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之推
出版社：岳麓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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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名著普及文库：颜氏家训试读：
前言
颜之推这个人，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就是一个“双商”高的代表。颜之推七岁便能背诵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十二岁就成为湘东王萧绎的门生，但因不喜清谈之风，便退学回家，自学《礼记》《左传》，博览群书，为人称道，后来被萧绎任命为左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由此可见，颜之推天资聪颖，在幼年时期即已崭露头角。但在南北朝时期生存，仅靠智商是远远不够的，情商才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因素。南北朝时期战火频仍，无数人朝不保夕，“旦执机权，夜填坑谷”。颜之推一生历经南梁、北齐、北周、隋四朝，在刀光剑影中，他不仅保全了身家性命，而且还在每个朝代都做官任职。在我国古代，士大夫以“不事二君”作为衡量美德的标准，颜之推却历事四朝君主：南梁时任散骑侍郎，北齐时官至黄门侍郎，齐亡入周，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又被太子召为学士。即使如此，颜之推的为官经历却极少为人诟病，这固然与南北朝时期的特殊历史环境有关，也与颜之推的情商，即为人处世之道密不可分。《颜氏家训》一书，可谓颜之推智商与情商的高度体现。
宋人陈振孙在《直斋书录解题》中评价《颜氏家训》说：“古今家训，以此为祖。”严格来说，“家训”古来有之，如周公《诫伯禽书》、管仲《弟子职》、司马谈《遗训》、马援《诫兄子严敦书》、张奂《诫兄子书》、蔡邕《女训》、诸葛亮《诫子书》等，均以训导家族晚辈为主，符合“家训”的特征，且都比《颜氏家训》要早，但就内容的系统性和全面性而言，《颜氏家训》堪称中国传统家训的第一部。《颜氏家训》成书于隋开皇九年（589）以后，颜之推当时已年届六十，教育思想和学术思想均已达纯熟之境。他将自己对世态人情的感悟、对读书为学的认识化为七卷二十篇。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为了“整齐门内，提撕子孙”。颜之推一生饱受战乱之苦，深谙人情世故，所以《颜氏家训》中没有泛泛空谈，也没有夸张伪饰，全书或警示，或告诫，或劝勉，或鞭策，谆谆教诲，无非是希望子孙能够安身立命，家族能够永保安宁，换而言之，《颜氏家训》其实是颜之推留给子孙的一本乱世生存指南。他提倡中庸之道，认为做人不要锋芒毕露，做官最好做中等之官；他务实重行，认为人一定要掌握一技之长，以保证在逆境中也能谋生；他推崇实干，反对空谈，对南北朝盛行的清谈之风予以批判；他主张不多言，不多事，安本职，守本分……虽然全书都在极力教导子孙避免祸患，保全性命，但颜之推绝非毫无原则的贪生怕死之徒，正如他在《养生》篇中所说的那样，“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因贪欲而伤生致死，完全不值；因忠孝仁义而丧身泯躯，则在所不辞。颜之推见多识广，治学严谨，他在《文章》《书证》《音辞》《杂艺》等篇章中留下了大量的学术论证，体现了他在文字学、音韵学、校勘学等方面深厚的造诣。受其影响，颜氏子孙中名人辈出，仅唐代就有颜师古、颜杲卿、颜真卿等人，均赫赫有名。诚然，在我们今天看来，颜之推的某些观点已成“偏见”，但是在他的那个时代，一切都是合理的，也是真实的。《北史》记载：“有文集三十卷，撰《家训》二十篇，并行于世。”《旧唐书·经籍志》：“《家训》七卷，颜之推撰。”《新唐书·艺文志》：“《颜氏家训》七卷，颜之推。”唐代即有《颜氏家训》抄本流传，宋代有淳熙台州公库本，明代有颜嗣慎本、程荣《汉魏丛书》本，清代有朱轼评点本、黄叔琳刻节抄本、卢文弨刻《抱经堂丛书》、《四库全书》本，今有王利器《颜氏家训集解》、程小铭《颜氏家训全译》等等。其中王利器本附宋、明、清各本序跋及《北齐书·颜之推传》《颜氏家训》佚文、《颜之推集》辑佚，最为完备。但该本较侧重于学术研究，没有进行全文翻译。笔者此次所校《颜氏家训》，即以王利器本二十篇为底本，疑点、难点也多有参考之处。“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在南北朝历史上，颜之推没有成为传统意义上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但是他留下的这本《颜氏家训》，却经受住了时间的洗礼，至今仍然具有借鉴意义，从这个角度来看，颜之推这个人，无疑称得上是一个高洁、文雅、理智、特具远见卓识的人。卷一序致第一
导读
本篇是全书的序言，交代了该书的主要写作目的，即“整齐门内，提撕子孙”。颜之推深知言传身教的力量胜过师友的训诫和尧舜的道义，因此开篇就说明自己所讲的并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自己平生关于治家、处世、为学等方面的亲身体会。颜之推谈到自己孩提时期跟随兄长学习规矩，蒙受长辈们的教诲，接受了较为完善的启蒙教育；九岁丧父以后，家道中落，尽管兄长爱护有加，但是“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致使他少年时期不修边幅、狂妄自大；到了十八九岁，虽然渐渐明理，但身上沾染的坏习惯却一时之间难以消除；一直到了二十多岁，才终于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检视自己的过失。颜之推以亲身经历说明“无教”的后果有多严重，并强调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警示子孙后代。
原文1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2魏、晋已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敩，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3子孙。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456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斗阋，则尧、舜之道78不如寡妻之诲谕。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译文
圣贤们的书籍，教人忠诚孝顺，在谨慎言语、检点行为、立身行道、扬名后世等方面，都已经论述得非常详备了。自魏晋以来，阐述诸子典籍的书，事理重复，互相模仿效法，如同在屋子里面再建屋子、床上面再放床一样。我今天之所以也写这样的书，并不敢为世人树立什么轨范，不过是用来整顿自家门风、教导子孙后辈而已。同样的道理，人们愿意听取自己亲近的人的言语；同样的事，人们愿意遵从自己信服的人的指示。想要杜绝孩童的过分淘气，师友的训诫还不如侍婢的指教管用；想要禁止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尧、舜的道义还不如他们自己妻子的诱导管用。我希望这本家训可以让你们信服，能胜过侍婢和妻子的劝谕就够了。
注释
1 诚孝：忠诚孝顺。
2 模敩（xiào）：模仿效法。
3 提撕：提携，教导。
4 暴谑（xuè）：过分的玩笑。这里指过于淘气。
5 傅婢：侍婢。
6 斗阋（xì）：争斗。
7 寡妻：寡德之妻，谦词。指正妻、嫡妻。
8 汝曹：你们。
原文1
吾家风教，素为整密。昔在龆龀，便蒙诱诲；每从两兄，晓夕23温，规行矩步，安辞定色，锵锵翼翼，若朝严君焉。赐以优言，问456所好尚，励短引长，莫不恳笃。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家涂离7散，百口索然。慈兄鞠养，苦辛备至；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虽读89《礼传》，微爱属文，颇为凡人之所陶染，肆欲轻言，不修边幅。1011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二十已后，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12至于斯。追思平昔之指，铭肌镂骨，非徒古书之诫，经目过耳也。13故留此二十篇，以为汝曹后车耳。
译文
我家的门风教化，素来周整严密。我在孩童时期，便蒙受劝诱教诲；跟随两位兄长，早晚嘘寒问暖，行动遵规守矩，言谈气定神闲，恭敬谦和，像侍奉父母一样。长辈们褒奖我做得好的地方，询问我的喜好，鼓励我弥补短处，引导我发挥长处，全都非常恳切。我刚刚九岁，父亲便去世了，家业衰败，家族离散。慈爱的兄长抚养我，费尽苦心；但是他有仁爱而无威严，引导和教示都有所不足。我虽然读了《礼记》，有些喜欢写文章，但受普通人影响很多，言语轻率，随心所欲，不修边幅。到了十八九岁，稍微受到一些磨炼，然而不好的习性已经成为自然，一时难以彻底根除。二十岁以后，大错才逐渐少了；我常常在心与口之间挣扎，在习性与情理之间争斗，夜晚回想早晨的谬误，今天追悔昨天的过失，自怜都是因为缺乏教导，所以才造成这样顾此失彼的局面。我追思平生的心得体会，刻骨铭心，并非像古书上的训诫之辞那样只是经目过耳。所以我留下这二十篇家训，作为你们的鉴诫。
注释
1 龆龀（tiáo chèn）：儿童乳齿脱落，更换新齿的年纪。即童年。或指儿童。
2 凊（qìng）：清凉，寒冷。
3 严君：父母之称，或指父亲。
4 恳笃：恳切。
5 荼蓼（tú liǎo）：荼和蓼，指田野沼泽间的杂草。荼味苦，蓼味辛，比喻艰难困苦。这里指丧父。
6 家涂：又作“家途”。指家庭境况。
7 鞠养：养育，抚养。
8 《礼传》：指《礼记》。
9 属文：撰写文章。
10 砥砺（dǐlì）：磨刀石。指磨炼，锻炼。
11 洗荡：去除，根除。
12 指：意旨，意向。这里指心得体会。
13 后车：鉴诫。教子第二
导读
本篇主要谈论为人父母应该如何正确的教育子女。颜之推的教育理念主要有以下四种：一是启蒙教育至关重要，包括胎教、幼教，都要有礼有节。二是为人父母，对待子女要“威严而有慈”，像魏夫人那样严谨方正，孩子才能够成就一番大业；不能“无教而有爱”，像梁元帝时某学士的父亲那般过分的宠爱，只会葬送了孩子的性命。三是父母对所有子女要一视同仁，不能偏宠。像共叔段、赵王如意那样的命运悲剧，实际上都是由父母的偏爱造成的。四是父母要教育子女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不能以谋求官职和取悦权贵为学习目的。其中将学习鲜卑语和琵琶作为反例，是因时代所限，当时北齐权贵大多为鲜卑族，如果精通这两种技能，就等于拿到了入仕的敲门砖。
原文123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456音声滋味，以礼节之。书之玉版，藏诸金匮。子生咳，师保固7明孝仁礼义，导习之矣。凡庶纵不能尔，当及婴稚，识人颜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诲，使为则为，使止则止。比及数岁，可省笞罚。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8910能然；饮食运为，恣其所欲，宜诫翻奖，应诃反笑，至有识知1112，谓法当尔。骄慢已习，方复制之，捶挞至死而无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长，终为败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13是也。俗谚曰：“教妇初来，教儿婴孩。”诚哉斯语！
译文
聪明而有悟性的人，不用教育即可成材；心智愚钝的人，即使教育也没有什么用；中等材质的人，不教育则不明白事理。古时候，圣王有胎教的方法：当怀孕三个月时，搬到专门的居所，眼睛不乱看，耳朵不乱听，音乐和饮食都遵照礼仪加以节制。这些方法都被写在玉版上，藏在金柜中。在子女年幼时期，师保就要引导他们学习孝仁礼义。平常百姓家即使做不到这样，也要从小对孩子进行教育，教他们辨识大人的脸色，知道人们的喜怒，该做的事便做，不该做的事便不做。如此一来，等到他长大时，就可以省去许多拷打责罚。父母如果威严而慈爱，子女就会戒惕谨慎，从而产生孝顺之心。我看人世间那些不知教育而一味溺爱的父母，通常做不到这些。他们对子女的饮食和行为全都放任自流，应该惩戒的时候反而奖赏，应该呵责的时候反而欢笑，等到子女懂事时，以为理当如此。骄横怠慢的习性已经养成，才去约束制止，就算把他们打死，也难以树立父母的威信了。父母的愤怒之心日益滋长，子女的怨恨之意也逐渐增多，等到他们长大，终究难免成为道德败坏的人。孔子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就像人的天性一样自然”就是这个道理！俗话说：“教导妇人要在刚娶进门时，教导子女要在婴儿时。”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注释
1 上智：上等智慧。指聪明而有悟性的人。
2 下愚：下等智慧。指心智愚钝的人。
3 中庸：中等材质。指普通人。
4 金匮（guì）：铜制的柜子。“匮”，“柜”的古字。
5 咳：即孩提。“咳”，通“孩”。
6 师保：教育、辅导太子的官。
7 凡庶：一般老百姓，平民，平常人。
8 运为：行为。
9 恣：放任，放纵。
10 翻：反而。
11 识知：知识，见识。
12 法：道理，规矩。
13 见《汉书·贾谊传》。
原文1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恶；但重于诃怒，伤其颜色，23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诚不得已也。
译文
不懂教育子女的那些人，并不是想要陷子女于罪恶；只不过是不想看到他们因受责罚而神情沮丧，不忍心使他们因遭杖打而肌肤疼痛罢了。就像人生病了一样，怎能不用汤药和针艾进行治疗呢？那些经常督促训导子女的父母，愿意残忍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吗？实在是不得已啊！
注释
1 重：难的意思。
2 楚挞（tà）：鞭打，杖打。
3 针艾：中医谓以针刺和以艾灼穴位。
原文12
王大司马母魏夫人，性甚严正；王在湓城时，为三千人将，年逾四十，少不如意，犹捶挞之，故能成其勋业。梁元帝时，有一学士，聪敏有才，为父所宠，失于教义：一言之是，遍于行路，终年誉之；34一行之非，掩藏文饰，冀其自改。年登婚宦，暴慢日滋，竟以言语5不择，为周逖抽肠衅鼓云。
译文
王大司马的母亲魏夫人，性格非常严肃公正；王僧辩在湓城的时候，是统管三千人的将领，年纪也过了四十，稍微有不称意的地方，魏夫人还会责打教训他，正因为此，王僧辩才能够成就一番大业。梁元帝时，有一名学士，自小聪明而有才智，被他的父亲深深宠爱，因而疏于管教：如果他有一句话说得漂亮，他父亲逢人便讲，一年到头的夸奖他，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如果他有一件事做得不对，他父亲则替他遮掩粉饰，希望他能够自我改正。这名学士成年以后，凶暴傲慢的习气日益增长，最后因为言语不检点，被周逖杀掉，抽出肠子，将血涂抹在战鼓上。
注释
1 王大司马：即王僧辩，字君才，南朝梁名将。
2 湓（pén）城：在今江西九江。
3 婚宦：结婚与做官。这里指成年。
4 暴慢：凶暴傲慢。
5 衅鼓：古代战争时用牲血或人血涂鼓，以祭祀神灵。
原文1
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2狎则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痒痛，34悬衾箧枕，此不简之教也。或问曰：“陈亢喜闻君子之远其子，何谓也？”对曰：“有是也。盖君子之不亲教其子也，《诗》有讽刺之辞，《礼》有嫌疑之诫，《书》有悖乱之事，《春秋》有邪僻之讥，《易》有备物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亲授耳。”
译文
父亲与子女之间要有威严，不可以狎昵；骨肉之间要有爱，不可以简慢。简慢则慈爱与孝顺之意无法传达，狎昵则怠慢之心滋生。有命士以上爵位者，父子要分别住在不同的院子里，这是避免狎昵的途径；替长辈抓痒止痛、晾晒被褥、收拾枕头，这是防止简慢的方法。有人问：“陈亢很高兴听到君子与自己的孩子保持距离的事，这是为什么呢？”我的回答是：“这样很好。大约君子不亲自教授自己的孩子，《诗经》有讽刺的诗句，《礼记》有猜疑的告诫，《尚书》有惑乱悖逆的事，《春秋》有乖谬不正的讥诮，《易经》有备办各种器物的卦象：这些都不是父子之间可以互通的言论，所以父亲不亲自教授子女。”
注释
1 接：传达。
2 命士：古代称有爵命的士。见《礼记·内则》：“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
3 悬衾箧（qiè）枕：将被子晾晒起来，将枕头收进箱子里。
4 陈亢：字子元，一字子禽，春秋时期陈国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原文12
齐武成帝子琅邪王，太子母弟也，生而聪慧，帝及后并笃爱之，34衣服饮食，与东宫相准。帝每面称之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5及太子即位，王居别宫，礼数优僭，不与诸王等；太后犹谓不足，6常以为言。年十许岁，骄恣无节，器服玩好，必拟乘舆；常朝南殿，789见典御进新冰，钩盾献早李，还索不得，遂大怒，訽曰：“至尊已10111213有，我何意无？”不知分齐，率皆如此。识者多有叔段、州吁1415之讥。后嫌宰相，遂矫诏斩之，又惧有救，乃勒麾下军士，防守16殿门；既无反心，受劳而罢，后竟坐此幽薨。
译文
齐武成帝第三子琅邪王高俨，是太子高纬的同母弟弟。高俨生来聪慧，皇帝和皇后对他厚爱有加，他的饮食穿戴，都和太子一样。武成帝每每当面称赞他：“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等到太子即位，琅邪王被迁居到别处，所享受的待遇还是超越本分，不和其他几名兄弟相同；尽管如此，太后还是嫌不够，经常为此向皇上念叨。高俨长到十岁左右时，态度骄纵，不懂节制，吃穿用度，全都要向已经当上皇帝的高纬看齐。有一次，他到南殿朝拜皇上，刚好看见典御官和钩盾令进献了新鲜的冰块、早熟的李子，回去以后，他马上派人去要，结果皇上没有答应给他，于是高俨大发脾气，骂道：“凭什么皇上有，而我却没有？”不知分寸到这般田地。当时的一些有识之士大都讥讽他像春秋时期的共叔段、州吁一样。后来，高俨讨厌宰相和士开，于是假传诏书斩杀他，又担心有人来救，就命令手下军士把守宫殿的大门。其实高俨根本没有谋反之心，受到安抚之后很快就撤兵了。尽管如此，后来，他还是因此被囚禁而死。
注释
1 琅邪王：高俨，字仁威，武成帝第三子。
2 太子：高纬，字仁纲，武成帝次子。
3 东宫：太子的居所。借指太子。
4 黠（xiá）儿：聪慧的儿童。
5 优僭（jiàn）：超越本分。
6 乘舆：皇帝或诸侯所用的车舆。借指皇帝。
7 典御：职官名。掌管御膳。
8 钩盾：职官名。掌管园苑游观之事。
9 訽：辱骂。
10 分齐：分际，分寸。
11 识者：有识之士。
12 叔段：即共叔段。
13 州吁：姬姓，卫氏，名州吁，卫庄公之子，卫桓公异母弟。
14 宰相：当时宰相名和士开，字彦通。
15 矫诏：假托或假传皇帝诏书。
16 幽薨（hōng）：指王侯被囚禁而死。
原文
人之爱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贤俊者自可赏爱，12顽鲁者亦当矜怜，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共叔之死，345母实为之。赵王之戮，父实使之。刘表之倾宗覆族，袁绍之地裂6兵亡，可为灵龟明鉴也。
译文
人们疼爱自己的孩子，很少能做到一视同仁；从古至今，这方面的弊端非常多。贤良俊秀的孩子自然招人赏识喜爱，顽劣愚钝的孩子也应当受到怜悯，有的人偏爱独宠一个孩子，看似是厚待他，其实却在为他招致祸害。共叔段的死，实际上是他母亲导致的。赵王如意被杀，其实是他父亲一手造成的。刘表之所以倾宗覆族，袁绍之所以地裂兵亡，都是有征兆的，像明镜一样可以作为借鉴。
注释
1 矜怜：怜悯，同情。
2 共叔之死：共叔即共叔段。姬姓，名段（一说名叔段），春秋时期郑国人，郑武公的小儿子，郑庄公的同母弟弟。因为郑庄公是难产而生，叔段是顺产而生，所以其母武姜非常偏爱叔段，屡次请立叔段为太子，郑武公不同意。郑庄公即位后，叔段受封京城，故称京城太叔或太叔段。后来，武姜试图帮助叔段图谋叛乱。郑庄公在叔段未公开反叛之前，便得知消息，于是派兵攻打并击败叔段，叔段逃到共地，故称共叔段。共叔段最终死在他国。
3 赵王之戮：赵王即汉高祖刘邦的小儿子刘如意，为刘邦晚年宠妃戚夫人所生。刘邦偏爱如意，想要废掉太子刘盈而改立如意为太子。后经刘盈的母亲吕后和众大臣劝说，没有实施。刘邦死后，吕后便杀了如意。
4 刘表：字景升，山阳郡高平（今山东邹城）人。东汉末年宗室、名士，汉末群雄之一。
5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北）人。东汉末年军阀，汉末群雄之一。
6 灵龟：大龟，其甲可以用来占卜。这里指征兆。
原文1
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俯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
译文
齐国有一个士大夫曾经对我说：“我有一个儿子，现在十七岁了，善于书写文书。教他说鲜卑语和弹奏琵琶，他稍微用点心，就很快都掌握了。将来凭这些技艺在王公大臣们属下任职，一定没有人不宠爱他，这也算是一个要诀吧。”我当时低头不语，没有回答他。奇怪啊！这个人用这种方法来教育孩子。如果从事这些职业，就算最终当上大臣宰相，我也不愿意你们去学。
注释
1 书疏：奏疏，信札。兄弟第三
导读
本篇主要谈论手足之情。颜之推认为兄弟关系是无可替代的，兄弟从小同食同住，同游同学，自然亲密无间；然而等到长大成人，各自娶妻生子以后，关系难免有所疏远，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兄弟失和，会导致整个家族衰败。哥哥爱护弟弟，要如同爱护自己的孩子；弟弟尊敬哥哥，要如同尊敬父亲。像沛国的刘、刘琎两兄弟和江陵的王玄绍、王孝英、王子敏三兄弟那样，兄弟之间自然就不会有裂痕。相对于对手足之情的肯定和重视，颜之推对夫妇关系和妯娌关系则完全持否定态度：一是认为妻妾的存在会淡化兄弟之情，甚至不惜将妻妾比作摧毁房屋的鼠雀和风雨；二是认为妯娌之间的淡漠会影响兄弟之间的亲密；三是认为妯娌之间本来就是陌生人，又各怀私心，很难和睦共处。在此基础上，颜之推主张妯娌们扩充自己的仁爱之心，把兄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以避免家庭矛盾的产生。本篇在积极倡导兄友弟恭的同时，明显地表露出对女性的轻视，宗法制度下的女性社会地位从中可以窥见一斑。
原文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自兹以往，至于九族，皆本于三亲焉，故于1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2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3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4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为旁人之所移者，免夫！
译文
有人类然后才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才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才有兄弟：一个家庭的亲人，有这三种就足够了。从这里往前追溯，一直到九族之上，根源都来自于“三亲”，所以它对人伦关系非常重要，不能不笃厚。兄弟之间，形体分离而气息相连，当他们年幼的时候，父母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一个抓着父母的前襟，一个抓着父母的后裾，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哥哥穿过的衣服给弟弟穿，学习用的是同一本书，在同一个地方玩耍，虽然也有不听话乱来的人，但兄弟之间依然相亲相爱。等到长大成人，各自娶妻生子，开始宠爱自己的妻子，疼爱自己的孩子，虽然也有心性忠实厚道的人，但兄弟之情还是会渐渐变淡。妯娌之间的关系比起兄弟而言，就更为疏远淡薄了；现在用疏远淡薄的妯娌关系来左右亲密深厚的兄弟之情，就如同给方底的锅加上圆形的盖，肯定是不合适的。兄弟之间只有非常相亲相爱，不被旁人所影响，才能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注释
1 笃：一心一意，笃厚。
2 共方：同一个地方。
3 娣姒（dì sì）：妯娌。
4 节量：节制度量，限量。这里有左右、决定的意思。
原文1
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23体，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45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67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
译文
双亲去世之后，兄弟之间更加要相互照顾，就像形与影、声与响一样密不可分；爱护从父母身上分离出来的身体，珍惜从父母那儿遗留的血气，谁会像兄弟这样挂念彼此呢？兄弟之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如果期望过高，就容易产生不满；如果相互亲近，不满就容易消除。就好比房子一样，有一个漏洞就赶快堵住，有一条缝隙就赶快涂盖，这样就不会有倒塌毁坏的风险；如果不忧虑麻雀和老鼠的危害，不提防风雨的侵蚀，就会墙壁倒塌、楹柱摧折，以至于没有办法补救。仆妾比起雀鼠，妻子比起风雨，其危害更加严重！
注释
1 殁（mó）：死亡，去世。
2 先人之遗体：代指兄弟和自身。因为都是父母所生，等于是从父母身上分离遗留下来的。
3 己身之分气：指兄弟，因为自身和兄弟是“连气”，是父母这同一“气”所分。
4 地：居住。这里有相处的意思。
5 弭（mǐ）：消除。
6 恤：忧虑。
7 楹（yíng）：厅堂前部的柱子。
原文1
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2345则僮仆为仇敌矣。如此，则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
译文
兄弟之间如果不和睦，子侄之间就不会相互爱护；子侄之间不相互爱护，家族子弟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疏远淡薄；家族子弟之间疏远淡薄，仆人们就会把对方当作敌人。如此一来，连路人都可以任意侮辱、欺侮他们，又有谁能救助他们呢？有的人可以结交天下有识之士，并且相处融洽，唯独对自己的哥哥缺乏尊敬，怎么对多数人能够做到的，对少数人却做不到呢！有的人可以统领数万人的军队，使属下以死效力，唯独对自己的弟弟不顾恩义，怎么对关系疏远的人能够做到的，对关系亲密的人却做不到呢！
注释
1 群从：指家族子弟。
2 僮仆：仆人。
3 仇敌：仇人，敌人。
4 踖（jí）：践踏。
5 蹈：踏，踩。
原文12
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34而相思，伫日月之相望也。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间者，56鲜矣。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78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
译文
妯娌之间容易产生纠纷，即使是亲姐妹成为妯娌，也会有矛盾，因此不如让她们各自远嫁，感叹霜露的降临而彼此思念，仰观日月的运行而遥相盼望。何况妯娌本来就是陌生人，又处在容易引发争端的环境中，能够不产生嫌隙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们在处理家族事务时抱着自私的心理，担负着家族重任却一直放不下个人私义。如果她们能够扩充自己的仁爱之心，把兄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这种祸患就不会产生了。
注释
1 多争之地：容易引发争端的环境。指妯娌之间关系复杂，容易产生矛盾和纠纷。
2 骨肉居之：这里指使亲姐妹成为妯娌。
3 行路之人：陌生人。
4 间：隔阂，嫌隙。
5 鲜：少。
6 公务：指家族内的公共事务。
7 恕己而行：像宽容自己那样去宽容别人。谓扩充自己的仁爱之心。
8 换子而抚：交换抚养孩子。这里指把兄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
原文1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是反照而不234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连栋隔壁，呼之数声不应，良久方答；56怪问之，乃曰：“向来未着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译文
弟弟对待兄长，不肯像对待父亲那样，那又何必埋怨兄长对弟弟的爱比不上对自己孩子的爱深厚呢？以此反观，就可以看出自己缺乏自知之明。沛国的刘琎，曾经与哥哥刘住得很近，两家只隔着一道墙壁，有一次，哥哥刘连着呼叫刘琎好几声，刘琎都没有出声，过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回应；刘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回答说：“因为刚才没有穿戴好衣帽。”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兄长，就不用担心兄长对自己不够爱护了。
注释
1 不可：不肯。
2 沛国：古国名。位于今安徽淮河以北、河南夏邑、江苏沛县一带。
3 刘琎（jìn）：字子璥，沛国相（今安徽濉溪西北）人。南朝齐散文家。
4（huán）：即刘，字子珪，刘琎兄。南朝齐学者、文学家。
5 怪：奇怪。
6 向来：刚才。
原文1
江陵王玄绍，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爱友，所得甘旨23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色貌，相见如不足者。及西台陷没，玄绍以形体魁梧，为兵所围；二弟争共抱持，各求代死，终不得4解，遂并命尔。
译文
江陵人王玄绍有两个弟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别友爱。任何一人得到新奇美味的食物，除非三个人一起吃，否则绝不会先品尝，兄弟间和和美美，见面时仍然觉得有所不足。后来西台沦陷，玄绍因为身材魁梧，被敌兵包围；两个弟弟争着上前，一起抱住玄绍，请求替他受死，但最终没能消解灾难，三人一同被杀害。
注释
1 甘旨：美味的食物。
2 孜孜：和乐貌。
3 西台：台是台省，南北朝时称中央政府为台省。因梁元帝在江陵称帝，江陵在西，故称西台。
4 并命：共死。后娶第四
导读
本篇主要谈论男子续弦的危害。古代妻妾制度森严，妻和妾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正室和妾室所生的子女也有嫡庶之分。颜之推不赞成男子亡妻之后再娶，他认为后娶之妻为保障自己及子女的地位，大多会离间丈夫和继子女间的感情，虐待前妻的孩子。颜之推对江东地区亡妻之后让妾室主持家务的做法表示赞同，认为妾室受制于身份地位，反倒不会对前妻的孩子构成威胁。然而，颜之推所反对的后娶，仅仅指娶妻，并不包括纳妾，这种观念是极其具有时代局限性的。后娶之家的孩子该如何生存？颜之推以《后汉书》中的汝南人薛包为典范。面对父亲和继母的憎恶，薛包以德报怨，最终用行动感动了他们，使自己融入了父亲的新家庭。父母死后，面对弟弟的需索无度，薛包有求必应，这就未免有些不妥，做哥哥的难道不应该教导弟弟吗？在《序致》篇中，颜之推为兄长对自己“有仁无威，导示不切”而懊恼，在本篇却又将薛包的一味纵容树为榜样，这种做法虽然避免了与同父异母兄弟争家产的嫌疑，但本质上却是一种陷人于不义的行径。
原文1
吉甫，贤父也，伯奇，孝子也，以贤父御孝子，合得终于天性，2而后妻间之，伯奇遂放。曾参妇死，谓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3及伯奇。”王骏丧妻，亦谓人曰：“我不及曾参，子不如华、元。”4并终身不娶，此等足以为诫。其后，假继惨虐孤遗，离间骨肉，伤心断肠者，何可胜数。慎之哉！慎之哉！
译文
吉甫是贤明的父亲，伯奇是孝顺的儿子，以贤明的父亲管教孝顺的儿子，应该能够使父子之情始终如一，然而由于后妻的挑拨离间，伯奇还是被流放了。曾参在妻子去世后没有再娶，他对儿子说：“我没有吉甫那样贤明，你也不像伯奇那样孝顺。”王骏在妻子去世后，对别人说：“我不如曾参贤明，我的儿子也不如曾华和曾元。”他们都终身没有再娶，这些事例已经足够引以为戒了。在曾参、王骏之后，继母虐待前妻的孩子，离间父子的骨肉亲情，令人伤心断肠的事，实在数不胜数。慎重啊！慎重啊！
注释
1 吉甫：指周宣王的大臣尹吉甫，一作吉父，兮氏，名甲，尹是官名。有子伯奇、伯封。相传尹吉甫因听信了后妻的虚假言词，放逐了长子伯奇。
2 曾参：即曾子，名参，字子舆，春秋末年鲁国人，孔子的弟子之一。
3 华、元：即曾参的儿子曾华、曾元。
4 假继：后母，继母。
原文1234
江左不讳庶孽，丧室之后，多以妾媵终家事；疥癣蚊，或未5678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阋之耻。河北鄙于侧出，不预人流，是以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9衣服饮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贵贱之隔，俗以为常。身没之后，1011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12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自古奸13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众矣！况夫妇之义，晓夕移之，婢仆求容，助相说引，积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译文
江东地区不忌讳妾生的子女，正妻去世之后，大多让侍妾主持家务；细小的矛盾或许无法避免，但是因为侍妾有地位和名分的限制，所以兄弟内斗等耻辱的事很少会发生。黄河以北的地区鄙视妾生的子女，不让他们参与家庭事务，丧妻之后，必须重娶，甚至反复再娶三四次，有的母亲比孩子的年龄还要小。后母的孩子和前妻的孩子，在衣服饮食和婚娶做官等方面，甚至像尊贵的士人和低贱的普通百姓一样有着天壤之别，但人们对此却习以为常。等到父亲去世之后，诉讼充斥公堂，辱骂填满道路，前妻的子女诬蔑后母是小妾，后母的孩子贬斥前妻的孩子为奴仆，他们四处宣扬前人的言辞行迹，暴露祖先的长短，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对的，这种情况常常出现。真是可悲啊！从古至今，奸诈的臣子和奸佞的妾室，用一句话就陷害了他人的非常多。何况后妻凭着夫妻之间的情义，从早到晚不断说服，想办法改变男人的心意，再加上婢仆为了取悦主人，也帮着劝说引诱，积年累月，哪里还会有孝子呢？对此不能不畏惧。
注释
1 江左：古时在地理上以东为左，江左即江东，指长江下游南岸地区。
2 庶孽（niè）：妾所生的孩子。
3 妾媵（yìng）：侍妾。
4 疥癣蚊：疥，疥疮。癣，癣病。蚊䖟，一种危害牲畜的虫类。“䖟”，同“虻”。这里均指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5 大分：这里指地位和名分等。
6 河北：泛指黄河以北的地区。
7 侧出：旁出。指妾所生的孩子。
8 人流：指有某种社会地位的同类人。这里指家庭或社会事务。
9 士庶：士人和普通百姓。
10 谤辱：责骂，辱骂。
11 黜：贬斥，轻贱。
12 祖考：已故的祖父；祖先。
13 求容：取悦。
原文1
凡庸之性，后夫多宠前夫之孤，后妻必虐前妻之子；非唯妇人2怀嫉妒之情，丈夫有沉惑之僻，亦事势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与我子争家，提携鞠养，积习生爱，故宠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3上，宦学婚嫁，莫不为防焉，故虐之。异姓宠则父母被怨，继亲虐则兄弟为仇，家有此者，皆门户之祸也。
译文
一般人的秉性，后夫大多宠爱前夫的孩子，后妻却必然会虐待前妻的孩子；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妇人怀有嫉妒的性情，丈夫有昏沉迷惑的偏好，而是由事物发展的情势造成的。前夫的孩子不敢和自己的孩子争夺家产，从小照顾养育，日久生情，所以宠爱他；前妻的孩子，地位往往比自己的孩子高，在做官、求学、婚嫁等大事上，处处都要提防，所以虐待他。异姓的孩子受宠，做父母的就要被埋怨；后母虐待前妻的孩子，兄弟之间就会变成仇敌。家中只要有这些情况，都是家庭的祸患。
注释
1 性：秉性。
2 僻：通“癖”。
3 异姓：指前夫的孩子。
原文123
思鲁等从舅殷外臣，博达之士也。有子基、谌，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基每拜见后母，感慕呜咽，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视。45王亦凄怆，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礼遣，此亦悔事也。
译文
思鲁他们的表舅殷外臣，是个博学通达的读书人，有殷基、殷谌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殷外臣又娶了王氏为妻。殷基每次拜见后母，都因感念思慕生母而伤心哭泣，无法控制，家人都不忍心抬头看他。王氏也感到凄惨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到一个月，王氏就要求退婚，殷家便按照礼数把王氏送回了娘家，这也算是一件遗憾的事。
注释
1 思鲁：即颜之推的长子颜思鲁，字孔归。
2 从舅：母亲的叔伯兄弟。
3 成立：长大成人。
4 旬月：十天至一个月。指很短的日期。
5 悔事：引以为憾的事。
原文1《后汉书》曰：“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2至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埽。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3，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4‘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5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678弟子数破其产，还复赈给。建光中，公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
910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也。”
译文《后汉书》有一则故事：“安帝时，汝南有一个人叫薛包，字孟尝，爱好学习，品行端正，薛包的母亲去世了，薛包对父亲极尽孝道，并因孝道而有名。后来，薛包的父亲娶了后妻，开始憎恶薛包，要和他分家。薛包日夜痛苦哀求，不肯离开，以至于被他父亲用杖殴打。没有办法，薛包就在父母的房子外面搭了间小屋，早晨还是到父亲那里打扫庭院。父亲看到薛包很生气，再次赶他走，薛包只好搬到里门旁，早晚依然到父母那里请安问好。过了一年多，父母感到很惭愧，就让薛包搬回家里居住。父母去世以后，薛包守丧六年，非常哀痛。不久，弟弟要求分家另住，薛包无法阻止，就把家产分成了两半：奴婢留下年老的，说：‘这些都是和我共事很久的人，怕你使唤不了。’田地和房屋选取荒废的，说：‘这些都是我自小经营的，心里有所留恋。’器物都要破旧的，说：‘这些都是我平时使用的，身体和口腹都觉得习惯。’分家后，弟弟数次败家破产，薛包都给予救济。建光年间，官府特地派专车召请薛包，并任命他为侍中。薛包生性恬淡，推称有病在身，不肯出任，宁可求死，朝廷只得下诏书准许他回家养病。”
注释
1 安帝：汉安帝刘祜。
2 至孝：极尽孝道。
3 里门：闾里的门。古代同里的人家聚居一处，设有里门。
4 荒顿：荒废。
5 朽败：腐朽，破旧。
6 赈给：救济施与。
7 公车：官府的车马。
8 征：征召。
9 恬虚：恬淡冲虚。
10 不起：不出任官职。治家第五
导读
本篇主要谈论治家方法。在我国古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顺一直是衡量一个成功家庭的重要标准，基于此，颜之推提出了一系列治家方法，主要归结为以下几点：一、体罚不应该取消。自古以来，“棍棒之下出孝子”这一观念就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教子》篇中已经对此阐述得很详细。二、施而不奢，俭而不吝。颜之推主张居家过日子要躬俭节用，帮助亲友则要尽力而为。治家过于严刻，为人过于吝啬，就可能会像梁孝元时的那个中书舍人一样被自己的妻妾杀害，或像邺下的那个领军一样导致诸子争财。三、妇女不能干政主事。颜之推认为妇女应该注重纺织、刺绣、裁制衣裳等手艺，照顾家人的饮食起居，至于应酬交际方面的事，最好不要参与，甚至连“为夫诉屈”都是不得体的，是牝鸡司晨之举。这些观点全都带有清晰的时代烙印，无疑是应该被摒弃的。但是颜之推同时也对重男轻女这一社会现象表示出无奈，并表达了对女孩儿卑贱地位的同情。四、婚姻素对。颜之推主张婚配的主要条件是身家清白，不能把婚姻当成买卖去算计门户高低，计较家产厚薄。五、爱护书籍。六、禁止迷信活动。颜之推信奉佛教，在《归心》篇中说“家世归心，勿轻慢也”，但他反对迷信活动，禁止谈论巫婆神汉，也不做设道场祈福那种事。
原文1
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父慈而子逆，兄234友而弟傲，夫义而妇陵，则天之凶民，乃刑戮之所摄，非训导之所移也。
译文
所谓风俗教化，是从上推行到下的，也是先人影响后人的。所以父亲不慈爱，子女就会不孝顺；哥哥不友爱，弟弟就会不恭敬；丈夫不仁义，妻子就会不和顺。如果父亲慈爱而子女忤逆，哥哥友爱而弟弟傲慢，丈夫仁义而妻子凶悍，那就是天生的凶顽之人，要靠刑罚诛戮来震慑，而不是靠训导来改变了。
注释
1 风化：风俗教化。
2 陵：侵犯，欺侮。这里指凶悍、强悍。
3 凶民：凶顽之民。
4 刑戮：刑罚和诛戮。
原文12
笞怒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
译文
家庭如果取消了体罚，孩子们的过失立刻就会出现；刑罚如果使用不当，百姓们就会感到惊慌。治家的宽严标准，和治理国家是一样的。
注释
1 笞怒：笞，鞭笞。怒，怒骂。这里指体罚。
2 竖子：竖，童仆未冠者。这里指未成年的孩子。
原文1
孔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又云：“如2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然则可俭而不可吝已。俭者，省约为礼之谓也；吝者，穷急不恤之谓也。今有施则奢，俭则吝；如能施而不奢，俭而不吝，可矣。
译文
孔子说：“奢侈就会不恭，节俭就会寒酸；与其不恭，宁可寒酸。”又说：“假使一个人骄傲而又吝啬，就算他有周公那样卓越的才能，也是不值一提的。”既然如此，那就应该节俭而不应该吝啬。节俭，是合乎礼的节省；吝啬，是对困难危急也不体恤。现在愿意施舍的人容易奢侈，节俭的人又容易吝啬。假如能够做到施舍而不奢侈，节俭而不吝啬，那就可以了。
注释
1 不孙：即不恭敬、越礼。孙，通“逊”。下同。固：固陋，鄙陋，寒酸。见《论语·述而》。
2 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曾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见《论语·泰伯》。
原文1234
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园场之所567产；鸡豚之善，埘圈之所生。爰及栋宇器械，樵苏脂烛，莫非种殖之物也。至能守其业者，闭门而为生之具以足，但家无盐井耳。今8北土风俗，率能躬俭节用，以赡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译文
人民生活的根本，要靠春耕秋收吃饭，靠种植桑麻穿衣。蔬菜瓜果的积聚，在菜园和果园里出产；鸡肉猪肉的美味，在鸡窝和猪圈中生产。包括房屋、器用、柴草、脂烛，全都是种植、养殖的产物。那些善于操持家业的人，即使闭门不出，维持生计的物品也很充足，只不过缺一口盐井而已。现在北方的风气，大致能够遵循俭省节约的生活方式，可以满足衣食需求；江南却因为追求奢侈，导致生活比不上北方。
注释
1 生民：人民。
2 稼穑（sè）：春耕为稼，秋收为穑，即播种与收获。泛指农业劳动。
3 桑麻：桑树和麻。种植桑树养蚕缫丝，种植麻获取纤维，这些都是制作衣服的材料。
4 畜：积，积聚。
5 善：这里指美味。
6 埘（shí）：墙壁上挖洞做成的鸡窝。
7 樵苏：柴草。
8 不逮：不及，比不上。
原文123
梁孝元世，有中书舍人，治家失度，而过严刻，妻妾遂共货4刺客，伺醉而杀之。世间名士，但务宽仁；至于饮食饷馈，僮仆减56损，施惠然诺，妻子节量，狎侮宾客，侵耗乡党：此亦为家之巨蠹矣。
译文
梁孝元帝时，有一个中书舍人，治家方法不当，过于严刻，妻妾就一起买通刺客，趁他喝醉时把他杀了。世间一些有名之士，只知道追求宽厚仁慈；结果准备招待宾客的饮食被仆人们侵吞克扣，答应接济亲友的钱物被妻子控制，甚至出现轻慢宾客、侵犯同乡的情况：这种人也是家族的大蛀虫。
注释
1 梁孝元：即梁元帝萧绎。
2 失度：失去法度。
3 严刻：严厉尖刻。
4 饷馈：馈赠。
5 侵耗：指侵吞克扣。
6 巨蠹（dù）：大蛀虫。
原文123
齐吏部侍郎房文烈，未尝嗔怒，经霖雨绝粮，遣婢籴米，因4尔逃窜，三四许日，方复擒之。房徐曰：“举家无食，汝何处来？”567竟无捶挞。尝寄人宅，奴婢彻屋为薪略尽，闻之颦蹙，卒无一言。
译文
齐朝吏部侍郎房文烈生性宽厚，从不生气动怒。有一年因为连绵大雨导致家中断粮，房文烈派一名婢女去买米，结果这名婢女趁机逃跑了，三四天后，才抓回来。房文烈语气徐缓地对她说：“全家人都没有东西吃，你跑到哪儿去了？”竟然没有责罚打骂。房文烈曾经把房子借给别人住，仆人们把房子拆毁了拿去当柴烧，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
注释
1 房文烈：房景伯子，北齐清河（今河北清河）人，与堂弟房延祐并有名。
2 霖雨：连绵大雨。
3 籴（dí）：买进粮食。
4 徐：徐缓。
5 寄人宅：以宅寄人。指把房子借给别人住。
6 彻：毁坏。
7 颦蹙（pín cù）：皱眉蹙额，形容忧愁的神情。
原文1
裴子野有疏亲故属饥寒不能自济者，皆收养之；家素清贫，时2逢水旱，二石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无厌色。邺下有一领军，贪积已甚，家童八百，誓满一千；朝夕每人肴膳，以十五钱34为率，遇有客旅，更无以兼。后坐事伏法，籍其家产，麻鞋一屋，
56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南阳有人，为生奥博，性殊俭吝，78冬至后女婿谒之，乃设一铜瓯酒，数脔獐肉；婿恨其单率，一举尽9之。主人愕然，俯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责其女曰：“某郎好酒，故汝常贫。”及其死后，诸子争财，兄遂杀弟。
译文
裴子野生性慷慨，凡是亲朋故友饥寒而无法自救的，不管熟不熟，全都收养接济；他自己家境素来清贫，碰上水灾或旱灾，用二石米煮成稀粥，也才仅仅够分，但是他和大家一起喝稀粥，从来都不抱怨。邺下有一名领军，非常贪婪，已经有了八百个家童，还发誓要买够一千个；早晚的饭菜，以每人十五钱为准，遇到有客人来，也不增加。后来这名领军因事获罪被处死刑，家产全部被登记没收，仅麻鞋就有一屋子，还没有穿就变旧的衣服有好几个仓库，其余金银财宝更加不计其数。南阳有个人，家中蓄积富厚，但生性吝啬异常，有一年冬至后，女婿来拜访他，他用一铜瓯酒、几小块獐子肉来招待；女婿厌恶他的小气，故意一下子把酒肉全部吃喝完了。这个南阳人没想到女婿会这样，于是命人随便再添点，结果女婿又吃了个精光，他只好再添一次；过后这个人责怪自己的女儿：“你的丈夫好酒，所以你家里会一直穷。”等他死了以后，几个儿子争夺家产，哥哥把弟弟给杀了。
注释
1 裴子野：字幾原，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南朝梁史学家、文学家。
2 邺下：古地名，指今河北临漳。
3 兼：加倍，把两份并在一起。
4 籍：登记。这里指登记财产并没收。
5 弊衣：破旧的衣服。
6 奥博：蓄积富厚。
7 脔：切成小块的肉。
8 单率：苟简，小气。
9 俯仰：低头和抬头。泛指随便应付。
原文1
妇主中馈，惟事酒食衣服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2蛊；如有聪明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助其不足，必无牝3鸡晨鸣，以致祸也。
译文
妇女主持家务，只需要操持酒食和衣服方面的礼仪就行了，对国家而言，不可以让她们干预政事，对家庭而言，不可以让她们主事；如果有聪明能干、洞察古今的，应当辅佐她们的丈夫，帮助他改善不足之处，绝对不要学母鸡报晓，招致灾祸。
注释
1 中馈：妇女在家中操持饮食方面的事。这里指家务。
2 干蛊：主事，办事。
3 牝（pìn）鸡晨鸣：母鸡报晓。比喻妇女窃权乱政。
原文
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惟1以信命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2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3恒、代之遗风乎？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乘衣服，必贵整齐；家45人妻子，不免饥寒。河北人事，多由内政，绮罗金翠，不可废阙67，羸马悴奴，仅充而已；倡和之礼，或尔汝之。8910
河北妇人，织纴组之事，黼黻锦绣罗绮之工，大优于江东也。
译文
江东地区的妇女，很少有什么交际，结成婚姻的两家，有的十几年间，都没有见过对方，只是传递口信、书信或者互相赠送一些礼物，以此来表达问候之情。邺下的风气，是专门靠妇女当家主事，她们争辩是非曲直，迎来送往，车辆塞满街道，丝绸衣裙挤满官舍，有替儿子求官的，有为丈夫申诉冤屈的。这是秉承了北魏鲜卑族的旧俗吗？南方的清贫之家注重修饰外表，车马和衣服都追求整齐；家人和妻子却难免挨饿受冻。黄河以北一带的应酬交际多由妻子出面，华丽的衣裙和贵重的饰物都是不可缺少的，然而马匹瘦弱，奴仆憔悴，不过是拿来充数的罢了；夫妇之间的应答礼数，有时竟然用“尔”“汝”相称。
黄河以北地区的妇人，纺织、刺绣及裁制衣裳等手艺，都比江东地区要强得多。
注释
1 信命：使者传送的命令或书信。
2 造请逢迎：造请，登门拜访。逢迎，迎接，接待。这里指迎来送往，应酬交际。
3 恒、代之遗风：恒，恒山。代，代州，即今山西忻州代县。恒、代在北魏占据重要的地理位置。恒、代遗风即指北魏鲜卑族旧俗。
4 内政：妻子。
5 绮罗金翠：丝绸制成的衣服和黄金、翠玉制成的饰物。这里指华贵的衣饰。
6 废阙：缺漏，缺少。
7 倡和：互相呼应、配合。
8 织纴：纺织。纴，织布帛的纱缕。
9 组（xún）：丝绳带。这里指纺织、刺绣等女红。
10 黼黻（fǔfú）：礼服上所绣的精美花纹。
原文1
太公曰：“养女太多，一费也。”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2女之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先人传体，其如之何？世人多
34不举女，贼行骨肉，岂当如此，而望福于天乎？吾有疏亲，家饶妓5媵，诞育将及，便遣阍竖守之。体有不安，窥窗倚户，若生女者，辄持将去；母随号泣，使人不忍闻也。
译文
姜太公说：“养女儿太多，是一种耗费。”陈蕃说：“连盗贼都不愿意光顾有五个女儿的家庭。”女儿带来的拖累，是很沉重。然而天下芸芸众生，都是先人传下来的血脉，又能拿她们怎么办呢？世人大多因为不愿意抚养女儿而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做，难道还企望上天赐福于他吗？我有一个远亲，家里有很多姬妾，每当她们快要生产的时候，就派看门的童仆紧紧盯着。一旦孕妇有了动静，就会从窗户和门缝偷看，如果发现生的是女儿，就立刻抱走；母亲随即号啕大哭，令人不忍心听下去。
注释
1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今河南平舆）人。东汉时期名臣，与窦武、刘淑合称“三君”。
2 蒸民：众民，百姓。
3 举：抚养，生育。
4 贼：害，伤害。
5 阍（hūn）竖：守门的童仆。
原文
妇人之性，率宠子婿而虐儿妇。宠婿，则兄弟之怨生焉；虐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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