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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00:2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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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之忠,林锋

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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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的史诗:王阳明大传

一颗心的史诗:王阳明大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一颗心的史诗:王阳明大传作者:安之忠,林锋排版:skip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4-01ISBN:9787509013724本书由北京中尚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明史》

可谓震霆启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来,未有若此深切著明者也。——明 黄宗羲

阳明先生创良知之说,为暗室一炬。 阳明先生以道德之事功,为三百年一人。——明 张岱——清 魏禧

王文成公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绝顶。——清 王士祯

维新以前所公认为造时势之豪杰,若中江藤树,若熊泽藩山,若大盐后素,若吉田松阴,若西乡南洲,皆以王学后辈,至今彼军人社会中,尤以王学为一种之信仰。夫日本军人之价值,既已为世界所共推矣,而岂知其一点之精神教育,实我子王子赐之也。我辈今日求精神教育,舍此更有何物。抛却自家天尽藏,沿门托钵效贫儿,哀哉!——梁启超

我邦阳明学之特色,在其有活动的事业家,乃至维新诸豪杰震天动地之伟业,殆无一不由于王学所赐予。”——日本 高濑武次郎自序与王阳明“谈心”

凡去过贵州修文“阳明洞”的人,无不会发出一种感慨:在这么一个偏僻之地,在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小洞天”(王阳明给山洞起的名字),居然会产生那么辉耀千古的“心学”。

很多人都知道王阳明悟道在贵州,然而他究竟藉何机缘而悟道?又确切无疑地悟了什么“道”?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以为,能够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在洞天野岭中逍遥自在,不但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写下那么多的诗、文,并且结交朋友,收了那么多的学生,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位智者,一位真正的悟道者。

本书从王阳明被逐出北京开始写起,京师被杖、杭州逃生、别父入黔……,命运如惊涛骇浪,将他一下子抛到了最边缘之处。然而,正因为身处边缘,却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自由,生命的束缚一经挣脱,精彩随之而来。

贵州是一个山地省,尤其以喀斯特地貌而闻名于世。在一个个数不清的地下洞穴中,每天的清晨与黄昏,清、浊两股气流,都在天地间作着交换,而置身其中的人,格外感觉强烈。王阳明一到这里,生命的灵性忽然被唤醒了,向外部世界探索的一切道路都被堵死,他转而向内探索,于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乐趣的世界,他越走越远……

事实上,王阳明对“心”的体悟和发现,并不是第一人。在这之前,先贤圣哲已经有无数先行者。南宋哲学家陆九渊就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观点:“吾心即宇宙”。强调直入本心,人在宇宙中的主体性,是陆九渊的一大贡献,也为王阳明指明了方向。但王阳明的探索之路并非一帆风顺。陆九渊指明了方向,却没有指出一条现实中的道路。王阳明要将这条道路实实在在地“走出来”,就不能多番尝试:出佛入道,出道入佛,兼精儒学,其一生中,经历过三次大的变化,最后才归于正宗。

王阳明的“功夫”,不尚空谈,而主张在事功上磨炼。因此,他又并不只是在学堂里空谈,更注重在现实生活中去亲历亲行,即“知行合一”。

与王阳明“谈心”,你会发现,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光明圆满、自在欢乐的生命。而这个生命之所以有时会被我们忽略,会在这个尘世中感到困惑、伤感、挫折……就是因为我们有太多的欲望,蒙蔽了心灵的光辉。要战胜这些欲望,就必须勤加修行,将自己的本心解放出来。而这并非流于言语,必须实行苦修。

今天的世界,是一个欲望膨胀的世界。每个人都在承受着“得不到”与“将失去”的欲望煎熬。我们要这个,要那个,不知不觉,每个人都滑向欲望的“奴隶”。

只有拂去尘埃,擦亮明镜,我们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才知道“人”是什么。

与王阳明“谈心”,你会发现,原来一切的圣贤、哲人,距离我们并不遥远。“人人皆是圣贤”,我们任何一个普通人,只要能战胜自己的欲望,哪怕只战胜一个微不足道的欲望,就离“圣贤”近了一步。

和今天的大多年轻人开口闭口“我要成为亿万富豪”,和上百万人去争着考公务员不同,王阳明在当时的社会大势中,选择了逆流而上,他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不肯妥协,始终坚持自己从小定下的“成圣成贤”的梦想。这不能不令今天很多人较之惭愧。人贵有志,然而志有大小之分,有高尚与卑下之分,希望更多的人立大志,立高志,像王阳明一样,去追求一个光辉灿烂的理想,为自己的生命赋予一个五彩缤纷的意义。

与王阳明“谈心”,你还会发现,一个人能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并不取决于外部环境,而只在于你内心的改变。正如我们今天常听到的一句话:“如果不能改变世界,那就改变你自己。”一切的变化,其实都从我们内心最细微的变化开始。我们很多年轻人,习惯于满腹牢骚,怨天尤人。如果读了王阳明,相信你将会懂得:命运就攥在自己手里,只有你才是“主人翁”,才能决定你将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王阳明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他是一个成道者,他走过的道路,也是无数圣贤走过的道路。他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可他的思想依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后来人。《明史》评价他:“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他的同乡、后辈黄宗羲称他“可谓震霆启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来,未有若此深切著明者也”。开一代史学、文学新风的张岱称:“阳明先生创良知之说,为暗室一炬。”后来的学者也说:“阳明先生以道德之事功,为三百年一人。”“王文成公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绝顶。”在日本,王阳明同样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日本现代海军之父的东乡平八郎,在随身携带的一颗印章上刻着七个字:“一生低首拜阳明”。学者高濑武次郎在《日本之阳明学》中说:“我邦阳明学之特色,在其有活动的事业家,乃至维新诸豪杰震天动地之伟业,殆无一不由于王学所赐予。”

王阳明令人赞许,但他却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些后来人对他“顶礼膜拜”,毕竟,他已经用自己的全部人生实践,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只要和他一样,勇于去聆听内心的声音,并在现实世界中奋力开拓,时时进取,那么,我们就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大写的“人”!【上 部】 龙场悟道第一章 劫后余生

王阳明并不是真的醉了,但“醉”却是他这些天进入贵州境内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感觉。

斯时斯地,斯情斯景,没有人会不被这浓烈而甘醇的翠绿之酒,这天地山川的自然美酒所灌“醉”。

时节正是初春。入眼所至,到处是一丛一丛的绿,一片一片的绿,向远处望去,一座座的小山,宛如辽阔海洋中星星点点的浪头,千绿万绿,交织在一起,汇集成荡漾万顷的碧波绿海。

万绿丛中,缠绵轻柔的风儿无声无息地吹开着花朵:大朵大朵的鲜艳花朵,尽情绽露生命的芳姿,初吐芳华,却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更没有人们看惯了的羞涩和娇弱。一切都袒露无遗,以真本色示人。蜂来蝶往,也都那么自然而然。

山坡上是野性而纯真的山花,山谷里是汩汩流淌的河水。那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样的山泉里流出来,不是人们习惯了意义上的河水,居然都是蓝的。仿佛有高妙的画家不小心在山中作画,将蓝色的颜料倾入了水中。于是一条条的河水变成了蓝色的玉带,沿着山涧,蜿蜒伸向远方。

骑马行走,在那样的年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在这里,骑马反而成为最不协调的一件事情。

最好的行走方式是在一条小船上,或者就在一排随便捆扎起来的竹排上。一个身着当地多彩服装的土人,在前面给你慢悠悠地撑着竹篙。

人在画中走,船在水中游。

而单单是寂寞地行走,同样也不能尽兴。总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意象在眼前闪动,这时候,从心底,就会有某个旋律在跳动,有时候就会从喉咙中直冲出来。于是,可能是一连串的“吆喝”,也可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通常这声音会在对岸传来回响,而更多的则是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歌声。

那歌声是从河中的小船上,从岸边的竹林里,从山坡上的茶园中传出来的,含意不详,但都一样地优美动听。

几千年来,几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着。他们从来不知道外面有怎样一个世界,也不想知道。

他们当然也不介意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外人打扰。只不过所有的打扰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复归宁静。

像王阳明这样外地来的人,他们虽然见得不多,不过他们并不会过多地去问他外面的情况。

他们也只有在被问起的时候,才说一些当地的事情。可惜语言半通不通,交流也就失去了意义。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当地人默默地划着船,偶尔喊上几嗓子。王阳明等人则或倚或躺,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北京那边,现在怎么样呢?”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么如诗如画的景色,王阳明的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北方……

他们是去年的这个时节从北京离开的。那时候,北京正是黄沙漫天,又冷又硬的风如鞭子一样抽过来,无数细小的沙粒撞击在人的脸上,连唇齿间也灌满了,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迷蒙的黄色。走在路上、外面固然不消说,就是躲在家里,那沙土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案上、地上很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如果赶上肆虐的年月,一夜的狂风刮下来,早晨醒来掀开被子,简直发现自己要被埋在黄沙下面。

这就是北京的春天,令人烦恼而无奈的春天。虽然王阳明从十一岁开始,就跟随父亲入京,在那里长到十七岁;后来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十年间又有七八年之久淹留北京,应该说对于北京的生活很熟悉了。但是,北方这种要命的天气和北京所独有的春季风沙,却还是令他难以适应。

而更令王阳明难以适应的,是北京那种天子脚下的官场浊气和大明王朝至于今日的沉沉暮气。北京以其在中国地理环境中的要害位置,自建城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自辽、金以来,北京始终被从北方崛起的少数民族作为南控中原、以争天下的屏障。至于到了蒙古人手里,北京的战略地位更为凸显,经过忽必烈时期无数聪明智慧之士的建筑施工,一跃而成为名震天下的大都。后来元朝覆灭,朱元璋崛起,有意鄙视夷族而选择了建都金陵,但他的儿子朱棣立即就意识到,这在战略上是行不通的。不久,朱棣就重新选择北京,并且再次对北京进行了扩建和重修,从此北京作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就确立下来,延续至今。

一座城市自有一座城市的性格,经过辽、金、元三个朝代的更替,北京无形中已经被铸造出了一种奇怪的性格:一方面是极度的自我膨胀,因为这里是天子驻地,在这里的人们存在便似乎只有一个理由:为皇帝的存在而存在。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形形色色的人们差不多都是为皇帝提供服务的。他们为自己能够和至高无上的皇帝有这么近的亲密距离而沾沾自喜,即使走在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挑夫,一个引车卖浆的小贩,一个赶车的把式,都可以讲出一段皇亲国戚的趣闻轶事,令从外面来到这个城市的人们肃然起敬,而北京人则从这里面获得了某种满足感,那种优越是写在脸上、目光里,洋溢在言语之间的;但另一方面,因为长期的做奴才,做顺民,他们在得意和炫耀自余,也常常本能地流露出那种虚张声势的空虚。除了可以满足口舌之欲的所谓谈资,他们其实又并没有从中获得多少实际上的好处。但以生活水平而论,北京的百姓并不比江南的百姓富庶,甚至大部分过着仅能满足温饱的惨淡日子。而更令他们觉得自惭形秽的,就是他们在文化水平上远远低于那些从南方来的读书人。每到大考之年,看着大街小巷上熙熙攘攘走动的江南士人,听着他们操着奇怪的语言,在一个个临街的酒店或者茶肆里高谈阔论诗书文章,圣人教导,北京的百姓便会产生一种自卑,继而变成一种厌恶或者藐视:“有什么了不起,考上了状元,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做皇帝的奴才!”这么一想,立刻便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倍儿”有了面子,于是去灌了廉价而浓烈的白酒,又去专心致志于庙堂上下、宫闱内外的一些闲闻轶事、艳趣野史了。

这就是北京,王阳明断断续续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却始终不能融入这种“京味儿”文化。不是他不懂得这里面的种种玄妙和细微之处,而是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们,对于家国大事和天下安危,可以那么毫不在乎,可以终日放在嘴边上信口由之,评头论足,却并不肯去做一些实在的事情:书是不肯认真去读的,因为下不了那苦功夫;官也是不肯认真去做的,因为再怎么做也是皇帝的奴才。他们似乎只是茫然地活着,混混沌沌地做个小老百姓,在平庸和琐碎中了此一生。也许他们见得太多,也许他们看得太透,总之在北京这个地方待久了,再有激情、有抱负的人也很快被他们熏染,乃至同化:渐渐对什么事情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即便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一阵骚乱过后,也不过依旧循着原来的老路:做皇帝的依旧端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做奴才的依旧围绕着这个一成不变的中心去忙这忙那。他们只要知道有一个皇帝,其他的一概漠不关心。

可是王阳明却不是这样一个甘于随波逐流的人。他从小就有着明确的理想和抱负:要成为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也就是说,他要做一个伟人。至于做一个什么样的伟人,他直到现在还在探索之中。比如他曾经要立志做将军,甚至还梦中得到过东汉那位“马革裹尸”的马伏波将军传授;他后来又立志要当一名圣贤,要做颜回、孟子一类的圣贤;又后来,他潜心学道,要做晋朝的许逊一类的天师。不管哪一类梦想,他都认真地去为之付出过,奋斗过。他的理想又是那么高远,连他的父亲高中状元,在世人眼中是一等一的荣耀了,他却毫不稀罕。

就是这么一个一心垂名青史、书之竹帛的王阳明,在北京的十多年岁月里却没有能够找到自己施展才华的地方。北京当然是一座大城市,比他的家乡浙江余姚要大得多了,可是他却常常油然而生归乡之情。他怀念那里的青山绿水,怀念人在山水天地间那种逍遥自在和无拘无束。他的家族又是生性亲近自然的:从他的远祖“秘湖渔隐”一直到高祖“遁石翁”、曾祖“槐里子”、祖父“竹轩先生”……从名号就可以知道,一个个无不是亲近自然而远避俗世的清静闲士,隐逸高人。这种情结在家族里一脉相传,流淌在每一个子孙的血脉里。只有他的父亲“龙山先生”受状元声名之累,奔走朝廷,因此被王阳明看不起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在父亲的逼迫下,王阳明读了几年书,终于考取了进士。但在仕途上混迹了几年之后,他很快厌倦了这种言不由衷的虚伪生活。正好,当时旧皇驾崩,新皇登基,伴随新皇帝上来的大太监刘瑾专权,结成党朋“八虎”,横行朝中。很多官员因为看不惯他们的作为,纷纷上本,请皇帝立即诛杀“八虎”。结果那些本子都落到了刘瑾之手,于是那些官员自然而然都遭了陷害。而王阳明在明知不会有好结果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上书为这些官员喊冤,请求皇帝主持公道,以正视听。结果也被刘瑾记恨,给予杖责,下监十余天后,假借圣旨做出了判决——

谪往贵州龙场驿,做驿丞!

对于这个结果,王阳明早有思想准备。作为一个朝廷官员,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正直”的声名,对自己的政治生涯、对父亲和家族都算有了一个交代。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北京,去过逍遥山水的日子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贬谪到遥远的贵州放在心上,只是那四十杖将他的屁股打得鲜血直流,其疼痛为平生首次经历。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到真的到贵州去。离开北京以后,他就盘算着到什么地方去隐遁山林,从此一心一意专心修炼自己的神仙道行。

这么一路想,一路到了杭州。在杭州因为天气炎热,杖伤又发作了,结果一病两个月。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察觉到,一路上尾随自己的人并没有离去。那两个人无疑是刘瑾派来的,这也是刘瑾的惯用手段:先找个罪名将你驱逐出北京,然后在路上派人将你结果,死无对证。从一个被人轻视的太监到成为权倾朝野的“八虎之首”,刘瑾深知自己能有今天得来不易,所以对于任何敢于反对他的人,他都非欲杀之而后快,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撼动他的地位。

王阳明知道,自己面临着生死大劫。不过他在杭州交友甚多,常有慕名登门来向他请教学问的弟子,心想刘瑾派来的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只要自己小心,应该可以避过这次灾祸,不致遭了毒手。

偏偏这天,王阳明的杖伤又发作了,他身边只有一个妹婿徐曰仁在,于是请他去城中的药铺子拿药。

妹婿走后,天气炎热,王阳明头脑昏沉,打了一个盹。正在迷糊之际,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矮帽窄衫的大汉。“王主事,某等奉主人之命,特来相邀!”“你家主人是谁?在什么地方?”王阳明注意到二人的腰间都挂着刀,似乎是官家模样,然而戴着硕大的斗笠,遮着脸,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主人就在外面。快请动身吧,我家主人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候。”

二人瓮声瓮气地催促着,似乎颇不耐烦。而王阳明并不敢确定,这二人就是一路跟踪自己南下,刘瑾派来的杀手,只好勉强起身,跟随二人来到庙外。

庙外浓荫蔽日,蝉声悠长,路上只有一两个行人。王阳明见并无人在这里等候,不觉停下了脚步。“主人何在?”“只在前面。”

二人口中说着,上来将王阳明夹在中间。王阳明此时已经知道不好,不过却苦无立即脱身之策。如果贸然地大声喊叫,只恐不但自己被杀,也会连累周围的人。他只能一边思索脱身之计,一边跟随二人前行。

又走一程,王阳明又问:“主人何在?”

那二人仍旧信口回答:“但前行便知,何须多问?”

眼见他二人将自己领着向偏僻的小路上行去,王阳明知道他们在选择动手的机会,于是又装病痛发作:“啊呀,我有病在身,实在不能再向前走了!”“主人就在前面不远,我二人扶先生很快便到!”

二人将王阳明一左一右用胳膊架了起来,几乎是脚不点地向前奔走。幸而这时候,后面有两人呼喊着追了上来。“先生且留步!”

等他们停下来,那二人飞奔上前,却原来是两个当地的百姓,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壮着胆子说道:“我等二人乃胜果寺的邻居沈玉、殷计。素闻阳明先生乃当世贤人,平时不敢请见一面。刚才听说先生被挟持而去,特来相询,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要将先生带到什么地方去?”“哼!”

不等王阳明开口,那两条大汉已经齐声冷笑,一齐将腰刀亮出来半截:“闲杂人少管官家之事!我等奉命来拿朝廷罪人,与尔等百姓无干!”“这是何话?”眼见王阳明不发一言,二人更断定其中可疑,于是不顾危险,大声质问:“先生获罪,天下共知,然而已经谪官发配,为什么还要加上新的罪名呢?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莫非想偷偷摸摸加害先生?”

那两条大汉词穷,害怕纠缠起来,引来更多人,于是不再多说,忽然一齐架起王阳明,发足狂奔。“哪里走?”

在身后,沈玉和殷计两个人也真大胆,竟然不顾危险,跟在后面追上来。一路上,前面慢他们也慢,前面急他们也急,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虽然不能救王阳明,不过因为多了后面这两双眼睛,前面的人也不好公然下手。

就这么僵持着,从荒野之地又来到江边。其时天色已黑,江面上片片船帆正驶回岸边,人多眼杂,于是那两个官差将王阳明带到了一处荒废的石室中。

等沈玉、殷计追至,那两个官差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我二人乃是奉主人刘公公的命令,来取王主事人头的。你等二人与此不相牵连,可以速速离去。如果再不听劝告,可别怪我们连你二人也一起杀了!”“万万不可!”然而沈玉、殷计却一心要救王阳明,坚决地道,“先生乃当世大贤也!如此人才,不可以枉死在二位刀下!况且如果连我们一起杀了,势必会连累地方官府,一旦追究起来,真情必然泄露!你二人到时候无法向刘大人复命,也免不了一死!”

他们这番话,令两位官差也觉得忌惮,不知道怎么办好。于是,二人商量了一下,收起刀子,从王阳明的腰里解下来腰带,撕成几条,搓成了一根长长的绳索,就在窗上做了一个圈套。“王主事,反正你今天难逃一死,不如自己缢死,我兄弟二人也好替你留一条全尸,如何?”“哼!”不待王阳明说话,沈玉又大叫起来,“用刀子杀人和用绳子杀人,难道有什么分别吗?”“那,你们说怎么办?”两位官差不耐烦了,又将刀子拔出来,“不杀此人,我兄弟二人也必被刘公公处死。不如先杀了你等,省得啰唆!”“且慢!”眼见事态危急,王阳明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喝住二人,“你们也不必这么为难,我有一个死法:等夜深人静之时,我自投江中,沉江而死。我既可以落得一个全尸,也不会连累地方。你们的命都可以保住了。”“好吧,就依你所说。”两位官差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答应了他,重新将刀子收起来。“现在距离夜深,还有一段时间。”沈玉和殷计一商量,对两位官差道,“既然王公命尽今夜,不如现在我等去沽酒来饮,令王公醉酒之后,投江毙命,亦不觉矣!”

于是两个官差答应了,将王阳明锁在石屋中,四个人分作两组:沈玉和一个官差去沽酒,办理喝酒用具,殷计和一个官差在门外把守。借此时机,王阳明还不忘记吩咐:“我今夜必死,还请一人将来报知我家属,以收吾尸!”“先生欲令我等报信,必须手笔亲书。我等沽酒之时,当向酒家借纸笔一用,先生请稍候!”

沈玉答应着,便和那个官差去了。这边,殷计和另外一个官差在门外站定,一左一右互相戒备。

片刻之后,沈玉和那个官差沽酒回来,将酒具菜肴一一摆下,又将纸笔递给王阳明。王阳明沉吟之时,沈玉早将满满一椰瓢酒递过来,泪水滂沱,哽咽着道:“我等无能,不能救得先生,唯有目睹先生赴死。虽然如此,请满饮此酒!先生去后,我等二人亦投江与先生同死矣!”“你们大可不必!”王阳明一边接过酒来,一边安慰二人,说道:“我得罪朝廷,死乃自寻。我尚不自悲,尔等又何来效仿女儿之哭!又何必徒自追随我赔上两条性命,令我九泉下不得安心矣!”

他将那一瓢酒一饮而尽,然后铺开纸,挥笔立就《绝命诗》两首:其一

学道无成岁月虚,

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许国暂无补,

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

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

日夜潮声泣子胥。其二

敢将世道一身担,

愿被生刑万死甘。

满腹文章宁有用,

百年臣子独无惭。

涓流裨海今真见,

片雪填满旧齿谈。

昔代衣冠谁上品,

状元门第好奇男。

当下,王阳明口中吟哦,手中挥笔,不一会儿就写完了这两首《绝命诗》,又在后面写道:“阳明已入水,沈玉、殷计报。”

他将这篇文字交给沈玉后,又与两人频频对饮,潇洒至极。那两个官差也喝了不少酒,不觉已经夜深。

后来,酒已全干,于是那两个官差催促王阳明:“时候不早了,请早些投水赴死,我兄弟也好早回去交差。”“多谢两位开恩,容某延迟这半日,且许以全尸而死,只可惜此恩无法报答矣!”王阳明死难临头,居然还不忘记感谢二人。他又一再嘱咐沈、殷二人:“必报我家,当面呈送吾之手笔!”

他就这么告别了二人,在两位官差的看押下,径直在星光下向着江边走过去。目睹他上了江滩,接近水边,沈玉、殷计二人束手无策,唯有哭泣垂泪而已。

夜色昏暗,江滩之上,泥泞难行。江面上冷风吹来,那两个官差也不觉打了个寒噤。他们都喝了很多酒,脚下摇晃不稳,如果一个失足,弄不好就要和王阳明一道到江里面去喂鱼了。“喂,就在这里站住吧!”

他二人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只见王阳明一个黑影,渐渐模糊。远远地,只听“扑通”一声巨响,那黑影消失不见了。等候良久,再不闻一声响。“走,过去看看!”

二人终究觉得不放心,于是相互搀扶着,上前去观察。只见在江滩上,有王阳明云履一双,而在近处水面上,尚漂浮着他此前戴在头上的顶巾。“看来王主事已经死了,不如将这二物拿回去交差。”

他们取了二物,正欲离开,沈玉和殷计也赶到了,对二人道:“你等可留下一物作为证物,明早使人发现,当知先生堕水。消息传至京都,也可以证实你二人所言属实。”“言之有理。”

于是,两个将官丢下云履,只取了纱巾,从江滩回到岸上,连夜离开了。

而沈玉和殷计呢,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一直在江滩上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什么。等到天亮,胜果寺寻找王阳明的人也赶到了。众人都不见王阳明的尸体,于是只好到官府报了官。王阳明的弟弟王守文其时正在杭州,接了兄长的《绝命诗》,及证实那云履乃兄所有,当即就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又大哭失声。

于是,很快人们都知道了:王阳明在杭州失足落水而死!消息由其弟传回家中,合家满门无不恸哭!

但这一切,却只不过是王阳明的精心设计。他先算准了江滩是个绝地,两位官差必然会麻痹大意!又算准他们在喝了太多的酒以后,一定不会跟随自己到江滩涉险!于是他在独自一人来到江滩尽头处,就在那里脱下云履,整整齐齐地摆好;又将纱巾摘下来,丢入水面。然后,他搬起一块大石头,用力投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造成自己已经投水假象。他自己则趁着黑暗,憋一口气下入水中,从水下潜行到远处,躲在一块礁石后面。虽然后来听到沈玉、殷计呼喊之声,却不敢出来。

等二人行远,他才从礁石后面出来,光着脚沿江岸的浅水摸黑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后来天色放亮,恰好有一只小船早早出来,王阳明就上了船,请求对方载自己离开。看他光脚甚为可怜,那人不但不要他的船资,还赠送了他一双旧草鞋。

从这天起,王阳明隐姓埋名,一路上行踪飘忽不定,不停地变换着前进方向。有时候随船一漂就是几天几夜。

他这么做也是早下了决心的。借助在杭州“假死”,他从此决意和那个尘世的王阳明告别,他要找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正式开始自己的修行。

他当然也知道,如果接到自己的死讯,他的家人会如何难过:尤其他的父亲,虽然一直对这个儿子不满意,但毕竟对他寄予厚望,知道他虽然狂放不羁,然而只要导上正途,将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家人的悲痛可以想象,但那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他们会很快忘记他,而他则可以从此在山中逍遥避世。

这天,王阳明在一个地方上了岸,询问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福建的武夷山下。正欲进山,却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以其形迹可疑,将他拘了起来。“实不相瞒,我非别人,乃兵部主事王守仁也。”王阳明坦坦荡荡,倒也并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因得罪朝廷,受到杖责,被贬为贵州龙场驿驿丞。因自念罪重,途中行至杭州,欲投江自尽。不料,沉于钱塘江中,甫一入水,即遇一怪物,鱼身人首,自称巡江使者,奉龙王之命,特来接某。到了龙宫以后,龙王亲自出来,降阶迎接,以贵宾之礼相迎,言我命不当死,来日前程尚远。于是款待以酒食,又遣使者送我出来,扁舟一叶,伴以狂风,一夜而至此矣!”

他这一番说辞,神乎其事,听得那官兵疑惑不已,于是只好将他暂时安排在一家酒店里住下,款以酒食,一边派人去报告上司。

黄昏时分,酒店里人声嘈杂。王阳明寻了一个机会,悄悄溜了出来,出了城以后,径入山中。

这时候,天色渐黑,王阳明在山里一通奔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后来,终于发现了一座建筑,隐约闪出几点灯火,于是他连忙上去叩门求宿:“迷路之人,特请在此借住一宿。”“请原谅,我道观中有规矩:概不留夜客过宿。”里面有人隔着门回答,“从这里向前一里地有废庙一座,客人请自去便了!”

王阳明无奈,只能继续向前。行了几里许,果然在月光下见一座破庙,门窗已经坍塌,进到里面,尚有殿堂佛像之下,可以安身。于是王阳明就钻进去,因为走得疲惫,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夜,外面虎啸连连,似乎有很多凶恶的动物在走来走去,然而始终没有敢进来惊扰王阳明的。

第二天,前面道观中的人以为王阳明被老虎吃了,满怀担心来这里怕只捡到一些随身财物。然而走到近前,却见王阳明正在佛像下酣睡,鼾声如雷。不觉大惊,上来将他摇醒,问道:“这位先生莫非神仙,否则为什么安睡虎穴而毫发无伤?”“你们说什么?”王阳明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虎穴在哪里?”“你所睡的这个地方就是啊!”

当下,他们将王阳明请回了道观中,为他准备了一些点心。用过饭后,王阳明闲来无事,便在道观中溜达。

刚步入后院,迎面听得一阵吟哦声传来:“二十年前已识君,

今来消息我先闻。

君将性命轻毫发,

谁把纲常重一分。

寰海已知夸令德,

皇天终不负斯文。

英雄自古多磨折,

好拂青萍建大勋。”“咦,这首诗中似乎有很深的玄机啊?”王阳明是极有慧根的一个人,听了此诗,忽然心中一动,连忙加紧脚步,走入后殿,却见一个老道,正在那里蒲团上打坐。一见王阳明进来,老道睁开眼睛,哈哈一笑:“守仁小友,久违了!”“啊呀,您……您不是无为道人吗?”

王阳明也认了出来。原来这个道人,是他十七岁在江西娶亲之日,在铁柱宫所偶然撞见的。因为当日听他宣讲道家秘术,王阳明甚至错过了和新婚妻子行“合卺”之礼,而一时在当地传为趣谈。

可令王阳明疑惑的是,当日这位无为道人,已经九十六岁高龄,如今又过了二十年,却依然神采如旧,仿佛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他钦佩不已,连忙上前跪下:“仙师,请您答应收下我作弟子,从今以后,跟随仙师一起修行道术吧!”“你得罪了刘瑾,险些被他害死,我已尽知。你欲从此潜隐避世,我也不阻拦你。可我只问你一句:万一有人将你不死的消息告诉刘瑾,到时候他迁怒、降罪于你的父亲,你将何以进退?”“我……”

无为道者的这一问,正中王阳明心头要害。他沉吟了半晌,却想不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请仙师指点!”“在你刚进来时,我不是已经给你点出了一条路?”老道笑着说,“出世用世,都只在一念之间,并无不同。然而如果亲人尚在,则这一缕血脉亲情,不可斩断。此人之本性,若弃此本性,而妄求得道,天下是没有这种道术的。所以,听老道一句劝,你还是安心去贵州做你的龙场驿丞吧!”“多谢仙师!”

有了道者的这番开示,王阳明恍然大悟,自知不能再行逃避,必须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责任。

他当即口吟一绝,以示明志:“险夷原不滞胸中,

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

月明飞锡下天风。”

他就要告辞离去,老道又从身边掏出来两样东西:“我这里有些许银两,可以资助你做回家去的盘缠。另外,我这里有一部书,你闲来无事,可以多多把玩,必定会收获良多。”“谢仙师。”

王阳明接过银两和书籍,又向道者磕头道谢。别过之后,便匆匆忙忙上路。他不敢去北京见父亲,便走水路先到了江西,去见自己的授业恩师娄一斋。

当他突然出现在老师面前,娄一斋惊喜莫名:“先前听说你溺水而亡,后来又传说你被神仙所救,虚实难辨。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老师请原谅!”王阳明将自己的遭遇大致讲了一遍,又道,“学生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前往谪所。然而却放心不下老父,欲往京师走一趟,又恐被刘瑾的耳目发现,给父亲惹来无端之祸!”“你还不知道,因为受你牵连,你父亲也已经被贬官出京,到了金陵了。”老师却告诉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你这就去金陵见他吧!”“竟有此事?这么说,我到底还是连累了父亲。”王阳明听了未免沮丧,不过老师却勉励他:“这都是刘瑾一手遮天,胡作非为,你父亲很为你的作为高兴呢!再说,只要你好好活着,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责怪你?”“老师说得是!”

王阳明也急于见到父亲,于是在老师家住了一宿之后,第二天又得到老师资助盘缠,立即动身前往金陵。

父子二人,自京师别离,经过这一番波折,而在金陵重逢。见面之后,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喜极垂泪。

然而在金陵毕竟又有着刘瑾的耳目,王阳明不敢久留,便将自己决心去贵州赴任的打算告诉了父亲。“我儿尽管放心前去,家中一应诸事,不必挂心。”父亲这么安慰他。本来从小出身富贵之家,又高中状元,多年仕途一帆风顺,到了晚年却突然遭遇如此不测之祸,父亲王华才明白当年其祖上传下“不得为官”的遗训,实非空言。经过这番折腾,他已经产生归隐之意,于是嘱咐儿子:“那龙场驿在万山丛林之中,此去路途迢迢,我儿一定要保重身体。他日侥幸天可怜见,逆瑾见诛,你我父子,或许还有团圆之时。”“父亲保重!”

离别在即,此去情形如何,实难预料,王阳明不由也落下泪来。

这一夜,王华亲自给儿子打点行装,尽可能多装些被褥、衣物、生活用品,又亲自给他书匣里装了些《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修身养性书籍。本来王华一心希望儿子在学问上多读圣贤著作,走孔孟程朱那样的道路,但经过这次风波,他反而觉得只要能够留一条性命活在世上,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倒也不重要了。生命原来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它只有一个要求:活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华已经替儿子系好包裹,并且给他挑选了一童二仆:一个书童,是陪伴王阳明读书的;两个仆人,一个负责做饭,照顾王阳明的饮食,一个负责洒扫清除等杂役,照顾王阳明起居。

有主有仆,有了行李马匹,王阳明赴贵州龙场去做驿丞,便算正式有了一个模样。启程之时,王华一再嘱咐儿子:“到了那里,一定要多写家信,省得我牵怀。”

他一路送出城来,唠叨个不停。王阳明则一迭声答应着,不知不觉,已经出城很远了。“父亲,请您留步吧!”“我儿,保重身体!”王华哽咽着,似乎有所预感,这将是他们父子最后的诀别。他泪水滚滚,仿佛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许多,原来挺拔的腰背也佝偻了下去。他嘱咐完儿子,又嘱咐几个仆人:“你们几个,要好生照顾,不可偷懒!”“是!”三个人齐声答应,各自催开马匹上路。王阳明也最后给父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爹,孩儿从前任性无知,多次忤逆父亲,今日一并道歉!但有来日,有幸不死,重归父亲膝下,定当恪守本分,惟忠惟孝!”“起来,我儿不必如此!”父亲将他拉起来,又一次泪如雨下,“我儿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和为父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但为忠臣孝子,必不能坐视逆瑾祸乱朝纲!你放心去吧,不管如何,我都会为你骄傲的!”

他们父子就这么在生离死别的最后关头和解了。在人生的舞台上,当所有的喧哗和骚动都消逝后,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能让人如此久久流连呢?

王阳明擦干泪水,跨上马背,走出了很远,回过头去,还见到父亲孤单的身影在那里伫立着……“先生,醒一醒!”“先生,快醒醒,我们到了!”

王阳明正在梦里回忆到与父亲诀别,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自己,他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竹排上。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睡了一大觉。

竹排抵岸,头顶上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坠去了西边山坳。沿江岸而行的马匹已经驮着行李先到达这里,正在等候。几头晚来归家的水牛正在夕阳下悠闲地踱着脚步从面前经过。“到地方了吗?”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在贵州境内,并且很快要抵达目的地——龙场驿了。“从这里上岸,骑马往前走十里,就是龙场驿了。”撑船的土人说道。“多谢!”

王阳明连忙起身,从竹排到了岸上,脚下还有些站立不稳。给船家付过了船钱,一行人重新整束行装上马,一路迎着满天的晚霞,经过一个个炊烟袅袅的村寨,和一群群懒散的水牛擦肩而过,向着龙场驿行去。第二章 龙场结庐

龙场,一听这名字就没来由给人险恶之感。其实龙场所以得名,是因为当地有以龙、猴、狗等动物纪日的习惯。而当地以某个日子作为赶场,这一天人们从四面八方带着自己家出产的货物,和从外面赶来的商贩进行交易。这个地方就被叫作龙场、猴场或者狗场。只是外面人并不了解这个情况,所以听了名字,就觉得似乎到了蛮荒和险恶之地。

当然了,这里也的确是一片蛮荒,而且丛林和荆棘中的确毒蛇出没,令人畏惧。

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当地依然有众多的百姓,聚族而居。同样有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不说别的,王阳明所来当官的这个地方,当年负责主持修建“龙场九驿”的,就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子:奢香夫人。

奢香夫人以豪爽和精明强干而闻名,她从嫁到这里成为宣慰使霭翠的夫人后,就帮助丈夫处理政事,关心百姓,很快赢得了百姓的爱戴。丈夫霭翠不幸病逝以后,奢香夫人更是独自挑起了重担,将丈夫治辖的土地整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她的政绩却引起了贵州总督马烨的嫉妒,找了个借口,将奢香夫人抓起来,当众剥去上衣,用鞭子抽她的后背。他以为用这种极端羞辱的方式,就可以逼迫奢香夫人造反,他就可以趁机夺取她的土地和百姓。可是他却低估了这个奢香。尽管遭受羞辱,奢香回去后并没有轻举妄动。她反而安抚自己的百姓,一边和另外一个部落的女首领联合,并且商量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办法:到金陵向洪武皇帝朱元璋告御状!于是一个月后,奢香就出现在了朱元璋面前,申诉冤屈。她的要求非常明确:将马烨杀死,为自己报仇。作为报答,她愿意倾尽财力,率领自己的百姓,修建从贵州境内通向四川、湖南、云南的驿道。朱元璋对于杀掉马烨还有些犹豫,奢香夫人于是又找到了马皇后。同为女性的马皇后听了她的哭诉,自然对马烨的卑劣行径恨之入骨。这样,有了马皇后的支持,朱元璋便答应了奢香夫人的请求。奢香夫人返回贵州,亲眼见证了马烨的被捕下狱。出了这口恶气后,她没有忘记对朱元璋、马皇后的诺言,率领百姓,不辞辛苦,修建了两条从贵州通出来的驿道,其中尤其以连接四川、湖南的“龙场九驿”难以开凿,简直就是在悬崖绝壁中用刀斧劈出来一条通路。驿路通后,奢香夫人便每年派人带着贡品,沿着这条驿路去金陵朝见皇帝。为了促进贵州内地和天朝的交流,她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还将自己的儿子派去朝中学习。朱元璋对她的这些举动很赏识,对她的儿子也很器重。三年之后,当奢香夫人的儿子离开金陵,朱元璋亲自封官三品,给他饯行,并且赐了一个姓氏:安。只可惜,奢香夫人寿数不高,操劳过度,三十五岁便因病离开了人世。她的死讯传到金陵朝中,朱元璋叹息不已,下了一道圣旨,封为顺德夫人。

奢香夫人死后,她所主持修建的龙场九驿继续发挥着作用,但从驿道上传来的消息渐渐不妙。朱元璋一死,朝中大乱,其子朱棣成功地建立了新朝,定新都于北京。虽然还是大明王朝,朱家天下,但从贵州到北京,这距离增加了何止几千里之遥。万水千山,险岭恶崖,荆棘丛中开拓出来的驿路渐渐荒废,走的人越来越少。再后来,“龙场九驿”其他八个驿站:草塘、陆广、谷里、水西、奢香、阁鸦、归化、毕节……一个个都坍塌荒芜在深山密林中,失去了沟通夷汉的功能,成为少数民族杂居的村寨,只剩下龙场驿,作为名义上的驿站,不复承担通邮、禀政、输赋、进贡之用,沦落成为朝廷流放官员的所在。

这不,王阳明就是被流放到龙场驿,沿着奢香夫人修建的驿路来到了。

当王阳明来到龙场驿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这儿既没有驿丞署,也没有驿仓。所谓驿站,只有一个已经颓败坍塌的亭子,支撑亭楼的一根石柱还是折断的,整个亭子向这边倾斜着。亭顶上疯长着茂盛的野草,居然还摇曳着几朵不知名的花儿。亭中石桌、石凳全部翻倒在地,上面布满尘土,地下布满野兽的印跡和草屑、牛粪。亭旁不远是一个露天的马圈,里面倒是有十多匹驿马,然而长时间没有得到照顾,一匹匹瘦骨嶙峋,披着参差不齐的杂乱长毛。“这儿就是龙场驿?”

王阳明见状之下,一颗心凉了半截。他虽然做了思想准备,还是没想到,这里的情形会如此凄凉,如此荒芜。“驿丞呢?”

他们找了半天,总算从旁边的一座草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开了门。“我……我就是这里的驿丞……我已经在这里三十年了,今天总算有人来接我的班了,咳,咳……”

他的一番话实在令人吃惊。真难以想象,他一个人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坚持长达三十年?“我来的时候,是成化十三年,那时候还是宪宗皇帝在位。现在呢?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老驿丞在这偏远之地,待了这么多年,口音已经和当地人差不多。好容易见到从京城来的人,听到京城的口音,他简直如见了亲人一般激动。“老人家,你不知道,现在都已经是正德三年了,现在在位的,也早已不是宪宗,而是他的孙子了。”

王阳明将京城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些,老人起先还听得出神,后来就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了。毕竟,外面那个遥远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太陌生。他已经不属于那里了。“老喽,老喽,京城是回不去了。就在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将这把老骨头埋了吧!”

他坚持要和王阳明作交割,然而也实在没有什么,只不过清点了一下马匹,将几封早已发黄的早年朝廷的公文,一股脑儿塞到了王阳明手上。总共只有一间草屋,而王阳明主仆四人,根本住不下。“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王阳明为晚上如何过夜发愁,老驿丞却提出了一个建议:从这里往上面不远,有一个山洞,里面很宽敞,可以容纳数人居住。“什么?住山洞?”

书童和仆人都没有想到,他们跟随主人到这个地方来,路途遥远,一路上受尽颠簸之苦,到了以后,却连一个最基本的落脚之地都没有,居然还要住在山洞里,那岂非成了穴居的野人?“何不借住土人家中?”

王阳明也没有想到,这儿的条件会如此恶劣。不过,按照常理,驿舍虽然颓塌,还可以选择到当地人的寨子中居住,不一定非要住山洞啊?“不可,万万不可!”老驿丞却一脸惊恐,连连摆手。又咳嗽了一阵,他才道:“这里的土人,风俗极为独特,崇拜一种奇异的‘蛊神’。有中原人至,他们便会将其杀害,祭神祈福。我之前的几任驿丞,都是这么被杀的。我来到这里后,也差点被他们杀死。后来时日久了,才渐渐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你们如果不想遭他们的毒手,还是住山洞好一些。”“那我们就住山洞罢!”听了他的这番话,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于是,老驿丞指明方向、地点后,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而王阳明和仆从们一道,往山上而去。幸而那个山洞离这里不远,一会儿便到了。

借着洁净的月光,他们可以看到,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四个人住着阔绰有余。王阳明等人不敢冒失地入内,先在洞口生了一堆火,等那烟往里面熏了会儿,也没见有什么野兽出来。王阳明还不放心,又点着一个火把,将洞中各处考察一遍,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众人便在这里住下了。老驿丞说得没错,这山洞的确住着简易、方便。坐在洞口前面的平台上,可以轻松地俯瞰山下的景色。即使在朦胧的月光里,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然而还是有一种朦胧之美。

轻轻的山风吹过来,拂在脸上,那么柔,那么润。风中夹着淡淡的花香,阵阵地扑入鼻中。

周围是那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甲虫在风中振动翅膀的声音。抬起头来,一轮大大的月亮,就那么近,那么神秘地挂在头顶。仿佛不用站起来,只需要伸直胳膊,就可以用指尖触到。

因为连日赶路疲惫,即使在这么一个地方,仆从们也很快打开铺盖,躺下不久就打起了呼噜。王阳明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一边往洞口的火堆上添加薪火,将火势拨旺,一边将柄佩剑取出来,放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现在,他已经抵达了这里。虽然这地方和想象中大不一样,但这毕竟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安身之处。

从被驱逐出北京,到处流亡,经历了被追杀和颠沛流离的岁月,经历了和父亲的重逢与告别,经历了千山万水的跋涉,终于,他来到了这里,他的一颗心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彷徨、迷茫、困惑和不安后,终于可以有了一个停靠的实在地方。渐渐地,他和周围的宁静,月光、山色,都融在了一起。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过得很快,并没有虫兽出没,也没有长着青齿獠牙、面目狰狞的当地土人来袭击他们。

只有一个小小的插曲:早晨起来,当仆童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王阳明已经不见了踪迹。“先生怎么不见了?”“啊呀,先生不会是被土人抓去祭蛊神了?”

他们胡思乱想着,来到外面,却发现王阳明已经在那里舞着剑,迎着日出在锻炼了。“你们都起身了?快点去将马牵上来,我们沿着驿路走一走,那边的风景似乎很不错呢!”

王阳明很兴奋,虽然夜里只睡了一小会儿,但天刚放亮他就起来了,将这里附近地理环境察看了一遍。

在这里,风光无一处不秀丽,景色无一处不美。所到之处,无不令人心旷神怡。王阳明立刻爱上了这里。“快上马,我们去远处走一走!”

仆从们都很惊奇,在他们眼中,王阳明又哪里有半分被流放的样子?到很像一个刚刚被册封的王爷,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迫不及待要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们只好跟着王阳明匆忙上马出发了。

即使骑马而行,也依旧可以看出当年这条驿路的修建是如何不易:在荒草和荆棘丛中,马蹄已经难行,而很快那驿路就通向了陡峭的山上,从一座山上去,下到另一面,再接着上另一座山。就这么一个个山头连绵过去。因为年久失修,山上的驿路原来铺就的石板,大都已经歪斜、脱落,有的地方则因为山体滑坡,而出现了整体上的位移。

对于这样的地方,人和马空行上去,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更别提驮着沉重的贡品了。可以想象,当年在这条崎岖而坎坷的驿路上,一队队的马匹衔尾而行,马夫们则大声吆喝着,在陡峭而危险的地方费力地指挥着马匹。而到了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顿时又喊起嘹亮的山歌调子。

这就是淳朴而勤劳的山里人,他们并不惮于付出自己的辛苦,从万水千山里开凿出驿道来;他们也并不在乎山路崎岖,陡峭难行,只要能够与外面那个辽阔而多姿多彩的世界去交往、沟通,他们是宁愿冒着风雨冰雪在这条驿路上穿梭往来的。

太阳热辣辣地升起来了。王阳明在一个小小的山头上驻住脚步,眺望远方。那驿路若隐若现,弯曲盘绕,恰似一条长蛇蜿蜒伸向远方,没有尽头。他久久地凝视着,在亲身体验了驿旅艰辛之后,不能不心生慨叹:汉夷之间的沟通竟然是如此艰难!不说文化上的隔膜和生疏,仅仅现实的地理环境,就将这么一个“山地鬼国”,无情地挡在了文明的大门之外。唯其如此,当年奢香夫人开辟“龙场九驿”的壮举才更值得敬佩,难怪连朱元璋也不能不对这么一个蛮邦的女子生出敬意:“得一奢香夫人,胜过十万雄兵矣!”

由于还有很多的事情去做,今天只能这么走上一小段,体验一下驿旅生活。来日方长,他有得是时间,将来一定好好地从这条驿路上走一走!

王阳明可不是只想象而已。这一年的冬天,他真的就拿出了十多天的时间,在当地几个土人的引导下,认真地踏上了这条古老的驿路,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那时候,他已经和当地人建立了很好的关系,甚至和其中几个还成为了朋友。在他们的帮助下,王阳明和他们骑马一道,顶风冒雪,一直走到北面差不多和四川交界的地方。他也才真正体验到艰辛:遇到崎岖难行的地方,不得不停下来,用火烤化路面上的冰雪,然后小心翼翼地前行。有时候不能及时赶到前面的驿站,不得不在山洞里过夜。几次都陷入无米无炊的困境。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路上的风光不消说,疲惫不堪的困苦里,果然也有许多乐趣。他们甚至在山涧里遇到过一群梅花鹿,不过他们并没有张开弓箭射杀它们。

这次旅行,王阳明后来用诗记录了下来:

瘦马支离缘绝壁,

连峰窅窕入层云。

山村树瞑惊鸦阵,

涧道雪深逢鹿群。

冻合衡茅炊火断,

望迷孤戍暮笳闻。

正思讲习诸贤在,

绛蜡清醅坐夜分。

从诗中可以看出,这时候王阳明的心境已经非常地平和、清凉,来贵州一年不到,他已经从最初的失望、沮丧,一下子进入超脱之境,能够用欣赏的眼光来打量一切,并且思考自己能切实做点什么了。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而现在对王阳明来说,现实中迫在眉睫的事情,却是解决住宿问题。

住在山洞里虽然并不坏,然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春夏之交当然无所谓,可是到了秋冬季节就不行了。

最重要的,王阳明认为,自己是大明王朝派到这里来的正式官员,名正言顺,必须在当地土人面前有一个堂堂正正的仪表和形态。如果只能居住在山洞里,岂不徒然丧失了天朝脸面?

他这么想着,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办些正事了,走吧!”

他一声吆喝,当先驱马,从山上下来,一路轻快地奔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下的驿亭。

远远地,就见到驿亭边上,聚集了十多个人。从装束上看,都是当地的土人,王阳明心中忽然一紧。“糟糕!莫非如老驿丞所说,土人们来闹事了?”

虽然在心中作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王阳明却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从他夜梦马伏波将军就可以看出:经略四方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只不过他的梦一直在北方的塞外边境。他跟随父亲出游居庸三关,也曾和伙伴们一道纵横驰骋,甚至将途中遇到几个意图不轨的蒙古人给逼退。

在弓马技艺方面,王阳明对自己很有自信。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理想和现实会有这么大的反差。他要到塞北去建功立业,却被贬到了这南荒之地。

在此之前,王阳明并和没有与夷人真正打交道的经验。幸而他刚走上前,老驿丞已经从人群里出来,迎了上来。“王大人,你可来了。”“老大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阳明从马上翻身而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他没有去取马鞍上悬挂的长剑。不过,一有不测,他还是会立即将剑拔出来,以应付局面。“这些都是当地的土人,苗族、彝族、水族,各个部落的代表都来了。”老驿丞的话打消了王阳明的顾虑,“说来奇怪,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部落。可是据他们自己说,昨天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一个浑身金光的神人出现在面前,告诫他们说,从中土之地来了一个圣人,要他们不得起歹心,必须恭恭敬敬,款以酒席。他们醒来之后,觉得诧异,互相奔走相告,确定每个人所梦相同。又听到消息,说是昨天从京城来到这里的新驿丞已经到了,应该就是梦里神人说的那个圣人,于是连忙会合来这里了。”“有这样的事情?”王阳明也觉得难以置信。他虽然自信受命于天,可是却并不敢奢望真有神灵保佑自己。“我也奇怪,可是这些人口中所说,千真万确。你不信的话,我当面问问他们。”

于是,他用当地的土话,叽里咕噜和那些人说了一番什么,又用手指了指王阳明。果然,那些土人连忙上前来,跪在王阳明的面前磕头不止。“他们这是做什么?”“他们说,圣人来到,招待不周,请你恕罪。他们要请你去吃酒席呢!”“这个,不太好吧……”王阳明有些犹豫,也有些忧虑。“你放心,他们是一片至诚,绝无歹意。你只管答应他们,不会有事的!”“好吧。”王阳明只好答应,一边亲自将每个人扶起来。

这天中午,王阳明跟随土人来到他们的山寨,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他第一次吃到了当地纯正风味的饭菜:竹笋、草根和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果实,以及一条浸泡在酸酸的西红柿中的大鱼。每个菜中都放了很多红通通的辣子,令王阳明等人很不习惯,不过那条鱼的滋味的确鲜美。而更令王阳明喜爱的还是他们贡献上来的美酒,装在密封的竹筒里,入口清澈、甘醇,却又如烈火焚喉。不过这正对王阳明的口味,他在朋友中以豪饮闻名,所以初次和土人们在一起喝酒,他也是来者不拒,这令当地的土人更加对他欢迎有加。

和土人们的关系因为这么一个离奇的梦境而出人意料地融洽。吃喝完毕,土人们还簇拥着王阳明,不肯离去。

于是,王阳明试着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欲在山洞之前的空地上建几间茅庵,你们可肯帮忙?”

他的话经过老驿丞的翻译,那些人听明白后,立即点头答应,并且约好第二天派一些青壮年来帮忙!

这一夜,王阳明兴奋得简直一夜未睡。和土人们的初次接触如此成功,而且经过近距离接触,大大改变了他对土人的看法:他们并不如传说中那样狰狞可怖,不但不令人害怕,反而他们的淳朴和真诚,很招人喜欢呢!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从附近几个部落里一共来了几十个小伙子,其中居然还有一些大姑娘。她们见了王阳明,也不害羞,当小伙子们将空地上的草割倒以后,她们就将那些草堆积在一起,然后围成一个圈子,将那些草搓成绳子,而且边干边唱起优美动听的歌曲,一片的欢声笑语。

这情景令王阳明大为感动。那些小伙子们很快从山里伐了几根大木,按照王阳明在地上作的标记,将柱子砍削之后立起来,埋好之后,夯实土基,然后,再在上面搭上横木,框架便出来了。

接着,大伙儿很快从就近砍来大捆的竹子,削尖后钉入地中,一根根密集排列,插在梁柱中间。这时候,姑娘们搓出来的绳子便派上了用场,密密麻麻地将一根根竹子捆紧。

从早晨到中午,除了门窗未就,其他的各个地方都已经完工。三间有些简陋、然而完全可以遮风挡雨的茅庵,基本建成。

中午的饭菜,依旧由各个部落里的人们共同献来。人们都席地而坐,王阳明也夹杂在他们中间,虽然言语不通,不过大家有说有笑,都很快活。

下午的工作很早就结束了。柴扉、竹窗,一应俱全。时间还早,众人又用剩余的竹子,做成了一道长长的篱笆。虽然粗粗织就,不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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