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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3 15: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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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苗庭宽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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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贡瓷梦

大唐贡瓷梦试读:

简介

《大唐贡瓷梦》描写唐朝开元年间,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的旷世珍品邢州白瓷创新烧制、成为大唐贡品,流通天下的故事。英俊后生李长生接任邢州瓷器行首后,带领幼时伙伴方运生等五大窑主,历经挫折,矢志创业,烧制成如雪似银的邢州白瓷,开创了南青北白的瓷器格局;与他们情感交织在一起的有皇室落难的妙龄公主,有隐姓埋名的亲王之孙,有京城瓷器行肝胆侠义的小师妹,有一见钟情的契丹族痴情女子,以及上官婉儿、娄师德、苏味道朝廷名臣等众多人物。小说以浓重之笔描写了邢州瓷器人执着爱情、事业,以其自由洒脱的独特的人性之美。全书38章40万字。

《大唐贡瓷梦》故事梗概

唐朝天授二年(公元691年),邢州(邢台)瓷器行行首(会长)李福病逝,其子李长生奉母命赴洛州(洛阳)亲王李素节(唐高宗四子)府上拜孝,得知李素节入狱羁押京城。长生赶至京城瓷器行打探消息,巧遇亲王被武后赐死,长生莫明其妙的得到亲王李素节遗银八百两,离别六年已出家的京城小师妹关宝珠突然夜访,回邢州的路上又遇神秘女子李元春。

长生回到邢州,窑场发生瓷器质量差被幽州、柳城(朝阳市)契丹商客拒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退货事件。无奈之中,身为行首的长生率人前去幽州地协商。

李元春秘使邢州,找到莲溪庵主持慧心,转告父王(李素节)遗嘱,由慧心将父王幼孙李坤隐于民间李长生家抚养。

长生幽州一行,感动契丹商客,挽回声誉并收回货款。同行的方窑主还娶得契丹商人之女为妻,满誉而归。此举让内丘众窑主深受启发,大伙汲取教训,合伙开办邢州窑社,创新工艺,烧制邢州白瓷,以洗幽州之耻。

出家修行的小师妹关宝珠思恋长生,私自来到邢州,与长生妻芳儿相识。芳儿染有重疾,惦记外出幽州的夫君长生,宝珠千里单骑,探其踪迹,芳儿大为感动,俩人结为姊妹。宝珠出身京城瓷器世家,为帮助长生烧制邢州白瓷,潜回京城,偷走父亲珍藏的《瓷器秘笈》,赢得股东信任,成为邢州窑社股东。

芳儿去京城医病期间,受到宝珠悉心照顾,她考虑自己来日不多,为感激宝珠,给自己的孩子找个能依托的人,芳儿暗设计略,逼迫长生答应娶宝珠为妻,俩人有了夫妻之实。

内丘众窑主同心协力,建造新窑,烧制新瓷,窑场工地热火朝天。长生母亲长孙氏带孙女等孩子来窑场游玩,不幸发生坍塌,孙女二凤等俩人身亡。哀痛中已为女郎中的李元春对长孙氏真情相助,长孙氏倍受感激。长孙氏以冲喜为名,背着去京城治病的长生、芳儿,娉李元春为儿媳,并订立婚约(妾室)。

芳儿从京城治病归来,得知二女儿身亡,又闻婆婆为长生娉娶了元春,悲怨交加,吐血而死。长生悲痛中,吃住窑场,和众窑主攻克白瓷难关。

长生与元春成亲后,接到京城急信,说宝珠有孕。李元春大义,背着婆婆长孙氏派人秘密进京,以李家名义聘娶宝珠,并谎称宝珠来邢州完婚,让宝珠离开娘家隐居京城保胎,瞒过宝珠爹娘,解了宝珠之忧。

邢州白瓷试烧成功,运至京城,名声大振。官家、商客、丝路商人争相采购,上官婉儿、苏味道等朝廷官员将邢州白瓷介绍至宫廷、寺院、府衙使用,定为朝廷贡品;宰相娄师德亲自派人采购,奖励西域屯田将士,邢州白瓷誉满西域。邢州白瓷借势发展,与南方青瓷平分天下,形成南青北白。邢州白瓷贵贱通用之名留于世。

京城密信,朝廷酷吏来俊臣等欲究查亲王李素节之孙李坤脱逃一事,长生和元春得知消息后,将李坤过继给赵窑主为子,改名赵素。

李元春婚后两次小产,恐难生养,找邢州莲溪庵主持慧心哭诉。慧心担心元春悲伤过度,为安抚元春终于说出她就是元春生母的秘密。慧心怕女儿遭受无后的世俗罪名,设计让长生陪元春躲开婆婆长孙氏到京城治病。

宝珠爹娘敬重已故亲王李素节,同情李元春,做主把宝珠生下的男婴送给元春。元春私会姑姑宣城公主(李素节之姐),为子起名李汉唐,后带回邢州抚养。之后,宝珠又生下一男一女。

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契丹叛军孙万荣入关幽州,占领赵州,烧杀掠抢。身在京城的宝珠,丢下孩子,千里单骑来邢州报信解救长生家人,带长生家人南迁洛州,躲过战争劫难。逃难中,长孙氏方知李汉唐是宝珠所生,宝珠还为李家生下一男一女,喜出望外之余,在洛州家中设宴招待京城来的宝珠爹娘,当众认宝珠为儿媳。此时,李元春也有了身孕。

次年,朝廷平定叛军,长生回归邢州内丘,两个月后恢复邢州白瓷生产。接待丝绸之路上的西域商客,邢州白瓷再此鼎盛于世。

神龙政变,武则天让位,李显即位恢复大唐。二月,追封李素节为许王,以亲王礼仪重葬于乾陵。宣城公主念及弟弟骨肉,谕知李元春带孩子来京。许王之孙赵素参加“春闱”后第中进士,李元春子李汉唐进国子监读书。

开元二年,李隆基探望病中姑姑宣城公主(时改封高安公主),得知李元春是叔父许王之女,下嫁邢州瓷家,誉元春是皇家公主,赞叹邢州白瓷精美,为国朝增光。二年后,朝廷谕知设立邢州贡瓷院,赵素为邢州贡瓷院长史。邢州瓷窑的一代年轻人走上历史舞台。此时,邢州白瓷走过了创新创业的艰难阶段,不久烧制出了如雪似玉、薄如蝉衣的旷世珍品,通过丝绸之路,震惊了世界。

苗庭宽小传

苗庭宽,男,生于1956年,河北巨鹿县人。曾是高级法官、高级检察官,现任邢台检察文联主席、邢台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邢台学院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著作有《邢台历史之谜》、《巨鹿历史之谜》、《邢台历史大事记》、《威县历史之谜》等170万字。曾被人民网等多家传媒连载、转载。

主要人物

李长生——邢州瓷器行行首

长孙氏——李长生之母

长孙芳儿——李长生已故之妻

李元春——李长生之妻、亲王李素节之女

关宝珠——李长生二夫人、长生师妹

李大凤——李长生之长女、长孙芳儿之女

李汉唐__李长生之长子、关宝珠之子

李金凤__李长生之次女、宝珠之女

李金平——李长生三女、李元春之女

赵素——亲王节素节之孙(又名李坤)、邢州贡瓷院长吏

慧心——莲溪寺主持、李元春之母

关师傅——李长生的京城师傅

关师母——李长生师母

关宝顺——关宝珠之妹

关世雄__李长生之子

方窑主——内丘窑主方运生

乌林答——方运生之妻、耶律隆运之女

田氏——方窑主二夫人

方复苏——方窑主长子、乌林答之子

方云飞——方窑主次子、田氏之子

方淑贞——方窑主长女

方淑文__方窑主次女、田氏之女

张窑主——内丘窑主

马窑主——内丘窑主

马志良——马窑主幼子

赵窑主——内丘窑主

智窑主——内丘窑主

耶律查刺——幽州瓷器行首、契丹人

耶律隆运——柳城瓷器商、契丹人

秀枝——乌林答生母

孥懒——耶律隆运之次女

岳顺——孥懒之夫

张老郎中——元春义父

张代福——巧儿之夫

巧儿——张老郎中之孙女

高城公主——唐高宗之女、李元春之姑母

李隆基——唐朝皇帝

上官婉儿——武则天重臣

娄师德——将军,唐朝宰相

苏味道——初唐政治家

孙行首——京城瓷器行首第一章京城拜客访师母亲王遗赠八百金

唐朝天授二年七月(公元691年),多日不雨的京城长安,骄阳似火。

京城郊野的官路上,传来鼓点般的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的声响,让人徒然生出莫名其妙的焦虑。马蹄声近,扬起一弯尘烟,须臾之间,骑马人已由城南的天街,奔向明德门。

看守城门的禁军,是平日的数倍,士兵们严阵以待的面目,让人感受到京城气氛的异样。

来客下马,通过明德门,步入朱雀大街。朱雀大街的尽头,是可近而不可及的大唐帝国的皇城。虽然现在的皇城内已经改旗易帜,物是人非,然皇城的庄严肃穆,仍令路人敬仰。朱雀大街两旁粗壮的国槐和国槐缝隙中透出的京城街坊的青砖灰瓦,抹不去的浓郁风情,让来客无不追忆曾经的岁月,感叹命运多舛。来客放慢脚步,从开化坊街口转向京城东市,径直走向瓷器街。“京城瓷器行”的匾额赫然在目。店铺门前穿着短衫的杂役,见有客人到访,忙施礼道:“欢迎客官光临!”

来客还礼,将马骑交给杂役,操着浓厚的邢州口音,“烦劳师傅了。”他从马背上摘下一个褡子,跨在肩上,快步步入店内。店内大厅中陈列着许多瓷器,瓷器上方的墙壁上,用木板写着瓷器的产地,“邢州”格外醒目。一位身体胖硕的长者从内室里走出来。“师傅。”来客重重地跪在地上,声音悲切地叫了一声。

胖长者先是一怔,接着一阵惊讶:“啊呀,这不是我的徒儿李长生吗!”他慌忙搀扶长生,感慨万分,“你小子终于来了!你可知道你师母是如何念叨你哩。快快起身,里屋说话。”由于激动,长生满脸泪水,他挽着师傅,走进里屋,拭去脸上的泪。

胖长者端茶,递手巾,爱怜地注视着正在净面的徒儿。“不急,不急,你慢慢洗。”他端起污浊的面盆,“有多长时间没有洗面了,这一盆水都被你洗成泥糊糊了。我再去打一盆水来,你多洗两遍。”

长生听话的又洗了一次。胖长者看着清秀俊朗的徒儿,说道:“这才是你呢。刚才像个土人似的,若不是听到你说话的声音,我都不敢相认。”胖长者在一旁挥动着扇子,眸子里流动着欢快的目光,汗衫粘贴在他的身上,不断浸出汗水,背部印出一片汗迹。他关心地问道:“想吃些什么?”

长生看着师傅,顺从地说:“吃什么都行。”“吃凉面怎样?”胖长者征询道。“槐叶凉面?”“对,京城名吃。这是京城人最爱吃的。”师傅解释道。“不瞒师傅说,来京城的路上,我就想到了槐叶凉面。自回邢州后,再没吃过那东西。真想吃。”长生见到师傅,说话很随意。“想吃好办。”胖长者招呼一声,来了一个杂役,他吩咐道杂役,“叫两份槐叶凉面来。”

长生说道:“师傅,叫一份就得。”“一份哪成啊。像你这年纪,吃两份也不多。”胖长者坐在长生身边,舞动着扇子,看着长生喝茶。他说:“几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你离开京城那年十九岁,一晃七个年头,恍若昨日。我和你师母老了。不满你说,在这六年里,你师母天天念叨你。”

长生脸含愧疚,“小子不才,愧对师母,也愧对宝珠师妹。都是我家母的错。”“儿女情长事,谁能说清楚,谈不上怨谁欠谁。姻缘讲缘分。你和宝珠有情无缘,怨不得任何人。”胖长者劝慰长生,怕长生难过。“宝珠妹妹还好?”长生似乎有些口吃。胖长者叹气。

自长生离开京城后,他女儿宝珠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宝珠要出家,他和夫人尽管有一百个不乐意,但又担心宝珠寻死觅活闹出别得岔子来,只得听天由命,随她如愿。始初,夫妇俩隔三差五去寺院看望女儿宝珠,后来时间久了,习惯了,去得也少。最近听说,宝珠随师傅云游去了外地。他呢图心净,懒得打理女儿。今儿见了长生,又得长生问及此事,他才想起这些往事。胖长者见长生呆坐在那里,知道长生心里难过,便岔开话题,问道:“成家后有娃了么?”“有了,俩娃。”“好啊,有出息了,都俩娃了。女娃还是男娃?”胖长者继续问,想弄个明白。“俩女娃。”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女娃好哇。我不是也养了一堆女娃吗。”胖长者安慰长生。“宝顺妹妹呢,我走的时候她才四岁,现在可是长大了。”长生看着师傅的脸问道。

胖长者笑道:“那个老吆啊,淘着呢,十多岁了,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磨人,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整天个儿出些妖道子。都是你师母娇惯坏的。”长生感觉师傅和从前一样,说起他的宝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不能全怪师母吧,我想也有师傅的份儿。”长生开起玩笑。他接着说:“家里的姊妹们都懂事,全杖师傅、师母教导有方。现在她们长大了,你和师母也能省些心,享享清福。师傅有福气。”“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能吃能喝能睡,没啥烦心的事儿。乐哈了,身体就好。商行里的人都叫我‘胖弥勒’。长生,你瞧瞧,我长得像不像弥勒佛呢?”胖长者在长生面前晃动着胖脑袋。显然,他对这个绰号还是满意的。“确实一脸的佛像。心善面相也善,师傅的面相里就有福气。可是我的父亲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长生触景生情,突然难过起来。胖长者收起笑容,问起长生父亲的情况。去年秋天,长生的父亲李福感到身体不适,吃了几副药,略有好转,再没当回事儿,今春儿突然得了风症,挨了不到一个月,便驾鹤西去。“你爹好像比我小十岁,五十了吧?”胖长者含泪问道。“刚满五十。”“年纪不大就去了,可惜呀!我第一次去邢州办瓷货的时候,他二十几岁,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那种精神头,我至今历历在目。你爹是我见到的最有才华的人了。二十多年,转眼功夫,人竟没了。人生无常啊!”长者拭泪,长生也落泪。过了一会儿,长者问:“你母亲身体可好?”“家母心量大,还算看得开。这不,刚过了尽七,就催我出来向亲王李素节大人、孙行首和你等众前辈拜孝。感谢前辈们对我家这么多年来的厚爱。可是亲王李素节大人他……”胖长者挥手制止长生,之后站起来到外面看了一下,返回后小声问道:“你去洛州了?”“去了。”

长生从邢州出来,先去洛州,礼拜亲王李素节大人。到了洛州,亲王李府已被朝廷查封,他听说亲王大人一个月前被带到了京城,同时带到京城的还有李大人的几个孩子。长生担心地说:“我不知道亲王犯了什么罪,很是担心,便昼夜兼程跑来京城。”胖长者气愤地说:“哪有什么罪哟,罪在他姓李,他是先帝李治的儿子。这个武则天铁了心要当女皇帝,嫌先帝的李家子孙们碍她的事儿,要赶尽杀绝呀!”

李素节是高宗李治的四子,生母萧淑妃。李素节天资聪慧,能日诵古诗赋五百余言,深受高宗喜爱。六岁时被封雍王,升雍州牧;十二岁改封郇王。唐永徽六年萧淑妃被武则天害死后,李素节被贬为申州刺史。唐高宗怕武后加害李素节,让其以患病为由,不入京朝见,一免是非。可李素节咽不下这口气,写了一篇《忠孝论》表明自己无辜。此事招怒武后,将他流放鄱阳、岳州几个地方。武后篡政后,李素节终了未能逃脱下狱的厄运。这时杂役端来了槐叶凉面,胖长者止住话,说道:“你先吃饭,我想你在路上一定饿坏了。这春和堂的槐叶凉面,在京城是第一份,皇亲国戚都抢着去吃哩。”“味道就是好,不瞒师傅说,我有两天时间没正经吃饭了。”长生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吞下两份槐叶凉面。“你小子真是饿透了,是不是再来一份?”长者带着笑意。长生说:“师傅够了,吃了两份,肚子撑大了。”随后他问:“师傅,怎么没见孙行首呢?”“早上他还念叨你爹呢,担心你家的事儿,没了你爹这个顶梁柱,你年纪轻,怕你挑不起窑场这副担子。他还说,等跑完了亲王李大人这档子事儿,专程去邢州看你们,看看邢州的窑场。”胖长者解释说。长生听后没有言语,脸上露出感激的面色。

胖长者叹了口气,“近日孙行首心情不好,什么事儿都做不下去,一大早他就出去了,说是到御史台找人,想再见亲王大人一面。”长生放下碗筷。“师傅,我年轻,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亲王大人有恩于我家,我一直在想,只要能救亲王大人一命,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胖长者拍着长生的肩膀,“孩子说得对,受人恩惠定当涌泉相报。李素节大人不但对你家就是对我们东市的瓷器行都是有恩德的。他才德出众,为人坦荡,深得先帝赏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天不容他,人要灭他,我们干着急有劲使不上,没法儿救他啊。”他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地说:“你呀也别着急,我们心情一样,都想救这个好人,但心有余力不足,空无奈。孙行首认识人多,路子广,兴许会有办法。”

傍晚时分,孙行首回到店里,他像散了骨架一样疲惫地拖着步履,蹒跚而来。孙行首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国字型方正的脸上镶着一双从不认输的眼睛,平日里刚毅、侠气、精明棱角分明的标记在他的脸上,他因这张脸而广交挚友。但此时的孙行首却是满脸的忧伤、愤恨。他和长生打过招呼,倒身躺在一张竹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囊,没有了形状。屋里漆黑一团。胖长者拿出火石,发出砰砰啪啪地声响。孙行首有气无力地说道:“关师傅,莫点灯。暗一点,心里倒舒坦些。”

关师傅问道:“行首,这李素节大人……”“殁了!”孙行首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啊,怎的殁了?”关师傅和长生惊异地望着孙行首。“李素节大人被缢死在南龙门驿了,他的三哥泽王李上金也殁了……,一天之内,害死先帝的两个儿子,这叫什么王法、什么世道呀!”孙行首几乎在呐喊。关师傅关上屋门,小声说:“行首,小心隔墙有耳。”孙行首坐起来大声说道:“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了,还怕个丘!大不了让他们把我也抓起来,杀了,好让我跟李素节大人做伴儿去。”说完,他又把身子放回到躺椅上。

李素节在去刑场的路上,遇上一户人家出殡,家人哭声不断。李素节问死者是怎么死的,有人告诉李素节是病死的,李素节伤感地说:“能病死就很不错了,还哭什么。”李素节四十三岁,身体有病,他不想死,他宁愿病死也不想被杀死。行首呜咽着,一拳打在自己胸上,“我真是恨自己无能啊,救不了李素节大人!”关师傅和长生在一旁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平息,孙行首转过身。“关师傅,武后下旨,准李素节大人以平民身分下葬,我在城南给李素节大人选好了一块墓地,明天你从柜上取二百两银子,带着长生和几个杂役去把李素节大人安葬了吧。”“是。”关师傅应了一声。并说:“给你弄点吃的。”“罢了,哪儿还有胃口啊。你呢,帮我照顾好长生,他这么老远的从邢州赶过来,也不容易。你到外面弄几个小菜来,晚上陪长生吃顿饭。现在我有话给长生说。你去吧!”孙行首在黑暗中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他这个举动,关师傅根本看不到,连孙行首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手势。世道阴暗,人们的心中也是暗无天日。

关师傅走后,长生在孙行首对面坐下。虽然他看不到孙行首的面目,但他想象得出躺在椅子上的孙行首气急败坏的模样儿。长生不知道说些什么,唯有沉默相对。孙行首停了一会儿,起身说道:“长生,你们李家与大唐皇帝李氏家族是一支,正因为是一支,你的祖上才被高宗皇帝派去尧山那里守唐祖陵,你父亲活着的时候,总喜欢讲这档子事儿,荣耀着呢。现在,大唐江山很快就不姓李了,这不但是你们李姓家族的悲哀,也是整个大唐臣民的悲哀啊!我讲这些话,就是让你记住今天七月十三日这个日子,这是亲王李大人的殉难日,今后不管在哪儿,要记住他、纪念他,”讲到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你一件事儿,李大人欠过你家瓷器钱吗?”“家父生前不曾说过。”“你再想一下有无此事。”孙行首提醒道。长生想想了,肯定地摇头。“没有。”孙行首纳闷儿。前天他去狱中探望李素节大人,问他放在瓷器行买瓷器的钱怎么办,他说都快去见阎王爷了,还买什么瓷器呀。李素节想了一会儿,他说他欠邢州李长生家的银子,委托孙行首把这些银两全部还给长生家。李素节知道长生的父亲不在了,让孙行首转告长生,要他继承父业,烧好邢州白瓷。李素节说隋朝时内丘曾出了一批类雪类银的瓷器,十分的珍贵,他让孙行首告诉长生要好生琢磨那个朝代的器物,通过琢磨器物找出窍门,重新烧制邢州白瓷,造福人民,光大华夏瓷器文化。孙行首听了李大人的话很受感动,一个行将死亡的人,竟念念不忘光大邢州白瓷。但他回来后一琢磨,发现李大人的话中有话。今儿见了长生,便想起了李大人的嘱托。长生问:“孙行首,李素节大人放在您这里有多少钱呢?”“八百两。”

长生惊愕,“不可能,我们家绝对没有这么多钱!再说了,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事儿。这钱不是我们家的,我们不能要!”“是不是你家的,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李素节大人说了算。他说给谁,我就给谁,你小子不能让我言而无信,无情无义,做愧对亡者的事情吧!”孙行首挪动身子,从躺椅上下来,他的声音瓮声瓮气。黑暗中看不到孙行首的表情,但口气中流露出来的不高兴,让长生想象到孙行首生气的样子。长生跪在孙行首面前,惶恐地说道:“前辈息怒,晚辈不敢。”

孙行首前行一步,摸索着拉起长生,严肃地说:“我说给你钱,你就收着,不要问原因,也不要给别人说起。亲王让我给你自有给你的道理。至于隋朝烧制的类雪类银的器物,那可是国宝,只有皇宫里头有,你们家哪会有呢,若是真有的话,就凭我与你爹的交情,他早就告诉我了。可这李素节大人,为什么特意挑明让你好好琢磨隋朝器物呢。”孙行首在屋里渡着步子,有些自言自语。他突然转过身,站住说:“长生,你过来,跪下!”长生马上跪在地上。“晚辈遵命!”“你现在向我保证。”孙行首语气坚定而又低沉。“我保证!”长生挺直腰板向孙行首保证。

孙行首教导长生的,也是他近几日一直思虑的事情。今后做事情,都要小心,特别是在有关李素节大人的事情上,要慎之又慎,不该说得不说,该做得事儿一定做好。李素节大人犯得是谋反罪,谋反罪是大逆不道之罪,要累及全家。李素节大人的难处别人料不透,但从他的口气中,他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不测发生,他早做了准备。具体如何准备的,李素节大人做事严谨,不会吐露于人,而他自己已在生前考虑周全,有万全的布局。这就需要我们活着的人,事事留心,处处留意。于是,孙行首告诉长生:“今后凡是遇有以李素节大人的口信委托交办的事儿,都要熟记于心,埋在心底,不管承受多大的困难,都要诚心诚意办好。事儿办了还不能说,就是烂在心底也不能说。孩子,你能做到吗?”“保证做到!”长生回答坚决,如重槌击心。“好,起来吧。点灯!”

烛光下,孙行首扬眉如剑,二目如烛,曾经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他坐在椅上,让长生在他的面前坐下,一脸严肃。“离开家多久了?”“十八、九天。”“时间不短了。说不定你家里会有什么人去拜访。”孙行首拿过一把扇子,舞动着。“明天你就不要给李素节大人送葬了,早点回邢州去。”长生说:“不行得行首,既然我已经来了,哪有理由不给李素节大人送葬呢。他的恩德我们家几辈子也报答不了,否则,我一辈子心不安。若是回去了,家母知道这事儿,骂死我的。我听您的,送完葬就回去。”“也好。你的八百两银子,我先给你字据,过几日差人送去,你一个人独行,路上不便,这次就不要带了。记住,返程回邢州,路上不要多勾留,越快越好。瓷窑的事儿,你要用心打点,我们相信你,你会比你爹做得更好。”长生施礼。“谢谢前辈厚爱,小子谨记教导,会倍加努力。”

行首把自己粗而厚的大手放在长生的肩上,“我相信李素节大人选对了人,你不会让他失望,不会让他对你们李家失望的。我替他高兴!”长生迷茫地望着孙行首。孙行首继续说:“记住,还是那句话,管好自己的嘴。”之后抱歉地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能款待你了。你住在店内,由关师傅照料,我有事先走一步。”长生送走孙行首,见关师傅还未回来,拿一个小凳坐在店前纳凉。

店内的几个杂役们,也过来凑热闹。一个说:“李先生,听说你也是一个行首,这么年轻就当行首了真了不起。”长生谦逊地说:“邢州小地方,比不得京城。瓷器行里的行首不算什么官儿,是个差事儿。原来家父做,现在家父不在了,我继承着。前几年我和你们一样,也在这儿做杂役。”

几个人“啊”了一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一个说:“李行首,你们邢州真了不起,你们的白瓷,京城的人乐见着呢,就连胡人、西域人也抢着要。”长生叹气道:“我们邢州白瓷还比不上人家南方的青瓷。现在是有名声,缺少好的品种,更没有上等的品色。这一直是我们邢州瓷器人难已解开的心结。”一个杂役说:“我听关师傅讲,前朝的时候,邢州就产出过类雪类银的好瓷。怎么现在没了,烧不出来了呢?”长生想解释,但他起孙行首的告诫,担心话多有失,转移话题。他见市内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京城的夜市为什么这么晚还有人呢?”杂役回答,“平时天一黑就夜禁了,近日朝廷颁布《大云经》,武后高兴,赐准聚饮七日。我们这里还算清静些,到了西市那边,那才真叫热闹,胡姬的音乐声都能把天震塌下来。”长生想起今日是李素节大人的殉难日,暗自说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他心里难受,便说:“罢了,你几个出去玩吧,我在此歇息一会儿。”杂役们散去。

关师傅买来几个小菜,俩人在店内晚餐。由于俩人都有心事,晚餐也就简单了。送走关师傅,长生在店门口坐着乘凉歇息。这几天的事情,他仿佛经历了几个年代,他的心像打碎的坛坛罐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空落落。长安城对长生来说并不陌生,他十三岁的时候,家父为了让他开眼界,学习经营之道,送他到京城在东市的瓷器行里当杂役,他在此生活了六年。长生入门的师傅就是关师傅。关师傅是京西长陵人,祖上经营瓷器,后定居京城。

长生的到来,给关家带来了不少的乐趣,特别是关师母对来自邢州的这个小后生疼爱有加,视同亲生。理由呢,倒也简单。长生长相英俊,那脸盘儿、那嘴巴、那鼻子儿、那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有那长长的捷毛儿,乍一见面,关师母就把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疼爱到心里;长生聪慧文静,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那十足的书卷气儿,让关师母心醉,她搞不清楚,长生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大家闺秀,把儿子教导的如此样板;老天长眼,让关师母这个生育了五个女娃的母亲,终于找到了有儿子的感觉。

她对四女儿宝珠、五女儿宝顺常说,“你们的长生哥呀,是我亲生的,当时娘生你们的时候,怕家里乱,把长生放到别人家里养着,现在你们大了,娘就把长生接回来了。”宝珠、宝顺小姐妹俩还真得信以为真了呢。一次宝珠问长生,“哥哥,咱娘把你送到啥地方去了?”长生说:“很远。距离这儿,好几百好几百里地。”“好几百是多少?”宝珠闪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一个好几百是五百,两个好几百,就是一千多吧。”长生回答。“你在哪儿有娘吗?”“有啊。还有姐姐呢。”“那个娘对你好不好?”宝珠不放心。“好,我的亲娘能不好。”“那我娘不是你的亲娘?”宝珠满脸疑虑。长生难住了,他不能说不是。于是说:“也是。”过了两年,宝珠突然对长生说:“你娘是你娘,我娘是我娘,从现在开始我娘就不是你娘了。”长生不解,“为什么突然变卦了。”“不为什么。”宝珠脸色粉红。“到底为什么?”长生穷追不舍。“你忘了,兄妹不能成亲,我可不想和你成兄妹……”宝珠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长生原本想在京城多住几日,走访亲友故知。然事情有变,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别得地方可以不去走动,岂能与师母不辞而别呢。长生思虑再三,觉得不能短缺了这个礼节,虽然京城没有晚上拜客的习俗,现在事出有因,师傅已经知情,会给师母解释,他决定夜访师母。主意已定,长生拿出从邢州带来的汉锦名绢,又拿了些碎银,忽忽离开店门。京城长安有两个东西相对规模大小几乎相等的用于商品交易的市场,位置朱雀大街东侧的叫东市又叫东京市,位置朱雀大街西侧的叫西市又叫西京市。

两座市场,各占两坊之地,四周有围墙,开八通门,井字形街道和沿墙街道将市场分割为九区,每区四面临街,店铺沿街而设。店铺内天下奇货应有尽有,是世界上最为繁华的鼎盛之地。东市与西市的不同之处,就是客人相对少,商货的档次更高一些,因为东市的西北方向就是大唐天子的皇城和宫城,其四周是富可敌国的皇亲国戚和达官贵族的宅第。东市的商客主要是达官贵族。两市以物类分,分别设立了二百二十个行,每行设行首等人,这行首不是国家的官吏,是一种民役,但管的事儿还是不少。东市现任瓷器行的行首,姓孙,家籍巨鹿郡,祖上曾在京城为官。孙行首为人正派,与邢州长生家至交。

走出东市前,长生买了些京城的名吃点心等物什,大包小包装了一筐,顾店铺伙计做帮手,轻车熟路,一会儿功夫到了关师傅的家宅。师傅的家宅,虽然算不上豪宅大户,但门楼的精巧布局,依稀可见的雕梁画栋和门前依然威风凛凛的石狮,都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有过的豪华与繁荣。

这座院落,长生并不陌生。他在这里居住过六年,六年的童年岁月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如今当他驻足于此再次身临其境的时候,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许许多多的事情在他眼前叠叠而现。一时间,他的眼睛湿润了。长生扣开门走进师傅院内,师母师傅已经闻声在院内迎候。长生走到师母面前,呜咽着叫了一声师母,跪拜在地。师母落泪,抚摸着长生的肩膀,说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到了屋内,长生搀扶师母坐下,将带来的汉锦名绢、京城小吃等礼品送给师母。师母客气一番,收下礼物。长生坐下,拉着师母的手,师母的手微微擅动着,分别六年的思念泉水般涌上长生的心头,他不知从何说起。师母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

师母泪水婆娑地拍着长生的手说:“你家父的事儿,都知道了,什么也不要说,这是命。好好照顾你娘吧。怎么,明儿就要回去?”长生点头。师母说:“路途远,路上小心。”

站在师傅身边儿的姑娘说:“远什么,我感觉邢州离京城很近的。”“那是你心里近。一千多里路,你走走就知道了。”师母说着把姑娘叫到长生面前说:“这是宝顺,除了个子长高了些,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性。”宝顺回敬道:“人家就是小孩子吗,你说是不是,长生哥?”长生拿出十两银子送给宝珠,“来的仓促,不知道给宝顺妹妹买些什么好,还是妹妹自己买吧。”宝珠接过银子,说道:“别人给的我不要,长生哥给的我要。谢谢哥了。”

长生笑着说:“宝顺妹妹聪明灵利,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听长生夸奖宝顺,师母一脸的高兴,说道:“她呀,平日里长生哥哥长长生哥哥短的,念叨个没完没了,现在见到你,话倒少了许多。”“娘,长生哥一进门,你们说起来没完没了,哪有我说话的份呢。”宝顺不一不饶。师傅拨弄着宝顺的发辫,说道:“就是不长大人心眼,贪玩。”宝顺拿开父亲的手,“你贪玩,你是老玩童。”师母批评宝顺,“守着客人,没大没小。”“什么呀,长生哥是客人吗!”宝顺反驳道。之后她小声问长生:“长生哥,见过宝珠姐姐了吗?”闻听此言,师傅师母的脸马上僵硬起来,长生的脸也红了。宝顺自知失言,做了个鬼脸儿,躲到里间屋去了。长生低下头,带着歉意说道:“师母,都是我……”师母打断长生的话。“孩子,不要说了,都是缘分。”关师傅为了缓和气氛:“长生,咱爷俩是不是再喝点?”长生说:“不了师傅,明儿一早有事,我怕误事。”

这时宝顺端着酒菜上来,说道:“你想就喝,不想喝就不喝。不行,陪我老爹喝点!”关师母一下惊叫起来,“我的老天爷……真是晚上出太阳。小东西呀,你啥时候学会的这一手。老头子呀,看你五妮能的,竟然也知道接人待客,收拾酒菜了……”关师母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关师傅更是高兴,“长生这下你不能再说别的了吧,这是你妹妹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活,我也是第一次享受哩。”关师母坐下,“长生喝点,师母陪你一块喝!”

几杯酒下肚,关师母话多起来。“长生啊,有空的时候你也见见你宝珠妹妹。直到现在,六年了,她都做了带发修行的尼姑,可她还一直痴情于你,心里头只有你。你成亲都五、六年了,她仍然放不下你。我和你师傅都这样的岁数了,也没个儿子,将来我们俩走了后,谁能体谅这个傻闺女,照顾这个傻闺女呀……不是师母私心,宝珠的事儿,我就托付给你了。不管她真出家还是假出家,你得给我照管她一辈子……啊……”师母哭着说。关师傅也落泪。长生跪在地上,“师傅师母就是我的爹娘,宝珠和宝顺是我的亲妹妹,只要长生我有吃的有花的,她姊妹俩就有吃的花的。我是她俩的哥,我会照管她们一辈子的。”“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师母就放心了。”师母将长生拉起来。俩时辰后,长生告别师傅师母,回到店内。

五更时分,长生梦醒。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点着灯,来到邢州瓷器的货架前,他选了一件他父亲生前烧制的邢州瓷窑白瓷执壶,又选了一件他自己亲手烧制的白瓷观音佛像,这些佛像本来是他自己工闲时的小手艺,算不上正品,但孙行首看了后喜欢,运到长安,作为赠品,专门送给客户和友人。

长生把白瓷执壶和观音佛像放在地上,面南而跪,说道:“李素节大人,您遭此大难,小人无力相助,哀痛万分,我长生父子难忘您的大恩大德,现将父亲生前亲手制作的白瓷执壶和小子制作的观音佛像敬颂大人,以告慰大人的在天之灵。小子代父亲向大人叩首!”长生找来方形的木片,用毛笔以他父亲的名字写下“李福敬颂李素节大人”的字样。先在瓷壶内放入小米,后把佛像和白瓷片放入小米中。一来保护瓷器,防止破碎;二来掩人耳目,不易被人发现。

一切准备妥当,正准备洗漱,突然传来敲门声。第二章师妹夜半诉别情归途巧遇神秘女

听到敲门声,长生应道:“来了!”便前去开门。他估算着,一定是关师傅到了。他打开门,一个戴斗笠的人闪身进屋,随手把门关上。

来人摘下斗笠,斗笠中的秀发瀑布肩头。未等长生反映过来,她抱住长生哭道:“长生哥……”长生醒悟过来,“宝珠……是你……”“哦……”宝珠泣不成声。

长生把宝珠拉到桌前,借着灯光,仔细看着宝珠,脸上淌着泪。“怎么会是你呢?”。

宝珠羞涩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宝珠梳拢秀发,扎在脑后,仰起脸,让长生看个清楚。“是我吗?”她调皮地问长生,脸上泪水晶莹,红润光亮。

宝珠长着一副京城美女特有的圆脸盘,是唐朝人推祟的面如满月的那种。宝珠的肤色,白里透红,娇若牡丹;她丰满的嘴唇即使不涂胭脂,也是粉红嘟嘟的嫩,两只圆润的秀耳,在青丝中若隐若现,玉琢般洁白如洗的鼻子十分精巧、中看。她中等身材,胖瘦得体,丰满有致的酥胸下,奔腾着青春女子的激情热力,整个儿的天生丽质,婀娜多姿。

宝珠坐在长生的床上,眼睛望着长生,火一样灼热。长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几年不见,宝珠妹妹越发漂亮了。”“几年?到今天,你离开我六年零一百五十三天了。你回去也好,结婚也好,六年多了,也不知道来个信儿。让我每天都在挂念着你。”说着,宝珠又落泪。长生心情激动,抚摸着宝珠的肩膀,安慰宝珠:“别哭了,好妹妹,是哥对不住你。”“你有什么错啊!别作践自个儿。我命不好,没这份福气,做不成你的妻子。”宝珠转身拉住长生的手。“在我心里,我从来不怨恨你。这是老天爷在考验我,让我一辈子忘不下你,想着你,为了你,慢慢的老去。”宝珠这样说,长生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让宝珠爱自己,等着自己。可他又不能说出口,怕刺激了宝珠,再让宝珠陷入痛苦的深渊。俩人沉默,互相望着,长生问宝珠,“这几年你都做什么了?”“寺院里能做什么,就是做尼姑嘛。”宝珠撒娇道。其实,宝珠她在庵寺里什么也做不了,每天都在想长生。想长征吃饭了没有,喝酒了没有,做梦了没有,甚至想知道长生和他的媳妇吵嘴了没有,每天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长生还是长生。师傅说她六根不净,尘缘未了,入不了空门,所以一直让宝珠带发修行。后来庵寺的主持见宝珠豪爽直快,手脚敏捷,适合差使和守护庵寺,便让她跟武师学习武艺,这倒适合宝珠的秉性,长进很快。去年,亲王李素节大人的夫人赵王妃到寺院上香,看中了这个会武艺的小尼姑,带她进入王府,受王妃差使。具体做些什么,都是秘密的事情,知晓的仅有庵寺的主持。宝珠见了长生,虽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王府的事情她还是要埋在肚子里的。她说:“亲王李素节大人的事儿,不多说了。但你去洛州的事儿,我知道,所以赶来见你……”“你跟踪我?”“那又怎样!你在哪儿吃饭,在哪儿睡觉,我都知道。”“如何知晓?”“隐身跟踪,飞檐走壁呀。”“入了空门的人还凡心不死哩。”长生用指头弹着宝珠的头,数落道。“不要瞎说啊,我是带发修行,还没有遁入空门里。你怎么这么狠心呐,盼着我做尼姑,盼着我一辈子不嫁人!”宝珠俊秀的脸上堆满泪水。长生伸手擦拭,被宝珠飞出的手臂打击出去。长生不由地“啊”了一声。宝珠慌忙扶住长生心疼地问道:“伤着没有?”

长生弯下身子,匍匐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宝珠不知所措,跪在长生身旁,俯首急切地说:“长生哥,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长生不说话,宝珠越是焦急,她的身子几乎扑在了长生身上。过了好一会儿,长生忍不住嘻嘻地笑出声来。宝珠方知自己上当受骗,气得她两只小拳头雨点般的打在长生的背上。长生哈哈地求饶,宝珠仍不依,长生只好说:“来人了。”宝珠才收住手。

长生说:“一会儿师傅就来,你不与师傅见个面吗?”宝珠盘扎好秀发,戴上斗笠,“想见,但不是现在。”长生疑惑地问道:“你现在是个啥行踪,我也弄不明白了。你的事儿,我不会告诉师傅,但你是我妹妹,应当给我讲实情。”宝珠说:“我一不偷二不抢,只忙点自个儿的事儿,你想想,一个吃斋念佛的尼姑,能做出伤天害礼和伤风败俗的事儿吗。你若是不信任我,你就把我带在你的身边,我跟你一块回邢州怎样?”“说话没正经,跟我去邢州做什么,做尼姑呀!”“做尼姑又怎么样,出家人云游四海,邢州也在四海之内,有啥去不得的。也许……”“也许什么?”长生问。宝珠诡秘一笑。“也许,我不知道。”这时,街市上传来说话声。宝珠扎紧披肩,放下脸罩,不慌不忙地打开窗扇门,回头一笑,说道:“长生哥,邢州见!”便纵身一跃,转眼没了踪影。长生追到窗前,向窗外寻觅,街市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早饭后,长生与关师傅等人赶到城南,安葬李素节大人。他们到了墓地,见墓室已经挖好。长生问“谁挖的?”关师傅小声说:“肯定是孙行首找人挖的,他昨晚一夜都没回家”。午时时分,李素节大人的灵柩在一班民间乐队的簇拥下,进入墓地,关师傅禁不住失声痛哭,马上被官府派来的人喝止。长生忍着悲痛把白瓷执壶安放在李素节大人的墓穴中。参加葬礼的人除了顾来干活的十几个民夫外,没有亲人,来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场面冷清,像在安葬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或是一个饿死在路上的乞丐。

乌云笼罩下的大地,树静如死,升不见首落不见尾的太阳被裹在厚厚的云层中,连一个透气的缝都寻觅不到。黑云下的京城,变成面目狰狞,京城街道上的人们,连行路的脚步都是格外的小心,他们埋首而行。回到东市,见到孙行首,大家相对无语,默默地掉泪。孙行首说:“也罢,李素节大人总算入土为安。王侯也好,百姓也好,人死了都是那么回事儿。好在有我们几个,最后送了他一程。关师傅,刚才我给店家说了,让他们送几个菜来,喝一口,给长生洗尘送行。”听了这话,关师傅自然赞赏。

酒宴间,又传来噩耗。亲王李素节大人的长子李璟、次子李瑛、三子李琪、四子李琬、五子李瓒、六子李玚、七子李瑗、八子李琛、九子李唐臣全部遇难,幼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等四子被发配雷州。

孙行首心头的痛恨再次爆发,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之后将碗狠狠地摔在地上,面南双膝跪地,仰天长啸,“苍天呐,既灭李氏又为何让李氏子孙来到这人世间受如此大难啊!老天不公,天理不平啊!”说着,他昏撅过去。大家慌忙把孙行首抬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草草收了酒宴。

孙行首苏醒过来,把关师傅和长生叫进屋内,吩咐关师傅代为送行,让长生马上离开京城。他拉着长生的手说:“孩子,你就辛苦吧,多余的话不讲了,回邢州就知道了。”杂役们把马牵到店口,关师傅送长生出来,长生对杂役说:“谢谢伙计们了。”长生向关师傅辞别,关师傅手摸马鞍,心疼地说:“孩子,记住孙行首的话,现在世道乱,路上小心。到了邢州来个信儿。”长生感激地说道:“徒儿记住了,请师傅放心!”

长生飞身上马,抱拳施礼,离开京城。从京城到洛州,官道平坦,天气无雨,一路平安顺利。从洛州过黄河北上,天气阴沉起来,不久大雨漂泼,一连几日不曾歇息。长生思家心切,凭着自己身体健壮,冒雨赶路。

这天午后,长生牵着马行进在山林路上,连日的雨水,蓑衣变得异常沉重。天空中的雨点,像失群的珍珠,洒洒落落,绵绵不断。山涧里汇集的溪水,成了气候,它们奔涌而下,咆哮着夺路而走,在奋力的轰鸣中,喧嚣着愤懑。失意的山风,从山崖边上跌落下来,一直坠到山涧之底,吹在人们的肌肤上,让人们在分享盛夏凉意的同时,又切身的感受到微微的寒栗。看着山峰处滚动的乌云和天边上闪电,长生知道前面正在经历更大的降雨,为了避开雨幕,他决定放慢脚步在一处能避雨的崖下暂停歇息。

长生把蓑衣挂在树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马温顺地站立在他的身旁,抖动着身上的水珠,身上弥漫着袅袅的热气。长生从马鞍旁拿出皮囊,是胡人常用的那种,他呷了口囊内的酒,很解乏,空气中飘散出少有的酒香,仅仅是一口酒下肚,环绕于身体四周的寒气就此止步。“哦,忘了你了。”长生拿出一把黑豆,喂着马,马舔着他的手。吃完了,他又添上,很是默契。突然,雨幕中传来女人的呼叫声。

长生本能的走出来向四周探望,山涧里除了雨声之外再听不到什么。他回到崖下,收拾地上的东西,这时呼叫声再一次传来。此时他准确地断定,呼救的人就在路的前方,他毫不迟疑地走进雨中,牵马寻声前行。暴雨集聚,溪水陡涨,山崖上突然坠落的树木,堵塞了前行的道路,把正在山路上行进的一对母子,困在路中间。长生见状,快步向前,不容分说地抱起孩子,用手牵着马扶着妇人快速跨过碎石树木。他们刚到达宽阔的路面,身后山崖处隆隆地坠下许多碎石,封死了身后的山路。长生等人吓出一身冷汗。“多亏客官舍身相救,不然我们就没命了”惊魂未定的女人施礼道。她声音绵绵的,带着京都一带的口音,神态疲惫,可眼睛里流动着戒备的神情。长生问:“能骑马吗?”“这马会不会……”女人担心马脾气不好。“温顺着呢。”长生肯定地说。过度的疲惫已经消磨了女人天生的矜持,她不好意思地向长生点点头,把同意写在脸上,同时传递着女人的娇柔。长生把女人扶上马,又把小孩子交给她放到她的前面。女人把身后的一个包裹转过来,连同孩子一起揽在怀里,这无异告诉长生,尽管她已经放弃了对他的戒备,而她对孩子和包裹的保护依然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走了一段路程,天色放亮,道路变得平坦、宽阔,渐渐的有了平原,有了村舍,有了炊烟,有了夕阳的笑脸。“让你受累了。”睡了很长时间的女人终于醒了,她不好意思地对长生表示着自己的歉意,脸上泛着红润,红润里游动着年轻女子天生的腼腆。小孩子也醒了,他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是默不做声,依偎在女人怀里,表现的温顺、精灵,他圆嘟嘟的脸蛋上写满稚气,让人觉得十分的可爱。

长生走在路上,回眸看了孩子一眼,露出笑容。夕阳下他的笑容一定灿烂,因为孩子回报他的笑容,也灿烂的让人心醉。笑容代替了语言,彼此都不讲话,马蹄声声,依旧前行。长生知道马上的女人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累了,麻木了,她竟然能在马上睡得这样的沉稳。“你们宿住哪里?”长生见天生暮色,随意问道。

女人顿生警觉,“不赶路了?”长生说:“我不走夜路。”女人听后心情沉重起来,思虑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长生指着前面的河流,“过了这条河再往前走就是修武县,晚上住修武县城。不知女客主是到了家呢,还是住客栈?”女人有些慌乱,小声说:“奴家的家不在这儿,可我们也不想住客栈。”“到亲戚朋友家借宿甚好,比住客栈强。”长生安慰道。想借此把她们送到一个地方,了确一桩心事。女人摇头,没有说话,没有下马,起码在目前的情景下也没有思路上的打算。只是木然地说:“我也没有亲戚朋友。”她的话像一记闪电,触动了长生的心。长生停下脚步,小声说:“这不是胡闹吗,孩子这么小,你让他住到哪里去。这山地里白天热晚间冷,环境复杂,别说狼啊、野猪什么的,就是变化莫测的天气,也让孩子经受不起。如果没有盘缠,你可以说话,我这里……”

女人打断他的话,清理着自己的思路。“盘缠不成问题,只是不想住客栈,你别多想,也不为什么。我和孩子碰到你,相逢就是缘,多谢的话就不说了,我看得出,你是个厚重仗义之人。住客栈的事儿,我原不想住,但你的话,让我入心,孩子是大事儿,我得考虑孩子。不过,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落难之人求得就是君子相助,我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孩子住客栈多有不便,如果不损害先生的名份,请周全一下我和孩子。我会给你盘缠钱的。”女人说得轻松,像天边的云一样飘逸,飘逸之中又有和风的柔。

长生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女人想住客栈,又不想出头露面。她确实给长生出了一个难题。帮忙出力甚至出钱都是可以的,但带着女人和孩子一块住客栈,不知道会承担多大的风险。长生看看眼前的女人,女人是淡定的,没有沮丧,没有乞怜,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做不做由你的自信。长生又看看孩子,孩子拿眼睛望着他,孩子的眼睛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天真无邪的让人无法拒绝。长生反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龌龊的事情,愧对眼前的女人和孩子。他没有了别的选择,惟是倾力相助。于是他牵马前行,向修武县城赶去。

女人笑了,小男孩表现的也很高兴,俩人在马上咯咯地笑,这也是他们在路上的第一次笑。听到笑声,长生有些释然。他从女人的笑声中,仿佛猜得到女人心中在说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任由你安排好了。谁叫我们一路有缘呢。

他们到了修武县城,很方便的找到了一家客栈。长生以家眷的名义安排女人和孩子住进店里。他的善举,让女人和孩子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住进客栈,长生去马厩喂马,回来的时候,女人悄悄地说:“晚饭已经和店家订好了,等会儿店家会送到我们的房间,你到我们房间吃饭就行。”长生不解,眼睛瞪着女人。女人怕长生说些什么,双手拉着长生的胳膊,晃动着,脸上带着几分的哀求。

店家正好端来饭菜,问道:“夫人,把饭菜送到房间?”女人轻柔地说:“是,再来些酒。”店家羡慕地看着长生,说道:“客官你真有福气。”女人温柔地笑了笑,付了银子,谢过店家,拉着长生进屋吃饭。长生坐下后,见桌子上的几个菜都是上品位的好菜,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孩子不是来自一般的人家。他开始重新审视女人和孩子。女人对望着长生,面色坦然,露出微微的笑意。孩子却警惕地看着他,眼睛中流露出少许的胆怯。长生不忍心吓着孩子,忙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孩子,另一条递给女人,安抚他们,“吃吧,走了一天路了,肯定饿了。”长生也拿起筷子吃菜,女人忙给长生倒酒。吃了一半的时候,长生问女人,“这孩子是……”

女人说:“大哥我不能说实话,但我也不能编瞎话骗你,就当是我的儿子吧。”长生喝下一碗酒后,女人又要倒上,长生拒绝了。长生小声说:“妹子,我不想知道你太多的事情,但我想告诉你。你有难处,我肯定帮你。但今晚吃饭这事儿,只兴有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路上吃饭、住宿的花费都由我来结账。如果你不听大哥的,明儿我们各走各的路!”女人含着眼泪,委屈地说:“小女子不懂事理,请大哥见谅。小女子冒昧地问一句,大哥你是去哪儿?”“邢州。”“是州城吗?”“州城。”“前去做客?”女人问得仔细,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

长生拿起馍递给孩子,“好了吃饭吧。邢州是我家,我是回家的人。”女人站起来向长生鞠躬致谢,兴奋地说:“相逢便是缘,以后我听大哥的。花费也好就由大哥出吧,将来再报答你的恩德。”听长生说家在邢州,小孩子似乎也很感兴趣,吃饭的时候不时地拿眼睛偷偷地睨长生。

子夜时分,长生被急促地敲门声惊醒。长生开门,女人抱着孩子不容分说地挤了进来,小声说:“不要点灯。”长生披上短衫,问道:“怎么了?”女人胆怯地说:“有人敲我们的房门,像是喝醉了。”长生未加思索地说:“那你俩在这儿睡,我去你们房间。”女人拉住他央求道:“你就在这儿吧,跟我们做个伴儿。”长生无奈,让女人和孩子上炕休息,他把木橙拼在一起睡到天亮。

在之后的八日中,长生陪同她们一路北上,过了相州的临水之后,在一个叫广平郡的地方分手道别。女人自始至终不说明她的去处,长生也无心相问,费了心,帮了忙,做了善事,尽了缘分,各奔前程,也是天意。八日的相处,倒是有些难舍难分,女人泪水汪汪,以礼相谢,举手投足间不失大家闺秀的风姿;小孩子也与长生混熟了,长生知道他叫坤儿,今年四岁。坤儿人小鬼大,平时话语不多,偶尔的说出几出句,满是诗书上的词韵。女人说:“坤儿,我们就要与恩人分手了,怎么感谢这位恩主?”说着她拿出两块小孩子胸前佩戴的纯白色的玉锁,交给坤儿,替坤儿说道:“小小物品,不成敬意,请恩主将它带给你家的两位小主吧。坤儿请你代劳了。”说着她让坤儿将玉锁儿送到长生面前。

长生不知所措。女人道:“坤儿的心意,很真诚,是给你女儿的。童心不可欺,不能回绝!”她用眼睛示意坤儿,坤儿用双手呈到长生面前。坤儿说道:“一路劳顿,多谢义士关照。请代劳收下,送给我的两个小姐姐。如你回绝,坤儿会伤心的。”长生的眼睛湿润了。他没有想到,女人如此细心,她在不动声色之间,竟能了解到他有两个女儿,而他对于她和这个孩子却了解甚少。

长生接过玉锁,放进马搭里。抱起坤儿说:“恭敬不如从命。你小小年纪,竟懂得礼节大数,我不接受呢,陷我于无礼,我接受了呢,又陷我于不义。事至于此,我替两个女儿收下。同时代我两个女儿,有个不请之请,你们探亲之余,方便时可到我家做客。如果遇到困难什么的,我们家会提供帮助。我姓李名长生,家住邢州城北长街。”“做瓷器生意的,瓷器行的行首,叫李长生?”女人惊诧。长生望着女人,“是啊,有什么不对吗?”长生转尔一想,也不对呀,我只是说我叫李长生,邢州人氏,家住邢州城。可没说是做瓷器生意的,更没说是瓷器行的行首呀。他用迷惑的目光看着女人。女人对男人的眼神最是敏感,她很快读懂了长生的眼神,忙说:“不是的,我们家经常买邢州瓷器,喜欢瓷器人。所以我猜想你也是做瓷器,弄不好还是个行首。”女人机灵,说话很快。她说着话眼睛转向别处,带着孩子告别长生,匆匆离去。

初秋正午的阳光,直射在长生背上。衣衫上浸出的汗水,被空气里的热风贪地掠去,留下一片厚厚的汗渍。经过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夜宿晓行,长生终于步入邢州的沙河县境。他在路边的茶水店旁停下马,向店家要了一壶茶水,稍事歇息后又策马北上。他盘算着无论如何要在天黑之前回到邢州家中。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离家时,麦茬地里的庄稼还是刚刚长出地皮的嫩苗儿,而现在整个世界大变了模样,在绿色的海洋里,层层尽染着,不同的色彩交织到一块,延伸到天际。从天际间飘来的是蝈蝈的声音,那声音清脆、高昂,一波递次一波;在这乡野舞台的大合唱中独领风骚的当数树上的蝉们,它们用浑厚、宽广的音韵呐喊着,从不同的方向汇集一起,形成一个铺天盖地的呐喊的风暴,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把无法容忍的闷热驱赶到别的什么地方似的;天上地上,近处远处,所有的每一处都是交响曲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和谐的大合唱和心有灵犀的独唱,陶醉了整个世界。

走出沙河县城,太阳已经西沉,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长生快马加鞭,一口气奔跑了三十余里,到了一个叫茶棚店的地方才放慢脚步。茶棚店在邢州城东南十几里路的地方,聚集着三四个饭庄和一二个茶店,它是南来北往客的必经之地,在邢州城有些名气。

夕阳下,太行山的雄姿渐渐地突显出来,平日里不曾多见的山峦,峥嵘毕现,由近及远,叠叠层层,蜿蜒崎岖,直到最远最高的那一峰为止。山上方,漂浮着云朵,如风似画,像天女吐出的仙气儿,一会儿似骄龙搏击长空,一会儿似白狗憨态可掬,天象奇特,变幻无常,应验了七月生巧的那句古话。

坐落在山之台地上的邢州城,像镶嵌在太行山臂弯里的一颗明珠,高大的城郭,依偎在西山之下,雄踞于辽阔的东部平原之上,宽阔的官道由南而北从城东穿过,七里河横卧城南,白马河穿越城北,形成两个天然的水道屏障。来自西部山区的雨水,通过小黄河、牛尾河注入护城河后,环绕于城外,整个州城掩没在绿水青翠之中,唯有天宁寺塔和天宁寺大雄宝殿屋顶的琉璃瓦在夕阳的辉映下格外地引人注目。

到达城门下,长生没有入城,而是沿着城南的小街来到了与州城相距不远的邢州市场。邢州市场是由邢州草市发展而来的,它最早建于隋代。隋朝初年为鼓励民间发展商业,朝廷允许百姓自发建造临时草舍,定期进行农产品的集市交易,当时的农产品主要是芦蒲鱼虾、粮食、桑葚、蔬菜、柴草等,后来发展有木材、牲畜等。由于草市是民间自发形成的,其环境比较差。唐朝贞观年后,邢州地方政府受朝廷的支持,参照京城东市、西市的样子在此筹划,建设州府市场,邢州草市由此成为邢州官市。邢州南连中原,北通幽燕,位居交通要冲,加之当地农产品和手工品物源丰富,邢州官市很快成为唐朝东部地区重要的商贸物资集散地,并以货物齐全、价格适宜闻名大江南北。

到了市场,长生下马,与熟悉的人打着招呼,虽然已是闭市时间,市场内依然人鼎沸腾。他转过一道街区,便是市内的瓷器行了,店里的人闻知李行首回来了,一起涌到店口,向他问安。杂役殷勤地接过马,送入马厩。长生忙不迭的回礼、问好,询问店里的情况,等一切安排就绪,长生告别大家,背着马搭,步行着从府前街,转回到家中。

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妻儿长孙芳儿见长生平安归来,甚是高兴,吩咐佣人准备饭菜,俩女儿听说父亲回来了扑将上来咿咿呀呀让长生拥抱。长生顾不得一身的征尘,牵着俩女儿到北屋母亲长孙氏的住处向母亲长孙氏报了平安,之后回来用餐。餐后,长生冲了个澡,刮了脸,换上干净的衣裤,和妻子一起到母亲房间禀报外出访客的事情。长孙氏见长生整个人晒成了黑人,既心疼又语重心长地说:“你爹在世的时候,总娇惯你,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掉,真正的心肝宝贝。现在没他这把大伞为你挡风遮雨了,经风雨见世面吃苦受委屈的事自然会不少,男子汉们儿,吃点苦也好,这是生活的本钱。其实,你年龄也不小了,本朝先帝太宗皇帝封秦王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你呢,比先帝大好几岁哩!”

长孙芳儿马上说:“娘,那是什么时候呀,那是拓疆建国的战争年代,乱世出英雄。现在呢,平和时期,用不着嘶杀斗狠,闹血醒事了。我看长生就很好,特别爷们儿!”“每次我说他,你总是护着。”长孙氏说:“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他,我又没有说他不好,我只是打个比喻,活动活动他的脑筋。现在朝廷没有打大仗,但小仗一直没停过。南边的蛮民闹事,西域的胡民闹事,北面的高丽人闹事,一桩一桩的连年不断,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打大仗呢。果如到了那个份上,让长生挂帅出征,保家为国,你呀,肯定抹鼻子掉泪拖他的后腿哩!”芳儿脸红了,低头不再说话。

长生嘻嘻地说:“你俩是对好斗的猫儿,婆婆不像婆婆,媳妇不像媳妇,更深一层呢,姑姑不像姑姑,侄女不像侄女。”长孙氏正言道:“我们再闹,也是我们长孙家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李家人多嘴多舌!”妻子也附合了一句,“就是!”几个人都笑了。长孙氏和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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