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香椿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4 12:43:09

点击下载

作者:汤湘华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梦中的香椿树

梦中的香椿树试读:

自序

2014年2月,中国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通过决定:将每年的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以纪念在那场残酷的日本侵华战争中失去生命的无辜百姓和为国捐躯的英烈,同时更是激励中华民族不忘国耻,奋发图强,富国强民,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时代。

一个世纪过去,那些经历过、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人大多已化作星辰离我们远去。但无论他们离我们有多远,这段历史和历史中的人物,还是无法和不能忘却的。我想,我需要写点什么,写一个那个时代、那个环境中的人物。一个清晰的形象在我脑海中出现了——徐世椿先生,我的一位忘年老友。他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在那个特定的时代里,作为一名抗日军人,有一段鲜为人知而又充满着悲壮色彩的亲身经历。

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的真相和背景,我数次往返于合肥与泰州,对徐老先生做了详细的采访。近百岁的老人,记忆力惊人。他不仅能声情并茂地将《大刀进行曲》《不做亡国奴》《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等抗战歌曲,一字不落地唱出来,甚至还将救亡募捐活动中,女娃娃表达出“有国才有家”、渴望“自由”与“解放”的歌,动情地唱了几遍。徐老条理清晰地讲述了难以忘怀的亲身经历。他还提供了已逝战友子女的电话号码,通过对他们的电话采访,帮助我更准确和详尽地描述当时的事件。除此以外,我查找并阅读了大量的历史文献和相关资料。经过半年多的材料收集、个人采访以后,我开始了大约一年半的写作。这中间时断时续,有时为了一个细节,反复地电话采访徐老或者翻阅相关资料。毕竟那个时代离我很远,只有当事人才能更清楚、更详尽地知道那个时代中的那些事件。我尽己所能地还原人物,还原历史的情景。

在采访中,让我印象最深刻、最感动的是徐老反反复复强调的一句话:“一生坎坷,充满变数,但不变的是对祖国的忠诚。”是啊,在那个特殊年代,有多少热血青年,抱着对祖国的无限忠诚和热爱,对信念的无比执着和追求,背井离乡,历尽艰辛,用自己美好的青春和宝贵的生命,去捍卫祖国母亲。徐世椿老人的一生,并非轰轰烈烈,犹如河海里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珠。但正是由这一滴滴的水珠,汇聚成了奔腾不息、汹涌澎湃的层层巨浪,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吞没一切入侵之敌。

我希望通过这本书,不仅仅是记录将近一个世纪以来发生在徐老身上的故事和经历,更希望通过本书能折射出中国近百年来,由一个曾经苦难深重的国家和民族,如何从饱受侵略者欺凌践踏、贫穷落后,成为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东方巨人。伟大的国家、伟大的人民创造了伟大的奇迹。

书稿经过反复修改和校对,基本完成后,写作时的紧张情绪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内心的安宁、平和。我时常早晚在自家的小院里走走。夏日的傍晚,依然弥漫着骄阳所留下的热度。一阵风漫不经意地拂过,空气中夹杂的阳光味道、园中玫瑰的甜蜜和小草的清新,都若隐若现地迎面而来。一只站在树梢上欢快鸣叫的小鸟,仿佛被风惊动了,忽然振起翅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消失在悠远的天空中,那清脆悦耳的歌声还依然留在耳边。这个时代是美好的,我们是幸运的。在新长征道路上迈步的中国,真好!

引言

徐世椿老早已融进了江苏泰州这方水土,在颐养天年中尽享天伦之乐,但每年清明都棍打不动回乡扫墓。他91岁高龄那年,仍在子女的陪同下,去了祖父母、父母和亲朋好友的坟冢前敬献了鲜花。他无限深情地说:“巢湖边有我的根,乡情亲情使我难以释怀啊。”当得知被他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生所吸引,且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我,想拜访并请他小酌时,下榻在外甥女家,被亲情温暖着的老人兴奋不已。第二天见面,他笑容可掬地为我讲述了魂牵梦萦的香椿树,最后吟诗一首:幼小离家鬓白回,乡音未改景物非。香椿已被高楼代,涛声亲切迎我归。

两个多小时的长谈,他思维敏捷,思路清晰,语言流畅,气不急不喘,而且一直是正襟危坐。他的两眼虽因睡眠不足微微充血,但依然是光彩照人。他的腰板挺直,迈步举止仍不失一位老军人的气度。

那次见面时间太短,未能涉及别的话题。且又是两地相隔,数年里只有稀少的电话、书信联系。直到2015年,全国各地开展了以各种形式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活动后,我才从6月23日《泰州晚报》的大篇幅报道《一家七兄弟参加抗日队伍》里,走近了他。醒目的大标题下,是徐世椿老行军礼的半身大照片,胸前佩戴着几枚奖章,其中一枚镌刻着“谨献给我中华独立自由抵御外敌的民族英雄”的字样。

在首都北京隆重筹备“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前夕,徐世椿老意外地收到从中国台湾寄来的纪念章,以及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2015年7月7日署名的《中华民国抗战胜利纪念章证明书》:“徐世椿先生曾参与对日抗战,牺牲奉献,功在国家,特颁发抗战胜利纪念章一座,以昭尊崇。”

两岸共同面对历史,台湾国民党前主席连战与退役将领等前往北京,出席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

至今,台湾方面并没忘记中华民族全面抗战开始后,那桩轰动当时整个军界的蒋介石手谕,经重庆军事法庭审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而给予三期23名年轻空军定的“异党嫌疑”“奸匪嫌疑”罪。可是,这个战争年代留下的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政治冤案,依然石沉大海,以致那些已逝或尚存的抗日老兵,灵魂难以安定。

于是,我搜集了徐世椿老经历的翔实资料,专程拜访了这位老人,修改和充实了以前所写并发表面世的徐世椿老对故乡热土无限缱绻之情的《梦中的香椿树》,记录下这位抗日老兵在那个杀敌报国的热血时代的传奇经历和人生浮沉……

一 一觉睡过去的祖母

90多年前,也就是1920年3月26日,当巢湖岸边徐家第三个孙儿呱呱坠地后,离乡背井的父亲,也就是后来被村子里乡亲们尊称为徐八爷的徐东莱,给乡下的母亲、孩子的祖母写了封报喜的信,还寄了张娃娃光屁股的照片。

祖母昏花的老眼笑得眯成一条缝,把照片看了又看。当时正是下雪天,祖母就将照片用棉花絮裹着收藏起来,且不假思索地给小孙儿起了个“世椿”的名号。

世椿,即世世代代种植香椿树的意思。这不只是祖母对世代种植香椿树的纪念,还有着祖母对上苍眷顾这一方黎民百姓的感恩戴德之情。

接到照片的那晚,祖母为添人进口、人丁兴旺激动了许久。她准备第二天一早就为小孙子亲手种株香椿树,但是一觉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徐世椿祖居地徐小圩,是巢湖边鲜为人知的小村子,当时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徐小圩和另外17个零星散布在巢湖边的村庄汇聚成一个不大的小集镇,那便是当年合肥的义城集了。

历史上这里本是富饶的鱼米之乡,在列强入侵后更是多灾多难,民不聊生。不知源于何时,这里便沿袭下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谁家生个男伢,都必定在自家房前屋后种株香椿树。

这种生长泼皮、江淮遍地可见的树,不但鲜嫩的枝叶可以食用,而且木质结实坚硬,十多年长大成材便可砍了打一房成亲用的床柜桌凳。这对以刨地、捕鱼艰难度日的百姓来说,该是多大的奢侈!又怎能不是老天爷的一种恩赐?!

有一年,从外头回来一个打长工的年轻壮汉徐士哲,还带了个瘸腿的俊媳妇刘梅香,乡亲们如亲人般接纳了他们,对这个能识文断字的瘸腿媳妇更是另眼相看。

徐士哲、刘梅香原本在一位曾在宣城县衙主过事的员外家当下人。徐士哲逃荒出来打长工,除了地里重活累活,平日里的推磨、抬轿的苦力活总少不了他。刘梅香是个一出世就被家人摁进尿桶里的“溺女”,活下来后被卖到员外家,因长得伶俐乖巧,便当上了谁都羡慕的小姐陪读丫鬟。几年下来,私塾先生教小姐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什么的,她都一字一句背熟了,一卯一榫记住了。而那双在刺绣绷架上飞针走线的灵巧十指,居然练出一手好书法。老爷、太太原是答应了小姐,把这个陪读丫鬟作为陪嫁带过去。不料小姐要她上树攀折桃花时摔断了一条腿,她成了个瘸子。这个和丫鬟一起长大的小姐,倒是动了恻隐之心,便要老爷、太太“把她赏了吧”。再说,有失体面的一个瘸腿丫鬟,怎能陪嫁带到夫家?又怎能继续留在府中使唤?于是这个瘸腿丫鬟便赏给了期满的这个长工,还给了他们一笔安家费。从此,命运便将这对苦人儿拴在了一起。

他们便是徐世椿的祖父、祖母。而他们相继出世的儿女,一个便是世椿的姑姑,另一个便是世椿的父亲了。

二 故土难离

徐小圩离巢湖最近,那时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雨水少和无雨季节,成片的庄稼地里便是一道道的龟裂,被太阳炙烤得焦黄的庄稼几乎都要冒烟。青黄不接是年年有啊!青黄不接时,连树叶、草根都被挖光了,吃光了。

乡亲们外出逃荒,从来就没间断过。那种凄凉和悲惨,甚至比凤阳花鼓戏词上唱的“说凤阳,道凤阳……十年就有九年荒”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小圩是十旱九淹。每当淫雨肆虐,随风势渐涨的巢湖水便由这个村地势低洼的北冲,直向南头高坎漫溢、席卷,于是顷刻间庄子便与湖水连成一片,浩浩荡荡的水面上只露出高坎处的屋脊和断壁残垣,还有风雨飘摇中的点点树梢了。

有一年发大水,从上游漂到北冲多具浮尸,世椿的姑姑和乡亲们便将尸体打捞起来。水退后邻村没有人前来认领尸体,想必他们的亲人也遇难了。于是,善良、仁慈的祖母便买了块地,让姑姑和乡亲们一道将浮尸埋在高岗上,作为徐氏家坟,世代祭奉。从此之后,姑姑便在乡亲们盖的潮城寺削发为尼,烧香念经,皈依佛门了。

在发大水的年头,乡亲们可怜到连树叶草根都吃不上时,那白浪滔滔的巢湖里居然涌来一群又一群灰白色的鱼,几寸长,不怎么宽,扁扁的、薄薄的。

巢湖有一种黑头、细个条,身子洁白通透得像白玉一样的鱼,游弋在水里,闪着银白色的光,乡亲们视之为高贵的鱼,是他们捕来卖钱养家糊口舍不得吃的巢湖特产——银鱼。而那灰白色的鱼,连村子里最会说古的老人都未见过。

巢湖中庙镇有座庙叫中庙,经年香火缭绕,是远近乡亲朝拜的圣地。据他们的父辈、祖父辈说,从前有个木匠鲁班师傅,带着一帮人过来修庙。那一年大风大雨整日下个不停,大家被困在中庙没吃没喝,饿得不行了,鲁班师傅便跪下来求神,叫人把箩筐拿来,装满刨花后就把刨花一把一把撒到湖里去。结果显灵了,一片一片的刨花竟变成了许许多多的鱼了。

这原是一个美妙的神话传说,但乡亲们无法解释眼下出现的那些灰白色的扁薄的片片鱼,最终便演绎成一段流传在义城集一带的动人佳话。成了神的鲁班,为搭救这一方百姓,在天上不停地刨着木花,那源源不断抛进巢湖里的木花变成了可当饭吃、救穷人命的片片鱼了。

每天一大早,饥饿的村民们就乘坐大筏盆、小木舟,颠簸在一片汪洋的浪涛尖上,捕捉那些永远捕不完打不尽的救命鱼。没有油盐煮出来连骨头带刺都能吃的这种鱼,虽然有点腥,却比树叶草根充饥不知强多少倍呢。那些捕多了吃不掉的片片鱼,遇有太阳的好天气,还可以晒干了作为“隔夜粮”,第二天用水一泡,再加上野菜,一煮就是一大锅不错的饭菜了。

尽管灾荒年年有,却也是穷家难舍,故土难离,乡亲们谁都不愿离开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这片土地。被大水冲走、淹没、毁坏的家园重建后又有了人气,荒芜的土地耕耘后又有了绿意盎然的生机。这里贫穷、落后,直至世椿父亲以前都没有谁外出过,也没有谁进过学堂读过书。

尽管男耕女织,生活清苦,外出逃荒依旧,但徐士哲一家四口总算平安无事。

日子越是贫穷,祖母对子女读书学习要求越严格。不管自己再忙再累,一双儿女帮衬父母干活再乏再困,每天的夜读从不间断。在豆大昏黄的油灯下,祖母一边纺棉花,一边要儿女温故知新,背不出默不出诗文就不准睡觉。她将当陪读丫鬟时学到的,尽其所有全部灌进孩子的小脑袋瓜里,使他们从小就打下了扎实的古文功底,儿子徐东莱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祖母就这样培养出了村子里第一批的文化人。

三 父亲拖儿带女回故乡

祖父母生活的年代,正是中国有史以来社会变化最深刻、社会动荡最剧烈的历史时期。一方面是封建清王朝日趋衰微,帝国主义列强掀起瓜分华夏狂潮;另一方面是中国人民在不断的浴血斗争中觉醒。

当辛亥革命爆发,革命浪潮激荡全国时,血气方刚的徐东莱不安分了,在村子里带头剪去了后脑勺的辫子。祖母一眼看见儿子的辫子没了,气得抡起拐杖、瘸着腿在屋前场基地追打了三圈。这一追打却把儿子彻底打了出去。

徐东莱离家不久,父亲徐士哲就去世了。

此时,孙中山虽然在南京建立了国民政府,但是辛亥革命果实已被袁世凯所篡夺,全国又形成了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

各路军阀纷纷招兵买马,合肥有个被称作“张大帅”的,深得任云南、甘肃提督的张勋宠信,只要是合肥人,哪怕会讲几句合肥话,他都统统网织搜罗麾下,并把这一批人都带到了甘肃。

混迹其中的徐东莱不愿看见杀戮和流血,又有相当的文化,不知怎么居然当上了天水厘金局(即现在的税务局)局长,后来又当了三岔县等好几个县的县长。他心系黎民、造福一方,在任期间,百姓签名赠送“万民伞”以示拥戴。徐东莱在甘肃干出了名堂,书信、银圆也捎回了老家。

徐东莱的童养媳妇是邻村破碗陈一穷苦人家的女儿,小名“尿大姐”,很小就被徐母领养了,并为她起了名号陈邦贞。

破碗陈原是一对苦人儿落脚的不毛之地,他们在苦难中撇下三个四处逃荒的未成年男伢。数十年后,兄弟三人凭着一只碗的三块碎片相认,并在这方土地上立足生根。几代后,这地方便成了紧挨义城集的一个小小村庄。陈邦贞是那对苦人儿的第几代后裔,谁也说不清了。

想抱孙子的徐母,在一次接到儿子书信后,便要三叔将媳妇送去甘肃。历尽千辛万苦,陈邦贞终于与徐东莱在异乡团聚了,开花结果了。他们在甘肃生下三男一女。

当张勋率“辫子军”进军北京,拥戴清废帝溥仪的复辟失败后,冯玉祥的西北军也打垮了张勋在甘肃的嫡系,于是合肥这一帮人只能是树倒猢狲散。

归心似箭的父亲携妻儿一家六口,和牵着驮上妻儿、箱笼的马匹的数名家丁,翻山越岭,踏上了回乡之路。

走到黄河边那日,一直阴沉着脸的天空突然乌云翻滚,风雨大作。震耳欲聋、令人目眩的霹雳闪电仿佛要把天空劈成两半,咆哮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河堤。走在前头,紧跟父亲身后被一名家丁奋力拉着的马驹子,惊吓得一声嘶鸣,腾起两只前蹄,掀翻了背上用油布裹着的一只结实柳条筐。熟睡在筐里的4岁徐世椿被筐上的绳索横腰拦着抛进了河里。顿时河堤上大乱,母亲抢天呼地哭叫着跌坐在泥泞里,一名大力士家丁夺过其他人手中缰绳,用身体死死阻挡喷着重重鼻响继续前行的马匹,以保护好另外三个孩子的安全。沉着的父亲则带领另两名壮实的家丁奋勇跳进黄河滚滚的浊浪中。就在柳条筐被一块巨石挡了一下的刹那,三个大男人的手臂同时抓住了筐沿。于是,喜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全身湿透的小世椿只是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父亲喜极而泣,用双手将三儿举过头顶,高呼起来:“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哇!”

黄河边的遇险,是否在冥冥之中预示了世椿一生的曲折坎坷,起伏跌宕?果真如此,那便是他的宿命了。

最后,徐东莱一家六口,总算平平安安回到了巢湖岸边的老家。

这时,祖母已去世4年多了。

祖母先后为徐世椿的两个哥哥在屋后种的香椿树已高过屋脊,祖母为小孙子起的“世椿”这个名号,以及日后香椿树伴着他成长的这段生活,把他和香椿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四 圆了读书梦

那时,义城集乡下都是泥巴路,下起雨来一脚下去踩出一摊泥水,满鞋满脚泥泞不堪。

父亲回来之后,倾其所有,还加上祖母留下的一点积蓄,首先为乡亲们做了件大好事:在村子里用泥土碎石垫高路基后,修了条横贯南北、长百把米、由三块大石板并列铺成的路。

然后,父亲把自己家的破旧茅草老屋扒掉,在旧地基上扩建盖了一座三进四厢雕梁画栋的大瓦屋,门后的两株香椿树把大瓦屋点缀得更气派了。

父亲勤快豪爽,还置办了一些土地给乡邻耕种。母亲苦做苦累,乐善好施,备受乡亲们敬重。大家按徐家老五房排行下来,尊称父亲为徐八爷,这便是文章一开始就提到的“徐八爷”雅号的由来了。

父亲回乡做了两件大事后,已是囊中羞涩了。他听说芜湖有法国人办的天主教堂,还有他们办的教会学校,在那里读书是管饭吃的。为了进这所读书不要钱的小学、初中,徐东莱颇费了一番心思。首先,他定期领着三儿去这家教堂做礼拜,在认识了当地几位虔诚信教的好心人后,便在他们的引领下见到了教堂中一位会说中国话的洋人巴神父。

那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歪着脑袋打量眼前这个黑瘦不高的小男孩,说:“想到教会唱诗班,参加做弥撒的唱诗活动?”世椿点头回答:“是,我想读书。”露出惊慌神色的父亲忙提醒:“三伢,是问你愿不愿意参加教会唱诗班?”世椿看了一下父亲,又对这位洋人更明白地说:“我参加教会的唱诗班,就是想读书。”这下,不只是父亲,就连那几位引见的好心人也为他捏把汗了。洋人望着世椿那双天真无邪的晶亮眼睛问他几岁,世椿踮起脚跟,挺直了胸膛响亮地回答:“6岁。”父亲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只见嘴角浮起笑意的洋人不经意地摇摇头,又迅速地点点头,用手拍拍小世椿的肩背,说:“下礼拜就来唱诗班吧。”

此时,心花怒放的父亲不由得暗暗惊喜这个平时话不多的三儿,面对从未见过的洋人,会如此大胆和坦诚。在识破儿子的小心机,踮起脚后跟,挺直胸脯回答洋人几岁的一刹那,他不由得将小世椿在田埂上抓住水牛弯成镰刀的角,背一弓、腿一抬就跃上牛背的机灵联系了起来。他心里对三儿的钟爱便又多了一层,且认定他是子女中可造就之才。回家后,父亲喝了一盏自家酿造的山芋酒,笑眯眯地对母亲说:“从小看苗子,三伢是个好苗子!将来肯定有出息呢。”

当6岁的世椿被领入教堂时,那强烈的好奇心立即被一只黑色的“大柜子”吸引了。“柜子”上的黑白条条,随着弹奏人手指的滑动发出无比美妙的声音,居然能使他的心平静下来而充满了快乐。于是,做弥撒的唱诗活动,便成为小世椿来教会最高兴和最想做的事了。

说来也真奇怪,在农村只会用柳树叶卷起来学鸟鸣的6岁小世椿,竟对那些教唱过的诗歌几遍就会。在教会,小世椿结识了音乐,爱上了音乐,音乐居然成为他一生的好朋友。在日后的生活中,徐世椿一直爱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直至90多岁高龄,仍然乐此不疲。

尽管在教堂,小世椿对赞美诗里的歌词似懂非懂,对传道人宣讲的《圣经》听不懂,听不明白,但是那些赞美诗和教堂里乐善好施的伯伯、阿姨的言行,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撒下了一颗爱的种子。

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这颗种子发芽后,徐世椿才意识到:爱是无条件的;爱是一种包容,是一种力量;爱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作为人不能没有爱心。

小世椿在教会唱诗班的这段经历,终于让父亲实现了三儿进学校读书的心愿,也圆了小世椿的读书梦。

有一年世椿放假回来,走过义城集,再走七八里地便是那个全姓孙的村子,叫板桥孙了。

在岗上,立在这里,小世椿一抬眼就看见自家瓦屋后只有一株香椿树,不禁一阵惊喜,那准是在家的二哥要成亲,把树砍了一株,准备打床柜桌凳呢。小世椿就喜欢在鞭炮噼啪炸响、锣鼓敲敲打打、唢呐高一阵低一阵吹奏声中看热闹。放假回家除了帮父母在田间劳作,和小伙伴游玩嬉闹外,还有什么比抢喜糖吃更好呢?

剩下的一株香椿树,是奶奶为大哥种的,怎么也舍不得砍,后来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在离家七八里的高坎上,徐家大瓦屋后的香椿树一下便吸引住了人们的视线,它威武洒脱地矗立在天地的尽头,在夕阳的万丈光芒里,映照出好似万千碎银闪闪烁烁着的一条弧线,那便是硕大的巢湖了。

每次小世椿走上高坎,都会心头一热,激动起来,仿佛脚底生风,家一下就到了。

每年,当残冬刚尽,田埂的青草还未发芽时,这株香椿树和村子里其他人家的香椿树,便绽出满枝满树的芽嘴,近似紫绛色。那一天一个样往上蹿的芽嘴,在人们不经意中开出一瓣瓣对称的椭圆形红叶,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简直就像大放光彩的一树红花。当红叶的色泽在太阳的光合作用下,渐现鹅黄嫩绿,张开并一圈圈长大时,一股浓郁的异香便满树地飘散开来。

这时,兴高采烈的小世椿和其他年轻人跃上各家的香椿树,用绑着铁钩的竹竿小心翼翼地采撷这些鲜嫩枝叶。采下来用滚水烫过,加上点油盐一拌,就是一道别具风味的凉菜。要是将多余的用盐一码,晒干了烧肉,那道香味扑鼻、令人垂涎的美味是当地人最爱吃的了。

五 香椿树上的鸟巢

那时,乡下的飞鸟很多,世椿家那株特别高大的香椿树竟招来了一些喜鹊,更奇怪的是还招来了越来越多的乌鸦。喜欢玩弹弓游戏的小世椿怎么也舍不得用废纸卷成的子弹打那些个飞鸟,他对小伙伴说:“都是可爱的小生命呢,小鸟没了,它们的妈妈会哭的。”

民间流传喜鹊是一种吉祥鸟,它喳喳的叫声对庄户人来说是欢快的、清脆悦耳的,甚至还会产生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使那些原本晦暗、艰辛、苦涩的生活有了一抹亮色和一丝丝的甜美。

在繁殖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喜鹊不辞辛劳,一趟趟衔来枯枝、烂泥,在香椿树上筑巢。第二年又总是重新筑巢再孵化新生的一代。就这样,香椿树上的鹊巢越来越多。

而那些令庄户人憎恶的呱呱叫个不停的几只乌鸦也飞来了,民间流传这是一种不吉祥的鸟,听到它的鸣叫是晦气。特别是阴雨天或黄昏,那拖长带点嘶哑的鸣声,似乎有点凄厉得使人不寒而栗。对付的最好办法是大声地呸呸几下,再使劲吐上几口唾沫。这些个乌鸦,也到香椿树落户了。它们坐享其成地住进了喜鹊舍弃的老巢,心安理得地在里面孵化自己的下一代。好心的乡亲前来驱赶,父亲劝阻了他们,笑着扬声道:“真是鸠占鹊巢呢!”“不是一个林里的鸟儿却不争斗呢,怪可爱的。”母亲在一旁大着嗓门说。

鸠占鹊巢的成语典故,是说不善筑巢的斑鸠占了鹊巢而把喜鹊赶跑了。可眼下的乌鸦并不是赶跑了喜鹊,只是利用了喜鹊的旧巢。随着喜鹊繁衍,新巢不断增多,乌鸦也成双成对飞了过来,于是不到两年工夫,这树便成了许多喜鹊和乌鸦共同栖息的场所了。它们相安无事地结为友好睦邻,一年四季的朝夕相伴使这两类鸟成了好朋友。

世椿家的香椿树,改变了乡亲们对乌鸦的世俗看法。

庄户人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这两种鸟,除去孵化小鸟、哺育雏鸟,也都是日出飞去觅食,日落飞回自己的巢穴。

小世椿最爱看众鸟归巢时的情景,那实在是太美太动人了。

当一只、两只、三四只小鸟相继出现在落日的余晖里时,天边霎时涌现出一片片归林的鸟儿。它们由四面八方向一块聚拢,朝着巢湖边的村镇、山林一路高声鸣叫着飞去。它们飞行得相当急切,一组组的行列整齐不乱,在天空形成黑压压的一片,无法分辨出是喜鹊、乌鸦或其他的鸟类了。那扇动翅膀呼啸而过的一片鸣声,更无法分清谁是谁了。一种百鸟鸣啭的亢奋雄浑,一种百鸟归林的磅礴气势,使你整个心灵为之震撼了。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也有一颗似箭的归心啊!

当那些不知飞了多少路程的鸟儿落在香椿树上的巢里时,兴奋的喜鹊、乌鸦鸣叫得更欢了,连村子里的鸡也跟着叫了,狗也跟着吠了,家里也热闹了,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在喜鹊和乌鸦的大合唱一浪高过一浪,又终于偃旗息鼓后,天黑了,夜静了,巢湖的涛声又起了。轰哒轰哒的浪涛拍击声,有节奏地、欢快地回荡在每一个静谧的夜空,成了小世椿最好的催眠曲,他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慢慢地睡着了。

当雄鸡打鸣、众鸟鸣唱再起时,天亮了,狗吠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离巢的喜鹊、振翅高飞的乌鸦连同不知从哪里飞拢会聚到一块的其他鸟儿,又开始了一天的辛劳……那群鸟离巢奋飞的景象同样令人震撼。

世椿家的香椿树成了村子里最独特、最美的一道风景。

六 辍学去当兵

儿时的记忆是难忘的。

最使小世椿觉得奇妙的是:每当秋末冬初,母亲总将清扫和搜集到的香椿树枯枝败叶,连同喜鹊筑巢时衔掉下来的藤条、枯草之类,统统集中到一个堆杂物的后厢房。

来年夏日,早起的母亲便将储备的那些作为燃料,用明矾打过的清澄塘水,烧煮开一大缸,凉在浓荫匝地的香椿树下。每天在世椿家门口歇晌的嘴巴渴得直张的乡亲,无不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沁人心脾的凉茶里品尝到了人世间的一缕真情真爱。母亲挥汗烧煮的凉茶,在炎炎似火烧的夏日,怎能不是最美的甘霖?奇的是母亲清扫贮备的枯枝败叶、藤条,足够整整一个夏天烧煮茶水用。倘若不是亲身经历、耳闻目睹,又怎能不成为徐小圩另一个带有神话色彩的传奇故事?

这株布满鹊巢,能为乡亲们遮风挡雨、纳凉歇晌的香椿树,连喜鹊筑巢不辞辛劳飞来飞去衔落下的枯枝败叶之类,都成了为乡亲们烧煮茶水的上好柴火。这些在小世椿的童年世界里,是那样的新鲜、美好。那个不曾见过面的老祖母为孙儿辈种下香椿树的习俗传承和源自血脉的骨肉亲情,不仅没有被岁月风尘湮没和随岁月流水消逝,且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滋润着小世椿的整个心灵,使他对留有祖母手温的故乡香椿树备感亲切,好生敬畏。有几次,他靠坐在粗大的香椿树干边,突然看见慈祥的老祖母向他微笑,激动得要拉祖母的手和她说话时,却只发现太阳下的斑驳树影,原来是一场白日梦啊。梦中老祖母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了。他再闭上眼,怎么也梦不回去了。但那株把根须深深扎进故乡泥土里的香椿树,再也无法从徐世椿的脑海里消失。

读过圣贤书,受过进步思想影响,还在军阀混战的乱世闯荡过一番的徐八爷,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徐小圩方圆百里远近闻名。徐八爷常挂在嘴边对孩子说的一句话“好男儿志在四方”,对小世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以自己的人生体会要胆大精明的三儿跨出家门,去学习最先进的西洋技术,走科学救国的道路,做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小世椿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在15岁那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法国人在芜湖办的内思五年制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并刻苦顽强地学习,成绩一直在全年级名列前茅。时至今日,已是四代同堂的世椿老始终没有忘记父亲的教诲:“做对国家有用的人。”这,不仅成为他自己的座右铭,而且还是他教育子孙后辈的座右铭。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驻守卢沟桥附近的二十九军冯治安部吉星文团奋起抵抗,揭开中国抗日战争序幕的第二天,中国共产党发表了《中共中央与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通电指出:“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8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洛川会议,提出著名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且在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疯狂叫嚣下,次年,即1938年,毛泽东又在延安发表《论持久战》,表明中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正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努力和推动下,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诵。国共两党团结一致,共同对敌,进入了中国历史上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时期。

此时,行伍出身、痛恨杀戮流血而离开了部队的徐八爷,却义无反顾地将三个儿子送上抗日前线。

大哥徐世栋参加了马鸿逵的西北军,二哥徐世桃也走上抗日前线,后来编入了蒋纬国统领的青年坦克兵100师。在内思高级工业职业学校以优异成绩通过各门考试且即将毕业的徐世椿,父亲为他报名考黄埔军校,初考录取了,复试没有得到通知。当年10月份,徐世椿就急不可待地加入了国民革命军第五战区第七军第171师(军长廖磊,师长杨俊昌)。

才17岁的徐世椿,怀抱痛杀鬼子、为国捐躯的决心,于11月份由合肥入伍,奔赴抗日前线。

在寒风料峭中,父母拉着小妹世芬,将背着行囊的小儿子送上板桥孙的高岗时,一直沉默的父亲拍着三儿的肩头,只说了一句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此时,徐世椿的心情如大海般激荡起伏,不由自主地紧闭双唇,明亮的眼中瞬间满盈着泪水,久久地注视在父母和妹妹的脸上,又缓缓移到那株高过屋脊的香椿树,仿佛要定格一生中对家人和家乡的所有记忆和眷恋。很快,他收回那最后的一瞥,迈开大步,不再回头。

那决绝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父母双亲和小妹的视野里。那情景,如同荆轲刺秦王里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激昂和悲壮。

在徐八爷和徐家三兄弟的带动下,徐小圩青年纷纷走上前线。徐家还有世俊、世仁、世福、世仪等几个叔伯兄弟参军。仅仅义城集一门徐家,就有7个男儿参加了抗日队伍。

抗战胜利后,徐世福、徐世仪两人没能回家,他们长眠在抗日疆场或异地他乡了。

七 台儿庄外围战

那是一个充满恐怖和罪恶的严冬,侵占南京的日军,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

继占领济南以后,日军又企图沿津浦线前进,南北夹击,会攻徐州,以便打通南北战场,进而击破陇海路军事防线,夺取郑州、武汉等地。

中国以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指挥中国军队同日本侵略者在以徐州为中心的津浦路南北的广大地域上,展开了一场大会战。徐州会战共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津浦路沿线的初期保卫战,第二阶段即台儿庄大战。

徐世椿加入第五战区第七军第171师后,部队首长见他有文化,又会唱歌,让他到师部战地服务团,任政治部准尉宣传员,和20多个年轻人一起,做搜集情报、战地动员等工作。

1938年,桃树打着花骨朵时,台儿庄战役拉开了大幕。

徐世椿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开赴安徽凤台,再过定远,赶到龙炕集,在那里阻击北犯蚌埠的日军。他首次参加了战斗。

傍晚时分,战斗打响了,日军炮弹铺天盖地,枪炮声不绝于耳。战斗整整打了一夜。白天还和战士们说话的团长、副团长战死,很多战友倒在血泊里,牺牲前都和鬼子拼过刺刀。

死亡就是一瞬间。师长战死,旅长上;旅长战死,团长和营长上。那场战斗可是惨透了,一个师一打就垮掉了,中国军队哪有什么武器呀?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刚打退日军的一次进攻,战壕里的战友已不多了,而且大多带伤,与徐世椿一块从安徽家乡来的几位差不多都牺牲了。这时,远处日军阵地上升起一只大气球,下面吊个篮子,里面的两名日军,一个用望远镜观察我方阵地,一个用旗子在指挥。旗子指向哪,炮弹就下雨似的往哪打,那种疯狂无以复加。

日军炮击停止的间隙,代理团长命令徐世椿随师部人员火速撤退,自己率部继续固守阵地,原先上去的一个团,几乎全军覆没。再到这个团的防地时,没见到一张熟识的面孔。接防的战友说,原来的那个团也已全部阵亡。

后来,徐世椿随部队撤到安徽宿县(现宿州市)时,已经是4月份穿单军衣了。

驻防在安徽宿县的第七军第171师和川军某部的三个师接到上级指令,阻击南线日军北进。台儿庄战役激烈的战争场面

徐世椿所在的师负责守宿县城西门,川军的三个师分别守东门、南门和北门。

凌晨3点,日军向四个城门同时发起猛攻,守城各部队殊死抵抗。川军的装备极差,使用的是土造“单打一”猎枪,手榴弹一炸分开两瓣,杀伤力有限。

日军的大炮很快炸开东门的一段城墙,日军从炸开的城墙缺口蜂拥而上。川军的火力无法压制冲上来的日军,防守东门的川军师长手提大刀带领士兵和日军展开白刃战。双方死伤惨重,死尸和重伤的士兵填满了炸塌的城墙缺口。

战斗中,徐世椿忙着救护伤员的同时,也挥舞大刀砍杀扑过来的鬼子兵,身上脸上都溅满了鲜血。那些从战场上抢抬下来的伤兵,一个个都是血人儿,受伤的、昏迷的,手里都紧握大刀。

最终,日军攻破东门,北门、南门也相继失守,西门守军处于四面重围之中。日军的炮弹在师部周围炸出一个个弹坑,街上堆满死人。

天快亮时,部队开始撤退,城门失守。城内百姓和部队混杂在一起,日军的机关枪跟在屁股后面打,一扫一大片。这一仗,除东门突围出几百人外,近万名战士战死。徐世椿他们被打散了,那位政治部主任就带着他们又跟部队会合了。他们的师长杨浚昌受伤了,邱参谋长就升了少将,当了师长。杨浚昌在势穷力竭时放弃宿县,后来受到军法审判,判处10年监禁。

敌我双方悬殊太大了。日军有机枪、大炮,徐世椿所在部队一个连只有几十支枪,刚入伍的只有大刀、长矛、红缨枪、手榴弹。给养、运输也跟不上。战斗时,常常是没吃没喝,几天几夜坚守阵地。战士们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根本没有几个能活着下火线。这完全是以人的生命去和日本鬼子的先进武器拼,战斗的惨烈和血腥,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尽管如此,徐世椿和战士们,哪怕是十五六岁手握大刀、红缨枪的新兵蛋子,面对亡国灭种的危险,谁都不怕死,每个人的心头都燃烧着雪国耻、报家仇的熊熊怒火。

当时,尽管枪炮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地厮杀,徐世椿却一点都不害怕。他只知道为国牺牲、以死报国最为光荣。

在阻击日军北进蚌埠和阻击南线日军北进的战斗中,参战的将士无一不是以血肉之躯在与日军的枪炮、坦克做搏斗。这惨烈、悲壮的牺牲延缓了敌军的南侵,为国军调集增援部队争取了时间。

台儿庄战斗时,敌军在大规模炮轰之后,用坦克作前导,经三昼夜猛攻进入台儿庄。在战斗最激烈时刻,蒋介石亲赴台儿庄南站督战,并勉励池峰城师长,前线将士因而士气大振。当全庄2/3已被敌占时,李宗仁在电话里对第二集团军的孙连仲紧急下达命令:“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见《李宗仁回忆录》)中国军队最终转败为胜,夺取了台儿庄大捷。

台儿庄大捷,是抗战以来国民党正面战场上一次最大的胜利,继平型关大捷之后,又一次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值得中华民族骄傲和世人瞩目。台儿庄被后人誉为“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李宗仁回忆录》里,对台儿庄战斗有这样精彩的总结:我军在台儿庄的胜利,在敌人以及国内外的观察

家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因我军以区区十万疲

惫之师,在津浦路上两面受敌。敌人来犯的,南北两

路都是敌军的精锐,乘南北两战场扫荡我军主力,百

余万人的余威,以猛虎扑羊之势,向徐州夹攻。孰知

竟一阻于明光,再挫于临沂,三阻于滕县,最后至台

儿庄决战,竟一败涂地,宁非怪事?!(《李宗仁回忆

录》第237页)

八 报考空军

参加了台儿庄战役的徐世椿,当亲眼看到战友抡起大刀砍杀日本鬼子的壮烈场面时,脑海里立即闪现出宋哲元率领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大刀队”,在长城喜峰口与日军展开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格斗,顿时勇气倍增。他含泪从倒下的战友手里取下大刀,狠狠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宋哲元的“大刀队”,把装备齐全、不可一世的日军杀得尸横遍野,让敌人第一次尝到了大刀的厉害。卢沟桥事变爆发,守桥的二十九军仍以大刀又显神威。而台儿庄战役,大刀也同样令鬼子闻风丧胆。身临其境的徐世椿这才深切体会到:作曲家麦新为歌颂长城附近二十九军“大刀队”英勇杀敌创作的《大刀进行曲》,是无数先烈用燃烧的热血凝结成的。歌词是那样通俗,近似口号的怒吼、激越澎湃的旋律,给人以巨大的震撼力量。《大刀进行曲》是不朽的战歌。麦新亲自指挥在上海浦东大厦首演时,听众群情激愤,很快在全国传唱开来,而宋哲元“大刀队”的英雄事迹,也迅速传遍全国。至今,世椿老仍能一字不差慷慨激昂地唱起当时的那首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二十九军不是孤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这首抗日救亡歌曲穿越了战斗的岁月,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入选当今全国人民喜爱的“十大抗战歌曲”之一。其后只是对几处歌词做了适当的改动。

当徐世椿挥舞大刀砍杀小鬼子杀出一条血路后,他揩干身上的血迹,跟随从宿县突围出的几百人到达河南固始,部队在那里进行休整。政治部主任梁镜对徐世椿等仅存的4个安徽小青年说:“你们到后方武汉去读书吧,这里离武汉附近的麻城不远,我给你们写个证明。”另外还给了他们几十块钱。

当时消息闭塞得很,从前线下来,武汉情况怎么样?大家都不清楚。

南京失陷后,中国指挥中心转移到武汉,这里也是中国空军重要基地之一。为了夺取这一地区的制空权,日本空军部队以近400架飞机连续轰炸武汉、南昌等地。这里的居民在1938年2至5月,进行了长达130多天英勇的武汉保卫战。

徐世椿他们赶到武汉,大吃一惊,原来正当6月武汉会战前夜,武汉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人们都在慌忙进行疏散。于是几个人急忙掉转头,夹杂在逃难的人流里拥向万头攒动的火车站。好不容易挤上火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攀爬上已有不少人占据的火车顶上。火车汽笛长鸣一声之后,呼哧呼哧地开动了,一股股热浪夹杂着凉风迎面扑来,刮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上是又冷又热。4个小青年死死挽牢手臂,在紧张和饥肠辘辘中终于到达了还算稳定的西安。

此时,距中国共产党1937年8月的洛川会议已一年左右,洛川会议制定的全面抗战路线和《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在全国已经产生了很大影响。徐世椿脑海里闪过去延安的念头,他便和几个小青年商量,一道奔往延安。然而国民党把守、控制严得不得了,无奈他们联系不上共产党,也一下没找到途径。到了西安后恰逢抗战第四团(军委战地服务团)招考中央战地服务团,这几个年轻人一听说是上前线,喜出望外,二话不说,立即展示出171师介绍信,当场就被录用了。于是,徐世椿又加入了前线战地服务,在渭南、潼关、运城一带的军营、战地医院做宣传工作。

可是,求战心切的徐世椿在年底又赶去了西安,因为传闻空军正在那里招考飞行员。

抗战初期,中国空军力量十分薄弱,处于绝对劣势。1928年,国民政府才开始设立航空署,当时只有24个航空队24架飞机。1931年才在杭州笕桥机场创办了中央航空学校,逐步收编各省军阀的航空部队,建立了统一的空军。直至1937年8月淞沪作战前,中国空军总计约600架飞机,能够参加作战的仅有223架,数量只是日本的1/7。

全面抗战开始,“我空军首脑部因鉴于空防以及空军对于陆地攻守战略之重要,乃于云南空军官校之外,更谋所以扩张之道。因飞行干部之培养与扩充,势非广设训练机构不可,于是本校建立之议乃成,而将来建设庞大空军之基础亦于是奠定。”(见《空军军士学校第三期毕业纪念册》中的《校史》)

这样,便有了“远在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冬,空军开始了第一次的普遍招生,大批的招生干事、航空医官,由成都辐射式地出发到全国各大城市”(见《纪念册》中的《期史》),甚至深入县城中学招募航校的学生。

当时,全国各地,从城市到乡村,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青年,满怀“航空救国”的一腔热血,对报考空军趋之若鹜。仅西安考区,报名就有一两万之众。由于多次被日机的轰炸打断,报名工作断断续续,历经一个多月。令徐世椿惊喜万分的是,在经过严格体检和笔试后,他被光荣地录取了。最后西安考区只录取了18名,那是千里挑一啊!

徐世椿欣喜若狂地挥舞着双臂说:“空军最危险,我就做空军。我们是为保卫祖国而战,为民族存亡而战!”

徐世椿成了命运的宠儿,他和这一批全国各地录取的250余个青年,终于加入了无数热血男儿梦寐以求的中国空军队伍,进入隶属黄埔系、由蒋介石亲任校长的中国空军军士学校。

250余名入伍生来自全国各地不同家庭,绝大部分来自沦陷区,其中山东的宋肇兴、李怀芝、刘春城等,是家乡沦陷随校南迁的学生。以后,又陆续有来自空军各部队和其他情况的二十几人加入。这样,这期入伍生总数便有280余人了。

河北保定师范英文专业即将毕业的优秀生郭烽明,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和舅父一道流亡,过黄河时日机轰炸,满天飞扬的尘土瓦砾、树木、石块往下砸,郭烽明心想:“我命休矣!”后来,他发现砸在身上的竟是一条血淋淋的死人断肢!而机身上红膏药标志的日本飞机却扬长而去……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一年后,当上空军机械士的郭烽明和当上空军照相士的徐品行,又考进了空军士校。他们有着共同的强烈心愿:只有“插上双翼,与小鬼子血战长空”,才解心头之恨。

温州胡景廉,生长在一个“以天下事为己任”的家庭,外祖父是早年留学日本的同盟会会员,母亲在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大哥是学生爱国运动的领袖。当“八一三”上海失守时,正在上海读中学的16岁的胡景廉,便考入上海的黄埔军校分校,毕业后留校任教,身为少尉军官,却又报考了空军军士学校。他对考试官的响亮回答是:“我要当飞行员,在空中打击日寇,报效国家!”

家世显赫的向子昶,父亲向楚是民国政要,1906年入同盟会,历任蜀军政府秘书院院长、广州孙中山大元帅府秘书,后被孙中山任命为四川省政务厅厅长等职。还在读中学的16岁的向子昶,却义不容辞考入最危险的空军,后来毕业成绩名列榜首,是三期的状元。

在重庆读川东师范的樊培益,当小鬼子打到汉口时,他义愤地对老师说:“国将不国,读书何用?我要从军!”老师说:“你们要救国到陕北去!”他那时对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一无所知,只一心想救国,既然到陕北能救国,那就决定去陕北。此时,空军大张旗鼓地招生,“上天和小鬼子一拼”的口号强烈吸引了他,于是便毅然决然走上献身空军之路。

正在四川绵阳一所教会中学读高中的吴俊(后改名吴子丹),和300多名同学一起听了两位到校招生的空军军官讲述日本飞机如何屠杀中国百姓的罪行后,义愤填膺,当即和几名同学报名参加空军。在他和刘立忠被录取的欢送会上,几位女生送他一条有全班同学签名的毛巾,上面用红丝线绣了两行诗:“血洒长空驱倭寇,舍身报国志可嘉。”几十年后,吴俊仍然记忆犹新。

年仅15岁、初中还没毕业、出身福建富裕之家的邹作健,为效法岳飞精忠报国而改名邹忠,报考空军。在得知被空军士校录取时,他竟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此外,还有已成家的张树奇、任焕文,他们深明大义:“强虏不灭何以为家?”于是张树奇挥泪告别新婚的妻子,任焕文牙一咬,忍泪撇下妻子和襁褓中的婴儿。

三期的280余名入伍生,怀抱家仇国恨,个个怒火中烧,向同一个目的地集中。

在来年树梢悄悄吐绿的一个明媚春日,怀揣家书的徐世椿和从西安录取的18名同学,同乘一辆卡车入川。尽管大家素不相识,但“拼将一腔血,抗倭救中华”的信念,把这些年轻人的心紧紧连接在一起。

他们夜宿晓行,风餐露宿,一个多月后,终于到达四川铜梁县旧市坝的空军入伍生总队。

空军军士学校第三期《期史》欢欣鼓舞地记载了这一空前盛况:这二百五十余个青年,从全国各城镇村落,操着

不同的方言,携着不同的生活习惯,但却抱着一个相

同的信仰,纷纷地,向着一个相同的地点集中。这就是我们——空军入伍生总队第一批的入伍

生,也是空军军士学校第三期飞行生的前身。

附:空军军士学校即空军飞行军士学校,亦简称空军士校。由郭烽明负责编辑撰写,殷钟崃、许华锟参与的《空军军士学校第三期毕业纪念册》,简称《纪念册》,其中有《校史》《期史》部分,在突出校长、介绍建校的历史、官长、教官和空军训条、信条等同时,还介绍了第三期飞行员,从招生到入伍训练和飞行训练的全过程,以及他们的生活和喜爱的《校歌》《期歌》,并将训练中壮烈殉职、牺牲的教官、同学附纪念的诗文,一一缅怀于后,《纪念册》中有三期学员的标准照。

九 铜梁旧市坝的入伍训练

铜梁是位于四川巴岳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它附近有一个青山绿水环绕、宁静幽美的旧市坝。为适应当时抗战军事需要所成立的新训练单位,被誉为中国空军的飞行军士的摇篮——空军入伍生总队,就设置在这里。因为山区的地势相对安全,不易遭到空袭。

旧市坝是一个小村庄,整座村子只有一些疏疏落落的房舍,一条崎岖的公路从中穿过,三面是一条弯弯的流水,此外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不高的山上长满了奇花异草,不深的流水清澈见底。每当春雨迷蒙,东望巴岳山,竟惊人地现出一幅寒山烟雨图来。这美丽、宁静的旧市坝便是总队所在的整个区域了。

在一进入学区的公路两边,竖了两根大木柱作为标志性大门。木柱上镌刻着两行醒目的大字:“民族复兴路,空军第一关。”每个入伍生进入时都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更为自己选择的“空军救国”道路正确而激动不已。徐世椿他们18名同学报到时到得最早,被编在第一队。

总队调拨了一批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担任队长和班长,其中王秉钺总队长给人印象特别深。他是东北人,高大而偏胖,有一双常爱眯成一条缝的细长锐利的眼睛,喜欢对入伍生说孔子、孟子和《孙子兵法》,大家都说他的国学知识相当渊博。

关于入伍生总队的组织,在《期史》里有详细的记载:入伍生总队的组织是相当庞大的,除了一位总队

长之外还有一个总队副,这个总队副几乎是时时在变

换着……以中间的一位殷总队副(心如)停留得最

久,给我们的印象也最良好……除去总队部的官长之

外,还包括七个队,每队的官长有十四五个之多。

入伍生队部及营房,就是借用、借住的民房,营房周围没有围墙,诸多的设备均由入伍生劳动开创。

入伍初期,除了每日的军训操练课科目外,还有两小时的紧张劳动。

先到的入伍生开始铲草修路,名曰“准备教育”。之后到的入伍生必须要受“补习教育”,那就是在别人休息或游戏的时候,要声嘶力竭地叫喊慢动作:“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大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正必须绝对服从。

徐世椿他们三期生一入伍,学生装还未换,就加入整理环境、除草搬砖、将农田改造成操场的各种劳动中。

将一块刚刚被平掉的稻田建成一个“广大的操场”,是总队部摆在所有入伍生面前的头等大事。

起初这个操场“黏软得像一方牛皮糖”,阴雨天,一脚踹下去便留一个坑,经太阳一晒,路面便坚硬如石了。不久,这个操场“疮痍遍体”,且长满荒草。于是每个人都使出吃奶力气,参加到重建操场的“劳动攻势”里去:除草、填坑、碾平和铺沙。大家的双手都磨出血泡,破了长,长了破。特别是必须跑到一里外的河边上,用脸盆搬沙,将满满的一盆沙用头顶回去。每人每天规定的搬沙盆数由官长验收登记,不够数是不准回去吃饭或休息的。操课是完全停止了,这样紧张的劳动整整地持续了一周之久。

而在紧张疲劳了一天之后,夜间还常常被跑警报的哨音惊醒。大家全都一骨碌跳下床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地跑到很远的山上待四五个小时,冻得全身直哆嗦,连手脚都麻木了。这便是频繁的防空演习,被称作“机会教育”。每次都折腾大半宿,第二天还得照样出操。

正式操练是从5月1日开始的,都是步兵的操练内容:每天跑步,出操练队形、打靶射击等。有时教官还搞一些夜间的紧急集合,让新兵能适应战争的环境。当时同学们并不知道,那一套培训方法是根据一本德国军队的《步兵操典》制定的。只是感到走正步或一些体质基本训练是那样枯燥而艰苦。操练没几天,就逢“五三”“五四”日寇疯狂大轰炸重庆,这更增加了入伍生杀敌报仇的迫切之情。

徐世椿他们那批数百名入伍生,有少数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但90%都是不曾受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而大部分又都是家境不错的“学生娃”,开始时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入伍训练完全是旧式部队的“注入式”,即“打骂式”教育,动辄拳脚交加。入伍同学基本是十七八岁青年,初离学校,服从性不足,对他们而言,必须是“有理服从、无理亦服从”。

说起第一次操练的情景,很有点好笑。

那时入伍的时间很紧迫,统一的军装还没发下来,这些来自不同地方、不同环境的青少年,穿着各种各样料质、式样的衣服。徐世椿穿的是在前线战地服务队穿的破旧灰布单军装。在极其威严的军事号令下出操,这些五花八门的衣着很扎眼,很有点滑稽。不过,班长一发出“卧倒”的口令,没有谁会犹豫,大家都十分果敢、敏捷地扑倒在地,哪怕是泥浆里。一天下来,两条腿又肿又痛,像灌了铅,连厕所的台阶都上不了,夜晚上床都要用双手搬着腿。可班长却说:“嘿,差得远呢!”接着是“过来人”的一番说教。

几天以后,两条腿的肿、酸、痛便没有了,训练的力度也加大了。

在三伏天的火辣辣太阳下,全副武装地以百米速度在野外奔跑、冲刺,夹杂着卧倒、匍匐前进。这哪是卧倒?卧倒的动作太慢了,不行,必须整个人猛冲着摔向前,经常是从45度以上的斜坡往下滚。爬的时候哪还顾及什么水坑、石块和遍地的荆棘。“为了练打鬼子的摸、爬、滚、打硬功夫,死都不怕,还怕流汗流血?”当时徐世椿就是这样想的。

入伍生都要成为优秀的射手。为了鼓励,官长便给了一些优待政策。比如:早晨可以免掉20分钟的跑步和一小时的器械操;射击时,2/3的人可以在山背后竹林深处睡觉等等。

平时的操练太辛苦、太累了!徐世椿他们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倒头睡去,甚至靠在树上都可以睡得打呼噜。

另外,入伍生总队十分重视体育方面的训练,“体育教官都是全国知名之士”(《期史》)。他们的体育训练项目包括球类、田径、游泳、器械操等,其中器械操的教官有10人之多。对于拉铁杠尤其注重,居然明确规定“必须达到某种程度方准毕业”。于是,熄灯就寝后的练单杠得以获准。徐世椿常在就寝后,与几个同学在单杠上练得汗流如雨。一两个月下来,便能在单杠上翻跳得轻捷如燕,胸大肌和两臂的三角肌都隆起了。个别区的队长,以练单杠、双杠为由,还会提着马灯,强迫他那个区队晚到的入伍生,操练半个小时的夜课……

至于完不成训练任务或违反纪律,官长会拳脚相加,轻则禁闭,重则开除。发现抽烟,便必须将剩余的烟吞下。被称作“吃熊掌”的打手心,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惩罚了。夜间赤膊睡觉的被罚双腿弯曲,双手举枪,在烈日下暴晒数小时……

这就是“把百姓转变为军人的训练”,徐世椿他们三期的同学,把这戏称为“打骂式的法西斯训练”。

训练时,徐世椿特别能吃苦,还经常独自偷偷半夜起床补缺补差。他十分开心自己没吃过“熊掌”,也没有受过其他任何的惩罚。但并不为别人“吃熊掌”或受其他惩罚而幸灾乐祸,他对“打骂式的法西斯训练”有看法。

当时旧市坝的条件很差,冯学珍的《片段忆往》中记载:“……我军人一切行动,除操课在操场及临时改设之教室外,各寝室及天井即为终日活动场所……三餐菜饭碗筷摆在地面(无桌椅),官生均蹲在地面进餐等,隔墙民家大小,常翘首张望,颇引为奇。”“旧市坝乡间无电灯,夜间不能自修,但又不能太早就寝,经常作夜间活动,除规定之夜间教育外,常于夜间举行游乐晚会,每人表演一项目,如唱歌、笑话等。”

当然,入伍生的业余生活还算丰富多彩,有正当的娱乐活动,唱歌、演戏,甚至去野外举行茶话会。离旧市坝10余里的巴狱山,以及南约三里的雍溪小学,是同学们假日常去的郊游处。此外,还有“较大型娱乐性游艺会,常于节假日,日间在操场举行,附近民众,扶老携幼常不请自来……卢成柳主演之《上前线去》,沈世学、梁锦发主演之《放下你的鞭子》,邓世坤之《爱国江湖》……”。

本来是3个月的入伍期,却不知何故奉命两次延长,结果入伍期长达6个半月之久。但使徐世椿他们获得由上等兵一跃而为陆军下士的特殊地位。

可是,他们那时压根就没考虑过往上爬,当个什么官,只是一门心思想打小鬼子。

入伍生总队除了体能训练,十分重视思想教育,还要学习“三民主义”,培养对党国的忠诚。谁也没想到的是,6月份的一天,三期学员列队开会,总队长王秉钺威仪凛然地发表讲话:“我们都是黄埔系的,既是军校,学生就是士兵,就要加入国民党。”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后,就带领大家宣誓入党,前后也不过几分钟,200多名学生就这样稀里糊涂集体加入了国民党。

1939年底,三期同学从入伍生总队毕业了。徐世椿他们离开这个被誉为“中国空军飞行军士摇篮”的旧市坝空军入伍生总队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那个从未见过的热烈欢送场面,使徐世椿他们这批三期入伍毕业的学生噙满了激动的泪花。入伍生在总队部大门外排满欢送的行列,后面是5个队的同学、官长和当地的居民。当汽车缓缓经过每一队的面前时,官长们挥舞着手巾送别,同学们高呼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口号,投以无限羡慕的目光,而这种情形一直延伸到一里地以外……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