨米斯在大教室里举办的每月一次的讲座,以几乎偶然的方式接近费里奥。参加讲座的同行有很多,因为迪·萨米斯总是能够请到知名的学者。

然而,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讲座之后立刻开始了辩论环节,完全由教师们把持着。随后,所有人都走出教室,因为发言人受到邀请,到乌龟餐厅进餐。那是附近最好的餐馆,具有十九世纪中叶的风格,侍者仍旧身穿燕尾服。从鹰巢到餐馆,需要穿越一条长长的拱廊,接着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广场,再拐过一座雄伟的大厦,最后是另一个小广场。现在,发言人走在拱廊下面,教授们围在他身边,一米开外跟随着编外老师,两米以外轮到那些助手,再相隔一段合理的距离,还跟着一些最大胆的学生。走到历史悠久的广场时,学生们首先告辞;在那座雄伟的大厦的拐角处,助手们也告辞了;编外教师跟着穿过小广场,但也在餐馆门口止步。进入餐馆的就只有贵宾和那些教授。

所以,费里奥教授从来不曾了解到我的存在。与此同时,我已经不再热爱那里的氛围,也不再去上课了。我如同一台机器似的从事着翻译工作,人家给你什么就要翻译什么。我用温柔的诗体风格翻译一套三卷本的,关于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在德国关税同盟的创建问题上所扮演的角色的著作。可以想象,当时我为什么放弃了翻译德语,但重新开始大学的学习也为时已晚。

问题在于,你不能接受这个想法,而是依旧相信有朝一日,你能够通过所有考试,然后撰写论文。当一个人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时,就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之后,等你发现了问题所在,便会顺其自然。

一开始,我找到了给一个德国男孩做家教的工作。他住在恩嘎丁,因为太过愚钝,无法上学。那里气候绝佳,孤独可以容忍,报酬也不错,所以我坚持了一年。后来,男孩的母亲黏了上来。一天,在一个走廊里,那个女人让我明白,她不介意委身(于我)。她牙齿外露,嘴唇上长着淡淡的胡须。我礼貌地使她明白,我并不想这样。三天后,我被辞退了,理由是男孩没有进步。

再后来,我靠给人家当文书糊口。我想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但只有一些地方性的报纸愿意发表我的文章,比如关于外省演出和一些巡回剧团的戏剧评论。我还挤出时间,靠评论开场小戏来赚几个钱。我躲在后台偷窥穿着水手服的芭蕾舞女演员,为她们臀部的赘肉而着迷;我还尾随她们去乳品店,发现她们把一杯拿铁咖啡当晚餐。假如不是身无分文,她们就会吃一个煎蛋。在那里,我有了最初的性经验,和一名歌唱演员,代价是一篇宽容的报道。文章发表在萨卢佐地区的一张报纸上,但对于她已经足够了。

当时,我四海为家,在不同的城市里生活(我是因为接到西梅伊的电话才到米兰来的)。我至少为三家出版社改过稿子(都不是大型出版社,而是大学里面的),还为另一家出版社校对百科全书的词条(核查日期和作品的名称,等等)。我做的所有工作,在某个时候被[3]保罗·维拉吉奥称作可怕的文化。如同所有自学成才的人一样,失败者总是比成功者更有学问。要是想赢,你只需懂得一件事情,而不是浪费时间去了解所有事情,因为博学的乐趣是专门为失败者准备的。一个人知道的越多,事情的发展就越是事与愿违。

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来阅读出版商们(有几次还是重要的出版商)交给我的手稿,因为寄到他们那里的手稿根本没有人愿意读。他们每部作品付给我五千里拉。我成天躺在床上,气急败坏地阅读,然后撰写一篇两页长的评价,极尽讽刺之能事,去毁掉那个不谨慎的作者。出版社的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在给那些欠考虑的作者回信时,他们就写些退稿令我们十分难过,云云。阅读那些永远都不会出版的手稿,可以成为一个职业。

与安娜的故事同样发生在这个时期,之后又以应有的方式结束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或者说我都没有强烈地希望过)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因为我害怕再一次失败。至于性方面的问题,我是以治疗的方式去解决的。几次偶然的艳遇,是你不会担心坠入爱河的那种。一夜情之后,你说,感谢上帝,很愉快,然后就过去了。或者定期发生一些付费的关系,以便不为欲望所扰(芭蕾舞女演员使得我对臀部的赘肉无动于衷)。

同时,我做着所有失败者都做的梦:有朝一日写一本书,从而赢得荣誉和财富。为了学会如何成为大作家,我甚至像个黑奴(或者就像如今所说的,是影子写手,这样说从政治的角度更正确)似的,为一个侦探小说家工作。为了销量,他有时候署上一个美国人的名字,就像那些拍摄美式西部片的意大利演员一样。不过,有两层幕布的掩护(另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的另一个名字),躲在暗处工作很好。

替别人写一部侦探小说很容易。只需要模仿钱德勒,或者哪怕是斯皮兰的风格。不过,当我尝试写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却发现要想描写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我就会参考文学作品中的情景。我写不出某个人在一个晴朗而清新的下午散步这样的句子,而只会说他走在“如同卡纳莱托画作中的天空下”。后来,我发现邓南遮也是这样做的:为了说明某个叫科斯坦扎·兰德布鲁克的人具有某种品质,他会说此人好像托马斯·劳伦斯笔下的人物;埃莱娜·穆蒂的轮廓令人想起莫罗年轻时的某些特征;安德烈亚·斯佩雷利则令人想起博尔盖塞美术馆里那幅《不知名的绅士》。所以,要想读懂这样一本小说,你还要去翻阅报亭里打折出售的某些艺术史杂志。

如果说邓南遮是一个糟糕的作家,这并不意味着我也要那样做。为了摆脱引用的坏毛病,我决定不再进行创作。

总之,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生。年过五旬,我收到了西梅伊的邀请。为什么不呢?反正再试试这个行当也没什么不可以。

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我出去,那就会冒险。最好还是在这里等着。最多他们守在外面,等着我出去,而我不会出门。厨房里有很多包苏打饼干,还有肉罐头。昨天晚上还剩了半瓶威士忌,可以靠它过一两天。我倒出了两滴(也许一会儿再倒两滴,不过要等到下午,因为早上喝酒会使人变傻)。然后,我尝试着回忆这件事情是如何开始的。我甚至不需要查看光盘,因为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至少现在是这样,我还很清醒。

对于死亡的恐惧,唤起了回忆。

[1] 英语,单身汉。

[2] 典出爱伦·坡著名短篇小说《失窃的信》。

[3] Paolo Villaggio(1932—),意大利演员、作家。二一九九二年四月六日星期一

西梅伊生着一张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面孔。我的意思是,那些名叫罗西、布兰比拉和哥伦布,甚至是马志尼和曼佐尼的人,我从来都不记得他们,因为他们拥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我只记得他们应该拥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是的,我记不起西梅伊的面孔,因为那张面孔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人。事实上,那就是一张大众脸。“一本书?”我问他。“一本书。是一位记者的回忆,讲述在一年的时间里,他忙于筹备一份报纸,而这份报纸永远都不会面世。另外,这份报纸的名称应该是《明日报》。就像政府的一句格言:明日再说。所以,这本书的标题应该是《明日:昨日》。好听的名字,不是吗?”“您希望我来写这本书吗?为什么您自己不写呢?您是记者,不是吗?至少,鉴于您在主持一份报纸……”“主持一份报纸并不意味着懂得写作。正如作为国防部部长并不意味着会用手雷。当然,在未来的整整一年里,我们每天都会讨论这本书。您要赋予它风格和味道,而总体路线由我来掌控。”“您的意思是这本书由两个人联合署名,又或者以科洛纳采访西梅伊的形式出现?”“不不,亲爱的科洛纳,这本书将由我来署名。等书写成之后,您就要消失。假如这种称呼不会令您生气的话,您就是一个黑奴。大仲马就有枪手,我看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有。”“那您为什么选我呢?”“因为您具有作家的才能……”“谢谢。”“……但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再次感谢。”“很遗憾,到现在为止,您只与一些地方性的报纸合作过,还在某些杂志社做过一些文化类的苦差事,也为别人写过一本小说(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本书落到了我的手上。写得还行,有节奏感)。然后,到了五十来岁,您跑到我这里,因为听说我可能会为您提供一份工作。所以说,您会写作,明白一本书是怎么回事,但混得不好。您不必感到耻辱。我也是一样的。我将要主持一份永远不会面世的报纸,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成为普利策奖的候选人,而是仅仅负责过一份体育周刊和一份单纯针对男性,或者说仅仅面向单身男性的刊物,您看……”“我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拒绝您。”“您不会那么做的,因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会付给您每月六百万里拉。免税。”“对于一个失败的作家来说,那是一大笔钱。然后呢?”“然后,当您把书交给我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实验结束后六个月之内,我再付给您一千万里拉,是现金。这些钱我都是自掏腰包。”“然后呢?”“然后就是您自己的事了。假如您没有把所有钱都花在女人、赌马和香槟上面,就会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赚到八千万里拉,而且不用交税。之后,您可以不紧不慢地再找工作。”“让我搞搞清楚。对不起,假如您付给我六百万,谁知道您自己能赚多少。另外,还有其他编辑,以及制作、印刷和发行的费用。您是要对我说,我猜是一个出版商,愿意在一年的时间里出钱来做这个实验,却不把它派任何用场?”“我没说不把它派任何用场。他会获得自己的利益。然而,假如这份报纸不能出版,我却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当然,也不排除到最后出版商决定让它真的面世。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事情就大了,我怀疑他是否还愿意让我继续负责。所以,我准备在一年之后,当出版商认为这个实验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可以关门的时候,那么,我的计划是,假如一切都泡汤了,我就出版这本书。它会是一颗炸弹,而我会按照著作权获得一份报酬。又或者,我仅仅是说说而已,有人不希望这本书出版,那么就会付给我一笔钱。免税的。”“明白了。不过,假如您真诚地希望我合作,就要告诉我出钱的是谁,为什么会有《明日报》这个项目,它又为什么可能会失败;还有,在这本——谦虚地说——我将参与撰写的书里,您要说些什么。”“好吧,付钱的是维梅尔卡特骑士。您应该听说过他……”“我知道维梅尔卡特。他时不时出现在报纸上。此人掌管着亚得里亚海岸的几十家酒店,还有许多家接待退休人员和残疾人的疗养院,一系列大家为之窃窃私语的生意,以及几家晚上十一点开始播放的地方电视台,里面的节目只有拍卖、电视购物和脱衣舞……”“还有二十几份出版物。”“我觉得就是一些烂杂志,像《他们》和《偷窥狂》那类传播明星绯闻的杂志,和类似《罪行图解》和《事件背后》这些刊登司法调查的期刊,都是些破玩意儿,垃圾。”“不,也包括一些行业杂志,比如园艺,旅游,汽车,帆船,家庭医生。那是一个帝国。这间办公室很漂亮,不是吗?甚至还有一棵印度橡树,就好像意大利广播电视公司里那些硕大的罂粟。我们甚至[1]拥有一个为编辑们设计的open space,就像在美国那样;另外,有一间小办公室是留给您的,虽然小,但有尊严;还有一个作为档案室的房间。在这座容纳了骑士所有产业的大厦里面,一切都是免费的。除此以外,各期试刊号的制作和印刷会使用其他杂志的设备,这样实验的成本就可以缩减到可以接受的程度。我们的办公室几乎位于市中心,不像其他那些大型日报,到那里去要换两次地铁和一次公交车。”“骑士对这个实验的期望是什么?”“骑士希望跻身金融界、银行界,最好还有大型报纸的顶级沙龙。手段就是出版一份新的,承诺在一切方面讲真话的日报。十二期试刊号,权且称之为试刊一号,试刊二号,以此类推。这些报纸印数很少,而且是私密的。骑士会进行考量,然后仅仅让他知道的那些人读到这些报纸。一旦骑士能够证明,他能让所谓的金融和政治领域的顶级沙龙陷入困境,那个顶级沙龙可能就会请求他放弃这个念头。那么,他就会放弃《明日报》,并且获得允许进入顶级沙龙。即使那仅仅意味着一份大型报纸,一家银行,或者一个有分量的电视网络股份的百分之二。”

我吹了一声口哨:“百分之二是很多钱啊!他会有钱做这种事吗?”“别天真了。我们说的是金融,不是贸易。你先去购买,然后,你会看到买东西的钱找上门来。”“我明白了。我也明白,只有骑士不说出这份报纸最终不会面世,实验才能行得通。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要以为他的机器在马不停蹄地印刷……”“当然。至于这份报纸永远不会面世,骑士甚至没有对我说。这仅仅是我的猜想,或者说我确信会是这样。明天我们会见到的那些合作者,他们不应该知道这些。从事这份工作期间,他们应该想着是在创造自己的未来。这件事只有您和我知道。”“可是,假如您把一年当中为了帮助骑士进行敲诈而做的事情写下来,您会得到什么呢?”“不要用敲诈这个词。我们会发布消息,就像《纽约时报》上写的那样,适合刊登的所有消息……”“……或许会多出点别的……”“我发现您理解了我的意思。假如骑士用我们的这些试刊号去恐吓某些人,或者为自己收拾烂摊子,这是他的事,与我们无关。重点是,我们的书里不能讲到编辑部会议上的决定。这种事不需要您做,有一台录音机就可以了。这本书应该让人想到另一份报纸,它要展示在一年的时间里,我尽力实现一个独立于所有压力的新闻典范。要让人们明白,实验的失败,是因为不可能创造一个自由的声音。为此,我需要您编造、设计、撰写一部史诗。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这本书要展现事实的反面。很好。可是您会遭到反驳。”“被谁?骑士吗?他会说事实并非如此,说这个项目仅仅是为了敲诈?最好让人们认为,他不得不放弃了计划,是因为他同样迫于压力,所以宁愿扼杀这份报纸,也不愿意变成一个不同的声音,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编辑会反驳我吗?书里会将他们表现为极其正直的记者。我的作品会成为一本畅销书,”他像所有人一样,把畅销书说成了betzeller,“任何人都不会愿意,或者不知道如何对它进行反驳。”“好吧。既然我们两个都是‘没有个性的人’,请原谅我的引用,我接受您的建议。”“我喜欢和真诚的人打交道,他们会说出心里的想法。”

[1] 英语,开放的空间。三四月七日星期二

与编辑团队第一次会面。六个人,好像足够了。

西梅伊告诉过我,不必四处去做无益的调查,而要始终待在编辑部里,把各种事记录下来。为了解释我存在的理由,他如此开始了自己的讲话:“先生们,我们互相认识一下。这是科洛纳先生,他具有丰富的新闻从业经验,将和我并肩工作。所以,我们会称他为副主编。他的主要职责是修改你们所有人的稿件。你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为一份极左报纸工作是一回事,具有在一份比如说《阴沟之声报》工作的经历,又是另一回事。鉴于(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人手很少,此前一直负责丧讯的人,可能要撰写关于政府危机的社论。所以,我们需要对文章的风格进行统一。假设有人具有使用palingenesi(重生)这类生僻词的弱点,科洛纳就会告诉你们不能那样做,并且建议另外一个可以取代它的词汇。”“一次深刻的道德重生(rinascita)。”我说。“正是如此。假如为了定义一种戏剧性的形势,有人说:咱们位于气旋的中心,我想科洛纳先生就会提醒我们,根据所有的科学教科书,气旋中心是唯一平静之处,而气旋是在它周围生成的。”“不,西梅伊先生,”我打断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会说恰恰需要采用气旋中心这种说法,科学如何讲并不重要,读者也不明白。正是气旋中心这个词,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处于麻烦之中。报纸和电视已经使他们习惯了这种说法。”“好极了,科洛纳先生。要使用读者的语汇,而不是知识分子的语言,他们会说‘注销旅行文件’。另外,我们的出版商好像说过,他那些电视台的观众平均年龄(我是说心理年龄)是十二岁。我们的读者并非如此,但总是要确定自己读者的年龄:他们应该有五十岁以上,是善良和诚实的资产阶级,遵守法律和秩序。但是,他们也渴望看到流言蜚语,以及对于各种形式的无秩序的揭露。我们的原则是,这些人并非那些所谓博览群书的读者,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家里甚至连一本书都没有。当然,必要的时候,也要谈论在全世界销售几百万册的伟大小说。我们的读者并不读书,但他们喜欢想象存在着行为古怪而又腰缠万贯的伟大艺术家,就好像他们永远都不会从近处看到一个长腿女明星,却希望知道她的所有秘密情事。咱们让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每个人单独介绍。从唯一的一位女士或小姐(或者夫人)开始……”“玛雅·弗雷西亚。女光棍、未婚,或者单身,随您怎么说。二十八岁,差一点就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但是,由于家庭原因,我不得不辍学。我与一份绯闻杂志合作了五年,不得已混迹演艺圈,以便嗅出谁与谁正在培养一种亲密的友谊,然后安排摄影师去蹲点。我经常需要说服一位歌手或演员,让他们编造自己与某人具有亲密友谊,然后带着他们连同狗仔一起约会。我的意思是手牵着手散步,甚至是偷偷一吻。开始的时候,我喜欢那个工作,但如今已经厌倦于编造谎言。”“亲爱的,您为什么会同意加入我们的冒险呢?”“我想,一份日报会谈些更加严肃的事情,我也有机会通过调查使大家认识我,而这些调查又与亲密友谊无关。我充满好奇心,而且认为自己是一名好侦探。”

她身材单薄,说起话来谨慎而又活泼。“很好。您呢?”[1]“罗马诺·布拉加多齐奥……”“是个奇怪的名字。您是哪里人?”“您看,这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痛苦之一。在英语里,这个词好像有一个糟糕的意思,还好在其他语言里并没有。我爷爷是个弃婴。大家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姓氏是市政厅的职员编出来的。假如那人是个虐待狂,甚至可能给你起“操屄”之类的姓。在我爷爷这件事上,那位职员只是半个虐待狂,而且有点文化……至于我,我的专长是揭露丑闻,而且正好为我们这个出版商的一份杂志工作过,就是《事件背后》。不过,他没有雇用我,而是付钱买我的文章。”

至于另外四个人,坎布里亚一直在医院候诊室和警察局里过夜,以便获得最新的消息,比如谁被逮捕,或者谁在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中丧生,但并没有闯出名堂;第一眼看上去,卢奇迪就令人无法信任,他合作过的出版物,任何人都没有听说过;帕拉提诺为那些刊登游戏和谜语的周刊干了很长时间;科斯坦扎在一些报纸做过印刷主管,但时下的报纸版面都很多,没有人能够在报纸付印之前把它通读[2]一遍。现在,甚至大型报纸也会使用Simone de Beauvoire,[3][4]Beaudelaire,或者Rooswelt这种写法,印刷主管变得越来越少见,就像古登堡的印刷机一样。这六位旅行的伙伴中,没有一个曾经有过激动人心的经历。这就像是《圣路易斯雷大桥》。西梅伊是如何挖到他们的,我不得而知。

介绍已毕,西梅伊对报纸的特点进行了描述。“也就是说,我们要办一份日报。为什么叫做《明日报》?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传统报纸都是在讲述昨天晚上的消息,所以它们才叫做《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标准晚报》(Evening Standard),或者《晚报》(Le Soir)。现如今,人们在晚上八点就可以看到当天的消息,所以,报纸总是在讲人们已经知道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报纸的销量越来越少。对于这些如同烂鱼般腥臭腐朽的消息,《明日报》只会进行适当的概括和回顾,一个小专栏就足够了,几分钟就可以读完。”“那么,这份报纸应该讲些什么呢?”坎布里亚问。“如今,一份日报的命运,就是要办成周刊的样子。我们会通过深度报道,外加调查,以及出乎意料的预测,来谈论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举个例子。下午四点的时候,有一颗炸弹爆炸。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从四点钟一直到半夜报纸付印之前,我们要挖出那么一个人,他针对可能的肇事者说了些仍然不为人知的事,而这些事就连警方都还不曾知晓;还要描绘出在未来几个星期里,这次爆炸可能引发的事件……”

布拉加多齐奥说:“但是,要想在八个小时内进行这样的调查,编辑部至少要有我们现在的十倍那么大,以及不计其数的关系和线人,或者,我不知道……”“没错,等报社正式成立,就要有如此的规模。不过,在这一年里,我们只需要展现出创办这样一份报纸的可行性。它之所以可行,是因为一份试刊号可以选择它想要的日期,而且完全可以作为几个月以前,比如爆炸发生那一天报纸的样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们讲述的方式,要当作读者对此尚不知晓。这样,我们透露的所有消息就会显得新鲜,而且具有一种惊人的味道,我斗胆说,就像是神谕。我们可以对报纸的出资人说:假如《明日报》在昨天出版的话,就会是这个样子。明白吗?只要我们愿意,即使任何人都不曾投掷过炸弹,我们也可以就这个专题出一期报纸:就好像……”“又或者,假如对我们有利的话,我们也可以自己去投这枚炸弹。”布拉加多齐奥冷笑着说。“别说蠢话。”西梅伊警告他。接着,他好像重新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假如您真的要这么做,那也不要告诉我。”

开完会,我碰巧和布拉加多齐奥一同下楼。“我们不是之前就认识吧?”他问道。我觉得不认识,他说应该是这样的吧,表情中带着些许怀疑,然后立刻就用“你”来称呼我。在编辑部里,西梅伊刚刚确定要使用“您”来称呼,我通常也愿意保持距离,除非我们上过床。不过,很明显布拉加多齐奥是在强调我们是同事。我不愿意仅仅因为西梅伊把我介绍成副主编,或者什么类似的职位,就显得高高在上。另外,这个人令我好奇,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

布拉加多齐奥挽着我的胳膊,跟我说到他认识的一个地方去喝点什么,然后笑了笑。他嘴唇丰满,一对眼睛大得有点像牛眼。那种笑法让我觉得有点淫秽。他像冯·施特罗海姆一样是个秃头,后脑勺和脖子浑然一体。然而,那张面孔却酷似扮演神探科杰克的泰利·萨瓦拉斯。瞧,我总是在引用。“那个玛雅还算漂亮,不是吗?”

我非常尴尬地坦白说,自己只是瞟了她一眼。我前面说过,自己总是离女人远远的。他冲着我耸了耸肩膀,说:“别装绅士,科洛纳。我看到了,你一直盯着她,只是自己没有觉察。要我说,这种女人对我们的胃口。事实上,只要对了路,所有女人都对我们的胃口。对于我的品味来说,她有点太瘦,甚至没有胸,不过总之也还可以。”

我们到了都灵街。走到教堂面前,他让我向右拐,踏进一条狭窄的小路。那里光线昏暗,有几扇门不知道已经关闭了多久,两旁也没有店铺,似乎荒废已久,整条街好像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不过,这应该只是联觉吧,因为墙皮已经剥落,上面的雕刻也褪去了颜色。高处的一根管子里冒着烟,不知道从何而来,因为上面的窗户也是关闭着的,好像没有任何人居住。或许那根管子来自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房子,而且,一条废弃的街道上烟雾缭绕,也并没有人会去在意。“这里是巴聂拉街,米兰最狭窄的街道,尽管这里不像巴黎的猫钓鱼巷那样,两个人都几乎无法并排经过。它现在的名字是巴聂拉街,而之前唤作浴场窄街,因为这里有几处罗马时期的公共浴场。”

此时,街角出现了一个推着童车的女人。“她要么是粗心大意,要么消息不灵通,”布拉加多齐奥评论道,“如果我是女人,就不会从这里经过,尤其是天黑的时候。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捅死你。假如是那样,对于这个小骚娘们来说就是糟蹋了,她是那种典型的愿意被水工操的小少妇。你看看后头,瞧瞧那屁股。这里发生过血案。在这些如今紧闭的房门后面,应该还有一些废弃的地窖,或者秘密通道。十九世纪的时候,有个叫安东尼奥·博吉亚的人,既无钱财,也无手艺。他以帮忙审查账目为借口,把一个会计引到地下室里,然后用斧子砍他。受害人侥幸保住性命,博吉亚也被逮捕了。他被判患有精神病,在疯人院里关了两年。但是,刚刚获得自由,他就重新开始猎取天真而富有的人,把他们引到他的地下室里,抢劫他们的钱财,然后将他们杀害,并就地掩埋。就像时下所说的,是一个连环杀手。不过,这是一个缺乏谨慎的连环杀手,因为他留下了与被害人之间交易的痕迹,最后被逮捕了。警方在地下室里挖掘出五六具尸体,博吉亚于是在卢多维卡门附近被吊死。他的大脑被送到了马焦雷医院的解剖室。那是龙勃罗梭生活的年代,他们在死者的颅骨和脸型上面找寻遗传性犯罪的征兆。后来,好像这颗头颅被葬在穆索科镇。不过,谁知道呢,这些通过科学研究发现的材料,会令各种神秘主义者和具有怪癖之人垂涎……时至今日,在这里还能听到有人回忆起博吉亚,就像是开膛手杰克时期的伦敦。夜里我不愿意从这里经过,但同时,它也吸引着我。我经常到这里来,有时候也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

走出巴聂拉街,我们来到了门塔纳广场。然后,布拉加多齐奥带着我走进莫里吉街。这条街也相当昏暗,不过有几家小商铺,一些房子的大门也很漂亮。我们来到一个开阔的场所,那里有一个宽敞的停车场,周围是一些废墟。“你看,”布拉加多齐奥对我说,“左边的那些废墟还是罗马时期的,但几乎没有人记得,米兰也曾经是罗马帝国的首都。所以,没有人去碰它们,任何人对此都不感兴趣。不过,停车场后面,依然是那些在上一次战争的空袭中被炸毁的房子。”

古代的废墟具有一种古老的宁静,它们已经与死亡达成了和解。而这些仅仅剩下残垣断壁的房子,它们的窗户如同忧伤的眼睛,目光空洞而又无法平静,就好像传染了狼疮。“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尝试在这个地区盖房子,”布拉加多齐奥说,“或许是因为这里受到保护,又或者对于这里的所有者来说,停车场比盖房子出租更有收益。可是,为什么要保留轰炸的痕迹呢?这块空地比巴聂拉街更让我害怕。不过,这里很美,因为它会向我诉说战后米兰的模样。在这座城市里,能够令人回忆起它大约五十年以前模样的地方很少。这就是我希望找回的米兰,我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米兰。战争结束时,我只有九岁。有的时候,我好像还能在夜里听到炸弹的声音。不过,如今只剩下一些废墟。看看莫里吉街入口的地方,那座塔楼是十七世纪建的,连炸弹都没有把它炸倒。跟我来,它脚下那家小餐馆,从二十世纪初就在那里了。莫里吉餐馆。不要问我它的名字为什么比街道的名称多一个字母‘g’,应该是市政部门把路牌写错了。这家餐馆的历史更加悠久,所以它的名字应该是正确的。”

我们走进一处四面红墙的所在。天花板的墙皮已经剥落,上面悬着一盏古老的、铸铁做成的吊灯。柜台上放着一只鹿头,沿着墙壁摆放着几百瓶落满灰尘的葡萄酒;还有一些破旧的木头桌子(布拉加多齐奥对我说,晚餐时间未到,所以还没有铺桌布。过一会儿,他们会铺上红格子桌布。要想吃饭,就要去看那块小黑板上手写的菜谱,就像那些法国小餐馆一样)。餐桌边坐着一些学生,还有几个人看上去像传统的波希米亚人。他们留着长发,但并不像六八年那些人的风格,而像诗人,就是从前那些头戴宽边帽子,系着拉瓦利埃领带的人;还有一些喝高了的老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世纪初就光顾那里,还是新店主雇他们在那里充当群众演员。我们小口品尝着一个由奶酪、香肠和克洛纳塔肥肉组成的拼盘,喝了些梅洛干红葡萄酒。真的很好喝。“很漂亮,不是吗?”布拉加多齐奥说,“就好像是在穿越。”“但是,为什么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米兰这么吸引你呢?”“我跟你说过,我希望看到在记忆中几乎消失了的米兰,那个我爷爷和我父亲生活过的米兰。”

他开始喝起酒来,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他拿起一张餐巾纸,把酒杯留在古老的木头桌子上的圆形印迹擦掉。“我家的故事很悲惨。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我爷爷在那个倒霉的政府里面身居要职。四月二十五号,当他企图溜到距离这里不远的卡普乔街时,一个游击队员认出了他。他们将他逮捕,然后枪毙了,就在那边拐角的地方。我父亲是后来才得到消息的。他忠于我爷爷的想法,于是在一九四三年加入了海军第十舰队。他们在萨罗共和国逮捕了他,然后押送到科尔塔诺的集中营关了一年。我父亲侥幸逃过一劫,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真正的罪证。而且,陶里亚蒂已经在一九四六年宣布全面停战。或许陶里亚蒂做得对,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恢复正常秩序。不过,我父亲背负着自己的过去,还有我爷爷的阴影。对于他来说,这个正常秩序就意味着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我那作裁缝的母亲养活。就这样,他逐渐自暴自弃,开始喝酒。我只记得当他给我讲述自己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时,那张满是涨红的毛细血管的面孔,和惺忪的醉眼。我父亲没有试图为法西斯辩解(他已经没有了理想),但是他说,为了声讨法西斯,那些反法西斯者编造了很多可怕的故事。他不相信有六百万犹太人在集中营的毒气室里被杀害。我的意思是,我父亲并不属于至今还否认发生过大屠杀的那种人,但他也不相信解放者讲的故事。他对我说,那些证词都经过夸大。他读过某些幸存者的笔录,据说在一座集中营里,被杀者的衣服堆成了几座一百多米高的山。一百米?你能想象吗?他对我说,一百米高的一堆。由于衣服是像金字塔那样摞起来的,底部会比集中营还要大。”“可是,他没有想到,假如谁见过什么恐怖的东西,回忆的时候就会使用夸张的手法。你在高速公路上见到车祸,就会说尸体躺在血泊中。你并不是想令人相信那摊血有科莫湖那么大,而仅仅是想说那里有很多血。你也设身处地为那些人想想,他们是在回忆发生在自己人生中最为悲惨的事情……”“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不过,我父亲使我习惯于不要把消息当真金。报纸会说谎,历史学家会说谎,如今的电视也说谎。你没有看到吗,一年前海湾战争的时候,电视上播出了被沥青烧灼的鸬鹚在波斯湾里垂死挣扎的画面。之后有人辟谣说,在那个季节,海湾地区不可能有鸬鹚,那些画面是八年前两伊战争时拍摄的。又有人说,那些鸬鹚是从动物园里抓来的,然后被浇上了沥青。在讲述法西斯所犯的罪行时,他们应该也是这么做的。请注意,我并不是赞同我父亲或者我爷爷的那些想法,也不想否认犹太人被杀害的事实。而且,我最好的朋友里面也有几个是犹太人。想想吧。不过,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东西了。美国人登上月球了吗?照片也有可能是他们在一个工作室里面合成的。假如你观察一下登月之后宇航员们的影子,就会发现那并不可信。海湾战争确有其事吗,还是他们把早年的档案拿给我们看?我们生活在谎言当中。假如你知道他们在骗人,就应该生活在怀疑中。我怀疑,总是怀疑。我唯一能够找到证据的,就是这个几十年以前的米兰。当时的确发生过轰炸。不过,是英国人干的呢,还是美国人?”“那么你父亲呢?”“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他死于酒精中毒。长大之后,为了摆脱那些回忆,我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六八年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多岁,可还是留起了长发,穿着爱斯基摩人式的靴子和毛衣,加入了一个亲中国的团体。后来,我发现那些人中间可能混进了情报人员,并且在进行挑唆。于是,我努力成为一名记者,去发现各种阴谋。就这样,我避免了(我当时有一些危险的朋友)落入后来红色恐怖的圈套。我不再相信任何东西。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总有人躲在背后欺骗我们。”“那么现在呢?”“现在,假如这份报纸能够办成的话,或许我就找到了能够严肃对待我那些发现的地方……我正在调查一件事……除了在报纸上发表,我或许还能写一本书。不过,还是算了。等我把所有数据汇集起来,咱们再谈……只是我的动作要快,因为我需要钱。西梅伊付给咱们的钱已经不少了,但还不够。”“为了生活?”“不,是为了买辆车。当然,我要分期付款,不过分期付款也是要付钱的。再说,我立刻就需要这辆车,以便进行我的调查。”“对不起,你说想用这个调查赚钱来买车,但又说需要汽车来进行调查?”“要想对很多事实进行复原,我就需要到处走走,去看一些地方,采访一些人。没有车,而且还必须每天到报社来,我就不得不单纯凭借头脑,把记忆中的东西重新组织起来。这还不是唯一的问题。”“那么,真正的问题又是什么呢?”“你看,并非我犹豫不决,但要想知道如何去做,就要对所有数据进行整合。一个孤立的数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而把所有数据汇集起来,就能够发现第一眼没有看到的东西。需要把重点放在他们试图向你隐瞒的东西上面。”“你在说调查吗?”“不,我是说选车。”

他用一个手指蘸了酒,然后像画画一样,在桌子上画出一连串的点。就像那些谜语期刊上一样,把这些点连在一起,一个形象就会显现出来。“需要一辆速度快的车,而且要有一定档次。我当然不会买经济适用型的轿车。对于我来说,要么是四轮驱动,要么就放弃。我正在考虑买一辆十六气门涡轮增压的蓝旗亚Thema。它是最贵的几款轿车之一,大约需要六千万里拉。我可以试试。它的时速是二百三十五公里,起步加速需要七秒二。这几乎是最快的速度了。”“价格太贵了。”“不仅如此,还要去寻找他们向你隐藏的那个数据。那些汽车广告,它们要是不说谎,就是保持沉默。需要在专业杂志的技术图表里面,像抓跳蚤一样仔细搜寻,才能发现车身宽度是一百八十三厘米。”“不漂亮吗?”“你也许不会注意到,在各种广告里,他们都会标明车身的长度。当然,这对于停车很重要,还显得气派;但是,却很少会标出宽度。然而,假如你的车库很小,或者仅仅有一个更加窄小的车位,这一点至关重要,更不要说像个疯子一样转悠,以便找到一个缝隙钻进去。宽度是至关重要的。需要定位在宽度一百七十厘米以下的轿车。”“我想,这种车是可以找到的吧。”“当然,不过坐在一百七十厘米宽的车里面,你会觉得狭窄。要是有人坐在你身边,你的右胳膊肘就会没有足够的空间。另外,也不能享受宽敞的汽车所具有的各种舒适。那些汽车的变速挡旁边,有很多供右手使用的装置。”“所以呢?”“要注意仪表盘上的功能是不是足够丰富,方向盘上有没有各种控制装置,以便不需要使用右手边的那些仪器。所以,我选中了萨博900涡轮增压汽车,一百六十八厘米宽,最高时速达二百三十公里。这样价格就能降到五千万里拉。”“这就是你想要买的车。”“是。不过,他们只是在广告的某个小角落里,告诉你起步加速需要八秒五,但理想的时间是七秒,就像路虎220,四千万里拉,一百六十八厘米宽,最高时速二百三十五公里,起步加速时间六秒六,就像一辆赛车。”“那么这才是你的定位……”“不,因为在表格的最后,他们才告诉你汽车的高度是一百三十七厘米。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健硕的人来说,这辆车太矮了,几乎是一辆跑车,适合那些想做运动员的富二代,而蓝旗亚有一百四十三厘米高,萨博一百四十四厘米,你可以像绅士一样坐进去。不仅如此,假如你是一个富二代,就不会去看那些技术参数,因为它们就好像是药物上那些骗人的禁忌说明。它们的字体都很小,好让你注意不到这个事实,那就是假如服用了这些药物,你第二天就会死掉。路虎220的重量只有一千一百八十五公斤。这个重量很轻。假如你撞上一辆载重汽车,它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撞得粉碎。要定位在重量更大的汽车上,而且还要有钢制的保险杠。我说的不是沃尔沃,因为它虽然结实得如同装甲车,但速度过于缓慢。至少也要像路虎820TI那样,价格大约五千万里拉,最高时速二百三十公里,重量一千四百二十公斤。”“我想你应该已经放弃它了吧,因为……”我评论说。此时,我也成了偏执狂。“因为它的起步加速时间是八秒二,像只乌龟,不会冲刺。就像奔驰C280,它的宽度应该是一百七十二厘米。撇开六千七百万的价格不谈,它的起步加速时间是八秒八。而且,他们还要求五个月后交货。这也是一个需要注意的数据,因为我跟你说过,其他车只需要两个月就可以交货,还有的可以立刻提车。为什么可以立刻提车?因为这些车没人要。不要相信这些。比如欧宝Calibra就可以立刻提车。十六气门,时速二百四十五公里,涡轮增压,起步加速时间六秒八,车宽一百六十八厘米,价格是五千万多一点。“我觉得很好。”“噢不,因为它的重量只有一千一百三十五公斤,太轻了,而且高度也只有一百三十二厘米,比其他所有款式都要差,是为了有钱而又矮小的顾客设计的。问题还不止于此。你还没有把后备厢算进去。蓝旗亚Thema十六气门车的后备厢是最大的,但它的宽度已经是一百七十五厘米。在那些比较狭窄的车型当中,我相中了Dedra 2.0 LX。它的后备厢宽敞,但它不仅起步加速需要九秒四,重量也只有一千二百公斤,时速二百一十公里。”“所以呢?”“所以,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的脑袋里本来就塞满了调查的事情,半夜醒了还要比较这些车型。”“你都记在脑袋里了?”“我制作了一些表格。麻烦的是,我把这些表格都记在了脑袋里,这令人无法忍受。我开始认为那些汽车的设计,就是为了让我无法购买。”“这些仅仅是怀疑而已,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怀疑从来都不会夸张。怀疑,永远怀疑,这样你才能找到真相。难道不是说要这样去进行科学研究吗?”“人们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无稽之谈,科学也一样说谎。瞧瞧冷融那件事就知道了。他们瞒了我们几个月,然后被发现是一个玩笑。”“不过,他们的欺骗被发现了。”“谁?五角大楼吗?他们或许是想掩盖什么令人尴尬之事。或许那些制造冷融的人说得有道理,是那些指责别人说谎的人在说谎。”“假如事情发生在五角大楼和美国中央情报局,那样还可以理解,但你不会是想说所有汽车杂志都受到隐藏在暗处的,形形色色的情报机构的控制吧?”我试图将谈话拉回到常识上面来。“是吗?”他苦笑着对我说,“那些杂志同样与美国伟大的工业联系在一起,还有石油七姊妹,也就是杀害马泰伊的那些人。这些事他们可能毫不关心,不过,他们同样也资助枪杀了我爷爷的游击队员。你看到吧,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此时,侍者们开始铺桌布,他们让我们明白,那个能仅仅喝两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前,喝两杯酒可以一直待到夜里两点,”布拉加多齐奥叹息道,“可是现在,即使这里也瞄准了有钱的客人。或许有一天,这里会开一家闪烁着镭射灯的迪厅。咱们可说清楚了,这里的一切仍然真实,但已经弥漫出造假的臭味。想想看,他们跟我说,这家米兰饭馆的老板很久以前就换成了托斯卡纳人。我对托斯卡纳人没什么成见,他们可能也是些好人。不过,我记得小的时候,每当说起熟人的女儿嫁得不好时,我们的一个表兄就会含沙射影地说:‘要在佛罗伦萨以南建起一座城墙。’然后,我母亲就会说:‘在佛罗伦萨以南吗?是博洛尼亚以南!’”

等待付账的时候,布拉加多齐奥几乎是小声地对我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两个月之内还给你。”“我吗?可是我和你一样一文不名。”“或许吧。我不知道西梅伊付你多少钱,也没有权利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不管怎样,你会把自己的账付了,对吗?”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布拉加多齐奥。

[1] Braggadocio,在英语里意为“吹牛大王”。

[2] 指法国女作家西蒙娜·德·波伏瓦,正确写法为Simone de Beauvoir。

[3] 指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正确写法为Baudelaire。

[4] 指美国第三十二任总统罗斯福,正确写法为Roosevelt。四四月八日星期三

次日召开了真正的编辑部会议。西梅伊宣布:“我们来编一份二月十八日的报纸,也就是今年二月十八日。”“为什么是二月十八日?”坎布里亚问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他不同于他人之处,就是总提一些愚蠢的问题。[1]“因为今年冬天的二月十七日,宪兵进入了特利乌左养老院院长、米兰社会党的重要人物马里奥·基耶萨的办公室。你们都知道,在一次招标当中,基耶萨向孟查的一家清洁公司索要了贿赂。那是一个大约一亿四千万里拉的项目,他奢望从中得到百分之十。你们看到了吧,就连一家养老院,也是能够挤出牛奶的奶牛。这家清洁公司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挤奶了,也已经厌倦掏腰包,于是告发了基耶萨。这家公司去给他支付商定的一千四百万里拉回扣的第一笔时,偷偷带上了话筒和摄像机。基耶萨刚刚接过那捆钞票,宪兵就进了他的办公室。基耶萨非常恐慌,抓起更大的一捆钞票——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得来的——冲进了厕所,想把钱丢在马桶里。不过,这一切都是枉然。在毁掉所有那些钞票之前,他已经被戴上了手铐。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你们应该还记得。现在,坎布里亚先生,您知道我们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应该讲些什么。到档案室去,认真阅读那天的消息,然后在报纸头版撰写一篇简讯,不,是一篇漂亮的文章。假如我没记错,那天晚上的电视新闻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好的,头儿。我去了。”“等等。《明日报》的使命要在这里登场。你们应该还记得,随后几天的报纸试图不去重视这件事。克拉克西会说基耶萨只不过是一个混蛋,声称要将他开除。然而,二月十八日的读者们仍不得而知的是,法官们将继续进行调查,一条猛犬正要出现,就是那位迪彼得罗法官。如今,他已经家喻户晓,但当时还没有人听说过他。迪彼得罗把基耶萨放在了放大镜下面,于是发现了他在瑞士的账户,随后让他供认这并非一个孤立的事件。慢慢地,这位法官发现了一个政治腐败的网络,它涉及了所有党派。这一发现最先产生的影响,恰恰就在前几天显现了出来。你们已经看到,天主教民主党和社会党在选举中丢掉了很多选票,北方联盟却得到了加强。由于憎恨罗马的政府,他们正在试图从这个丑闻中获益。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捕,政党一个接一个地垮台。有人说,柏林墙倒了,苏联也解体了,美国不再需要能够供他们操纵的政党,所以就把他们交到了法官的手中。我们也可以大胆猜想一下,法官们是在朗诵美国情报机构确定的脚本。不过,现在咱们还是不要夸张。这就是目前的情形。然而,在二月十八号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想象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明日报》会对此展开想象,并做出一系列的预测。这篇提出假设的含沙射影的文章,我把它交给您,卢奇迪先生。您要非常机智地使用‘或许’和‘有可能’这些词,而实际上是在讲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引用几个政界人物的名字,要在几个政党中间平均分配,把左派政党也拉进去,让人们明白报纸正在收集其他资料,并在想办法让某些人害怕得要死,因为他们很清楚在二月之后的两个月中发生了什么。读了试刊号,他们就会想象,假如这是今天出版的报纸,那么会怎样……明白了吗?工作吧。”“您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卢奇迪问。

西梅伊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盯着他,仿佛他应该明白一些我们并不知情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您特别善于收集传闻,并把它们告诉应该知道的人。”

后来,我私下问了西梅伊,他当时想说什么。“不要到其他人那里去说长道短,”他对我说,“在我看来,卢奇迪与情报机构之间存在着猫腻,新闻业对他来说仅仅是一种掩护。”“您想说卢奇迪是个间谍?那为什么要在编辑部放一个间谍呢?”“因为他是否监视我们并不重要。除了情报机构一旦阅读我们那些试刊号中的任何一期,就会一清二楚的东西之外,他还能去说些什么呢?但是,他能够把监视别人得到的消息带给我们。”

我想,西梅伊不会成为一名伟大的记者。但是,在他那类人中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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