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辛弃疾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2 22:20:17

点击下载

作者:布衣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众里寻他千百度:辛弃疾传

众里寻他千百度:辛弃疾传试读:

前言

那些年,旌旗猎猎,战鼓擂擂,江淮沿岸尽是赤衣营盘。一句“还我河山”,激起的不只是千万人的呐喊,还有几十年忍辱负重之耻的强烈抵触:靖康之耻、徽钦北狩、国破家亡,以及遍体鳞伤之后仍令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西湖苟安。

 最不愿看到这个结果的人,往往就是反抗态度最坚决的英雄:岳飞、李纲、韩世忠、虞允文……他们前赴后继地冲向敌阵,身后则是大批矢志不渝的追随者。他们看破了生死,忽略了家人儿女,只为实现那个让万千华夏子民渴盼已久的梦想。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鲜血,只有敌人,只有那些被外族侵占的故土和铁蹄下饱受煎熬欺压的无辜百姓。他们恨,恨敌人觊觎中原物产便大举踏破燕山而来;他们怨,怨高居庙堂的官家庸碌怯懦,在奸佞的蛊惑下竟屡次错失大好良机;他们悲,悲自己没有早生数十年,未能在这座大厦即将倾颓的时候站出来伸手将它扶正。他们是臣子、战士、儒士,更是国家的救星、民族的守护神。他们的梦想,就是所有华夏人的梦想,哪怕这个梦想鲜血淋漓,甚至直接和死神交臂。

 梦想的名字,叫作复仇、雪耻。

 复谁的仇?复攻破国都、掳走二帝的仇,复扫荡中原、屠戮生灵的仇。雪谁的耻?雪大宋百年基业亡于胡虏之耻,雪山河破碎葬送于金人之耻。咬牙切齿的仇恨,深入骨髓的耻辱,如何能被忘却,又如何能被搁置?

 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一个人终于站了出来。

 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文生,却又不是文人——他带着自己的军队反抗金人,在金人的领地上吼出了“恢复中原”的呐喊。他是武人,却又不只是武人——在数十年的宦海沉浮中,他爱民如子,锄强扶弱,并且从一而终,成为那个偏安王朝中最令人惊叹的良臣。在大愿成行之际,他却带着无限的悲哀和遗憾闭上了双眼。

 他,就是南宋第一词人,辛弃疾。

 八百年前,他是文臣,是词人,也是军事家,还有着一身山舞银蛇的剑法。

 他起于山东,投身义军,在军队逐渐壮大之时,毅然投身自己的父母之邦。

 他受尽政敌残害,虽被皇帝冷落,却仍不改初心,在暮气沉沉的官场上坚持故我。

 他有自己的理想,有毕生的追求,即使遭遇连番的打压,也不肯做出分毫让步。

 他苦心孤诣,倾尽全力为国筹谋,得到的却永远是冷淡的回应。

 他是个孤独的人,却又并不寂寞。他的词作,斗转星移,被誉为苏东坡后最璀璨的一颗明星;他的政论,鞭辟入里,对当时客观形势的分析透彻至极。他一生树敌,被文武百官视为桀骜不驯的同僚,却被百姓诚心拥护,成为戍守一方的遗世贤人。

 辛弃疾的故事,就是如此地与众不同:他自幼出生在金国,却始终认定自己流着的是大宋的血液。他两次落榜,却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将敌国尽收眼底。他举兵抗金,打得金人肝胆欲裂,为苦盼王师北渡的汉人百姓注入最有力的强心针。他直面诘难,不畏路途遥远,辗转腾挪,只愿天下大定。

 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固执到认为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然而,当理想破灭、人生渐尽之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翻开这一页,让我们重新走入八百年前那位孤胆英雄辛弃疾的世界,去细细体会他在治乱交汇中所看到的一切。第一章梦回吹角连营:三五英雄,万事皆空

宋朝没有秦气吞六合的霸主气魄,却有流传后世的“祖宗家法”;没有强汉远征匈奴的凶猛军阵,却有前赴后继为国捐躯的满门忠烈;没有隋唐时万国来朝的壮观盛世,却有着最负盛名的平民文化。而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个拥有300多年历史的华夏王朝,竟是历史上唯一未能完成大一统的朝代。而这也是我们的主人公辛弃疾毕生的心愿。第一节垂死卧榻,惊坐猛回头

南剑永远都不会忘记,老爷归天时的那一幕。

那一年,他刚过40岁的关口,膝下已经有了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让他这个父亲觉得人生十分有趣。同时南剑也依稀记得,主仆初次相见时,老爷大概也是不惑之年。

对老爷的过去,南剑知之甚少,只听前来府上拜会的先生、官人说起过,他们家老爷曾是个大英雄、真豪杰。虽然功勋不及岳元帅,但老爷的名声至少能同李纲丞相、韩郡王这样中正为国的名臣比肩。然而也有那些闲散的过客,提起老爷时总会带上少许鄙夷的讥笑,一边喝着茶,一边唱话本似的把老爷杀人如麻、聚敛钱财的劣迹一一道来。他们说,老爷喜好寻花问柳,为人风流成性,肯定不是好种子。

南剑从来不信这些奸猾之徒的流言蜚语,尽管府上确实有为数不少的年岁小的夫人,老爷也真的有很多少爷和小姐,但都不是她们生的;老爷从来没有强抢过谁家的姑娘,更不会流连青楼妓馆。何况,老爷同夫人的感情很好,从未冷落她——不论是已经仙去的范夫人,还是续弦的林夫人,老爷都一视同仁。至于小夫人们,她们更像是老爷的拥趸和帮手,而非普通的侍妾——她们没有一个不被老爷的文采和胸襟所折服。

可是,天下仍然有很多人不喜欢老爷,都嫌弃他盛气凌人,言谈行事不喜留人情面,这样的牛脾气是幼稚和莽撞的表现,不但不能做官,更不会做人;所以老爷虽然入主士林30多年,却始终得不到临安宫中那位官家的喜爱。然而南剑不这样看,他觉得老爷是山东长起来的彪悍人物,本就没有喜好算计的脾性。南剑也是北方人,他对认为:不论做人还是做官,都理当像老爷一样,君子坦荡荡,绝不因为怕得罪人而强迫自己委屈心意。毕竟为君子者不拘小节,更不会记恨口舌,只有小人才会锱铢必较。但是,不论老爷或者南剑,他们都只有孤身一人——双足健全的人来到跛子村,反会被当作跛子嗤笑。

南剑还记得,老爷有个习惯,每日起早饭后都要舞剑。当官的时候他在府院中练剑,闲居的时候就在家院中的空地上练。即使阴天下雨、冬日飞雪,老爷也要练够两个时辰。夫人为这事没少劝诫他,但老爷依旧如故。

刚入府时,南剑以为老爷是英雄,所以必须练剑——老爷是从过军的,还是在远方敌国里当义军。后来做大官剿匪,老爷也经常戎装在身,握着利剑指挥平叛。这些事虽然南剑没有亲眼看到过,但细细观察了老爷虬筋乌青的大手后,南剑就能笃定,他的主人是一位武林高手。

直到后来老爷被皇上罢去官职成为平民后,南剑才彻底明白,老爷的剑其实不是给自己练的,是为大宋练的。然而,等年迈的老爷拄着木柄拐杖套重甲时,纵是对国家大事毫无概念的南剑也看得出来,一切都晚了。

每当想到这里,南剑就会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来几滴眼泪。他太怀念老爷了;有时夜深人静时,只要想起那些过往的事情,他都不自觉地猛然回首,盼望能看到那位目光和善、身材高大的主人,笑吟吟地抚摸自己的脑袋瓜子,哪怕自己也正追随着老爷的步调,走入了衰老的时间。

那段时间园中来了很多人,出外做事的几位少爷、出嫁的小姐都回来了,连带着他们的家人,冷清了多时的家园突然就这样热闹起来,却没有谁面带笑容。因为他们都知道:老爷快不行了。

这几天其实最为难熬:南剑几乎每天都在家中忙碌,为少爷、小姐、小公子们准备衣食住行,极少有时间能照顾老爷。老爷此刻已然病入膏肓,时常会痛得昏死过去。过府诊脉的郎中来了一拨又一拨,只知道摇头说“好生准备后事”,连服助眠的方子也不肯开——兴许他们也知道老爷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夫人和小夫人们则每天都待在老爷房中服侍,生怕有什么闪失,寸步不敢离开,因此老爷房中经常传来女人们细碎的哭声。

所有人都很焦急,但究竟是为哪般急,南剑也很难一一说清。

那日凌晨,忍耐病痛多时的老爷再次昏了过去,任谁都唤不醒。夫人和小夫人们哭得伤心欲绝,几位少爷、小姐也带着家眷冲将进来,跪倒在床前哭作一团。南剑当时正跪在一旁痛哭流涕,他等待老爷得解脱的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当上路的时刻终于要到来时,南剑还是难以抑制那份依赖。

全家人就这样一直磨到当日黄昏。老爷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大少爷当时跪在最前面,扯着老爷身上的送行被,哭声让人不忍听下去:“父亲,孩儿们都回来了,您倒是睁眼啊!父亲,父亲,孩儿求您了,开眼再看看我们吧!”可他越是这样哭喊,老爷的脸色就越发变得煞白,似乎已经留不得了。

南剑当时心里难过极了:他也想要唤老爷两声,让这位当年的恩人再好生瞧瞧自己——在南剑眼中,老爷和死去的父亲没有分别。可在少爷、小姐们面前,他始终只是府中的一个下人。

南剑决定铤而走险一次。“老爷,金贼攻来了!”

全家人都被南剑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得停了下来,却不等他们发难,老爷口鼻中忽然“哼”地喷出一股浊气,紧闭多时的双眼也终于再次费劲地睁开。他喘着粗气,一双大手左右抓捏,仿佛想要寻找什么利刃。

眼见父亲终于回光返照,大少爷激动莫名,急忙凑过去准备将他扶起,但老爷根本不理会儿子的关切,只顾找寻那柄利刃。“杀贼,快杀贼!”老爷瞳孔里的光亮开始涣散,他竭尽全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用气拨开儿孙们接连盖上的送行被褥,瘦骨嶙峋的胸口竟然将衣襟的缝隙撑开,毫无顾忌地裸露在外。他瞪着跪在床前的家人子女,突然怒火中烧,扬起臂膊,食指颤巍巍地指向北方:“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杀金贼!”“父亲啊,”二少爷泪流满面、悲伤莫名,捣蒜似的磕着头,“金贼都被阻在江北,孩儿们不愿弃父亲而去杀贼啊!”“胡言什么?!”老爷怒道,干枯的胡子和着残存的口水喷涌而出,“家国天下,岂是区区一条江!金贼未灭,你们还管我这个要死的老东西作甚!快去杀贼!”

教训完儿子,他又笨拙地把身子转向北面的那扇大窗。夫人想要过来搀扶,却被老爷挥手撵开。他直勾勾地瞪着北方,水天相交的地平面暗红遍野,似乎染尽了污血。天地之间,似乎正燃着乌黑的狼烟。“金贼来了,快去杀贼……杀——贼——啊!”老爷对着那黑幕咆哮着,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紧,“杀贼啊——”

杀贼!杀贼!杀贼!

杀尽金贼,护佑大宋百姓!

杀尽金贼,光复祖宗陵寝!

杀尽金贼,还我大好河山!“杀贼!杀贼!杀贼啊!!”昏黄的日暮时分,老爷最后的怒吼惊动了周围林中小憩的飞鸟。它们在惊惧中起身狂奔,在寝屋的上空结队盘旋,仿佛是要为即将谢幕的绝世英雄送别。

南宋宁宗开禧三年(1207)秋季,前枢密院都承旨辛弃疾病死,时年68岁。第二节天垂弱宋,赐下辛幼安

西方艺术史上,最奇美的作品是断臂的维纳斯——因为缺陷,所以美得惊人,美得独一无二。大宋的美,正与维纳斯的断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缺少了秦汉的盛气凌人,摒弃了盛唐的飞天欢歌。它缺乏淮阴卫霍那般的绝世战神,却诞生了杨家将、折家将、狄家将、种家将这样的军事家族;没有萧何张良与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名垂青史的名臣,却有寇准、韩琦、石介、富弼等一大批素质奇高的政治专家;没有贾谊、司马相如、大小李杜这种空前绝后的文豪,却能培养出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三苏这样一代代薪火相传的文坛巨擘。四大发明中,有三项在宋朝被发扬光大,与其同时到来的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工业水准和城镇化规模。更有甚者断定,如果偏要说隋唐才是封建社会的巅峰,那么宋朝就是古典中国的极致。

它的文艺,是那么地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先秦散文在南北朝走向没落,到了宋朝重焕青春;绘画被汉唐大家淘尽了创意,在宋朝又再次突破;甚至连唐人眼中上不了台面的填词小曲,也被宋朝赋予了新的生命。

填词技艺早已有之,并非宋朝的创造,然纵观前后500年,只有宋朝曾让词作的光辉一度压过诗歌;柳永、张先、晏殊、秦观、苏轼、周邦彦、范仲淹,他们写文作诗之余,无一不是填词的高手,词作之高深,甚至足以让后世500年的文人都汗颜不止,即便“最后一位词人”纳兰性德,也极难以与他们比肩。

然而,尚有一个尴尬的现实摆在眼前:这些震古烁今的填词大家,不仅都是文臣,而且无一例外属于北宋。似乎在刻意吹捧的同时,人们有心忽视掉了那个比北宋弱小太多却同样拥有150余年生命的南宋。因为一想到它,我们就很容易将它和丧权辱国、卖国求荣、杀戮忠良、俯首称臣这些负面的词汇联系到一起;而事实上,它确实是这样的。

然而,三个人的出现,使这个风雨飘摇的另一半宋朝,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气节和伟岸,最终成为华夏民族的脊梁。

第一个人是岳飞,理由应该很明显。

第二个人是文天祥,这位宁死不降忽必烈的文人,用一首《正气歌》为华夏子孙铸就了永远的丰碑。

第三个人,就是我们的主人公辛弃疾。他的出现,让素来被人争论、诟病不断的南宋文坛终于现出了自己的铮铮铁骨。

辛弃疾出生前,北宋就以极度耻辱的方式宣告灭亡。他自己则出生在金国占据下的山东。所以,至少在这时,辛弃疾不仅不是南宋的臣子和脊梁,而且是它的敌人——金国的臣民,甚至连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祖父,也是接受金国封绶的官吏。

诗词自然没有国界之分,但填词作诗的人是有国家的:当身边好友选择了兵强马壮的女真族为主人时,辛弃疾却义无反顾地掉头南下,投向从未养育过自己的父母之邦大宋。

这个选择并没有艰难的地方:辛弃疾痛恨出生前就夺去他宋人身份的金国,并且恨之入骨。这份随着血统和家教而来的恨意,将终身伴随于他,潜移默化地左右了辛弃疾波澜壮阔的一生,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创作思维。

辛弃疾的词是与众不同的:时而婉转动听,时而清新别致;时而沉郁悲怆,时而豪迈雄浑。他的词作,往往深嵌了自己的人生,却又不完全只有自己。他从懂事起就抱定了匡扶天下、收复故土的憧憬,本人却又大起大落、连遭磨难。自身的际遇加之现实的瞬息万变,令辛弃疾这个人也变得无比坚硬和沉重。

然而,当辛弃疾持剑上阵、驰骋沙场的时候,他的人生就不能只局限在“词作家”这个相对狭小的框架中了。他不仅是文坛巨匠,更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忠臣、万军之良将。他文采飞扬,却又不只是擅长填词;他精忠报国投效南宋,还能德才兼备造福百姓;他像所有豪放派的文人们一样,对战场有着旁辈难以理解的热衷和情感,却是真正拥有将才和武力的一员骁将。然而,命运和时代却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这位本有能力成为名垂青史的爱国将领的人才,反倒做了文坛中那颗闪耀近千年的明星。而后,又在他垂垂老矣、功名尽没之际,才将他实现人生理想的机会拱手奉上,结果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恋。

因着这些缘由,使辛弃疾的苦与痛从来都无法被人感同身受。正如他在那首流芳千古的《破阵子》中所唱的那般:“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句“可怜白发生”,难道就是这位词家仅有的绝唱?他所怜惜的,又岂会只有自己?答案显而易见——辛弃疾的故事,注定不会这般简单。第二章登高远画山河:生于金地,少怀壮志

辛弃疾从小就目睹了北方大片土地沦入金人之手的悲痛。他的祖父辛赞虽然在金国任职,但是其渴望拿起武器和金人一战。正是因为目睹了祖先的悲痛以及国土的沦陷、族人所遭受的屈辱和痛苦,使得年少的辛弃疾立志恢复中原、报仇雪耻!第一节书香门第,总角伴诗文

黄河,世界第五大河,发源自海拔4200米以上的青海高原,获此天命,而注定不凡。从人迹罕至、天寒地冻的巴颜喀拉山开始,她一路向东,百折千回,以大自然赋予的力量,逐渐汇聚、雄浑、伟岸、雄奇。她一弯而成河套平原,造就塞上江南的繁荣富饶,再弯而出龙门天险,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直泻下游。在经历了高原的萌动、河套的平静、陕晋的约束、河洛的奔腾之后,黄河走进她在华夏大陆的最后一站——山东。

黄河自古贯穿山东全省,其中济南北段的河道古名济水,济南城由此得名。从西晋重新统一中华之后,500年中,济南始终被当作整个齐州的治所。到北宋徽宗政和六年(1116),朝廷更是直接将齐州改名为济南府。

秉承着自春秋而来的人文气质,浸润着七十二名泉的自然景观,济南城钟灵神秀、人杰地灵。而正是在这样的黄河畔、正是在这样的城市旁,诞生了南宋一代“豪放派”词家大师——辛弃疾。

南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五月,人间自此有了辛弃疾。

辛弃疾出生于四风闸村,这个村子至今尚在(位于济南市历城区),当时距离历城县也只有20多里。四风闸村原来叫四横闸村,从字面上看,这个村子应该是历城小清河上一处重要的闸口。直到今天,小清河依然带着旺盛的生命力,从村北缓缓流过。

辛弃疾出生时,他的家族就在这里依山傍水而居,有着郁郁葱葱的花木庭院,风景宜人的幽雅居所,诗书耕读,生活安定。

虽然这里早已知名于史——被《隋唐演义》一遍遍描摹的秦琼,同样也是这片土地养育的男儿——但若在1140年的历城县外停步探听,就知当地名门中赫然有着辛氏在列。

辛家始祖是辛维叶,在唐代时便担任过大理寺评事,后来,整个家族从原籍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迁到济南。而高祖辛师占,则担任过朝廷的儒林郎;曾祖父辛寂,是滨州司户参军的官员;祖父辛赞,担任朝散大夫、陇西郡开国男,做过亳州谯县县令和开封府知府,赠朝散大夫;父亲辛文郁,则受赠过中散大夫。

从祖父开始,辛家的仕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的缘由,则早在辛弃疾出生前13年就开始了。

1127年,北宋钦宗靖康二年,北来的金兵踏破开封,掳走徽宗、钦宗和大量皇室成员,北宋灭亡。康王赵构逃到河南商丘,宣布即位,南宋登上历史舞台。第二年,赵构任命刘豫担任济南知府。但刘豫到任后马上接受金人的条件,杀害守将关胜,然后宣布投降金兵。

骤变猝至,全城惊悚,辛赞此时也在家中,猝不及防之下,无法举家南逃,只得滞留济南。由于背负了整个家族的安全,他只能接受金人的委任,先后在宿州、亳州、沂州、海州担任官职。

然而,这样的仕途始终并非辛赞的初衷,对故国的眷恋也总是萦绕心头、无法释怀。因此,孙子辛弃疾出生之后,带给他的不仅是喜悦和安慰,更带来了对家族未来雪耻复兴的希望。正是为此,辛赞仿照汉时留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名句的霍去病,为这个初生的婴儿起名,唤作“弃疾”。

辛弃疾3岁时,父亲辛文郁不幸撒手人寰。至此开始,辛赞就亲自担负起对孙儿的抚养义务。他将小弃疾带在身边,游宦各地。在这种书香门第的背景下,加上祖父的渊源家学,辛弃疾从记事开始,就受到了浓郁的传统文化的教育影响,同时也产生了强烈的民族意识。

辛弃疾跟着祖父读书识字,从最早的幼学启蒙开始,稍长一点则读六经、诸子,其中尤其是《史记》、《汉书》等为重,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臣名人,他们的本纪、列传更是要做到能够耳熟能详、融会贯通。

辛赞这样向辛弃疾强调背诵经典的重要,他说,想要明了世事,就必须要先熟读史书,而只有熟读史书,才能更加明了世事背后的道理,最终达到“通古今之变,知兴废之由”的境界。

冬季初雪的一天,辛赞让刚刚晨练完毕的弃疾背诵太史公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然后特别让他解释这段话:“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弃疾立刻严肃起来,他认真地解释说:“太史公这段话,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死,但死去的价值是不同的。如果能够为朝廷社稷、苍生百姓而死,那么死得就比泰山还要重。如果是为了一己私利死去,那就比鸿毛还轻。”

辛赞摸着胡须,看着眼前可人心疼、聪明伶俐的孙儿,似乎看到将来英武纵横的伟丈夫。他顿了一顿,又问道:“弃疾,我且问你,近世之中,谁人之死可算重于泰山,谁人之死又算轻于鸿毛呢?”

弃疾毫不迟疑,两眼炯然有神,带点稚气的童声穿透屋内清寒的空气:“岳飞将军,为复国北伐,救民于水火之中,不幸被奸臣秦桧所害,死于风波亭上,可算是重于泰山;而秦桧一干人等,陷害忠良,自毁长城,将来死了,也只能说死有余辜,比鸿毛还要轻微!”“说得好!”辛赞击掌而赞。这位老人从来治学严谨、为人古朴,轻易不会当面称许晚辈,但有感于辛弃疾年纪尚幼就能这样深明大义,还是忍不住夸了一次。

终究是孩子天性,被夸了一句的辛弃疾立刻高兴起来,他来到爷爷的膝上,顽皮地摸着辛赞的胡须末端说:“爷爷,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城外千佛山观景玩耍吗?”

这句话提醒了辛赞,他想到,孙子每天都在成长,是时候带他出去饱览山河的壮丽景色了。

过了几日,天气晴朗,原本刺骨的寒风也收敛了许多。在家人的伴同下,辛赞带着辛弃疾来到城南的千佛山。这座山在历史上便是济南的三大名胜,虽然不高,但来头却不小。辛赞心情很好,也不觉疲惫,而是将千佛山的来历一一告诉辛弃疾:原来,这座山原来名叫历山,在隋文帝开皇年间,山上的僧人用辛苦化缘得来的钱,雇请了数十名工匠,在稍微平整的山壁处开凿了近千个佛像,故此名叫千佛山。

说着此山的典故,一行人也登上了山顶。辛弃疾还是第一次从高处观看济南城,于是兴奋地拉着爷爷,凭空指点着眼前的风景:“您看,那里是大明湖,那里是我们的小清河……”

等辛弃疾的好奇劲头过去,辛赞问他说:“千佛山好玩吗?”“好玩,真高。”“是啊,千佛山是济南城的名胜。不过,比这里好玩的名山大川多得是。西蜀峨眉,中原嵩山,朔方太行,还有我们齐鲁大地的泰山,原来都是咱们大宋的美好江山。可惜,现在山河破碎、神州陆沉,空余南北分裂,残山剩水都成了爷爷眼前的悲色啊。”

辛赞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话语也低沉下去。“爷爷,您不需烦恼。等我长大了,总有一天和大家光复神州,收回大宋江山!”辛弃疾握紧拳头说道。这一说,竟将随从们吓唬得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见,毕竟,济南这里还是金国的势力范围。“嗯,好孩子,有志气。那你现在要做的,是努力练文习武,以后才能报效大宋。”辛赞并不吃惊,他早就盼望辛弃疾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新年在爆竹声中匆匆度过了。

第二年,辛弃疾年满8岁,辛赞也接到了官府的起用调令,让他去知开封府。对于尚未出过远门的辛弃疾来说,这是一次更加难忘的经历。

开封原本是北宋的都城,对经历了时代巨变的辛赞而言,这座城市至今让他有无法抹去的痛楚回忆。路途上,他便向小弃疾说起开封当年的辉煌和美丽。

那座城市,早在战国时期的魏国,就已经是名动天下的中原名城。此后经过五代的梁、唐、晋、汉、周,直到太祖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开封都是都城,因此是当之无愧的六朝古都。

那座城市,街道整齐而纵横,城中贯穿三条宽阔御街,分为南、东、西三个方向,在皇城以南呈丁字形设计。而城外更有汴河、金水河、武大河、蔡河缓缓流淌,为城市带来更多流动的生机。这些河流之上,有桥梁三十余座,其中,桥身全为石制的州桥最为著名。

那座城市,人口有上百万之巨,是华夏最繁华的城市。一年四季,集市人声鼎沸,街道车水马龙,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在茶馆酒肆内错综相间,贩夫走卒和文人墨客们在勾栏瓦肆里不分彼此,这让开封府成为最难管理好的城市。也正是因此,开封府平均不到一年就要更换一名知府大人。

……

这些听起来熟悉却又遥远的景象,让年幼的辛弃疾已然听得沉醉其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原本乏味无趣的旅途,也被爷爷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填补得美好充实。

然而,当开封府真正映入眼帘的时候,给小弃疾带来的冲击更大。

经历过多次战火洗礼、军队洗劫的开封府,像一切遭受过劫难的名城那样,不复往昔美好颜色。小弃疾攀在马车的车窗中向外看去,只看得见街道上冷清如水,三两百姓衣衫破旧地踟蹰而行,动辄还有断壁残垣映入他睁大的双眼中。

这一切,都无声地向辛弃疾诉说着开封城经历过的一切。

马车在城内向北前行,过了陈州门,便来到北宋曾经的离宫旁。辛赞叫停了车夫,带着辛弃疾下车,步履沉重地走进当年的禁中。这里有一湾池水,依然碧绿,但池水旁的树木却早已无人打理,残花落叶散铺一地,再看池水旁那些亭台楼阁上,已是灰尘逼人、无处入座。

目睹此情此景,辛赞黯然神伤,他指着身旁的一株株树木向孙儿说道:“弃疾,这是当年皇上最喜欢的红木犀,是宁波象山进贡的佳品,一到三秋时节绽放,香气四散,禁苑外的百姓们也都沉醉馨香、不觉叫好。现在树在人非,国家面目不堪,可痛可痛啊!”

辛弃疾看着爷爷指的方向,红木犀无言站立,冷冷地面对自己,又似乎在问着:“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这问题声音越来越大,让辛弃疾不由自主地将头深深埋进爷爷的怀里,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但坚强的男孩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滚落下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此时真正埋下了未来复兴中原的志向。

40多年之后,辛弃疾写下一首《声声慢.赋红木犀》回忆这段童年中影响深刻的旅行。在词前的小序中,他这样写道:“余儿时尝入京师禁中凝碧池,因书当时所见。”

词曰:

开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十里芬芳,一枝金粟玲珑。管弦凝碧池上,记当时、风月愁侬。翠华远,但江南草木,烟锁深宫。

只为天姿冷淡,被西风酝酿,彻骨香浓。枉学丹蕉,叶展偷染妖红。道人取次装束,是自家、香底家风。又怕是,为凄凉、长在醉中。第二节少年从学,师友相润泽

少年从学,师友相润泽

时光如梭,辛弃疾很快就成长起来,走进了自己的青春期。比起幼年时的懵懵懂懂,现在的他已经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

这一切,不仅和辛赞的教育有关,也和辛弃疾身边的成长环境不无关系。

后来的辛弃疾曾经这样说道:“山东之民,劲勇而喜乱。”这种彪悍的民风,在历城县却又和儒雅之风相互渗透影响,成为当地独特的风范。比如,历城县百姓无论贫富,大多崇尚学业,同时也将农桑生产看作正业,子弟们喜爱读书的同时,又都好勇顽强,讲究气节。这样的民风,对于正在成长中的辛弃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当辛弃疾14岁时,爷爷辛赞发现,他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身材比起之前也魁梧起来,和幼年不变的是,他议论时经常切中问题要害,引发他人的思索。

看着日渐成长的孙儿,辛赞暗自决定,是时候让他拜名师学习了。

其实,辛弃疾从幼年开始就刻苦学习,加上辛赞悉心教导,此时的知识储备早已经超过同龄人。正是这一年,他乡试中选,在当地已经崭露头角。

但辛赞希望,弃疾能够跟从更多的老师学习,掌握更丰富的知识,养成更开阔的胸襟。也正是因此,对老师的选择,成为了辛赞慎而又慎的事情。

不久之后,辛赞果然选到了名师。

这天,辛赞将弃疾唤到面前,缓缓说道:“弃疾,你年方十四,正是跟随名师学习的好时机。我在谯县为官时,有幸认识位高人,姓刘,名讳叫作瞻,字岩老,他又自号樱宁居士。这位老先生饱读经书,又善于诗文,我最喜欢他诗文的野逸趣味,比如‘厨香炊豆角,井臭落椿花’。这样的句子,也是传诵一时的名句。现在这位老先生家口众多,也没有南迁,正留在亳州。他每天闭门高卧,不见闲人,只是吟诗作赋,逃避世事。如果你能跟从他学习,不论是学识上还是人品上,自然会有更高境界啊!”

辛弃疾看到自己一直崇拜的爷爷如此看重刘老先生,内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便连连点头,愿意拜师。

过了几日,辛赞便准备了几样礼物,带上辛弃疾,在家人的随从下,南下来到了亳州城外刘瞻的宅院拜访。

刘瞻听说通报,知是故人前来,连忙出大门迎接。宾主双方见面引入内室,品茶寒暄已毕。话题自然延伸到当下的时局。

辛赞说:“记得去年十月,好战的都元帅完颜兀术暴毙,当时我额手称庆,以为是上天要垂怜百姓。哪知道到了今年三月,完颜亶(金熙宗)居然将另一个好战的完颜亮升成太保、领三省事。听朝内中人的消息说,这人恐怕比兀术还要凶残,而且天性野心勃勃,想要并吞南朝,一举囊括全天下。”

刘瞻深有同感:“是啊,愚兄虽然身处山野,但离南方毕竟近一些。听说国朝那边,秦桧这个奸相老儿依旧把持朝政,这两年更是把自己的外甥养子秦熺也推了上去,做了知枢密院事的差事。当今被蒙蔽试听不说,又存着私意不敢迎回二圣,一心倚重奸相。他们更是有恃无恐、操弄朝政,将朝廷搞得是昏天黑地。大小官员们因为有岳元帅的前车之鉴,或者只能有心无力,或者是敢怒不敢言,更多的人醉生梦死,天天泛舟西湖不思进取。这样看来,只怕你我是很难看到神州光复的那天了。”

说到这里,两人相顾无言,一旁侍立的辛弃疾眼中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半晌,辛赞望着刘瞻说:“仁兄,你和我不同,我已经老大无成,而且身在金国为官,这一辈子恐怕难以洗清了。兄台学识渊博,前两年中了进士,却始终不愿意出山,如此隐居山林,是百姓和天下的遗憾啊!”

刘瞻苦笑着说:“辛家贤弟,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心中曾想过的?但朝廷昏暗,奸相当权,而金人更是动辄起兵南下挑起战火。纵然我出山,获取功名,又如何去做事拯救百姓?圣人云:‘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又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也只想如此做一辈子隐士了。不过,倘若能择贤才而教导,也算是不辜负我胸中的志向和才华了。”

话到这里,辛赞连忙说道:“仁兄有此想法,正是说到我的心里了。我带来的这位年轻人,正是膝下孙儿,名唤弃疾。他父亲早逝,是故一直跟我游仕各地。3岁起读书,八九岁便能背得《史记》、《汉书》里的名篇。今年是中了乡试的,愚弟想请仁兄做他的授业恩师,让他追随仁兄左右。倘若他日学有所成,能够报效大宋,也算是寄托了我们兄弟俩的一番心思,不枉费我们的苦心。”

话音刚落,辛弃疾已经走到刘瞻面前再拜行礼。刘瞻扶起辛弃疾,仔细端详,抖动着花白胡须笑着说:“果然是陇西世家的子弟。辛家贤弟,令孙目光炯炯,红颊青眼,肤硕体壮,行动如虎。简直和贤弟的精神一般无二。我看,日后前途无量。好!我自然应当收下这样的学生!”

辛赞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辛弃疾又当即行了大礼拜师。此后几日,辛赞带着弃疾跟随刘瞻在亳州附近看了看山水景色,游览了几处知名古迹。由于尚有公务,辛赞便辞别了刘瞻,又嘱咐辛弃疾一定要尊师学道,切莫耽误大好前程。辛弃疾也是第一次和爷爷做此分别,虽有不舍,但还是将辛赞的嘱托牢记在心中。

自此之后,辛弃疾便全身心跟随刘瞻先生,学习典籍经纶、诸子百家,闲暇时便阅览汉赋唐诗,从古人的文字中汲取做人的格局道理,熟悉世间的人情。读书之外,辛弃疾也不肯放松自己的身体锻炼,他经常和刘家庄园里的农户学做农活,又坚持每天清晨起来练习自幼就学习的剑术武艺。

对于辛弃疾的进步,刘瞻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越发认定他将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由得加紧了对他的教育。

刘瞻开帐授徒,并不只为八股科举而上课,他更看重的是对士子文人的全面教育。因此,刘先生讲课,总是先从上古典籍《诗经》说起。先要和学生们研究讨论诗歌的来由,然后举出诗歌中的“六义”。然后再比较《诗经》三家版本的不同,尤其精通《毛诗》的评注。在解说《毛诗》时,刘瞻解说《国风》,则必然先要从当时的民风民俗、政治历史说起,时而博古,时而喻今,话题深入浅出而娓娓道来,令人深受启发。辛弃疾听课常常如痴如醉、乐在其中。有时候,他也将刘先生对诗歌的讲解和祖父作比较,发现刘先生的见解有时候更加细致和深刻,这或许和两人的心态、经历也大有关系,更和自己现在与童年时的不同有关联。

在刘瞻门下,辛弃疾收获的不仅有知识,也有少年求学过程中难忘的一段友情。

原来,从刘瞻收下辛弃疾为徒之后不久,他授徒开课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远近的家族大宅听说后都欢声雷动,纷纷将子弟送到刘瞻这里接受教诲。当时,和辛弃疾一同求学的还有山东泰安人党怀英。

党怀英比辛弃疾要大6岁,也是名门之后,其先祖是在北宋做过太尉的党进,原籍冯翊(今陕西大荔)。其父名讳党纯睦,以从仕郎进入仕途,后来做到泰安军录事参军,不幸在职身故,于是一家人就此居住在泰安。

泰安和历城相距甚近,中间只隔了东岳泰山,他们又都是异地求学,因此也就算作同乡。加上党怀英也是气度出众、学问过人,辛弃疾和他很快便成为好友,都以气节自命而志存高远。由于两人过从甚为密切,同学们便将他俩称为“辛党”,这两人也不以为意,乐得被相提并论。第三节国运艰难,早知愁滋味

国运艰难,早知愁滋味

求学的数年中,辛弃疾在亳州并非足不出户。有时,他感觉学有所成,或者身心疲惫,便会和刘先生请假,出远门拜访士人、观赏名胜,这也正应了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教诲。

一次,辛弃疾听说有位擅长作词的蔡松年先生,在靖康之乱后无法南渡而留在金国,便向刘先生请假,带上自己的诗词,兴冲冲地踏上了寻访前辈的路途。

风餐露宿、辛苦寻访,辛弃疾不以为意,始终憧憬着见到蔡先生之后的收获。几经周折他才算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词坛前辈。

可是,直到迈入蔡家府邸那朱红色的大门后,辛弃疾才逐渐清楚,蔡先生的声名威望,不止“词坛前辈”那样简单。

蔡府的家人们有意无意地向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人炫耀说,蔡先生字伯坚,少年时跟随父亲在燕山附近防守,宋军败绩,便跟随父亲归顺了金国。后来一直官运亨通,做过完颜兀术军中的“总六部事”,听说近日又要升为右丞相。

辛弃疾顿时感到些许沮丧,看来,这位蔡先生和祖父、刘先生他们不同,而是个完全愿意为金人卖命的书生。想到这里,辛弃疾差点掉头而走。但转念一想,刘先生曾教导过,年轻人应该戒骄戒躁而有君子之风,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仔细看看蔡先生究竟是何许人物,再走不迟。

想到这里,辛弃疾便打定主意,肃然立在中堂,静待家人请蔡先生出来。

半晌,蔡先生才从后堂走了出来。他面色并不光润,看上去倒有几分愁容。辛弃疾上前行礼,他也只是略微一点头,便坐在中堂主位上,不愿抬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悠然问道:“你便是辛赞的孙子辛弃疾?”

辛弃疾说:“正是小子。小子自幼崇慕蔡先生行词填作之神韵,故今日特地带着小子的涂抹之作来拜望蔡先生,个中孟浪还望先生海涵。”

蔡先生摇摇头,说:“诗词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好作的。我自幼刻意追求山林生活,不喜欢什么俗事,落得个善于诗词的虚名。其实谁又知道现在背负着怎样的痛楚?”

辛弃疾隐约感到,这位蔡先生的愁容并非无端来由,听他的言语,似乎对今天的生活并不适意。他试探地说道:“先生诗词负有盛名,尤其是《念奴娇》中‘问人生佳处,能消何物?江左诸人成底事,空想岩岩青壁’真是佳句,读来隽爽非常。何况先生能够为官出仕,治理天下,真是我等晚辈应该学习的贤达。”“哈哈,年轻人,你恐怕还不懂我的心思。”蔡松年似乎被说中心思,不觉吐露心声道,“看起来,我是身居高位,受到宠信任用,但实际上终究是身受宠而神受辱,这又哪里是我本心?”“小子愚钝,不知先生何出此言?”“辛家贤侄,令祖父也受着完颜皇帝的俸禄,你又何必非要追问于我呢?”

辛弃疾这才断定,即使有蔡先生这样的地位,在金国的统治体系内,也依然是没有心灵的归宿。这更让他感到对天下重新统一的渴望,更让他想要为大宋的复兴而努力。

但此时不容多想,辛弃疾趁着蔡先生来了谈兴,奉上自己的诗词,请他指点一二。

中堂里一片寂静,只有蔡先生翻阅诗文集册时沙沙的纸声。他阅读的节奏似乎很独特,有时候他在一页纸张上停留半天,高兴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摇头晃脑,手里打着节拍,偶尔还会哼唱出曲调。有时候,他却又翻页如飞,甚至让辛弃疾怀疑他根本就没有阅读。

一炷香的工夫后,蔡先生放下手中的小册子,露出了从一开始就没有绽放过的笑容。他对辛弃疾语重心长地说道:“贤侄,你的诗文写得不算顶尖,将来若想靠诗做个名家,恐怕有所阻碍。无他,毕竟太白、少陵之后,山仞顿生万尺,后世自然再难有登峰者,便是文忠公、王荆公二人也难以与仙圣比肩。不过,你的词比诗要优秀得多,既含吾师大苏之风流,又得晏殊之婉转。他日,你一定会靠词成就一代风流。好好努力吧!”

蔡先生这么快便看出了自己的实力,让辛弃疾感到有些许意外。当他听到蔡先生的评语后,又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服膺。

随后,蔡松年又重新拿起辛弃疾的词作,对他逐篇指点了一番,从词作的用字、用典,到整体的气韵、风味,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辛弃疾如饥似渴地听着,感觉能够得到这样的指点是多么不容易。

两人谈论着词作,天色不觉将晚,看得出来,蔡先生也很久没有这样投入地畅谈文字了。他热情地让辛弃疾留下来在府中用饭、留宿,辛弃疾也巴不得多盘桓一会儿,以便得到更多的指教。就这样,辛弃疾在蔡府中一连住了好几日,想到不便久留而打扰蔡先生,才依依惜别地拜辞而去。

临走时,蔡松年带着爱才的殷殷期望,对辛弃疾这样说道:“弃疾贤侄,你不顾路途遥远来请教诗词,可见对这方面用心之深。不过,北方的时局,我不说恐怕你也清楚。有朝一日,你还是应该多做打算,换一个更适合吟诗作词的居处为好啊!”

辛弃疾明白,以蔡先生的身份立场,说出这样的话,是对自己最大的爱护,也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他想到这些身陷金国的老先生,无一不有自己的难处,无一不心怀故国,一时心怀起伏,连连行礼而去。

回到亳州后,刘瞻听完辛弃疾的转述,也感慨地说道:“蔡先生是性情之人,能诗善词,词风出自苏轼大学之门。你的词作既然受他夸奖,加上能有幸跟随他学了这几日,将来词力一定大进。只是目下离乱之世,蔡先生的愁绪,也正是士子们都无法避免的国恨家仇啊。”

次日凌晨,天刚刚微亮,庭院里一片寂静。刘瞻年纪稍大,醒来较早,忽然听见院中有腾越作响的声音,忽远忽近,风声飒飒。他觉得奇怪,便披起衣服,在薄寒中走到窗边向院子里探望。原来隐隐的晨霭中,有人正在舞剑,一招一式迅疾到位,时而如雄鹰振翅,时而似鹞子翻身,时而像蛟龙划过水面,时而如猛虎掠出山林。老先生再注目观望,原来正是辛弃疾在早起练剑,但见他剑锋所到,白光阵阵,而步伐却丝毫不乱。

刘瞻年少时,也爱研习些剑法,因此静静等辛弃疾一趟练完,才开门步入庭院。辛弃疾觉得自己惊动了老师,不觉有些歉意,上前施礼。刘瞻摆摆手说:“无碍。不过,你为何今天起来这么早练习剑法?”

辛弃疾说:“先生,这几日我满心想见到蔡先生有所学习,路途上剑法练习有所生疏,因此回来才急于练习,却打扰了您。”

刘瞻说:“这正是好男儿所为,继续练吧,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才是人中之杰。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走我等走过的路。只是要注意劳逸张弛,不要太过疲劳。”

辛弃疾领命退下,继续练习剑法。

就这样,在研习精进的学业生涯中,伴随着些许少年时就领略到的家国之愁,辛弃疾走进了15岁这样风华正茂的年龄。此时,让他迈向更遥远北方的机会,正在向他走来。第四节两向燕京,雄心于斯成

两向燕京,雄心于斯成

宋高宗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底,眼看辛弃疾在刘瞻那里的学习已经快满1年了。岁末时节,刘瞻将他和党怀英叫到面前,同他们谈论起科举的事情来。

刘瞻说:“这里学生虽多,但此次科考,最应该北上应试的,莫过于你们两个。说起北朝的科举,早在30年前便已经开始,原先是采用南北不同的科选,还有经义、词赋的科目,后来朝廷又下令诸色人等在一起科考。前两年,南北科选已经合二为一,并且不再用经义、策论,只是用词赋取士。想要考到进士、举人,需要通过乡试、府试、会试、殿试四关,才算作及第,授予官职。”

看两人听得认真,刘瞻又继续说道:“听说你们二人去年已经通过了济南府和东平府的府试,今年开春,就应当同赴燕京,参加正月二十日的会试了吧。”

党怀英连忙说道:“先生明鉴,我已经早做准备,打算即日就要出发的。”

辛弃疾却多少有点不以为然地说:“先生,我并不打算在北朝为官,要考这个会试又有何用?”

刘瞻早就明白辛弃疾的心思,但他希望帮助这位爱徒换一个角度来看待科考,于是,他循循善诱地说道:“弃疾,你愿意在北朝为官也罢,不愿意也罢,终是要对北朝情形了解透彻才能做下一步定夺。你不妨仔细想想其中的道理。”

辛弃疾听老师这么说,沉默不语,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立刻转变了态度:“党兄,我们不妨结伴而行。”

党怀英高兴地说:“能有贤弟相伴赴京赶考,真是一大乐事。不过贤弟为何这么快就想通透了?”

辛弃疾笑道:“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了——考得上,自然是不会去做官;考不上,正好当作侦探虚实!”

党怀英吓得直摇头,说:“贤弟,怎能这样想?我们是去科考为官,不是要去造反啊!”

刘瞻看看面前这两个年轻人,笑眯眯地说:“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啊!”听见老师这样说,党怀英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看辛弃疾,而辛弃疾的思绪却似乎已经飞到了遥远的燕京。

数天之后,正是十二月中旬时分。两人从亳州出发,先回到济南,然后带上家仆,乘坐马匹,向北而去,目标是金中都燕京。

随着路程向北的延伸,天气变得越发寒冷起来,举目所及,树木凋零,田园也不复夏时的葱绿,倒显示出萧瑟荒芜的感触来。在广袤的平原上,零落村庄之间,常常看到一些衣不蔽体的村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前行。天空中,时常有鸦群集散而过,又有秃鹫、老鹰呼啸盘旋,不时发出凄凉尖厉的叫声,让闻者悚然。

忽然,两个跟随的家仆异口同声地叫起来:“那是什么?”

辛弃疾和党怀英顺着他们俩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看见一群乌鸦正贪婪地围着一堆东西埋首撕咬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具无名尸体,大约是冻饿而死,此时早已面目全非、骨肉模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辛弃疾看了看早已呆了的党怀英,冷冷说道:“党兄,不知道你若中了举,且要如何为北朝治理地方,给百姓们一点希冀呢?”

党怀英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拨转马头,继续向北。

一路上,这样的情境不止一次出现,让辛弃疾感到心情沉重。他想到自从神州沦陷后,到今天已经有20多年,父老乡亲们在铁蹄下生存不易,日夜盼望南宋朝廷能够派兵北上,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然而,这样的希望却一次次落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始终看不到北上的王师,看不到旧时的生机勃勃。

奔波一路,两人好容易来到个集镇,在这里找到家旅馆住下。两人安顿已毕,出去用饭,刚在桌旁坐定,却见身旁的桌边有位喝醉的老书生,正愤恨地念着诗句。

两人仔细聆听,原来老书生念叨的是这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看到有年轻人望向自己,老书生也不掩饰,眯缝着醉眼哈哈一乐,说:“小伙子,我念的是南边传来的一首诗,好诗啊,好诗!那个糊涂的赵构,那些无用的官僚!骂得痛快!哈哈哈……”

老书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也逐渐瘫软下去,趴在桌上昏沉睡去。

党怀英摇摇头说:“贤弟。南北分裂,你我只是一介书生,焉能只手补天?再者南朝喑弱,已经众人皆知,读书人只有知天命、尽人事,走这条科举的道路,才能拯救百姓,以待将来。所以我是一定要博取功名,为官一方。至于贤弟你,就算不想做官,也不妨经此长长见识,观察形势。”

辛弃疾说:“仁兄说的倒恰中我的心事。希望仁兄这次能高中,对百姓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是夜无话,第二日,一行人又匆匆踏上北上路程。

1154年的正月,他们终于来到了燕京城下。抬头望着高耸的城门,辛弃疾思绪起伏,浮想联翩。

燕京,在历史上是辽国陪都,当时又叫作南京。宋徽宗宣和四年(1122),兴起的金军攻辽,夺下燕京,将之改名为燕山府。一直到3年前,金国统治者决定迁都燕京,正是在燕山府的基础上,仿照当年北宋都城汴京城的规格,动用民力,建造新都。听说,由于工程浩大,总共在华北征调了工匠、民夫共百万人,直到去年才宣布正式竣工。

现在,呈现于一行人面前的,就是这座巍峨雄伟的金国新都。

整个新都分为大城、皇城和宫城三重,整个大城呈正方形,四面各开三座城门,共12座城门拱卫四方。也正是去年竣工之后,金主完颜亮率领文武大臣,从原来的上京会宁府正式迁都到燕京。这个举动,显然是打算完成统治中心的南移,好进一步控制好原来属于大宋的黄河地区。

在此时的辛弃疾和党怀英眼中,燕京城的气派和规模的确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绝不是曾经游历过的那些寻常城市可以相比。这个城市一扫他们多日来路途上的阴暗情绪,而是用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面貌,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两人找到一家还算安静的邸店,住了下来,这里的伙计也显然比乡野小店的伙计殷勤许多,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眼看夜幕降临,城墙上远远传来沉重的鼓声,伙计们解释说,那是关闭城门的信号,整个都城很快就要进入宁静的夜晚了。“看来,北朝的都城虽然宏大,繁华上还是远不及当年的汴京城啊。”党怀英找着话题。

辛弃疾说:“那是自然,经过连年战乱,又有哪座城市能比得上汴京?”

谈话陷入尴尬的沉默中,两人从行囊中拿出书籍,开始温习。

经过数天的准备,他们满怀信心走进了会试的考场。考题是一首五言律诗、一篇辞赋,对于熟悉诗词歌赋的他们而言,这样的考题并不算难。辛弃疾和党怀英都是挥毫疾书,顺利交卷。

出了考场,辛弃疾和党怀英谈论着诗文的题目宗旨,有说有笑。辛弃疾发现,自己和这位好友起码在文学上还是始终保持着充足的共同语言,从来未曾走远。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并肩而行。中都城中此时虽然阳光普照,但依然寒气侵人,街道上也有着各色各样的行人,穿着打扮、语言行动也各自不同。他们有的行色匆匆地赶路,有的则互相尝试着在攀谈生意,看起来,起码在这座城市内,民族之间开始相处得融洽起来。辛弃疾在这样的景象中行走,欣赏着城市的风情,似乎对金国的情势又有了更多的了解。第五节拜别好友,南北是路人

拜别好友,南北是路人

回到邸店,党怀英说道:“贤弟,会试大榜公布,还有些时日。这十余天,你我打算如何打发?”

辛弃疾想了想,少年心性萌发,再加上此行他本意不在功名,便提议在燕京附近游历一番。

小弟提出要求,党怀英自然赞同。于是,两人便带着仆人在燕京城外缓缓而行,逢街镇便要进去看看风土人情,看到军事重地如城堡、关隘、营寨,辛弃疾也要在远处仔细观望其设施兵力、布局规划,并牢牢记在心中,尤其是燕山附近的地形特点,他更是仔细地铭记在心中,以备他日之用。

这一番游历下来,眼看会试大榜就要颁发了。主仆四人赶回燕京,依旧住在原先的驿馆。第二天,看榜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辛弃疾和党怀英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去,希望看见自己的名字能够从数千人里面脱颖而出,成为那有幸进入殿试的120个人。但他们将榜文从头看到尾,寻找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发现自己的名字,两人只能相视苦笑、讪讪而回。

对于年纪要比辛弃疾大6岁的党怀英来说,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个重大挫折,更何况,他此番北上,一心看重的就是博取功名。而对于年方十五的少年辛弃疾来说,录取与否他其实并不在意,这次远赴燕京,更像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来独自完成一件“壮举”。现在结果已然出来,辛弃疾就不愿再待在此处,他想到离家已经将近两个月,祖父必然很是想念自己,于是便提议起程南归。

党怀英也不想再留在失败的记忆中,他欣然应允,两人决定明天就返回山东。

次日凌晨,在中都城头投下的曙光下,辛、党二人带着家人,离开了留给他们深刻印象的燕京,踏上回乡路程。一路上依旧风餐露宿,终于算是回到了山东。

祖父辛赞见到辛弃疾平安归来,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当天晚上,爷孙两人彻夜交谈。辛弃疾便把向北这一路上的见闻、燕京城的情况详细地说给辛赞听。辛赞频频点头,为孙儿观察见解的敏锐和非凡过人的记忆力感到高兴,而至于弃疾为何落榜,他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他只是告诉辛弃疾,功名利禄无非过眼云烟,成大事者当然也不该将这样小小的挫折放在心上。

党怀英在辛家住了两日,就辞别了辛赞,和辛弃疾握手惜别,向泰安而去。

就这样,辛弃疾时而在家里练文习武,时而出去拜访刘瞻先生,时而周游黄河两岸,将大好河山、人文风情一一尽收眼底。时光荏苒,3年之后,又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党怀英决定再次进京赶考,和当年一样,他又找到了辛弃疾,希望两人能结伴而行。

由于有了上次北行的经验,加上3年来的历练,辛、党二人已然成熟许多。一路上,辛弃疾照旧观察着金国的实力,将途中金国的山川形势、官府仓库所在的位置都一一牢记在心中。尤其是对金国的统治特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辛弃疾发现,金国以少数民族统治着广袤的北方,看起来兵多将广、财力雄厚,但实际上,在许多地区,金国统治基础并不稳定;不只临近黄河的汉人怀念原来的宋朝政权,其他很多受女真人统治的少数民族,他们也对金国的压迫腹诽连连,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聚众兴起。

当然,另一方面,辛弃疾也因为不同的观察角度,而显得重重心事。他发现从军事上看,金国的实力不容小觑。金军士兵体格彪悍,作风蛮横而粗野,尤其是骑兵队伍动辄呼啸而过,令人侧目,加上多年的经营,他们在许多重镇都设有易守难攻的工事堡垒,想要一举推翻金国统治、收复大宋失地,绝非一蹴而就的易事。

就拿中都城燕京来说,上一次,两人初次进京,只是贪看热闹景色,而没有关注防务。这一次,在辛弃疾的提议下,两人曾登上城外的高山向下俯瞰,发现整个燕京城无论是坊市民居,都被笔直的街道划分得井然有序。皇城和宫城则坐落在大城的正中央,周长5里,虽然不大,但尤其显得宫阙森然而壮丽华美。两人下得山来,行到大城城前重新打量,发现护城壕沟宽有将近25丈,深有一丈五六尺左右,就像一条大河那样环绕在城外,城墙则高达4丈开外,宽有6丈左右,用来防护的女墙也高达7尺之上。尤其是在城墙内,辛弃疾还意外地发现每个隔200步左右就设有一个仓库,想来,其中装满的都是守城用的防具兵器。

辛弃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设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大宋军队挥师北上,如何才能够攻破这样固若金汤的都城。而党怀英却只是一副羡慕的神色,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

大榜再一次发布出来,让党怀英备感失落的是,他再一次名落孙山。而辛弃疾则同样没有入选,他表情凝重,同样心事重重,这并非因为他没有考取功名,而是在详细了解燕京城的防守概况之后,他又于街巷杂谈之中听到惊人的消息——金主完颜亮,正在积极地招兵买马、调动军队,打算再一次大举入侵南朝。辛弃疾想到,战火一起,双方黎民百姓必然再一次遭受生灵涂炭、颠沛流离的灾难,简直连一天也无法再在中都待下去。他想到,必须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告诉祖父。

于是,怀着不同的心思,两人再次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然而,辛弃疾再也想不到,始终在心忧天下的祖父再也听不到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了。当他迈入熟悉的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见正厅门楣两侧挽联高挂,堂中央灵牌矗立,家人仆役皆神色悲戚。辛弃疾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难道?……”

辛弃疾的预感没有错,家人告诉他,从他北上燕京之后,祖父就感染了时疫,虽然延请了最好的医生,终究是回天乏术,已经在十余天前撒手人寰。为了不耽误辛弃疾在燕京的事情,祖父直到咽气,也不愿送急信让孙儿回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辛弃疾哭倒在祖父灵前,党怀英想到自幼多蒙辛家照顾,泪水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脱落。两人哭罢多时,辛弃疾才哽咽地问家人:“祖父西去之前,可有什么交代给我?”

家人说:“太爷行前念叨说,家中田地资产尚且充足,全族老小生活不成问题。只希望大少爷能够不愧对自己的文才武艺,向南报国。”“向南报国,向南报国……”辛弃疾口中念念有词,不由自主地长身而起,在祖父的灵前立住,久久眺望着窗外南归的一行雁群。

辛弃疾决定,为祖父守孝3年。

守孝的日子开始了,在这段时间里,辛弃疾的情绪慢慢从开始的震惊和悲痛中走出来,他逐渐能够适应没有祖父的日子,继续读书、练剑。作为兄长,党怀英也时常从泰安赶过来,伴随在他左右,没有因为辛赞去世而疏远的意思。

从心底里说,党怀英欣赏而且佩服自己这位小兄弟,他也同样佩服一身正直的辛赞老人。所以,无论将来如何,党怀英都永远愿意将辛弃疾看成亲如手足的兄弟。

辛弃疾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人生自古多歧路,一旦命运的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