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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3 11: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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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尼·奥斯特洛夫斯基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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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试读:

前言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二部

第一章

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前言

尼·奥斯特洛夫斯基(1904—1936),是苏联著名的无产阶级作家,出生于乌克兰一个贫困的工人家庭,12岁开始劳动生涯,15岁加入共青团,参加过保卫苏维埃政权的国内战争,之后因伤重转业,投入到经济建设中。在伤病复发身体瘫痪和双目失明后,他坚持文学创作,1935年获得苏联最高荣誉——列宁勋章,成为苏维埃“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最著名的作品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名著,塑造了保尔·柯察金这一高大形象。保尔·柯察金的童年非常艰苦,离开学校后接触革命思想,为救朱赫来而遭逮捕,在狱中表现得很坚强,出狱后参军。在战场上他浴血奋战,身负重伤后不得不离开部队。之后无论是做共青团工作,还是参加筑路的艰苦劳动,他均表现出了不怕艰险的大无畏精神。繁重的劳动使他病倒,双目失明,全身瘫痪,但他仍以惊人的毅力从事文学创作,并获得了成功。

小说形象生动地描绘了十月革命前后乌克兰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变化,突出了革命战士应当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这一主题。保尔·柯察金在墓地所说的那段话,不仅为广大读者熟知,也是对小说主题的阐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庸俗卑鄙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因此,当保尔·柯察金以一个战士的坚强意志奋起反抗的时候,平凡的生命在与命运的斗争中碰撞出耀眼的光芒,这种光芒是永恒的。

小说通过保尔为了革命事业,敢于克服任何艰难的刚毅性格,形象地告诉年轻人,什么是共产主义理想,如何为共产主义理想去努力奋斗。此外,小说以生动而富于生活气息的语言、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使人深受启发和影响。直到现在,此书仍深受广大读者欢迎,并给人带来光明和力量。第一部第一章“你们当中有谁在过节之前来我家补考了,立刻起立!”

只见一个穿着教袍的神父,一脸松弛的皮肤,脖子上还挂着重重的十字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他那双凶狠的小眼睛像锥子般盯着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六名同学——四名男生,两名女生。孩子们怯生生地看着神父。

神父冲两个女生挥了一下手,说:“你们俩坐下。”她们俩听后,忙不迭地坐下了,暗自松了口气。

随后,神父的目光集中到了其余的四个男生身上。“你们到我这儿来!”瓦西里神父站起身,挪开椅子,向挤成一堆的四个男生走过去。“小混蛋们,你们当中谁抽烟?”

这四个孩子小声地答道:“神父,我们都不会抽烟。”神父听了,脸顿时气得通红。“你们这群混蛋,竟说都不会抽烟,那是谁把烟末撒到了面团里?不会抽烟?我现在倒要看看!把衣服口袋都翻过来!动作快点!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快翻过来!”

其中三个男生开始掏自己的衣服口袋,并把里面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瓦西里神父认真地检查起这三个男生衣服上的缝隙,他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寻找烟末的蛛丝马迹,可是仍然一无所获。接下来,他开始检查第四个男生,这个男生长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和一条蓝色的裤子,裤子的膝盖处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你怎么像块木头似的,站着干什么呢?”

黑眼睛的男孩看了看神父,目光中隐藏着一种仇恨,他小声说:“我的衣服没有口袋。”说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缝合的衣袋。“没有口袋!你以为我猜不到,谁会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情——把复活节的面团用烟末给糟蹋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还可以继续留在学校?不,我亲爱的小东西,这回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上一次要不是你母亲苦苦哀求,你怎么可能留下。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滚,快滚出教室!”话音刚落,神父便硬生生地揪住小男孩的一只耳朵,拖着他来到走廊上,随后转身走进教室并把门关上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沉寂,孩子们都吓得缩成了一团。谁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保尔·柯察金会被神父赶出学校?知情者恐怕只有谢廖沙·勃鲁扎克一个人,他是保尔的好伙伴,他亲眼目睹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那是在复活节的前一天,班级有六名考试没过关的学生去神父家补考,大家在厨房等待考试的时候,保尔往复活节要用的面团里撒了一把烟末。

保尔被赶出来后,在学校大门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琢磨着,回家后该如何向母亲交待呢。他的母亲在一个税务检察官家里当女佣,天天从清晨忙到半夜,还要替他操心。

想到这儿,保尔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喉咙也哽咽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这一切都怪那个可恶的神父。可我为什么给他撒烟末呢?这都是谢廖沙怂恿我的,他当时说:‘咱们给这个歹毒的讨厌鬼撒点东西吧。’于是我们俩就这么做了。可现在谢廖沙安然无事,而我则有可能被开除出校。”

保尔和瓦西里神父之间很早以前就不和了。事情起源于保尔和同学米什卡·列夫丘科夫的一次打架,当时,老师为了惩罚保尔,将他留在学校不准吃午饭。为了不让这个不安分的学生在空教室里胡闹,老师把他领到了高年级的教室。保尔就坐在了教室里的最后一排长椅上。

给高年级授课的老师清清瘦瘦的,穿着一件黑外套,他正给学生们讲解地球和其他星球。保尔听他讲道:我们的地球在数百万年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星星和地球存在的时间差不多。保尔听了,惊讶得目瞪口呆。他差点儿想站起来反驳老师:“这和圣经上写的不一样。”但是由于害怕挨训,他最终没敢吱声。《圣经》这门课保尔学得相当好,神父经常给他打五分。所有的祈祷词、《新约》和《旧约》,保尔都能倒背如流,甚至在哪一天上帝创造了什么,他都了如指掌。关于这个问题,保尔决定要详细地询问一下瓦西里神父。就在后来上圣经课时,神父刚一坐到椅子上,保尔就迫不及待地举手想要发言。神父同意后,他站起来,说道:“神父,为什么高年级的老师说,地球在数百万年以前就存在了,而不像圣经里说的只有五千……”话音未落,瓦西里神父的尖叫声便打断了他的话:“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学习圣经的吗!”

保尔还没反应过来,神父就揪住他的两只耳朵,将他的头使劲地往墙上撞。不一会儿工夫,他就被撞得鼻青脸肿。保尔被神父的举动吓得惊惶失措,可神父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又一把将保尔推到了走廊上。

保尔狼狈地回了家,到家后又被母亲数落了一番。

第二天,母亲前往学校请求瓦西里神父的原谅,希望他让保尔重返学校。从那以后,保尔的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神父的种子。不过他对神父是既恨又怕。这件事发生之后,保尔开始无法容忍任何人欺侮自己,而且他心中一直牢牢记着神父的那顿无端毒打。保尔从此后变得暴躁而孤僻。

不过,神父可没有放过保尔,总是没事找事地欺侮他:要么无故地把他赶出教室;要么为了不起眼的小事,让他连续几个星期站在墙角受罚;要么就对他的功课不闻不问。正因为这样,保尔才被迫在复活节前夕,和几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一同去神父家补考。就是那天,保尔在神父家的厨房里毁坏了过节用的面团。

当时谁都没有发现,但还是让老奸巨猾的神父一下子就猜出是何人所为。……下课了,同学们蜂拥而出,跑到操场上,将保尔团团围住。可是保尔愁眉不展,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谢廖沙·勃鲁扎克没有从教室里出来,因为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也有责任,但是他却没有能力帮助自己的朋友。

教师休息室的窗户敞开着,学校校长叶夫列姆·瓦西里耶维奇的身子从窗口探了出来,他用浑厚低沉的嗓音喊道:“叫柯察金立刻来我的办公室!”

保尔听到后,浑身一抖,心跳也加快了,他慢腾腾地朝教师休息室走去。

车站餐馆的老板是个中年人,脸色苍白,两眼无光,他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保尔,问道:“这个孩子多大了?”

母亲如实回答说:“十二岁了。”

餐馆老板一听,说:“那好,让他留下吧。条件是这样的:每个月给八卢布的工钱,当班时管饭。干二十四小时休二十四小时,但要牢记一点:手脚要干净,可不许偷东西。”

母亲惶恐地说:“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偷东西的,我向你保证。”

老板用命令的口吻说:“那好吧,今天就让他上工。”说完,他扭头对站在一旁的一个女服务员说道,“季娜,你带这个男孩去洗碗间,告诉弗洛霞,让这小子顶替格里什卡的工作。”

这个叫季娜的女服务员将切火腿的刀放到一边,然后朝保尔点了点头,便带着他穿过店堂,走进通向洗碗间的侧门。保尔紧随其后,他的母亲也匆匆忙忙地跟在他们身后,同时小声地叮嘱保尔:“保夫[1]鲁什卡,你可要好好干哪,千万别给我丢脸啊。”母亲满眼忧郁地目送儿子离开后,才朝大门口走去。

洗碗间里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桌子上的盘碟刀叉堆积如山,几个女工肩上搭着毛巾,正在逐个地擦拭餐具。洗碗间的另一边,一个大男孩正在两个大茶炉跟前忙来忙去,这个男孩看上去年纪比保尔略大些,一头栗色的头发乱蓬蓬的。

洗碗间弥漫着热气,而且热气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一个用开水洗餐具的大木盆里冒出来,使得整个洗碗间雾气腾腾的。保尔进来后,完全看不清女工们的脸。他待在原地,手足无措。

女服务员季娜朝一个正在洗餐具的女人走过去,然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哎,弗洛霞,给你带来一个新伙计,让他顶替格里什卡。你告诉他要干哪些活儿吧。”

季娜说完之后,又转向保尔,指着那个叫作弗洛霞的女人说:“她是这里的头儿。她会给你分配活儿的。”交待清楚后,季娜就回前厅了。“知道了。”保尔低声回答后,用疑惑的眼神瞧了瞧站在眼前的弗洛霞。这个女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保尔,好像在判断他能干些什么活儿。打量片刻后,弗洛霞卷起胳膊上滑落的袖子,用悦耳动听的嗓音说:“亲爱的小家伙,你每天的任务就是:首先要烧开这口锅里的水,要保证它从早到晚都要有热水,烧火的木柴当然要你自己去劈;然后你还要看好这两个大茶炉;再有,哪儿要是需要,你还得帮忙洗洗刀叉,倒倒脏水什么的。活儿可不少啊,亲爱的,你准会忙得满头大汗的。”弗洛霞一口科斯特罗马方言,总是把“a”音读得很重。保尔听到她的乡音,再看到她那红扑扑的脸和翘起的小鼻子,心中感到说不出的亲切与愉悦。

保尔心里暗想:“这个姑姑看起来挺好的。”于是他壮起胆子问弗洛霞:“姑姑,那我眼下干点什么活儿呢?”

保尔话音刚落,洗碗间立刻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将他的话淹没其中,弄得保尔莫名其妙。“哈—哈—哈!……弗洛霞突然冒出个侄子来……”“哈—哈!……”弗洛霞笑得比任何人都欢。由于这里热气弥漫,所以保尔无法看清楚弗洛霞的脸,实际上,她只有十八岁而已。

保尔顿时窘迫不已,他转身面向那个大男孩问道:“你说,我该干点什么呢?”

那个大男孩笑嘻嘻地回答说:“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你姑姑,她会给你说清楚的,我只是个临时帮忙的。”说完,他一溜烟跑到通往厨房的小门里。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工见此情景,对保尔说:“到我这儿来,帮我把叉子擦干净,”然后又说道,“你们有什么可笑的?这孩子说什么了?呶,拿着,”说着,这个女工递给保尔一块毛巾,“用牙齿咬住毛巾的一头,用手拉紧另一头。这样来回擦拭叉齿,千万不能留下一丁点儿不干净的东西。这里对这方面要求可严了。来这儿吃饭的都是十分讲究的老爷们,他们总是很认真地察看叉子,要是发现刀叉不干净,我们可就遭殃了,女老板准会立马解雇你。”“哪有女老板?”保尔有些不明白。“我只看见这里有一个男老板,刚刚就是他雇我的。”

洗碗女工一听,笑出了声,她说:“我们这儿的男主人纯粹是个摆设,简直就是个窝囊废。在这里一切都得听老板娘的。她今天恰好没在。等你工作几天,就会看到她的。”

这时,洗碗间的门被推开了,三个堂倌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摞用过的餐具。

其中一个人说道:“抓紧干活啊,十二点的班车即将进站,你们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只见说话的这个人长着宽阔的肩膀、斜吊的眼睛、四方的大脸。

这个人看见了保尔,便问:“这家伙是谁?”

弗洛霞回答道:“他是新来的伙计。”“啊,原来是个新来的,难怪如此,”说着,他把自己那双有力的大手放在保尔的肩膀上,把保尔推到了大茶炉跟前,然后说道,“这两个大茶炉你应该时时刻刻照看好,可是现在你瞧瞧,一个已经熄火了,另一个火也快要灭了。今天就这么算了,如果明天再让我看到发生这种事儿,你就准备挨耳光吧,听懂了吗?”

保尔听完,二话没说,立刻跑去忙活这两个大茶炉。

就这样,保尔开始了他的劳动生涯。这是他头一天上班,所以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因为他现在心里明白,在这里可与在家里截然不同。在家里不听妈妈的话倒没什么,可是在这里,那个斜吊眼已经把话说得一清二楚:如果不听话,就得挨耳光。

瞧,保尔正在不停地忙活着:他先把靴子脱了下来,然后套在烟囱上,并用嘴使劲地把火吹旺。在他的努力之下,两个容量为四桶水的大肚茶炉终于冒出了火星。接着他又忙活起来:提起脏水桶,飞奔到污水坑旁倒掉;往烧水锅底下添柴火;用烫手的茶炉壁烘干湿毛巾。总之,吩咐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保尔一直不间断地忙碌到深夜,才疲惫不堪地向下面的厨房走去。年纪大的洗碗女工阿妮西娅看着保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疼地说道:“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孩子,干起活来像个疯子一样卖命。看来家里是迫不得已,才让他外出做工的。”

弗洛霞附和道:“是啊,这小家伙挺不错的,眼里有活,不用别人督促。”

卢莎与她们的意见不同,反驳道:“谁刚来不都是这样,我瞧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偷懒的。”

保尔通宵未眠地工作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一个眼里流露出放肆眼神的胖脸男孩前来接班。疲惫不堪的保尔将已经烧好的茶炉交给了他。

这个男孩看到保尔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茶炉也烧好了,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用白眼仁斜瞟了一下保尔,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口唾沫,用傲慢而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哎,你这个饭桶,明天六点钟来接我的班!”

保尔反问他:“为什么是六点?规定可是七点交接班。”“别人几点接班我不管,你必须六点钟到。你要是再说废话,我就叫你满地找牙。你一个新来的,好像多了不起似的,刚来就敢跟我顶嘴。”

已经交完班的洗碗女工们好奇地聚拢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小男孩斗嘴。胖脸男孩放肆的口吻和叫嚣的举止使保尔大为恼怒,他向这个接班的男孩迈进一步,打算好好收拾他一顿,但是由于担心头一天上班就被赶走,所以保尔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他铁青着脸对那个胖脸男孩说:“你最好规矩点,别太放肆了,否则有你受的。我明天就七点钟来,要知道打架我可是老手,你要是想动手,我就奉陪!”

这个胖脸男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吃惊地看着这个一头乱发的保尔。他没有料到会碰到这么一个硬茬,有些不知所措,便小声嘟囔道:“哼,好,咱们走着瞧。”

第一天的上工总算顺利地结束了,保尔一路上心情极好,因为他获得了做人的尊严,于是带着这种感觉步履轻松地往家走去。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有颜面的、依靠工作换得休息的人了,如今谁也不能再说他是个吃闲饭的寄生虫了。

天空中,初升的太阳已经慢腾腾地爬到了锯木厂那高耸的厂房上面。保尔家的小房子已经近在眼前,它就坐落于列辛斯基庄园的后面。“这个时候,妈妈大概已经起床了,而我却才收工回家,”保尔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速度,同时还吹起了口哨。“虽然我被学校开除了,可结果倒也不那么糟糕。一切都怪那个讨厌的神父,他总是不让我好过,现在可算不用看他的脸色了,真想朝他脸上吐两口唾沫,”保尔这样想着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家门口,他推开篱笆小门,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那个一头黄毛的家伙,改天非揍他一顿不可。”

保尔走进院子时,母亲正在那里烧茶水。她看到儿子回来后,一脸担忧地问他:“干得怎么样?”

保尔对母亲笑了笑,说:“挺好的。”

接下来,母亲似乎想提醒他什么,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哥哥阿尔焦姆的高大背影已经出现在房间的窗户旁。

保尔紧张地问妈妈:“怎么,我哥哥回家了?”

妈妈告诉他:“你哥哥是昨天回来的,现在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将去机务段干活。”

保尔忐忑不安地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健硕伟岸的身躯坐在桌旁,背对着保尔。听到动静后,这个人回过头,他那黑黑的浓眉下两道严厉的目光射向保尔。“怎么,撒烟末的勇敢小子回来了?行啊,你可真了不起啊!”保尔猜测,跟哥哥的这场谈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保尔心想:“看来阿尔焦姆什么都知道了,他有可能会骂上几句,弄不好还会揍我一顿。”

保尔一直都十分惧怕哥哥。

但是,阿尔焦姆显然并不打算揍他。他坐到板凳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审视着保尔,这种眼神说不上是嘲讽,还是鄙视。

过了一会儿,阿尔焦姆揶揄他说:“这么说,你已经读完大学,学业有成了?所以为了体验生活,刷碗去了?”

保尔听后也不辩解,只是用眼睛盯着一处裂开的地板,认真研究那里探出来的一个钉子帽。阿尔焦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从桌子旁边站起身,向厨房走去。“看来我逃过一劫,不会挨打了。”保尔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在一家人坐下来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心平气和地向保尔问起被学校开除的经过。保尔把情况如实地讲述了一遍。

母亲忧心忡忡地说:“你总是这么闯祸,以后可怎么办哪。”母亲接着又抱怨道,“唉,我们拿他怎么办呢?也不知他生得像谁?我的上帝啊,我还得跟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受多少折磨呀!”

阿尔焦姆把面前的空茶杯推到一边,转向保尔,严肃地说:“我的老弟,你也闹够了,过去的事儿咱们就算了。从现在起,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在工作中别偷奸耍滑,做好该做的事儿。如果你再惹出麻烦,我可对你不客气了。记住这一点!你给妈妈增添的烦恼够多了。你这个捣蛋的小鬼,到哪儿都会惹出祸端、闹出麻烦。但是你现在应该收敛了。你先在那儿做一年工,一年后我再去求求人,收你到机务段做学徒,整天倒脏水能有什么作为,还是要有一门手艺在身才行。现在你的年纪太小,过一年之后我去求情,兴许能接收你。我目前调到这里来工作了。不能再让妈妈出去做工了,她一辈子看人脸色,给人当牛做马,受够了气。保尔,你也要有志气,活个样子出来!”

说完这番话后,阿尔焦姆那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衣,然后对母亲说:“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会儿。”他弯下腰,走出房门,大步向外走去。当他走到院子里,经过窗口时,又说了一句,“保夫鲁什卡,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是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妈妈会给你拿出来的。”

车站餐馆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这里是交通枢纽中心,汇集着五条铁路。每天车站里都人满为患、喧闹不止,只有半夜时分,在两班火车间隔的时候,才会有两三个小时的安宁。在这个火车站,数百列专车从外地开来,然后又开往全国各地。一些专列是刚从前线回来,而另一些专列则是奔赴前线。从前线运回来的是残肢断腿的伤员,而运往前线的则是统一着装的大批新兵。

保尔在车站餐馆一干就是两年,成天忙个不停。在这两年期间,他只接触过厨房和洗碗间这两个地方。在宽敞的地下厨房里,每天的工作总是忙碌无闲。在这里,总共只有二十几个人干活。而十个堂倌总是不停地穿梭于餐厅与厨房之间。

保尔的工钱已经由八卢布涨到了十卢布。两年的时光,让保尔长高、长壮了不少。不过,在这两年里,保尔可吃了不少的苦头。他先是在厨房烟熏火烤地当了半年的小厨工,然后又被撵回了洗碗间:就因为那个说一不二的厨子头不喜欢保尔这个倔孩子,常常扇他耳光,后来担心保尔用刀捅他进行报复,所以把他调回原处。如果不是保尔每天超负荷地卖命干活,他早就被踢出餐馆了。在这里,保尔干的活儿最多,而且不知疲倦。在餐馆吃饭的高峰时段,保尔干起活来就像个疯子,他常常端着托盘,一迈就是四五级台阶,向下冲到厨房里,然后又从厨房往上跑。

当餐馆的两个大厅终于不再忙活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每当这个时候,楼下厨房的储物间里就会热闹非凡,堂倌们常常在这里聚众赌博,他们热衷于玩“二十一点”和打“九点”。保尔不止一次地看到,赌桌上堆着大量的现钞,他对这些巨款并不感到意外。保尔知道,这些钱是他们每个人当班额外挣的收入,一般值一天的班,他们就能得到三十到四十卢布的外快,而这些外快是由一个或半个卢布的小费逐渐积攒起来的,但是他们一旦有了钱就去买醉赌博。保尔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十分憎恶。“这帮可恶的赌棍!”保尔心中愤愤不平地想,“拿阿尔焦姆这样一等的钳工来说,每个月只能挣到四十八卢布的工钱,而我只有十卢布。而这帮家伙一天一夜就能捞那么多外快,凭什么?他们只不过跑跑腿,把餐具端来端去而已。这帮家伙捞到钱后,就又喝又赌地挥霍掉了。”

保尔把这些堂倌和那些老板归结为一类人,都是与自己这些劳苦大众相对立的一派。这帮坏家伙,在这里像奴才一般,点头哈腰地伺候客人,要知道,他们把自己的妻子儿女都安排在城里,过着有钱人的日子。这些堂倌经常把穿着学生制服的儿子和养得雍容富贵的老婆带到这里来。保尔心里想:“这帮堂倌的钱袋大概比那些老爷们的还要鼓呢。”保尔对于每天夜间发生在厨房暗角里和餐馆储物间里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他很清楚,任何一个洗碗女工和女招待,要想在这里长久地干下去,必须要以几个卢布的代价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这里每个有权有势的家伙。

保尔窥视到了生活当中最阴暗的角落,目睹了生活当中最底层的状况——那里散发着腐烂的霉味和泥沼地的潮湿气味,所以他十分渴求新事物,渴望新体验。

阿尔焦姆打算让弟弟去机务段当学徒的事情并没有如愿,原因是车站拒收十五岁以下的童工。但是机务段那座熏得黑漆漆的石头房早就牢牢地吸引了保尔,他做梦都希望摆脱车站餐馆这个鬼地方。

保尔一有空就跑去找阿尔焦姆,并陪他一起检查车厢,还帮他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自从弗洛霞从餐馆离开后,保尔愈加觉得日子百无聊赖。性格开朗的弗洛霞不在这里工作后,让保尔强烈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多么亲密与珍贵。现在每天早上保尔一迈进洗碗间,首先听到的就是那些逃荒到这里做工的女人们之间的叫骂声。面对这样的场面,孤独和空虚的感觉更加萦绕于保尔心中。

现在夜深人静,到了夜间休息的时刻。保尔往炉膛里添些柴火后,就在敞开的炉门边蹲了下来。他眯起两只眼睛,望着炉膛里窜来窜去的火苗——炉子里散发出来的暖气烤得他十分舒服。此时洗碗间空无一人。

不知不觉中,保尔的思绪飘到不久前的那个夜晚,飘到了弗洛霞身边,当时的一幕幕情景又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事情发生在一个周六的深夜,当大家都在休息时,保尔顺着楼梯往下面的厨房走去。在楼梯拐弯的地方,他出于好奇爬上了柴堆,想瞧瞧正在聚赌的那个储物间。此时那里正赌得热火朝天,扎利瓦诺夫坐庄,他由于兴奋过度而满脸通红。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保尔回头看到堂倌普罗霍尔正从楼上走下来。保尔赶紧藏在楼梯下面,想等他走进厨房后再出来。楼梯下面漆黑一片,普罗霍尔根本看不到保尔躲在里面。普罗霍尔走过楼梯的转弯处,继续下楼,保尔瞄到了他的宽肩膀和大脑袋。接着,又有人从楼上轻声而匆忙地跑下来,一个熟悉的嗓音传到了保尔的耳朵里:“普罗霍尔,稍等一下。”

普罗霍尔停住脚步,转过身向上望去。他对楼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事?”

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保尔看到这个人原来是弗洛霞。她拉住堂倌的衣袖,用压低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普罗霍尔,我想问你,中尉给的那些钱在哪儿?”

普罗霍尔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对她凶狠地咆哮道:“你说什么?钱?我不是给你了吗?”“但是中尉给的钱是三百个卢布。”弗洛霞压抑的嗓音中略带哭腔。

普罗霍尔一听,讽刺地对她说:“你说什么,三百个卢布?难道你想都要去?好太太,你不觉得这笔钱对于一个洗碗女工来说太多了吗?我觉得,给你五十个卢布就已经够多的了。你也不想想,你有多么幸运!那些纯洁又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还不一定有你走运呢。你得谢天谢地啦,只陪睡了一宿,就能挣到五十个卢布。现在可没有那么多这样的傻瓜,我顶多再出一二十个卢布给你。要是你知道好歹,以后会有很多发财机会的,我会给你当靠山。”普罗霍尔说完,转身就进了厨房。“你这个混蛋!畜生!”弗洛霞一边追着他,一边骂道。追了两步后,她便停了下来,趴在柴垛上低声哭泣起来。

保尔站在楼梯下面的暗影里,听到了这场谈话,又亲眼目睹了浑身颤抖的弗洛霞不停地用头去撞柴垛。此时此刻,他感到一种无法言表的痛楚揪紧了自己的心脏。保尔没有出来,也没有出声,他只是死死地握紧楼梯的铁栏杆。保尔的心里十分痛惜:“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把弗洛霞也给出卖了。唉,弗洛霞!我的弗洛霞……”

保尔内心深处更加憎恨普罗霍尔了,而且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厌烦透顶。他心想:“哼,我如果力气够大,非一拳打死这个混蛋不可!为什么我不像阿尔焦姆那样高大强壮呢?”

炉膛里的火光时隐时现,红色的火苗不断地跳动着,与周围一圈蓝色的火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火舌。保尔看着它,觉得似乎是一个人吐出了自己的舌头,正在嘲笑他。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炉膛里的噼啪声和水龙头的滴答声不时地传入耳内。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明晃晃的平底锅放到架子上后,便擦干净了双手。此时厨房里空荡荡的,值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女工们已经在更衣室里睡着了。每天夜里,厨房都会有三个小时的安静时间。克利姆卡经常利用这段时间,上楼去找保尔聊天。这个小厨工早就与保尔结成了好朋友。克利姆卡上楼后,看到保尔正蹲在炉前发呆。保尔通过墙上的影像发现一头乱发的克利姆卡来了,他头也没回,就对这个熟悉的身影说:“克利姆卡,快坐下吧!”

克利姆卡爬上摆放整齐的柴垛,并在上面躺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保尔,笑着说:“你在那儿干吗呢?对火施魔法吗?”

保尔极不情愿地把视线从火苗上移开,转而用那双熠熠发光的大眼睛凝视着克利姆卡。克利姆卡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无法言传的忧郁。他还是头一次在这位好朋友的眼神里看到这种哀愁。克利姆卡问他:“保尔,你今天与以往不一样。”他沉默片刻,接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保尔从地上站起来,来到克利姆卡的身边坐了下来。

保尔语气低沉地说:“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克利姆卡,待在这里真让我难受死了。”说着,他将膝盖上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状。

克利姆卡用胳膊肘支起身子问道:“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你觉得我今天有点反常?其实从我来这儿打工的第一天起,我心里就一直觉得不痛快。你睁大眼睛瞅瞅这里,我们在这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待遇!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地做工,可换来的却是什么呢?谁想揍你就揍你一顿,连个保障都没有。你和我被老板雇来,是来做工的,不是来挨打的,可是现在谁都有权利打我们,只要他们有力气。我们哪怕拼了命地忙活,也不能把所有人都伺候满意,而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意,他就会给你一巴掌。你就算竭尽全力地做好所有的活儿,而且东跑西颠的,尽量不让人挑出问题,但也还是会有闪失的时候,到时候又会被痛打一顿……”

克利姆卡听了保尔的话后大吃一惊,他急忙打断保尔,说道:“你说话别这么大声,要是有人经过这里,听到可就糟糕了。”

保尔随即跳了起来,说:“让他们听见我也不怕,我是迟早要离开这里的。我哪怕在大街上铲雪也比待在这里强。这儿就是一座坟墓,到处都是坑蒙拐骗,而这些骗子的钱要多少有多少!他们对待咱们就像对畜生一样,而对姑娘们,他们更是为所欲为。如果哪个姑娘稍有姿色,却不肯听他们摆布的话,这个姑娘就会被他们立马赶走。你说,她们哪有地方去啊?雇来这里干活的都是些无家可归无饭可吃的难民。她们为了生存只好留在这里,在这儿最起码还能混口饭吃。为了不饿肚皮,她们只能任人摆布。”

保尔愤愤不平地说出这番话,这让克利姆卡担心极了,他生怕有人听到他的这番言论,连忙把通往厨房的门关上,而保尔仍在不停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恨。他又接着说道:“克利姆卡,就说你吧,人家打你时,你一声不吭。你干嘛不敢出声呢?”

保尔不再言语了,他在桌子旁的一把木凳上坐了下来,感觉有些累,便用手掌支撑住脑袋。克利姆卡又往炉膛里加了一把柴火,然后也在桌旁坐了下来。他问保尔:“咱们今天不读书了吗?”

保尔回答说:“今天没书可读了,书亭关门了。”

克利姆卡一听,惊讶地追问道:“为什么,难道书亭今天休息?”

保尔接着告诉他:“卖书的被宪兵逮走了,据说他们在书亭里搜到些什么东西。”

克利姆卡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抓他呀?”“听说是因为政治问题。”

克利姆卡满脸不解地看了看保尔,问:“什么是政治呀?”“鬼才知道!听说,政治就是指反对沙皇。”保尔一边耸着肩膀,一边说道。

克利姆卡听后,全身吓得不禁颤抖了一下,说:“难道真有这样的人?”

保尔回答说:“我也不清楚。”

这时,洗碗间的门开了,睡眼蒙眬的格拉莎走了进来。她对这两个人说:“孩子们,你们怎么还不睡觉?趁着现在火车没到,还能睡上一个小时。快走,快去睡觉,保尔,烧水的锅我会帮你盯着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保尔比预想时间更早地离开了餐馆,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事情发生在寒冷的一月,有一天早晨,保尔值完班,准备下班回家,但是接班的小伙子一直不见踪影。保尔就去找老板娘说明了这一情况,并要求回家,但是老板娘不同意让他下班。没办法,疲惫不堪的保尔只好留下来,再连干一班。干到半夜时,他已经累得毫无力气了。在夜间休息时,别人都入睡了,而他还得将几口大锅全部注满水,并要在三点钟的夜间火车到来前烧好开水。保尔将水龙头打开后,发现没有一滴水流出来,原来水塔里已经没有水了。当时他没有关上水龙头,便躺在了柴垛上,没想到由于过度疲劳,他一躺下便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水龙头发出声响,并流出水来,转眼工夫,水就注满了整个水桶,并溢了出来,水一直流到了洗碗间的地板上。此时洗碗间里,就像平时一样,空无一人。水积得越来越多,满地的积水又顺着门下的缝隙流进了餐馆大厅。一股股的水流从睡得正香的旅客们的行李下面悄然流过,熟睡的人们对此毫无察觉。直到一个睡在地板上的旅客被凉水浸湿才惊醒过来,他一跃而起,并大声喊叫,这才吵醒了其他旅客。大家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行李。顿时餐馆里乱作一团。而水依然流个不停,越积越多。

当时,普罗霍尔正在隔壁大厅里收拾桌子,他听到旅客的叫喊声后,立刻冲着喊声跑过去。他跨过积水,跑到门口,使劲一拉门,没想到门后的积水瞬间全都涌进了大厅。

叫喊的声音更大了,惊动了其他值班的堂倌,他们一起跑进了洗碗间。普罗霍尔怒气冲冲地扑向正在酣睡的保尔。

普罗霍尔的拳头如雨点般,一个接一个无情地落在保尔的头上,他顿时被打得晕头转向。保尔被这顿拳头打醒了,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全身上下疼痛难忍。

遍体鳞伤的保尔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

清晨,阿尔焦姆双眉紧蹙,阴沉着脸,详细地向保尔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保尔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尔焦姆。

阿尔焦姆低沉地问:“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普罗霍尔。”“好了,你躺着休息吧。”

说完,阿尔焦姆将他的羊皮大衣披在身上,什么也没交待就离开了家。

一个不认识的工人向格拉莎询问:“我想见一下堂倌普罗霍尔,可以吗?”

格拉莎回答道:“请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会过来的。”那个身材魁梧的人将身子倚在门框上,说:“好,我等他。”

普罗霍尔端着摞满餐具的托盘,用脚踹开门,走进了洗碗间。

格拉莎指着他说:“这个人就是普罗霍尔。”

只见阿尔焦姆上前一步,一只手重重地压在普罗霍尔的肩膀上,两眼逼视着他,问:“你为什么打我的弟弟保尔?”普罗霍尔想挣脱这只有力的大手,但是却被阿尔焦姆的一记重拳打倒在地。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不料又挨了一拳,比头一拳的力道更狠,这第二拳把他打得再也动弹不得,如同钉在地板上一样。

普罗霍尔的拳头如雨点般,

一个接一个无情地落在保尔的头上,

他顿时被打得晕头转向。

洗碗女工们见此情景,都害怕得躲到旁边。阿尔焦姆转身向门口走去。

普罗霍尔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地上滚来滚去。当天晚上,阿尔焦姆从机务段下班后没有回到家中。母亲从别人口中得知:阿尔焦姆被宪兵队关了起来。

阿尔焦姆是在六天后被释放回来的。他回家时已是晚上了,母亲早就躺下睡着了,而保尔还没有睡觉。阿尔焦姆向躺在床上的保尔走去,来到他的身边后,关切地问他:“老弟,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都恢复了吗?”说着,阿尔焦姆就在保尔的身边坐了下来。“生活中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阿尔焦姆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也没什么,你就到发电站去上班吧。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在那里你可以学点技术。”

保尔听后,激动得将阿尔焦姆的大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第二章

小城里流传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沙皇下台了!”这则消息如旋风般刮遍了整个小城。

但对于这则消息,小城里的人都将信将疑。

从一辆顶着暴风雪,缓缓驶进站台的火车上,跳下来两个大学生和一队革命士兵。两个大学生身披军大衣,肩背步枪,而那队士兵都戴着红色的袖标。他们将车站上的宪兵、老上校和警备队长统统抓走了。直到这时,小城的居民才对那则消息信以为真。成百上千的居民高兴得奔走相告,他们沿着积雪覆盖的街道,一起涌向广场。

在那里,一连串的新名词钻入人们的耳朵里,人们贪婪地吸收着“自由、平等、博爱”这些新名词。

让人振奋与欣喜的日子在喧闹声中过去了,一切又如以前一样平[2]静下来。掌控市参议会大楼的新主人是孟什维克和崩得分子,只有大楼上空飘扬的红旗,标志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改变。其余的都一如以前。

冬季临近尾声时,一支近卫军骑兵团开进城里并驻扎下来。每个清晨,都有一队骑兵连前往车站,将那些从西南前线临阵脱逃的士兵抓捕回来。

近卫军的这些骑兵们全都膀大腰圆、身材健硕,而那些军官们多半出身于伯爵和公爵世家,他们总是穿着佩有金色肩章的军服和嵌着银色镶边的马裤,看他们的装扮与沙皇时代毫无区别,仿佛根本就没革命过。

一九一七年眨眼间就过去了。这一年对于保尔、克利姆卡和谢廖沙来说,丝毫改变也没有,当老板的接着当老板,打工的继续打工。直到阴雨霏霏的十一月,才发生了点异常情况。许多新面孔出现在车站上,他们是一群带着“布尔什维克”这个奇怪称号的士兵,刚从前沿阵地归来。

这个名称听起来响亮而有气势,但它因何得名,却无人知晓。

骑兵们费尽了办法来抓捕那些从前线逃回来的士兵,车站上的玻璃窗被子弹打碎得越来越频繁。大批量的士兵开始逃离前线,如果有人阻挡他们,他们就用刺刀与人相拼。在十二月份初期,整列车整列车的逃兵开始蜂拥而至。

近卫军骑兵包围了车站,他们打算将列车拦截下来,没想到车上的士兵竟用机枪向他们猛烈射击。那些整天面对死亡、已无所畏惧的士兵,如潮水般从车厢里涌了出来。这些穿着灰色军大衣的前线士兵步步紧逼,将骑兵们打回了城里,然后他们重返车站,跳上火车,于是那些载着逃兵的火车便一列接着一列地呼啸而去。

在一九一八年的某个春日,保尔和克利姆卡聚在好朋友谢廖沙·勃鲁扎克的家里,大家一起玩纸牌——六十六点。玩了一会儿,他们就一起出去了。这三个好伙伴在大路上闲逛,他们走着走着,就拐到了柯察金家的小花园,然后他们躺在了那儿的一片草地上。这三个人此时觉得百无聊赖,以前常玩的那些游戏已经让他们提不起兴趣了。他们开始寻思,这一天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才好呢。就在此时,他们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人骑着马在路上飞奔。当马跑到公路和栅栏之间的排水沟时,它纵身一跃便敏捷地跳了过来。骑马者挥了一下马鞭,对躺着的克利姆卡和保尔喊道:“喂,孩子们,请过来一下!”

克利姆卡和保尔听到后,一跃而起,朝着栅栏跑过去。只见骑马者穿着一身保护色的制服,后脑勺上歪戴着一顶军帽,腰间系着一条耐用的军人皮带,上面挂着一把手枪和两颗德国手榴弹。这个人的全身上下都披着一层尘土。

骑马者对他们俩说:“孩子们,请让我喝口水!”保尔一听,连忙跑去取水。与此同时,骑马者转身面向正盯着他的谢廖沙,问道:“小家伙,现在这里是什么人当权?”

谢廖沙忙不迭地向这个过路人讲起了城里的种种情况:“我们这里差不多两个星期没人管了,现在维持治安的是一个自卫队。一到晚上,全城居民就轮流守卫城市。你们是干什么的?”谢廖沙这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骑马者笑了笑,说道:“当心知道得多,老得快。”

保尔从家里取来一大杯水,跑了回来。骑马者很快就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递给保尔,接着拽过缰绳,催着马向松林飞奔而去。

保尔满脸疑惑地问克利姆卡:“这是什么人?”

克利姆卡耸了一下肩膀,说:“我怎么知道呢?”

这时,谢廖沙在一旁语气肯定地说道:“也许又要改朝换代了,否则列辛斯基一家也不会在昨天一夜之间全溜了。只要有钱人一跑,就意味着游击队要来了。”谢廖沙轻而易举地就解释了这个政治问题。他的猜测比较有道理,所以博得了保尔和克利姆卡的赞同。

没等孩子们议论完这件事,又有马蹄声在公路上响起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奔向栅栏。

从远处的树林中,从孩子们隐约能看到的林务官家的房子后面,出现了一群人和很多车辆。而在公路不远处,十五六个骑马的人正朝这边奔来,他们手中的枪都横放在了马鞍上。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有两个人:一个已过中年,上身是保护色的军装,腰间是一条军用皮带,胸前还挂着一副望远镜;另一个人,与他并肩而行,正是孩子们刚刚见过的骑马者。只见那个中年人的军装上别着一个红花结。

谢廖沙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保尔,得意地说:“瞧我说得没错吧?你看见红花结没,他们肯定是游击队。要是我猜错了,就叫我瞎了眼……”说完,谢廖沙兴奋得尖叫起来,然后如同鸟儿一般跨过栅栏,跑到了街上。另外两个小伙伴紧随其后。现在三个人全都站在公路边上,看着越走越近的队伍。

骑马的队伍已经近在眼前。与孩子们碰过面的那个骑马者对他们点头示意后,一边用马鞭指着列辛斯基的房屋,一边问他们:“谁家住在这座房子里?”

保尔努力跟上骑马者的速度,告诉他说:“这里住着律师列辛斯基一家。不过昨天他们全都溜走了,好像是躲避你们吧……”

那个已过中年的人笑吟吟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这还用说?一看就明白了……”保尔用手指着他们的红花结,回答道。

城里的居民都涌向马路,好奇地围观这支进城的队伍。保尔他们三人也站在大街上,目送着这支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的红军队伍。

当这支部队唯一的一门大炮和载着机关枪的马车从石头马路上隆隆开过去时,孩子们便尾随在游击队的后面,向前走去。队伍在市中心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去各家各户安排住处,直到这个时候,三个小伙伴才离开队伍,各自回家了。

晚上,被作为游击队司令部的列辛斯基家里,有四个人围坐在客厅里的一张四脚雕花的大桌旁边,他们正在开会。与会者其中三个是指挥部的成员,另一个是已过中年,头发斑白的指挥官布尔加科夫同志。

布尔加科夫将一张省内地图在桌子上展开后,用指甲在地图上标记出几条路线,然后对坐在对面那个颧骨突出、牙齿结实的同伴说道:“叶尔马琴科同志,你认为应该在这里打一仗,可我主张明早尽快撤离。要是今晚能撤离再好不过了,但是同志们都累坏了。我们的任务是趁德国兵到来之前,抢先到达卡扎京。现在我们的兵力有限,要是与德军对抗,就是以卵击石……看看我们目前的战斗力吧:大炮一门、炮弹三十发、步兵二百人、骑兵六十人……而德国兵如钢铁洪流一般源源涌来。我们要想开战,必须与其他后退的红军部队联合起来才行。此外,我还要提醒同志们警惕一点,除了德国兵之外,一路上我们还将遇到各种各样的反革命匪帮。我建议,咱们明早尽快撤离,同时炸掉车站后面的小桥。德国兵要修好桥,也要费个两三天的工夫。这样,他们沿铁路线推进的行动就将延迟。同志们,你们有什么想法?咱们做个决定吧。”他转身询问在座的指挥官。

斯特鲁日科夫与布尔加科夫斜对而坐,他的嘴唇动了两下,然后看看地图,又把目光转向布尔加科夫,最后吃力地把憋在嗓子眼的话说出来:“我……我……支持布尔加科夫的决定。”

在座最年轻的、穿着工装上衣的指挥官也支持这一决定,他说:“布尔加科夫的话很有道理。”

只有那个白天与孩子们见过面的叶尔马琴科,仍然固执地坚持己见。他开腔道:“当初我们为什么组建这支队伍?难道是让我们看到德国鬼子转身就跑吗?依我看,我们就应该在这里与他们拼杀一场。总是撤退,都厌烦了……如果我做决定,就一定会在这里与这帮家伙大干一场。”说罢,他一把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布尔加科夫用不赞成的目光看了看他,说道:“叶尔马琴科同志,打仗必须有把握才行。如果明知道必败无疑,还让同志们白白牺牲,那可不行。我们可不能做这种事。真这么做可就太不理智了。要知道,敌人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就在我们的身后,而这个师的配备力量很强大,既有重炮,也有装甲车……叶尔马琴科同志,不要意气用事……”说完他转向其他同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咱们就这么定了,明早就撤离。”

布尔加科夫继续主持会议:“下一个要讨论的是有关联络的事情。由于我们的队伍撤退得最晚,所以要把建立敌后组织的任务承担起来。此地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中心,一个小城里就有两座火车站,所以我们必须在车站里安插一个信得过的自己人。现在我们商量一下,看看谁留在这里最适合。请大家提提合适的人选。”“依我看,水兵朱赫来最适合留在这里。”叶尔马琴科一边走向桌子,一边说道,“首先,朱赫来出生于本地;其次,钳工和电工他都在行,这样便于在车站上安排工作。再有呢,没人在咱们的队伍中见过他,因为他今天半夜才会赶来此地。这个小伙子聪明机警,准能胜任这里的工作。我认为,他是最佳人选。”布尔加科夫点头表示赞同,并且说道:“不错,叶尔马琴科,我同意这个人选。同志们,你们有不同看法吗?”他向其他人问道。“既然都同意,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们会给朱赫来同志留下活动经费和任命书的。”

这个问题解决后,布尔加科夫又进行下一项内容,他说:“同志们,我们还有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内容需要讨论,我们要研究一下如何处理城里的一批武器。这里有一个仓库,存放着两万支步枪,这些武器都是沙皇战争时期留下来的。它们就在一个农棚里堆放着,早就被人遗忘了,是一个农民——这个棚子的主人,他向我报告了这一情况。他想弄走这些枪,以免担惊受怕……我们绝不能把这一仓库的枪留给德军。我主张烧毁这些武器。不过要干就得马上干,别耽误明早的撤退。只是要烧的话,有点不安全,因为棚子位于城郊,挨着一些穷人的农舍,怕会殃及到他们。”

身强力壮胡子拉碴的斯特鲁日科夫微微挪了挪身子,发表不同意见说:“为……为什么……要烧毁?我觉……觉得将这些武器分给老……百姓更好些。”

布尔加科夫听后,马上把脸转向他,说:“你说,把枪都分了?”

叶尔马琴科立刻兴奋地附和道:“对呀,对呀!把枪分发给工人和其余的居民,谁想要就发给谁。如果德国兵把大家逼得实在无路可逃时,至少可以用这些枪以牙还牙。这些德国兵肯定会压迫老百姓的。一旦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些武器反抗。斯特鲁日科夫说得很有道理:将枪发给大家。我觉得,最好能向乡下运一些枪支,因为农民可以将枪藏在更隐蔽的地方。这样一来,德国兵要是过分欺压老百姓,把他们逼得一无所有时,这些枪支就会派上大用场!”“说得好啊,不过德国佬不会放过这批武器的,他们肯定会命令老百姓上缴武器,那样的话,这些枪支还是得交给德国人。”布尔加科夫先笑了笑,然后说道。“是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上缴的,会有人上缴,也会有人不上缴的。”叶尔马琴科反驳道。听完之后,布尔加科夫用询问的眼光扫视了在座的每个人。

那个年轻的工人也表示同意叶尔马琴科和斯特鲁日科夫的做法,说:“分吧,把枪分了吧。”“那好吧,那咱们就把这些枪发下去吧。”布尔加科夫最终同意了大家的意见。“我们已经研究完了所有的问题。现在大家回去休息一下,我们可以睡到明天一早。等朱赫来一到,就让他来找我,我想和他当面谈谈。叶尔马琴科,你到外面检查一下岗哨。”说着,布尔加科夫从桌旁站起身。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布尔加科夫一个人了。他走进客厅隔壁的主卧室,躺在铺着军大衣的床垫上,开始休息。

一大早,保尔才从发电站下班回家。他在发电站已经做了整整一年的锅炉工助手了。

小城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格外热闹,这种异常立刻引起了保尔的注意。在回家途中,他遇到越来越多的人扛着步枪,有的人是一支,有的人是两支,甚至还有的人一下抱了三支。保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匆忙跑回家。在列辛斯基庄园旁边,他昨天看见的那支队伍正在整装待发。

跑回家后,保尔草草地洗了一把脸。母亲告诉他,阿尔焦姆没在家,于是他又跑出家门,朝住在小城另一边的谢廖沙·勃鲁扎克家跑去。

谢廖沙的父亲是一名机车司机副手,他有一幢小房子和一份微薄家产。谢廖沙当时不在家。他的母亲,一个又白又胖的家庭妇女,没好气地瞟了一眼保尔,抱怨道:“鬼才知道,他又到什么地方疯去了!天刚亮,他就像中了邪似的跑出去。听说在哪儿正在发枪呢,大概他奔那儿去了。真应该好好收拾一顿你们这群流鼻涕的将军。没一个老实听话的!真让人头疼。比瓦罐高不了多少,也要凑热闹去领枪。你替我叮嘱那个小混蛋,他要是敢带一个子弹粒回家,我就把他的脑袋揪下来。把那些用不着的东西拿回家,全家都会跟着倒霉的。你往哪儿跑,也想去那儿?”

保尔懒得再听谢廖沙的妈妈继续唠叨,便飞快地跑到街上。

有一个肩扛一把枪的男人沿着马路走过来。保尔一阵风似的跑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道:“大叔,请问在哪儿可以领枪?”“就在维尔霍维纳大街,现在还在发着呢。”

听罢,保尔飞也似的跑向那个指定地点。跑过两条街后,他不小心撞上一个小男孩,只见这个小男孩拖着一支上有刺刀的沉重步枪。保尔挡在他的面前,问他:“这支枪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小男孩告诉他:“学校对面有一些游击队员在发枪,但是已经发光了,大家都领完了。他们发了整整一夜,那里只摆着一堆空箱子了。这是我拿到的第二支。”小男孩的表情极为得意。听完之后,保尔大为沮丧。

他懊悔不已地想:“哎,见鬼,我真不该回家,先去领枪就好了!我怎么把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了呢?”

这时,保尔心生一计,他立即调头,大步流星地去追那个没走多远的小男孩。追上后,他把小男孩手中的枪一下子抢了过来,然后用一种不容反抗的口吻说:“你反正有一支了,够了,这支归我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动手明抢,这激怒了小男孩,他朝保尔扑了过去。保尔退后一步,举起刺刀对他吼道:“快走,否则刺伤你,我可不管!”

小男孩委屈得哭了起来,可他无力反抗,只能哭骂着往家跑。保尔满心欢喜地一路飞奔回家。他跨过栅栏,径直跑到家中的小棚里。保尔把棚顶下面的横梁作为了藏枪之处,一切弄妥后,他满心欢喜地吹着口哨,朝屋里走去。

在舍佩托夫卡这样的乌克兰小城里,夏日的夜晚是十分迷人的。舍佩托夫卡小城的中心是市区,而四郊是一片农舍。

在那样寂静的夏夜,所有的年轻人都来到了大街上。这些青年男女,有的站在自家台阶旁,有的来到花园和庭院里,有的就坐在大街上的圆木堆上。他们要么三五成群,要么出双入对。此时四周洋溢着愉快的笑声和歌声。

空气里弥漫着芬芳的花香,苍穹中的星星像萤火虫般眨着眼睛,人们说话的声音被传到远方……

保尔喜好拉手风琴,他自己有一架维也纳制造、音质优美的双键手风琴,他对这把手风琴十分喜爱。保尔常常备加爱惜地把这架手风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移动,于是琴键便由上至下飞快地律动起来。低音键一声和鸣,手风琴便奏出了激昂嘹亮的乐曲。

在手风琴欢快的伴奏下,叫人怎能不翩翩起舞呢?你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脚,它们会情不自禁地舞动起来。手风琴的演奏越来越热烈,此时,不禁让人感叹——世间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今夜让人格外愉快。保尔家附近的圆木堆上坐着一帮爱说爱笑的年轻人。这些人当中就属保尔的邻居加莉娜笑得最欢。她是石匠的女儿,平时喜欢与小伙子们一起唱歌跳舞。她的嗓子低沉洪亮,柔和悦耳,是个女低音。保尔一般不敢接近她,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此时她和保尔肩并肩坐在一起,并用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保尔,同时笑吟吟地说:“你呀,真是个不赖的手风琴手!遗憾的是,你还是个黄毛小子,否则的话,倒是个称我心的小丈夫!我就喜欢手风琴手,他们总是让我心醉。”

保尔一听,羞得脸红到了耳朵根,好在天黑,没被别人察觉。保尔想挣脱开这个顽皮姑娘的怀抱,没想到她死搂着不松手,还开着玩笑对他说:“嗨,亲爱的,你躲什么呀?真是个可爱的小丈夫!”她那丰满而弹性十足的胸脯紧紧地挨着保尔的肩膀,这让他感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周围传来的笑声打破了马路上惯有的寂静。“你弄得我没法拉琴了,请让开一点。”说着,保尔用手推了推加莉娜的肩膀。

他的话一出口,又引起了大家的戏谑和哄笑。玛鲁霞出来解围说:“保尔,给我们拉一首动人的曲子吧。”

接着,就看到琴箱悠悠地展开了,保尔的手指轻轻地弹奏起来。这是一曲大家耳熟能详的家乡小调。加莉娜首先跟着唱起来,随后玛鲁霞和其余人也一起高歌起来:

所有的纤夫

都已返回故乡,

这里多么亲切,

这里多么舒心,

让我们欢唱

带走心中的悲伤……

年轻人高亢的歌声飘向树林,传到远方。“保尔!”就在此时,传来了阿尔焦姆的呼唤声。

保尔马上收拢了手风琴,并扣上琴带。“家里喊我了,我要回去了。”“再坐一坐,拉几曲吧,回家来得及。”玛鲁霞向保尔央求道。

保尔着急回家,回绝道:“不行。明天再给你们拉吧,现在我得马上走了,阿尔焦姆都喊我了。”说完,他就穿过马路,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保尔回到家,一开门,看到桌子旁边坐着阿尔焦姆的一个同事,此人叫罗曼,还有一个人,保尔不认识。

保尔问哥哥:“是你喊我吗?”

阿尔焦姆对保尔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冲陌生人说:“这就是我弟弟保尔。”于是,那个人向保尔伸出了自己粗糙的大手。

阿尔焦姆接着对弟弟解释说:“保尔,是这么回事。你说,你们发电站有一个电工生病了。明天你去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找个懂行的人顶替他。如果需要,你就回来通知我。”

那个陌生人插话道:“不用,我和他一起去吧。我可以亲自和老板谈谈。”

保尔马上接话说:“当然需要啦。要知道今天都没开工,就是因为电工斯坦科维奇生病来不了。老板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想找人顶替,但没找着。他又不敢让一个锅炉工独自发电。听说,我们这个电工得了伤寒病。”

陌生人一听,说道:“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儿十有八九能成。”然后他又对保尔说,“明天我来你家,咱们一起去。”“好的。”说完,保尔一抬头,与陌生人那安详的眼神碰到了一起,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正在观察着保尔,他的目光十分坚定,一直凝视着保尔,这让保尔有些不自在。同时保尔也打量起这个陌生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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