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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3 10: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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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莉·柯格瓦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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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龙传奇:叛徒

塔龙传奇:叛徒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塔龙传奇:叛徒作者:朱莉·柯格瓦设计:上官雅弘排版:郝全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68023009本书由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娜塔莎和劳里第一章倒计时加 勒 特

我站在桌前,等待他们宣布我的罪名。一桌人都不说话,六双眼睛警惕地盯着我,有的充满怀疑,有的上下打量。他们身穿黑灰色的制服,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别着“秩序”的标志——一面刻有红十字的白色盾牌。大半生的戎马沧桑都刻在他们严肃而满是皱纹的脸上。其中几位我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大名,其余的都是我的导师,我曾接受他们的教导,为他们浴血奋战,毫不含糊地执行他们的命令。盖布里尔·马丁中尉坐在桌子另一头,黑色的眼睛和刻板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波澜。我打小就认识他,是他造就了现在的我。“完美战士”,我的队友喜欢这样叫我。我参加战斗的时间不长,但名头不小。“奇才”,也有人这么称呼我,但是他们不爽的时候,也会管我叫“走运的狗杂种”。我能有现在这番成就,大多得归功于马丁中尉,是他在我这个沉默寡言的孤儿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然后逼着这个孤儿不断努力、不断超越,逼着他比所有人更加优秀,结果我做到了。“秩序”里,我是同龄人中杀敌最多的人。要不是今年夏天出现了这个意外状况,我杀敌的数字还会更多。我出身虽然不好,但表现最好。而这一切,都得感谢马丁。

但现在,坐在桌子那头的这个男人完全成了陌路人,成了一位铁面判官。今晚,他和其他人并排坐在一起,准备裁决我的命运。

房间小而简朴,地上铺的是瓷砖,头顶挂着刺目的灯。天花板低矮,墙上没有窗户。通常,只有在作任务总结或开会时才会使用这个房间,而且长条桌一般是放在房间中央的,周围还摆着一圈椅子。除了伦敦总部,“秩序”的分部都不设审判堂。战士自然会有不端行为,临阵脱逃也是常事,但是彻头彻尾的叛变却从未听闻。圣乔治的每个战士都懂得要忠于自己的神圣事业,背叛“秩序”就等于自绝后路。

坐在正中间的人直起了身子,目光越过磨得锃亮的桌面盯在我身上。他名叫约翰·费希尔,是“秩序”战队备受尊崇的队长,是实战英雄。他左侧的脸上有一片烧伤的疤痕,上面满是褶皱的红肉,对他而言,这就是荣誉勋章。他把同样伤痕累累的双手叠放在身前,钢铁一般的表情不露任何声色。他的声音很大。“加勒特·沙维尔·塞巴斯蒂安,”他近乎咆哮地喊出我的全名,整个房间立刻一片肃静。审判正式开始了。“因违抗命令,”费希尔继续说道,“攻击队友,私通敌寇并放任三名敌犯逃脱,现指控你背叛圣乔治‘秩序’罪。”他锐利的蓝色眼珠子紧盯着我,表情严厉而愤慨,“你明白这是什么罪行吗?”“我明白。”“很好,”他望向我身后椅子上坐着的一排人,点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特里斯坦·圣安东尼,往前来。”

随着吱呀的响声,一个人站了起来,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以前的搭档站到了我身边几英尺处。

我没有转头。和他一样,我直直地盯着前方,手背在身后。但我从眼角余光能看到他。他比我年长几岁,身材高大修长,一头黑色的短发。他那一成不变的傻笑,现在换成了冷酷的线条。他面向桌子,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庄重。“请尽你所能向本庭陈述那晚突袭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又有怎样的变化?”

特里斯坦犹豫不语。我不知道他在给出证言之前那一刻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也不知道他是否对事情闹成这样感到悔恨。“今年夏天的时候,”特里斯坦开口了,语气泰然自若,“塞巴斯蒂安和我被派往新月湾执行一项隐秘任务,那是加利福尼亚海边的一个小镇。给我们的命令很明确——潜入小镇,找到变身隐藏的潜伏者,然后消灭它。”

坐在中间的男人举起手,“那么就是说,塔龙在新月湾安插了一个特工,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对吗?”“是的,长官。”特里斯坦点了点头,“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屠龙。”

房间里响起一阵低语声。从“秩序”战队成立之日开始,圣乔治的战士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要保护什么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的战争,我们神圣的使命,千百年来从未改变。随着时代发展,组织也在进步——枪械和科技取代了刀剑长矛,但我们的意志始终如一。我们只有一个目标,每个战士都将自己的终生献给这一伟大的事业。

彻底地消灭我们永恒的敌人——龙族。

大众并不知晓这场亘古以来就存在的战争。我们双方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龙族存在的秘密。今天的世界里没有真正的龙,除非你把蜥蜴这个科目里的几个变种算进来。但实际上,与恶名远扬的龙族比起来,这些蜥蜴只是巨人投在地上的渺小的影子而已。真龙,我说的是每一种文化里都少不了的那种龙,体形庞大,身有飞翼,口能喷火。在欧洲它们是守卫宝藏的怪物,在东方它们是仁慈的布雨使者。这种真龙只有在传奇故事和神话里才能找到。

而这恰恰是它们所愿。

圣乔治随着时代而进步,我们的敌人也一样。根据圣乔治的传说,当龙族濒临灭绝之际,它们与魔鬼签署了一项保存龙种的协议,从而获得了幻化人形的能力。不管这个传说是否真实,它们幻化人形的能力却不假。龙族模仿人类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境地,不论长相、行为、声音,都达到了与普通凡人真假难辨的程度,即使你刻意去分辨也无济于事。当今世界有多少龙存活,无人知晓。它们已经了无痕迹地融入人类社会,打扮成我们的模样,堂而皇之地隐身在人群之中。它们这样隐匿,是为了将来能够奴役人类,把我们变成低等种族。我们的职责,就是尽可能多地找到并杀死这些怪物,冀望着有一天,我们能真正将它们的数量降低到极限,乃至最终让它们归于早就注定的灭绝之境。

对此我一直坚信不疑。直到遇见了她。“我读过你的报告,圣安东尼,”费希尔接着说道,“报告里说,你和塞巴斯蒂安与嫌犯接触,并开始了调查。”“是的,长官,”特里斯坦说道,“我们和安珀·希尔进行了接触。加勒特奉命和她结识,以确认她是否为潜伏者。”

安珀。她的名字在我的五脏六腑间引起一阵微颤。在新月湾的事情发生以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一名圣乔治的战士。我的任务是与目标进行接触,确定目标是否为龙,如果是就杀掉。再明了不过,黑白分明,清楚简单。

只是……有些过于简单了。那次,我们的任务目标是个女孩。一个开朗、勇敢、风趣、漂亮的姑娘。她会冲浪,也教我冲浪,每次和她在一起,那种感觉都前所未有,让我尽情欢笑,给我无限惊喜。我原本以为要对付的是一个残忍无情、奸诈狡猾的生物,一个只会机械地模仿人类情感的生物,但是安珀完全不是这样的。

费希尔继续向特里斯坦发问:“那么你们的结论是什么?”我感觉他的发问是想定我的罪。“那个姑娘是不是潜伏者?”

特里斯坦直直地望向前方,一脸严肃。“是潜伏者,长官,”他回答道,我不由得颤抖起来。“安珀·希尔就是我们要去消灭的龙族的一员。”“明白了。”费希尔点头道。整个房间都很安静,连苍蝇嗡嗡飞舞的声音都能听得异常清晰。“请告诉本庭,”费希尔平静地说,“突袭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对潜伏者隐匿之处的进攻失败之后,你和塞巴斯蒂安追踪潜伏者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咽了一下口水,强打起精神。现在,我的背叛故事将原原本本地讲给每个人听。就是因为那晚,今天我站到了这里。就是那晚的决定改变了一切。“我们找到了目标的隐匿之处,”特里斯坦开始了他的描述,声音镇定而漠然,“那里至少藏着两条龙,可能还有更多。那是一次标准的突袭行动——冲进去,杀死目标,然后撤离。但是它们肯定在房子周围布置了监控。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它们正准备逃跑。我们打伤了其中一条,但最终它们还是跑掉了。”

我的胃一阵搅动。那次突袭的组长是我。目标之所以能“跑掉”,是因为我看到安珀在房子里。我犹豫了。突袭前,我得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任何移动的物体,不管是人还是龙,都一律射杀。

但我做不到。我看着那女孩,根本无法扣动扳机。就是那一刻的犹疑,使整个突袭行动归于失败。安珀现出原形,把整个房间变成了烈火的炼狱。在狂暴和慌乱之中,她和另一条龙从阳台逃走,沿着悬崖飞往远处。整栋房子被烧成一片焦土。

对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起疑,没有人会想到我在枪口对准安珀的那一刻停了手,没有人知道“完美战士”生平第一次犹豫动摇了,更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

但是和之后发生的事情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也就是说突袭以失败告终了。”费希尔说道。听到失败这个词,我心里打了一个突。“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瞬间,特里斯坦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但仍让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可能不是全部,但是他知道在突袭失败之后我变了。突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当总部还在决定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我就不见了踪影。特里斯坦很快找到了我,然后我们一起追踪目标。但那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突袭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突袭结束之后,我给安珀打电话,告诉她我想和她在一处僻静的断崖上见面,就我们俩。突袭时我戴着头盔和面罩,她并不知道我是圣乔治的人。从她急促的话语中,我听得出来她准备离开小镇,可能是和她哥哥一起,因为她知道圣乔治的人已经在追捕他们。但她还是同意和我见最后一面。可能是来道别吧。

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任务失败,罪责在我,我有责任做出弥补。她是龙,而我是圣乔治的战士,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又一次,顺着枪管看到那个长着一双绿色眼睛的姑娘,那个教我冲浪、跳舞,对我笑靥如花的姑娘……我下不了手。那一刻犹豫不决无比漫长,那一刻我的心跳无比漫长。我面对面地和我的目标站在一起,我知道对面的女孩是我的敌人,但我就是不能说服自己扣动扳机。

就在那一刻,她开始了攻击。我眼前那个大眼睛的人类姑娘瞬间变成了一条咆哮的红色巨龙,一爪把我按在地上,锋利的尖牙离我的喉咙只有咫尺之遥。那时候,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要么被龙爪撕碎,要么被龙火烧成灰烬。我放下所有防备,任由对方处置。接下来,那条龙应该会像对付所有圣乔治战士那样对付我。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没有任何遗憾。

然后,正当我无助地躺在龙爪下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她放了我。

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外力逼迫她这么做。在那个关键时刻,并没有圣乔治的人赶来救我。那里远离人烟,就我们俩。我们所在的断崖没有什么光亮,十分偏僻。即便我喊叫出声,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得到。

只有那条龙能听到。组织告诉我,这种无情的、工于心计的怪物鄙视人类,没有任何同情心,没有人性。它们最痛恨的就是圣乔治,对我们绝不会有丝毫怜悯,绝不会有任何宽容。眼前这个我要追杀的目标,我曾向她撒谎,我追踪她的唯一目的就是消灭她。现在,我这个圣乔治的战士就在她爪下,任由她处置,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终结我的生命……但是她主动退后,放我离开。

然后我醒悟过来了……“秩序”搞错了。圣乔治告诉我们龙都是怪物,杀它们不用有任何犹疑,因为没有什么需要怀疑。它们就是异类,是他者,跟我们不一样。

但是……龙和我们是一样的。安珀把“秩序”灌输给我的一切关于龙的理念都敲得粉碎。她没有杀我,彻底颠覆了这一切。这一点让我无法安心。因为这就意味着,我过去杀过的那些龙,那些奉“秩序”之命被我毫不犹疑枪杀的龙,有的很可能就和她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突袭之后,”特里斯坦继续向审判官们说道,“加勒特和我受令追踪安珀·希尔,希望她能把我们引到其他目标那里。我们一直追到镇郊的海滩上,她在那里遇到了其他两条龙,一条幼龙,一条成年龙。”

房间里又响起一阵低语声。“一条成年龙?”费希尔强调道,桌旁的其他人面色肃然。完全成年的龙十分少见。年纪最长的龙往往最为隐秘,它们躲在角落里,藏在塔龙的最深处。“秩序”知道,塔龙的头领是一条年纪特别大、力量特别强的龙,名叫老威。但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它。“是的,长官。”特里斯坦接着说,“我们的任务是如果观察到目标以龙的面貌出现,就马上报告。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它们三个都现出了真身。我立即报告圣弗朗西斯队长,他命令我们当场开火。”他停住了。费希尔眯起了眼睛。“然后呢,士兵?”“加勒特阻止了我,长官。他不让我开枪。”“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说了,长官。”特里斯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很难说出口,“他告诉我……‘秩序’错了。”

一片静默。静默里的惊慌和压抑让我脖子上汗毛直立。说“秩序”错了,就意味着公开污蔑几百年前第一代“秩序”骑士们所建立起来的神圣法典。法典谴责龙族是没有灵魂的魔龙,人若同情它们就意味着受到了诱惑,不可救药。“还有吗?”费希尔的表情冷若冰霜,一如桌旁的每个人。特里斯坦再次停住,然后点头。“是的,长官。他说他不会让我射杀那些目标,还说有一些龙并不邪恶,我们不用去赶尽杀绝。我试图和他理论,但他攻击了我。我们斗了一会儿,然后他把我打晕了。”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我不想伤害我的队员,但又不能让他开火。特里斯坦的狙击能力无可匹敌。在那几条龙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就能毙掉至少一条龙。我不能袖手旁观坐视安珀在我眼前被打死。“等我醒过来,”特里斯坦最后说,“目标都跑了。加勒特向组长缴械,然后被关押起来。我们再也没找到那几条龙。”“就这些吗?”“是的,长官。”

费希尔点了点头。“谢谢你,圣安东尼。加勒特·沙维尔·塞巴斯蒂安,”他转头对我说,他的眼睛和语气依旧十分严厉,“你已经听到了自己的罪名。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有。”我抬起头,直视坐在桌旁的那些人。我的内心一直在斗争,不知道是否应该说点什么,是否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错的。这样做我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戒,但我一定要试一试。这是我欠安珀的,欠那些被我杀掉的龙的。“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开始说话,桌旁的人都瞪着我,“我前往新月湾,任务是找一条龙。但是我没有找到。”有人眨了一下眼,其他人还是继续瞪着我。我接着说道:“我只找到了一个姑娘,她在很多方面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她就是她自己。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模仿人类,找不到任何伪装出来的情感和举动。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真实。那次任务花了我们很长时间,就是因为我在安珀·希尔身上找不到任何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房间在静默中又多了一丝让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盖布里尔·马丁的脸仿佛一块石头,目光中全是冰霜。我不敢转头去看特里斯坦,但我能感觉到他那难以置信的目光。

我咽了一下口水,润润我干燥的嗓子。“我并不想祈求大家的宽恕,”我接着说,“那天晚上,我的行动是不可原谅的。但是我恳求法庭能考虑我的这个想法:龙与龙之间并不完全一样。安珀·希尔可能就是龙族中的异类,从我的角度来看,她并不想参与这场战争。如果还有像她一样的龙——”“谢谢你,塞巴斯蒂安。”费希尔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滑出一声闷响。他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休庭,”他宣布,“一小时后重新开始。解散。”※※※

我回到牢房,抱着膝盖靠墙坐在坚硬的垫子上,等待法庭判决我的命运。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认真考虑我说的话,不知道以前那个“完美战士”的激情演说能不能打动他们。“加勒特。”

我抬起头。特里斯坦瘦长的身形出现在牢房铁栏杆外。他的脸像石头一样毫无表情,但是当我靠近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煎熬、十分痛苦。他愤怒地盯着我,深蓝色的眼睛好像要在我的头颅上钻出一个洞来,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愤怒的、无望的动作,摇了摇头。“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转过眼去,“现在都不重要了。”“屁话。”特里斯坦往前走了一步,如果不是我们之间隔着铁栏杆,他肯定会在我头上狠狠来一拳。“三年了,我们一直是搭档,一起战斗,一起屠龙,一起出生入死。有多少次我给你打掩护。是的,我知道,你也一样给我打掩护。因此哥们儿,你得给我讲清楚。别跟我扯那些蠢话,我不想听。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一把抓住栏杆,眉头紧皱,愤怒而困惑。“新月湾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加勒特?”他紧逼着我,但是他的声音里全是祈求,“你他妈的是‘完美战士’啊。那些法则你再熟悉不过了。睡着了你都能背得出来,倒着背也没问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这一切?”“我不知道——”“是因为那姑娘,是不是?”特里斯坦的话让我的心一沉,“那条母龙,她肯定对你施了法。妈的,我就知道。你跟她出去了那么多回。那段时间,她肯定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没那回事。”过去,人们总说,龙会在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身上下咒,用魔法控制他们的头脑,把他们变成奴隶。虽然“秩序”已经明言这纯属谣言,但很多圣乔治战士仍然愿意守着这种古老的迷信。特里斯坦和他们不一样。他和我一样,冷静、务实。这也是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的原因。我明白现在他宁愿相信自己的朋友是被邪恶的龙下了蛊,也不愿意相信他的朋友是有意地背叛自己和“秩序”。别怪加勒特,是龙把他变成这样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安珀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安珀本身。她的激情,她的无所畏惧,她对生活的热爱。即便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有时也会忘记她是我潜在的任务目标,忘记她可能是龙,是我奉命要消灭的怪物。我和安珀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把她看作是一个目标,一个敌人。我看到的就是她。“那是怎么回事?”特里斯坦怒气冲冲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加勒特?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搭档,圣乔治历史上屠龙数量最多的战士,会突然对这一条龙下不了手?为什么他就能忍心背叛自己的家,背叛曾经养他、教他,给他的人生以意义的‘秩序’,去和敌人同流合污?为什么他会从背后对自己的搭档下黑手,就为了那条臭婊子一样的母龙……”

特里斯坦停住了嘴,盯着我。我看到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他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他明白了。“我的上帝啊,”他喃喃自语,踉跄着从牢门边退开一步,他的下巴耷拉了下来,缓慢地摇着头,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恐慌,“你爱上它了。”

我转过脸,看着牢房那头的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加勒特,”他的声音沙哑,掩藏不住内心的嫌恶,或者是别的情绪——可怜吧,“我不……怎么会——?”“什么都别说了,特里斯坦。”我没有看我的搭档,不用看我也知道他的感受,“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他们会处死你的,加勒特,”他说,声音低沉而紧张,“看看你今天在法庭上都说了些什么?马丁原本可以为你求情的,只要你承认自己错了,说你那一刻突然控制不了自己,说那条龙给你施了法,怎么说都行。你可以撒谎啊。你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会放你一马的,但是现在呢?”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你会因为背叛‘秩序’而被判处死刑。你知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在走进法庭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审判结果。我也知道,我原本可以忏悔求情,顺着他们的意思来编故事,告诉他们我上当了,被欺骗了,被控制了。因为龙就有这个本事,即便是圣乔治的战士也难以抵挡。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装扮成个傻子,我之前的完美记录都将从此暗淡。但不管怎么说,被敌所惑和蓄意背叛完全是两码事。特里斯坦是对的,我原本可以编个故事,他们肯定会相信我的。

但我没有。因为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特里斯坦又等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知道这将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我抬起头来。“特里斯坦。”

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他不会停下来,但是在走廊尽头他停住了,回头望着我。“不管怎么样,”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多谢……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你会栽在龙的爪子下面,”他轻声说,“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他轻哼了一声,眼珠转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的下一个搭档压力会很大,因为他要补的是‘完美战士’的空位。他很可能会顶不住的,到时候又有我好受的了。这都得感谢你。”“至少这样你会记得我。”“没错。”他极力挤出的微笑很快消失了。我们尴尬地盯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特里斯坦·圣安东尼退后了一步。“保重,哥们儿。”他说。这句话就够了,不说再见,也不说以后见。我们都知道没有以后了。“你也保重。”

他转过身,走出门去。

 ※※※“本庭已经作出决定。”

我再次站在法庭上。费希尔站起身来,向我们宣布。我偷瞥了马丁一眼,发现他正盯着我头顶上方的某处,眼神空洞。“加勒特·沙维尔·塞巴斯蒂安,”费希尔说道,声音轻快,“经审判团一致同意,判处你背叛圣乔治‘秩序’罪。鉴于你的罪行,我们将于明日清晨对你执行枪决。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丹 特

十五层了,还在继续上升。

电梯里很冷。没有任何装饰物。头顶某处传来单调的乐曲声,声音很小,几不可闻。四周的墙上装着玻璃,里面模糊的倒影盯着我们。其中一个是穿着灰色西装、打着灰色领带的男人,另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双手沉稳地叠放在身前。我带着一种冷静的淡然之情观察着自己的倒影,这是我的导师一直强调的态度。我新做的黑色西装剪裁得体,没有任何瑕疵,红色的短发也修剪得很合潮流。合身的衬衫外干净利落地打着一条红色丝绸领带,鞋子泛着低调的黑光,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大的金色劳力士表,很亮、很沉。从外表来看,我已经不再是新月湾那个穿着短裤背心,一头乱发的人类小男孩了,不再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少年了。绝对不是,我已经完成了融入阶段,向塔龙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通过了所有的测试,向所有人证明我是值得信赖的,我视种族的生存高于一切。

我希望妹妹也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她的缘故,现在我们的未来变得飘摇不定,也因为她的缘故,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塔龙是怎么看我的。

到三十层的时候,电梯停下了,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我走进一间恢宏的大厅,里面贴着红色和金色的瓷砖。鞋子踏在地板上,回音传到头顶广阔的空间里。我环顾四周,认真打量,感到非常满足。一切都如我想象,塔龙就应该如此。很好,因为我远大的梦想里面就有这一切。

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史密斯先生——我的导师在一开始教我的时候,就要求我这样称呼他——把我带进房间,然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我。有些龙笑起来很勉强,但是他不同,他的笑很温暖,有亲和力,看起来特别真诚,前提是你不去刻意观察他眼睛里的冷静和戒备。“准备好了?”“当然。”我说道,尽力把紧张情绪压下去。但不幸的是,史密斯先生能够察觉到恐惧与紧张的情绪,就如鲨鱼能闻到血腥味一样。他笑得更开心了,但是眼神变得严厉起来。“放轻松,丹特。”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道。这个动作本意是给人安慰,但我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所有的这些动作都是没有实际内容的。这一点他曾亲自教过我。你不用相信自己说的话,只要让对方相信你真的在关心他们就可以了。“你一定行的,相信我。”“您不用担心我,老师。”我告诉他,极力表现出沉着和自信。但实际情况完全相反,我紧张得胃都要抽筋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也知道怎么做。”

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虽然我知道这个动作没有什么内涵,但我还是放松了一点。我们转过身。我跟着他走过门廊,门廊两边都是办公室。拐过一个弯,我们站在大厅尽头一扇巨大的门前。一块简单的金色标牌挂在上了色的木头上,大大地写着:AR罗斯。

我的胃又开始抽筋了。罗斯先生是塔龙的资深副总裁。他的地位虽然还没有高到可以直接和老威本人对话,但也已经很接近了。而现在他希望和我聊一聊,可能是想聊聊安珀,聊聊他们准备怎么处置她。

安珀。一想起这个与我同卵而生的任性妹妹,我就感到一阵愤怒和恐惧。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她太固执、太叛逆、太不懂得知恩图报,居然背叛自己的种族,背叛养育我们的塔龙,跟一个臭名昭著的叛徒潜逃,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想到那残酷的手段。通常来说,如果有龙背叛塔龙,塔龙将派出最令人胆寒的毒蛇杀手来对付叛徒。这很残酷,但也十分必要。叛徒的行为常常难以预料,危害极大,会使我们整个种族陷入绝境。叛徒逃出了塔龙的控制,会不小心或者故意把我们的存在暴露给人类,而这将给我们所有龙带来灭顶之灾。绝不能让人类知道龙就隐藏在他们中间。那种对怪物和未知生物与生俱来的恐惧会让他们抓狂,然后就如几百年前那样,把我们再次逼到灭绝的边缘。

我明白塔龙对付叛徒的手段是完全必要的。尽管损失任何一条龙对我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但是那些背叛了塔龙的龙都是咎由自取。他们与塔龙离心离德,必须全部消灭。我完全明白,也不打算就此做任何争论。

但安珀不是叛徒。她只是受了那条独兽龙的蒙骗,误入了歧途。她从小就容易头脑发热,容易被他人蛊惑。那条独兽龙给安珀灌了一大碗迷魂汤,就让她背叛了塔龙,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背叛了我。安珀的失踪全都怪他。安珀一直都……不太……服从权威,但她一直非常讲理,也听得进真话,直到遇到了那个叛徒。

我紧咬着牙根。如果她能回到塔龙,就一定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会让她幡然悔悟,叛徒很危险,塔龙总是把我们的安危和利益放在心上,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在人类世界里活下去。Ut onimous [1]sergimus。团结在一起,就能战胜一切。她一度也曾相信这句话。

我则笃信不移。

我们走进房间,里面寒冷而简朴。有一面墙全都是大落地窗,看出去,整个洛杉矶城铺展延伸到远处的群山下,高楼大厦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罗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把我引上前去,说道,“这就是丹特·希尔。”

一个男人从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伸出手来迎接我们。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手上的表看起来比我的还要夸张,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支晃眼的金笔。他的黑发如针般根根挺立,深不见底的眼睛毫不留情地上下打量着我。他用钢一般坚硬的双手握住我的手,几乎把我的指头都捏碎了。“丹特·希尔,非常高兴认识你。”他又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我强压住痛得要哭的欲望,竭力保持住微笑。“上来这一路都顺利吗?”“很顺利,先生。”我回答道。他老虎钳一般的手松开了我,然后退开一步,我暗自舒了一口气。之前,塔龙派了一辆车把我们从新月湾接到洛杉矶,这一路可不轻松,我的导师不断地向我灌输公司政策、言行礼仪以及在地区副总裁面前要注意的规矩。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家伙,却要和已经几百岁高龄的长辈见面。第一印象很关键,不能在塔龙的高层面前抱怨,尤其是不能抱怨塔龙的安排,这都是极度失礼的行为。“一路上车开得特别稳,完全感觉不到颠簸。”“好极了,好极了,”他点点头,朝他桌前那把豪华皮椅做了个手势,“请坐。需要我的助理给你们来点什么喝的吗?”“不用了,谢谢你,先生。”我说道,导师刚才教过我怎么回答。“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恰好能感觉到稍微陷进冰冷的皮垫里,但又不至于显得过于放松懒散。史密斯先生也坐下了,双腿交叉。罗斯先生回到桌子那头,微笑着看着我。“那么,希尔先生,我们就直奔主题吧。”罗斯先生双手互握放在桌上,笑容可掬。我按照导师教过的,垂下双眼,这样就不用直视他的眼睛。和一条成年公龙对视是另一项极大的失礼行为,而且很危险,因为这是一种很直白的挑战和威胁。在过去,两条龙之间出现这种挑战得用私斗来解决,双方撕咬拼杀一番,直到一方败退或死亡。现如今,当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但是要想放倒对手,你有更多的方法,还不用弄脏自己的爪子。这一点儿不错,因为我恰恰精于此道。“你的妹妹,”罗斯先生说道,让我的心一紧,“已经变节了。”他仔细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任何愤怒、讶异、悲伤、震惊的情绪——这些情绪都可能被对手看作是可趁之机。过了一会儿,罗斯先生继续说:“安珀·希尔现在已被塔龙视为叛徒,这是十分严肃的事情。我相信你完全明白我们对待叛徒的政策,但我同时也听说,塔龙希望由你来负责追踪她的下落,希尔先生。”“是的,先生,”我回答道,小心控制自己不显得过于热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您需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把她带回来,我都听您指挥。”

罗斯先生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但是,有些人质疑你本人的忠诚,对塔龙一族、对我们事业的忠诚。你是叛徒的哥哥,我们担心你接受此项任务的出发点可能……不那么纯洁。”他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严厉而冰冷,“因此,我不得不问一句,我们能信任你吗,希尔先生?”

我笑了。“先生,”我努力回答得干脆、自信,“我了解我妹妹。安珀和我一直都……有不同的立场,尤其是对塔龙。我知道她很任性、固执,也知道她不太服从权威。”史密斯先生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哼了一下,似乎表示他听懂了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安珀没有变节。”我继续说道,感觉到罗斯先生严厉的目光正盯着我,既像在琢磨,又像在批评。“她容易被人蛊惑,容易头脑发热。我敢肯定,那条独兽龙就是蓝柯龙利用了她这一弱点,把她给骗走了。他给她讲了一大堆关于塔龙、关于我的坏话,否则安珀绝不会这样弃我们而去。”

罗斯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也没有。“安珀那天晚上也想劝我和她一起走,”我说道,发现罗斯先生没有表现出惊讶,“她求我和她还有那条独兽龙一起离开小镇,但我绝不会走。倒不是说我害怕承担后果,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位置。”我稍稍抬了抬下巴,好陈述我的立场,同时又不至于造成挑衅的感觉。“先生,我对塔龙的忠诚从未动摇。我不知道为什么塔龙这次会采取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来对待我妹妹,不知道为什么老威会选择放过她。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心存感恩。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安珀带回来,回到塔龙,找回自己应有的位置。”

罗斯先生点了点头。“很好,希尔先生,”他欢快地说,“这就是我们希望听到的。”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摁了一个钮。“请安德森女士进来。”他对着电话说。我眨了眨眼,猜想着安德森女士是何方神圣,以前可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突然,罗斯先生站起身来,我们也马上跟着站起来。“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很好,希尔先生,”副总裁边说边绕过桌子站到我们身旁,“因此,塔龙给你准备了最好的资源,以便你找到妹妹并把她带回来。过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到新办公室去。不过现在,我想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我点了点头,尽力表现得很高兴,但实际上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新办公室?最好的资源?这当然让人高兴。塔龙似乎认可了我的潜力,但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塔龙很庞大,它的触角遍及全球,有数不清的产业,这些产业大多数都价值好几百万美元。一条幼龙的消失,不管是否变节,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费这么大的劲来找一条幼龙?安珀,你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嗒的一声轻响,办公室的门开了。罗斯先生抬起手招呼。“啊,安德森女士,请进。你见过希尔先生了吗?”“还没有这个荣幸。”声音悦耳动听,犹如音乐一般。我转过身去。我的眉毛微微翘了一下,我赶紧又把它们压平。她不属于人类,也是一条龙,而且是条幼龙。除了我妹妹,我所遇到的都是成年龙或更老的龙,但是这个女孩也就比我大一两岁。她长得很漂亮,身材苗条,穿着浅蓝色裙子和高跟鞋。看起来,她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打扮。可能更喜欢穿牛仔裤和T恤衫。她浅银色的头发盘在头上,两鬓朝后梳,显出高高的颧骨,水晶般的蓝色大眼睛直视前方。“这位是米斯特。”罗斯先生向我介绍,她沉默不语地看着我,眼神沉稳而遥远。“安德森女士,这位是希尔先生。希望你们两位能配合默契。”

我努力把惊讶之情隐藏起来。罗斯先生介绍的时候用的是她的名,这其实是在向她、向我们大家暗示说,我是负责人。尽管她比我稍微大一点,而且很可能已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平等的关系。我希望这条幼龙不会挑战我的地位。米斯特伸出手来,仿佛这次会面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很高兴见到你,希尔先生。”她说,声音和表情一样冷静。我满脸笑容地握住了她的手。“米斯特,”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荣幸之至。”“安德森女士是新来的特工,”罗斯先生继续说,仿佛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相互打量时的紧张气氛,或者他根本就不关心,“她是经导师大力推荐而来的。我们相信她的能力适合完成这项任务。她将帮助你追踪我们那位任性的安珀小姐。”“安德森女士,”罗斯先生继续说道,“能否请你把希尔先生介绍给他那个组里的其他成员,然后带他去办公室?我本来应该自己去的,但是过几分钟我要和你的导师见面。希尔先生……”他转头对我说,“你说会为你的妹妹着想?现在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到了。把她带回塔龙来,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我们会一直关注你的工作进展。”

我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心里完全掂量得出这些话的分量。我们会盯着你的,最后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别辜负我们。

绝不会,我在心里发誓,然后转身离开。

我跟着米斯特离开罗斯先生的办公室,中间差点撞在一位正走进来的人身上。我马上站到一边,忙不迭地道歉。那人经过我身旁,几乎没用正眼看我,但是我看到了她那双我非常熟悉的绿色眼睛,心不禁猛地一沉。这是莉莉丝,塔龙最厉害的毒蛇杀手。她微微一点头,表示她也认出了我。之后,她走进罗斯先生的办公室,然后门便关上了。

恐惧如烛火般在我心里燃烧。莉莉丝为什么在这里?我思忖着。

我暗自警惕着,跟在米斯特身后进了电梯,始终让她处于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按了一个钮,还是没有看我。门关上了,电梯开始移动。“那么,”米斯特的声音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吃了一惊。我原本以为她会一直保持敬而远之的沉默,除非确有必要,否则绝不会出声,我得靠自己来打破沉默。但她的主动出击把我吓了一跳。“你就是丹特·希尔?”

她的声音里充满挑衅。看起来,如果我不能制住她,我们之间的正面冲突将不可避免。我完全可以用我的地位来要求她服从我,毕竟,罗斯已经明确我是头儿。但是心存怨恨的员工不可能有好的业绩表现。如果我想尽快找到安珀,就必须把她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来。

我堆起笑容,双手插兜靠在墙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正是本人,”我愉快地回答,“不过你倒有些惊讶啊,米斯特。我来猜猜——你肯定觉得我长得矮了点。”

米斯特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还没有出师的小毛孩,”她评论道,纤细的眉毛抬起了一条,“用幽默消除紧张,变色龙用来缓和情绪的经典招数。”

我还是一脸笑意,“管用吗?”

她眨了眨眼,嘴角不屑地一撇。“没用,”她嘴上说道,眼神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但还是要感谢你这一手。不幸的是,我对公司内部的这些训练和招数烂熟于心。你这些变色龙式的招式对我不管用,实在抱歉。”“总有一天会管用的。”

电梯没有在一层停下来,我们继续往下走。过了地下一层,地下二层,然后继续往下。“你好像对变色龙有意见?”我接着说,心里想着这栋大楼的地下总共有多少层。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已经完全停止闪烁了。“没有意见。”米斯特回答道,“变色龙是塔龙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都各安其位。”她又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掩饰,仿佛要看穿我一样。“我讨厌的是关键信息都瞒着我,尤其是还要我完成任务。”

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有什么事瞒着你?这个结论有点草率了吧。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呢。”“我说的不是你,希尔先生,”米斯特的声音礼貌而冷静,“但是你肯定也明白,你妹妹的这件事并不正常。为什么塔龙对她这么感兴趣?如果说是蓝柯龙的话,我还能理解——他是一个危险的逃犯,对塔龙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危害,他的行为已经不能再容忍了。对叛徒就该果断出手,这完全没有问题。”她那锐利的蓝色眼睛变得更加严厉,仿佛要钻进我的脑袋里。“但是为什么塔龙要这么费劲地把她带回来?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工夫?安珀·希尔不过是条幼龙,对塔龙毫无贡献。”米斯特的眼睛眯得更紧,“为什么她这么特别?”

她的这番话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听到另一个自己把疑惑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安珀这件事确实不寻常。现在,塔龙投入了这么大的人力和物力,只是为了把她带回来,而原本派一个毒蛇去就能简单了结这件事。而且让我参与进来也令人费解。没错,我是她哥哥,我最了解她,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为什么她——我们——的这件事如此特别?

但是,我不能告诉米斯特我和她有着一样的疑惑。如果我要把安珀带回来,如果我还想在塔龙内有所发展,我就必须时刻表现出掌控局势的本事。我不能表现出软弱、害怕、动摇的情绪,因为失败的龙对塔龙是没用的。我不能失败。“恐怕我不能把细节告诉你。”我对米斯特说。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表示出惊讶。塔龙只在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才分享信息,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如果允许的话,”我继续说,“我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知道,追踪安珀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老威希望她能回到塔龙。至于原因,那不重要。”

电梯停了,门向两边滑开。米斯特又看了我一会儿,蓝色的眼睛在思考琢磨,然后轻轻一点头。“那是自然。”她说道,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然后示意我走进大厅,“这边走,希尔先生。我给你介绍小组其他成员。”

我抬眼一望,吃了一惊。电梯外面的房间巨大无比,到处都是办公桌、电脑、闪烁的屏幕,还有人类。一列列的电脑桌遍布在房间里,每列桌子上都摆放着数不清的电脑,桌前坐着无数戴着护目镜的人。整面后墙就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分成无数小块,展示着各种地图影像、卫星图像、安全监控图像等。我走进去,立刻被低语声、电话铃声、电脑嗡嗡声、键盘敲击声组成的一片混杂声音包围了起来。“这里是我们的信息中心。”米斯特一边解释,一边带我穿过大厅。我们身边的所有人要么匆匆走过,要么在桌前疯狂地敲击键盘,相互之间都没有眼神交流。米斯特脚步不停,对这一切仿佛都毫不在意。“塔龙在世界各地有十多个这样的中心。我们在这里监控塔龙的资产,记录圣乔治的行动,追踪与塔龙利益相关的人员。我们主要负责美国西部,你妹妹很可能就在这个区域。”

她在一张桌前停下,桌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两个大屏幕。米斯特的身影倒映在桌子上时,那个肥胖的男性和戴眼镜的矮小女性都抬起头来,有礼貌地朝着米斯特微笑。米斯特则视若无睹。“戴维斯先生和木村女士的任务就是确定你妹妹的位置,”米斯特告诉我,对两个人正眼都不瞧一下,“自从她离开新月湾之后,他们就开始了这项工作。不幸的是,他们始终无法追踪到她和蓝柯龙。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任何进展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俯视着两个人类生物。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还没有,女士,”男性的语速很快,“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任何关于安珀·希尔和叛徒蓝柯龙的线索。我们知道他们还藏在加利福尼亚,但我们无法锁定他们的行踪。”“你们找了哪些地方?”我的发问让他们三个都把目光转向了我。米斯特抬起了眉毛,仿佛在表示一种开心的——或者是恼怒的——惊讶之情,但是我没有理她。两个人犹豫不决,很明显想搞清楚这个一身西服、大摇大摆发号施令的毛头小子是何方神圣。我脸上保持着笑容,紧盯着他们的眼睛,彬彬有礼又沉着笃定。过了一会儿,他们挪开了眼睛。“过去我们曾发现过蓝柯龙的几处巢穴,”男性快速转身盯着电脑,然后告诉我说,“也就是叛徒所谓的安全屋。我们一直在监控这些地点,也许他们会回到其中某处躲藏。不幸的是,一处安全屋被摧毁之后,他往往会同时转移其他几处,因此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他的位置。”“网络呢?”我问道,“如果他有很多安全屋,那他肯定会以某种方式与之取得联系。你们有没有追踪过这些地点的信息往来?”“那是当然的,”另一个人说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试图攻破他的安全防护,但还没有成功。我们的对手很厉害,知道怎么阻挡我们。”“圣乔治呢?”我问道,“你们是不是也有追踪他们的手段?”

他们三个都盯着我,脸上显出不解和疑虑的表情。“有的,”女性慢慢地说,“当然有的,我们对圣乔治的行动布下了大范围的监控网络。但是我们已经确定,参与新月湾行动的小组已经回到了他们所属的分部。希尔女士和蓝柯龙逃离新月湾时,他们的线索就断了,因此圣乔治也放弃了搜寻。过去几天,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至少在这个区域里没有。”“知道这个分部的位置吗?”

他们更加不解了。“也许能找到,”男性说道,眉头皱了起来,“但是,我们前面说过了,圣乔治已经好几天没有什么动静了。我们认为寻找蓝柯龙的地下网络系统更加重要——”“停止搜寻安全屋,”我打断了他的话,“安珀不会在那里。我了解我妹妹,她不会呆呆地藏在某个地点。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我望向远处墙上的巨大屏幕。“搜寻圣乔治,”我说道,感觉米斯特迷惑地看着我,“现在就寻找‘秩序’的踪迹。从分部开始,找到之后告诉我。”

两个人傻瞪着我,很明显有点不知所措,但又不敢开口过问。但是,米斯特可没有这样的顾虑。“为什么?”她低声问,“你叫我们放弃搜寻独兽网络的任务,但是,找到这个网络,然后找到你妹妹,这是塔龙副总裁给我们的明确命令。你是不是掌握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希尔先生?”“不是。”我说道,眼睛盯着远处的墙,盯着屏幕上的一幅地图。我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只是一种预感,一种怀疑。在我离开新月湾之前就一直有这种预感和怀疑。我的直觉很少出错。我已经学会了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牵涉到我妹妹的时候。我只希望自己能早一点听从这种直觉,要是早一点就好了。“不过倒是……有一个人,”我接着说道,他们都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疯子,“是我在新月湾遇到的一个人。他是我妹妹的朋友。说真的,我只见过他一两次。但是……他身上总有些东西,让我觉得不对劲。我看过他打架——肯定是接受过训练的。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总是黏着我妹妹。”“要怀疑某人,这可不是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希尔先生。”米斯特说道,语气平静,理性十足,“不能说你有一个什么直觉,就指望我们把一切都放下,然后开始一项新的行动。”“安珀离开新月湾的那晚,”我继续说,没有理会米斯特的话,“她告诉我说,她要独自去见那个人。她说在叛逃之前要跟他道别。”我顿了一下,胸口因为回忆变得有些发紧,“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圣乔治的人,”我继续说,转过头看着米斯特和两个塔龙雇员,“但我觉得他是。而且那晚圣乔治攻击安珀和莉莉丝的时候,安珀离那人很近。她……也许告诉了他一些事情,关于我们和塔龙的事情。如果你们能找到他,找到他所属的小组,也许他就能带我们找到安珀。”“如果他做不到呢?”

我眯起眼睛。“那么你们可以怪罪于我。但是这值得一试,总好过搜寻那些她也许会出现的地点,好过攻破那个基本攻不破的网络。”

她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掂量着我的话。“好吧,希尔先生,”最后她说,“看起来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罗斯先生安排由你来总负责。我们就照你说的做。”她转头对两个人说:“你们都听到了。搜寻那个分部。现在开始监控圣乔治在本区域的所有活动。‘秩序’的人就是打个喷嚏,你们都要向我报告。”她转过来看着我,水晶般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挑衅的意味,“您应该碰巧也了解到这位特别人士的姓名了吧,希尔先生?”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说道,感觉胸口慢慢燃起了一股怒火,对独兽,对圣乔治,对那个人的怒火,是他们把我妹妹掳走了,是他们让我在塔龙的前程岌岌可危。我一定会找到她,没有人能阻挡我。“他的名字是加勒特·沙维尔·塞巴斯蒂安。”

[1].译者注:龙族语言,意思是“团结就能战胜一切”。安 珀

坐了三个小时的摩托车,毒辣的太阳照着肩膀,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头发。虽然感觉很爽快,但仍然让你明白了为什么还是在天上飞要更胜一筹。“你在后面还好吧,小火龙?”莱利侧头朝我喊道。我从他的皮夹克后面抬起头来,在他的黑色墨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我的头发像一团火一样在头上翻飞。我的头发太短,扎不起来,于是就会乱七八糟地缠成一团。前面,高速公路永无尽头地向东延伸。两旁,莫哈维

[1]沙漠的景色一成不变,沙子、灌木丛、仙人掌、岩石,以及偶尔露面的老鹰和土耳其秃鹫。空气因为炎热而微微颤动,但是炎热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我们这个种族对付酷热自有一套办法。“我的屁股都坐麻了!”我大声喊道,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的头发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梳理通顺,而且我感觉好像吃了好多只苍蝇一样。我告诉你,莱利,如果你告诉我把嘴巴闭上就没事了,那接下来的旅程我就要你好看。”

他咧嘴一笑,“我们还有四十五分钟就到了。坚持住。”

我叹了口气,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看着路边千篇一律的景色飞快地掠过,思绪也飘散开来。

我们离开新月湾已经三天了。三天前,我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我先是发现塔龙欺骗了我,然后我和圣乔治交上了手,结果发现了加勒特的真实身份。三天前,我下定决心,逃离塔龙,与莱利一起离开新月湾,抛弃我的家和过去的生活,从此成为塔龙眼中的叛徒。

最后一次见加勒特,见丹特,也是三天前了。

我放在莱利外套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对他们两个愤怒、痛恨、负疚的情感纠缠在一起,让我备受煎熬。我曾那么信任他们,却只换来撒谎和背叛。我愤怒不已。加勒特是圣乔治的人,他到新月湾的任务就是杀我。我的哥哥丹特曾信誓旦旦地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支持我、保护我,但他在发现我要逃离时,向塔龙揭发了我。不过,至少加勒特赎回了一点罪。他把我和莱利从塔龙杀手的手中救了出来,然后告诉我们,他们的人也在赶来追杀我们的路上。因为他,我现在才得以安然无恙,坐在莱利的摩托车后座上穿越莫哈维沙漠。我不知道哥哥身在何处,但我希望他一切安好。虽然他出卖了我,但我了解他。他肯定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错。

我这个同卵而生的哥哥真是白痴。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塔龙的真相,对他们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和谎言一无所知。总有一天,我会让他醒悟过来。很快,我就会把他从塔龙手里解救出来。

不过首先,我得先把另一件事处理完。

太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下。莱利放慢速度,开下高速公路,驶进了路边一处空旷的停车场里。我们在人行道旁慢慢开着,路边招牌长长的影子落在我们身上。我抬头看去,闪亮的大字让我眯起了眼睛。“西班牙庄园。”我读出声来,然后转头去看“庄园”长什么模样,结果发现了停车场尽头一座低矮的房子。这是一家破旧的汽车旅馆,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扇油漆斑驳的黄色房门,黑漆漆的窗户上挂着丑陋的橘色窗帘。整个停车场巨大的空间里只停着一辆车,一辆老旧的白色小货车。如果不是看到登记处窗口闪着“有空房”的标牌,我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废楼了。

莱利在小货车旁停下车子,关掉引擎。我们跨下摩托。终于可以走走了,我把双手举过头顶,直到背上的骨头都发出轻快的啪嗒声。我把手指小心翼翼地插进头发里,发现头发已经如我所料,不可救药地乱成一团。我郁闷不已,使劲拉扯着乱发,生生地把几个火红发结拉直。莱利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望。我怒视着他。“好吧,下次我一定要戴个头盔。”我说,他笑得更欢了。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继续和乱发进行无休止的斗争。我觉得,人类所有的美容项目中,头发最耗时耗力,着实令人憎恶。洗发、梳发、烫发、造型,得花多少时间在上面?鳞片就绝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好吧,我们在哪儿呢?”我咕哝道,用手指把一个顽固的发结解开,努力不去注意身边的那条龙,但这很难。莱利修长壮实,穿着一身皮装,随意地倚在摩托车上,微风吹起他的黑发,绝对是一个叛逆机车男孩的完美形象。他摘下墨镜,放到后裤兜里。“我们离拉斯维加斯还有一小时的路程,”他说道,然后冲停车场角落里摇摇欲坠的“西班牙庄园”点了点头,“威斯叫我们到这里见他,走吧。”

我跟着他走过停车场,走上一段生锈的楼梯,穿过二楼大厅,来到靠近走廊尽头的一扇淡黄色门前。脏兮兮的窗户上拉着窗帘,房间里看上去一片漆黑。莱利四处看了看,然后在木门上快速敲了三下,紧接着是拉长的两下。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门猛地打开了,一个身形瘦长的人站在那里,齐肩的褐色乱发下一双深色的眼睛凝视着我们。他一脸愁容,退后一步让我们进去。“你们早该来了。”威斯把门闭上,然后锁好,仿佛在拍间谍电影,敌方的特工就潜藏在外面的仙人掌堆里。“我以为你们几个小时前就会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在洛杉矶停了一会儿,有几桩事要处理。”莱利边回答边从他身边走过。他没有讲明白具体是什么事,但其实就是弄一个装满弹药和武器的露营包。他和威斯都当我不存在,我只好扭头看房间的情况。房间小得可怜,一眼望过去就一览无余了,杂乱不堪,毫无特色,靠在墙边的床上乱七八糟,屋里到处是碳酸饮料易拉罐。角落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整整齐齐地显示着一排排毫无意义的字母和公式。“莱利……”威斯说道,话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幼龙们在哪儿?”莱利问道,他完全不想听威斯下面想说的话,“他们都还好吗?你找到安全屋了吗?”“他们都很好,”威斯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他们躲在旧金山,与那个叫沃尔特的家伙待在一起。我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没有你的消息,他们哪儿都不准去。他们都很听话。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很好。”莱利高兴地点点头,然后穿过房间走到桌子旁边,弯下腰来看电脑屏幕。“我猜就是这里,对吧?”他嘟囔道,眼睛眯了起来,“我们今晚就去这里,没错吧?所有东西都弄到手了吗?”“莱利,”威斯跟在他身后,“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兄弟?你知道这有多冒险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莱利没有搭理他,威斯皱着眉头伸出手去,把桌上的电脑一把合上。

莱利直起身来,转过头怒视着这个大胆的人。在角落的暗影里,他的眼睛猛地燃起了吓人的黄色怒火,空气也变得紧张起来,充满了变身之前那种无声的、旋涡般的能量。莱利的真身已经浮在他的身体表面,满是怒火的金色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令人惊叹的是,威斯并没有退缩。“你好好想一想,莱利,”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毫不畏惧,语气严肃。“想一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可不是从塔龙那里偷一条幼龙回来。不是你走到一个小家伙面前,然后说,‘嘿,伙计,你的塔龙已经腐败透顶,如果你不赶紧离开,以后你就永远不会有自由了。’没那么简单。”他把一个指头按在电脑上,“这里可是圣乔治的地盘,遍地是圣乔治的士兵。一个失手,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成为他们某个人墙上的装饰品了。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兄弟。”威斯俯身向前,眼神炽烈,“没有你,整个地下组织就会完蛋。没有你,当塔龙来袭时,所有你从塔龙手里解救出来的孩子就会束手无策。他们毫无办法,莱利,该死的,你知道他们毫无办法的。你现在不关心他们了吗?你忍心看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吗?”他猛地指着我,“就是这个遭天杀的小家伙让你神魂颠倒,完全昏了头吗?”“喂!”我皱着眉头表示抗议,但是他们俩毫无反应。莱利握紧拳头,喘着粗气,仿佛要狠揍他一拳,或者是变回真身,将这个人焚为灰烬。威斯则继续怒目而视,下巴高高扬起,嘴巴固执地紧闭成一条直线。他们都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兄弟?”一段紧张的静默之后,威斯柔声问道,“我们之间斗什么呢?以前我们说好了不互相争斗的。”莱利没有回答。威斯几乎变成了哀求的语调,“莱利,你的计划是疯狂的。完全是自杀。你心里很明白,跟我一样明白。”

莱利的肩膀放松下来,一只手挠了挠黑色的乱发,紧张情绪消失了。“我明白,”他咆哮着说,“相信我,我都明白。自从离开新月湾,我就一直在告诉自己,我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那为什么——”“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安珀就会独自去,然后死在那里!”莱利狠狠地说,终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真身盯着我,锐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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