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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5 16:3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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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纳德·A·诺曼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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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心理学2:如何管理复杂

设计心理学2:如何管理复杂试读:

推荐序

复杂设计的含义

在习惯了密斯的金科玉律“少即是多”后,设计师对“复杂”噤若寒蝉,普遍认为复杂的设计就是失败的设计,并因此将与复杂沾边的“装饰”也视为“罪恶”。但是,一个人人都面对却又人人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是,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简单的设计越来越少,复杂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正如诺曼所说,“复杂是世界的一部分,但它不该令人困惑”,“好的设计能够帮助我们驯服复杂,不是让事物变得简单(如果复杂是符合需求的),而是去管理复杂”。作为研究设计的同行,我很佩服他的洞察力,从“常识”和所谓的“真理”中提出问题,不仅需要勇气,还必须具备深入缜密的思考。当然在设计界唯恐避之不及的“复杂”面前为之进行辩护,我更关心的是,他的理由究竟如何展开?

诺曼告诉我们,为什么复杂是必需的?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问题,因为作为一个大多人“有意”遗忘的“常识”,人们不愿意承认复杂是必需的,因为复杂总是挑战人们长期养成的习惯,但在实际生活中,复杂的对立面“简单”——一个功能“简单”的物品与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一样,却并不被人看好,人人喜欢好的“功能”,功能强大意味着服务更好;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没有复杂的科技,就不可能有服务细致入微的“功能”。因此进一步分析,对“简单”的追求,很可能是一个只存在于道德层面的伪命题。而从心理学上说,复杂的事物更容易理解,简单的事物反倒令人困惑;因此,通过强制性功能降低复杂性,只会使我们的生活“更加复杂”。

当然,复杂并不等同于高科技带来的功能的完善,而是在社会性语义符号上另有原因。同样的“功能”在不同的用户手中,因为每个人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的不同,而在对“使用”的理解上产生了差异,这种差异的“复杂性”是不知不觉的,因而真正构成了“复杂”。

诺曼举了很多例子,有医院的、银行的、新开发产品和服务、秩序的、体验的等等。在这个过程中,他将复杂扩大到社会更广阔的层面,而形成复杂的原因和解决复杂的方法,也更加具有系统意义。

说到底,这本书的观点,让设计师知道“复杂”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还是设计的新的出发点和解决问题的契机,好的设计师必须学会“管理”复杂,管理本身应成为当代设计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提醒消费者和使用者,“复杂”的问题是一个辩证法,被动接受或盲目拒绝“复杂”都不可取,你在选择复杂的时候同时也在使用中管理复杂、享受复杂,这时,物品在与人的互动关系中产生新的生命,因而一件好的设计会沉淀为生活的经典。

我想,这样的一本书是值得推荐的。当然,也许专业的读者会觉得诺曼的论证略显烦琐,但我认为这正是这本著作的中文书名称为“设计心理学”的奥妙之处,一个有经验的智者娓娓道来,你是否有耐心,也要考验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呢!杭间2011年6月30日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自序

我很高兴我的书《设计心理学2:如何管理复杂?》可以在中国出版。有关复杂的主题对中国是非常重要的。

中国正在迅速成长为消费技术发展的主要力量,从手机、网站到冰箱、电视机和汽车。教人们作设计的学校正在迅速增加,工程设计也仍然是一种重要的职业。普通人在家里和工作中都经受着越来越多的新技术冲击,有些是简单的,更多的是复杂的,更糟糕的是,很多都是令人困惑和令人沮丧的,于是我把它们称为“困惑的复杂”。

很多设计师都认为亚洲人比西方人更喜欢复杂的东西,他们经常以网站为例,将中国、日本、韩国和印度的网站与看起来比较简单的西方网站相比较。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一个网站应该设计得简单还是复杂,是由要完成的活动来决定的,如果一个人想要快速查看许多项目,那么复杂的网站就是适合的,就像很多亚洲网站那样,而且也像美国雅虎(Yahoo)网站或几乎所有美国的报纸一样;如果一个人只想要做一项活动,或许是要搜索,那么简单的网站就是最好的,比如中国的百度,美国的谷歌(Google)或必应网(Bing)。

我第一次提出这些想法是在一个由中国用户体验研究中心在南京举办的名为“友好对待用户”(User Friendly)的国际会议上,会议的副标题是“拥抱亚洲文化”,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目标。我们的文化不同,我们的很多行为和交互方式都是由我们的文化和传统决定的。但尽管如此,很多事情还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人类,都是公民;现代技术在全世界也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电话或手机、电视或汽车,还是计算机。虽然每个人都与其他人不同,每种文化都与其他文化不同,但他们的相似性总是多于差异性。

在我的书里,我对人和文化之间的差异很敏感,但都是以强调“我们是多么相似”为前提的。复杂是全世界的生活现实。复杂是良性的,我们的技术必须是复杂的,以匹配生活中的各种活动。令人困惑的复杂是不好的:那意味着把人搞糊涂。所有人和所有的文化都会对令人困惑的技术感到沮丧。我希望这本书会澄清良性的复杂和令人困惑的复杂之间的区别,使全世界的人们可以过上更少感到沮丧、更少感到困惑的生活。唐纳德·诺曼www.jnd.orgdon@jnd.org2011年5月11日

导读

与复杂共生

技术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也让我们常常无所适从。当购买商品的时候,我们仔细判断,反复权衡,唯恐有所疏漏,但又常常迷失在它们复杂而“强大”的功能之中。能不能简单一些?iPod做到了,而且做到了极致。其实,苹果公司成功的真正秘诀是他们明白核心问题并不只是产品的设计,而是要对寻找、购买、播放音乐,以及克服法律问题的整个系统进行简化。复杂与简单,得到了该有的平衡,这就是诺曼在他的新书《设计心理学2:如何管理复杂》中揭示给我们的不是秘诀的秘诀。

诺曼总是给我们带来令人惊喜的启发。如果说《设计心理学》数年前给国内设计同行上了一堂基础课,成了人人必备的课外设计教材,那么刚刚出版的《设计心理学2:如何管理复杂》会让你跟上时代的步伐,学习如何管理当下设计中的复杂。复杂是必需的,复杂并不一定是不好的,设计者可以管理复杂,简单也可以让你的生活更复杂。就像绕口令,但事实确实如此。诺曼的书初读有些晦涩,甚而有点儿乏味,但就像味道恰好的乳酪,含在嘴里,你会慢慢体会到他的旁征博引,深入浅出,那是真正大师的韵味。讲轰动性的话语不难,难的是能将日常生活中的体验一点点分剥离析,让你看到似乎平常的东西后面掩藏的深刻道理。“糟糕的设计带来情感上的痛苦,人们把它与现代科技联系在一起。而好的设计则能够提供令人满意的、愉快的感受。”作为一个医疗影像设备的设计者,我对此深有体会。在放射诊断领域,传统的X射线摄影设备庞大而复杂,走廊上排满等待的病人,每一次拍照都耗时数十分钟。病人摆位、球管定位、对焦、调节角度、再次确认、曝光拍照、预览图像,然后医生告诉你,几天后再来领取片子吧。所幸的是,我们使用全新科技将新产品设计的功能足够强大,而流程尽量简易。操作者只要将射线球管摆到病人要拍照的部位,选好拍照模式,系统会在几秒内自动完成所有的调节功能,然后只要按下曝光手柄,图像就上传到诊断医生的面前,就像傻瓜相机一样简单。

更多的时候,诺曼喜欢这样直白的描述:“我们必须适应世界的复杂性,技术的复杂性是无法避免的。”简单和复杂,是事物的两极,却是可以调和的。在优秀的设计中,因科技和客户的期望而需要复杂的结构和功能,同时,设计者需要简化用户的使用方式,提供友好简单的操作界面,这是对设计者的挑战。同往常一样,诺曼的新书里并没有太多答案,只是揭开那层面纱后的真相。“与复杂共生”,是每一个设计者终极的追求。筱诃通用电气研发经理

第一章 设计复杂生活:为什么复杂是必需的

图1.1有条理的人却有着凌乱不堪的办公桌,这些人的办公桌反映了他们生活中的复杂状态。对他们而言,桌面上的东西都是有序和有组织的,每件东西都有它特定的位置。图中人物: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摄影:史蒂夫·派克(Steve Pyke)。由商业图片公司华盖创意(Getty Images)提供。每一个自然哲学家的人生座右铭都是——力求简化,并敢于怀疑。——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1947,英国数学家、哲学家)

图1.1中的人泰然自若地坐在他那十分凌乱的办公桌后面。他是如何应对这些复杂情况的呢?我从没跟图中的人谈过——他是阿尔·戈尔,美国前副总统,他因为他的环保工作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是我跟很多其他拥有类似办公桌的人谈过这个问题并作过研究,他们的解释是:这些看起来凌乱的东西都是有序和有组织的。这一点很容易检验:如果我让他们找一样东西,他们知道去哪里找,而且找到的速度经常比那些办公环境整洁有序的人要快得多。这些人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其他人总是试图帮助他们清理桌面,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有一天当他们回到办公室,结果发现有人帮他们收拾好了所有凌乱的东西,并把它们归拢到了“合适”的地方。这样做的话,原本那些隐藏的秩序就丢失了。“请不要试图清理我的办公桌,”他们恳求道,“因为你们那样做的话,我就没法找到任何东西了。”

我的办公桌不像阿尔·戈尔那样凌乱,但是也高高地堆满了纸张、技术和科学杂志,还有那些常见的东西,看起来很凌乱,但显示出一种隐藏的秩序,只有我深谙其道。

人们是如何应对这种表面上的凌乱的?答案就藏在“隐藏的秩序”这个词中。对那些不能够觉察到这种“隐藏的秩序”的人来说,我的办公桌看起来是混乱且难于理解的。而一旦隐藏的秩序显露出来并被理解后,复杂的状况就消失了。对我们的科技来说也是一样的,现代喷气式客机的驾驶舱(图1.2)看起来复杂吗?对普通人来说,是的;但对飞行员来说,不是。对他们来说,仪器仪表都被合情合理地、令人满意地进行了有目的的分组。“为什么我们的科技如此复杂?”人们不断地问我。“事情不可以变得更简单吗?”为什么?因为生活就是复杂的。飞机驾驶舱如此复杂是因为工程师和设计师坚持了错误的喜好吗?不是。如此复杂是因为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必需的:为了安全地控制飞机,为了精确地导航,保证飞行时间,使乘客在飞行中更舒适,并能够应对在飞行中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

在此,我来区别一下“复杂”(complexity)和“费解”(complicated)这两个词。我用“复杂”来描述世界的状态,用“费解”来描述思维的状态。词典上对“复杂”的解释是指那些拥有很多既错综又相关联的组成部分的事物,这正是我所要使用的含义。词典上对“费解”的解释中有一条次要的含义:“困惑”,这正是我考虑在我的定义中使用的含义。我使用“复杂”来描述世界的状态,及我们的任务和我们使用的工具。我使用“费解”或“困惑”来描述人们努力理解和使用某种物品或与之互动的心理状态。普林斯顿大学的世界网项目(WorldNet program)提出了这个观点,“费解”的含义是“令人困惑的复杂”。图1.2恰当的复杂。对普通人来说,现代喷气式飞机的驾驶舱是令人费解和困惑的复杂。但对于飞行员来说却相反,对他们来说,仪器仪表都被合情合理地、令人满意地进行了有目的的分组。这是波音787的飞行驾驶舱。

复杂是世界的一部分,但它不该令人困惑:如果我们相信事情就该是这样的,那我们能够接受,就如同那些拥有凌乱办公桌的人能够看到其中隐藏的秩序一样,我们一旦开始理解其中隐藏的原则,我们就能看到复杂中的秩序和条理。然而,当复杂是任意的和不理智的,那我们就有理由感到恼火。

现代科技可以是复杂的,复杂本身的含义既非褒义也非贬义,而令人困惑的就是贬义的。忘掉对复杂的抱怨吧,应该抱怨的是困惑,我们应该抱怨那些让我们感到无助、无能为力的事物,那些让我们难以理解、使我们的控制力和理解力消失的事物。

我面对的挑战是在探索复杂的特性时,在欣赏它们的深度、丰富和美时,还要与很多我们的科技中那些不必要的复杂,不理智的、变化无常的特性相对抗。糟糕的设计是不可原谅的。好的设计能够帮助我们驯服复杂;不是让事物变得简单(如果复杂是符合需求的),而是去管理复杂。

应对复杂的关键是找到理解的两个方面:第一个是事物的设计决定了它的可理解性,它是否有潜在的逻辑作为基础?一旦掌握了这个逻辑,一切都会变得有条不紊。第二个是我们自己的一套理解能力和技巧。我们有没有花时间和精力去理解并掌握其中的构造?可理解性和理解力是两个要掌握的决定性要素。

主要的难题是理解力:我们所理解的事物就不再令我们费解,不再令人困惑。图1.2中的飞机驾驶舱看起来复杂但是可以被理解,它反映了高科技设备所需要的复杂,现代商用喷气式客机用三件事驯服了这种复杂:智能化的组织、出色的模块化技术以及构造,还有对驾驶员的训练。

·[几乎所有的人造物都是科技产品]·

科技(名词):运转得不是很好,或者以难以理解的、不明确的方式运转的新事物。科技:以人类生活实用为目的,或为改变和改善人类环境的科学知识的应用。

把科技定义为“运转得不是很好,或者以难以理解的、不明确的方式运转的新事物”是我的观点。更为标准的定义“以人类生活实用为目的……”是来源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Britannica)。大多数人好像把持着第一个定义,以至于不把那些常见的东西像盐和胡椒瓶、纸和笔,甚至家用电话或者收音机看做科技产品。然而,它们的确是科技产品,就像我将在第三章里讨论到的,即使最简单的科技产品也能显露出隐藏着的复杂。简单的日常事物也会令人迷惑,如果我们一次性遇到大量的各种类别各种形态的简单事物,各自的工作原理和操作方法都不相同,那么试图找出每个事物的特定操作方式也确实是费解和令人困惑的。同样,一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事物也会令人费解,因为要正确地使用它们需要具备文化方面的知识,并了解我们所不熟悉的风俗习惯。

为什么“科技”的含义会指向那些主要是引起困惑和带来困难的事物?为什么操作机器有那么多的困难?问题存在于科技的复杂和生活的复杂的相互作用中。当科技产品的原理、需求和操作与我们日常的使用习惯、人类的行为习惯以及通常的社会互动方式相冲突时,困难就产生了。我们的科技日渐成熟,尤其是日常科技产品正逐渐与完善的计算机运作方式和世界范围的沟通网络相结合,我们开始进入复杂的互动中。

机器有着它们遵循的原则。设计并编制它们的人,大多数是工程师和程序员,具备逻辑性和准确性。结果是,机器经常是由那些受过技术训练的人设计的,他们关注机器的利益多于关注使用者的利益。机器的逻辑被强加于那些不按照这种逻辑来工作的人身上。于是我们之间就出现了物种冲突,因为我们是不同的物种--人和科技产品,我们完全不同,遵循着不同的自然法则,各自按照看不见的原理运转着,躲避着对方,这些原理中隐藏着不言而喻的约定和设想。图1.3照片上的手册中显示:如何操作使钢琴记录本次设定。按住“分离”(Split)键,然后按下“和声”(Chorus)键。按下“节拍器/计数”(Metronome/ Countin)键。(“buP”应当出现在显示屏上。)按下“录音”(Rec)键。愚蠢的复杂。罗兰(Roland)钢琴是个不必要的令人费解的设备。它是架出色的钢琴,具备很舒适的按键手感和杰出的音色表现力,但它的数码控制部分不可理喻。这是架昂贵的钢琴,却配有一个非常廉价的显示屏,因而显示出的文字很古怪。音符的音色是由杰出的音乐家贡献的,控制部分却是由笨拙的设计师设计的。简单的东西是怎么变得让人沮丧和费解的想要一个不必要的令人费解、令人沮丧的设备作为实例?来看我的钢琴吧。在图1.3中显示出的罗兰钢琴的控制部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费解。钢琴的设置对它的使用者(我妻子)非常重要,因为它可以把钢琴的声音调试到预想的状态,对我们来说,就是需要像在音乐会上演奏古典乐的豪华钢琴那样的效果。这需要很长时间去调试各个部分,因为有很多微妙的细节可以控制,而且每个调节控制似乎都合情合理,所以这个过程还算顺利。可是在这之后,我们会想要去存储调试好的结果,以至于不论何时我们打开电源开始演奏时都是这种效果。存储设置的概念对一个设备来说再简单不过,这是在拥有多种调节和设置项的设备上很常见的操作。这架钢琴的使用者希望怎么样来存储他们的设置呢?来看看用户手册上的文字描述(图1.3中示意):1. 按住“分离”键,然后按下“和声”键。2. 按下“节拍器/计数”键。(“buP”应当出现在显示屏上。)3. 按下“录音”键。即使我的妻子和我存储过很多次设置结果,然而我们依然无法记住操作顺序,每次都要翻出用户手册去完成存储操作。这个步骤是那样的随意和不自然,以至于每次我必须要操作的时候,就算用户手册就摆在我面前,我的头一次尝试也总是失败。这是一架昂贵的钢琴,有着很好的按键操作手感和杰出的音色,反映出音效出色的钢琴所具备的丰富细节,但是生产公司完全忽略了钢琴的控制部分。他们使用了一个廉价的、不讲究的显示屏(看看图1.3中显示屏上显示的字符的糟糕质量),尽管他们提供了控制声音音色的按键,但却没有关心钢琴设置的其他方面。换言之,钢琴的控制部分就像是后期才添加的,没有考虑到客户的需求——这相对于倾注在钢琴的音色质量设计上的关注是一个强烈的矛盾。通常,当我看到糟糕的设计,我都会试图想象出是什么力量参与其中而导致了这么糟糕的结果。在这个特定的例子中,我想不出来了。原因是难以参透的,就连用户手册也是莫名其妙的。这是个设计的问题,好的设计师能够想出很多精彩的解决方案来防止用户在需要进行的设置过程中意外迷失。造成令人费解、令人沮丧的系统的主要原因是:糟糕的设计。

当复杂不可避免时,当它反映出世界或者正在执行的任务的复杂状态时,那么它就是可以被容许的,可以被理解的和可以被领会的。然而,当事物令人费解,当复杂是由于糟糕的设计而造成的,带有完全任意的步骤,且没有明显的条理,那么结果就是混乱的、困惑的、令人沮丧的。糟糕的设计带来情感上的痛苦,人们把它与现代科技联系在一起。而好的设计则能够提供令人满意的、愉快的感受。

有很多在我们的生活中要求简单化的呼吁,简化我们追求的行为,简化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尤其是简化我们所使用的科技产品。“为什么有这么多按键,这么多控制装置?”人们恳求道,“给我们少些按键,少些控制装置,少些功能。”他们说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一个只能打电话的手机,不多也不少?”始终不变的,对简单的需求总是伴随着绝佳的简单的设备和东西作为实例,简单的器具、手工工具或者家庭用品,所有这些都意图展现简单是的确可行的。

在试图减少由当今的科技产品引发的令人沮丧的感受的过程中,许多解决方案都没抓住要领。没有什么高明的诀窍可以举出个简单的例子,并提出个简单的解决方案。真正的难题是,在我们的生活中真的需要复杂。我们追求丰富、令人满足的生活,丰富总伴随着复杂。我们喜爱的歌曲、故事、游戏和书籍都是丰富、令人满足和复杂的。即便在我们渴望简单的同时,我们也需要复杂。

真正的困难是,伴随着向往简单的呼声,我们的很多活动并不简单。就拿手机来说:手机需要能够开机和关机(这是一个控制键);要能够拨打电话和接听电话,并能够挂断——这又是两个控制键;如果我们想要拨打一个电话号码,我们就需要10个数字键。然而,即使如此也是不够的:能够存储一个经常通话的人的列表和一个拨入拨出电话的列表是很有用的。我们继续增加所需要的操作:拍照,播放音乐,使用扬声器或者耳机接听电话,还有发送短信。即使我们希望设备能够简单,我们也想要它能够做所有这些事情。真正的挑战就是驯服那些生活中所必需的复杂。

现实中的活动有着难以置信的错综复杂,伴随着大量相互关联的事物,需要灵活的执行,需要大量的选择。那么我们该如何管理复杂?假设一个案例,一个有25个按键的小设备,更糟一些,假设它有50个键,那么它一定是令人费解的,对吗?错了!

在后面,第七章和第八章里,我讨论了设计的原则,而现在,先来看一下图1.4中的计算器。由于那些按键被组织成合情合理的式样,所以计算器并没有令人感觉到特别复杂:10个数字键加上1个小数点键,5个算数操作键,1个取消键负责取消数字,1个清除键,4个记忆功能键。还有3个在最顶部的按键负责操作计算机的界面显示。即便有人因没见过而不能理解记忆功能键和负责改变的功能键,忽略掉这些部分,计算器整体上还是完全容易理解的。同样,科技计算器有着50个被组织得非常好的按键,就算不能理解所有的按键功能,它依然可以使用。在这个例子中,熟识度和组织性是使之简化的两个秘密。

简化的问题在头脑中和在设备上一样重要。就想象一下那些按键被随意地排列之后:同样的计算器马上从简单易用变成了非常难用并令人困惑。不同的组织构造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图1.4太多不需要的按键会令人困惑。在图1.4(a)中的计算器有25个按键(包括3个在顶部左侧的按键,负责计算机窗口上计算器的显示操作),但是因为它们被组织成合理的集合,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计算器很简单且很好理解。同样,在图1.4(b)中的科技计算器有49个按键(还有一个显示屏)也是容易理解的,即便有些人不明白那些x“sinh”、“Rand”和“y”之类的是什么意思:只要简单地忽略它们就行了。

·[复杂的事物也可以令人愉快]·

世界是复杂的。看看图1.5中的旗子,那两面旗子只是位于同一条街的两边,却飘向相反的方向,这是合理的吗?旗子的相对飘动反映了大自然中隐藏的复杂。注意,观察到这两个旗子的情况并没有造成多少恼怒或厌恶,可以当做消遣:“我们今天也许不该出门,如果要出门的话,小心今天的风。”这就是大自然的方式:风有时会用诡异的复杂的方式转向。

有些复杂正是满足需求的。事物太简单时,也会被看做呆板和平庸的。心理学家论证出人们更喜欢中等程度的复杂:太简单我们会感到厌烦,太复杂我们会感到困惑。而且,理想的复杂程度是变动的,因为如果我们在一个领域里越内行,就越喜欢复杂程度更高的。这个观点适用于不同的领域,不论音乐或艺术,侦探小说或历史小说,业余爱好或电影。图1.5即使大自然也是复杂的。两面旗子,只是位于同一条街的两边,却飘向相反的方向,为什么?这是一个在美国伊利诺伊州埃文斯顿(Evanston)的典型的有风天气(埃文斯顿也被称做“风之城”,在芝加哥北部)。(照片是可信的,取景自我的公寓窗口。)

有时候复杂是意料之外的,但又是必需的,就像在运动或法律界,人们摸清规则钻空子的能力引出了更多的规则。如今,法律条款既数量繁多又不够精确,因此即使我们最先进的计算机也不能掌握它们。而在运动界,专业裁判有时候必须聚在一起或请教其他人来决定一条裁定。举个美国棒球运动的例子,这是个相对简单的运动游戏,可是它的规则手册超过200页长:有关棒球用语部分的清单加上缩略释义就占了13页。所有主流运动的确都有同样的现象。国际足联的足球官方规则手册超过了70页长,其中包括了一个44页的“常见问题”部分,还附有一个给官员用的300页的官方指南。他们网站上最方便的可供下载的“比赛规则”有138页。

来看一个有关棒球的例子,内场高飞球(Infield Fly)可以为表现出棒球的复杂提供一个很好的实例。对那些不了解这项运动或与这项运动毫不相干的读者来说,下面的文字有可能显得高深莫测,这正好准确地表明了观点。不管你喜欢什么运动,有什么爱好或是从事什么职业,在内行人享受着其中的乐趣时,外行人却在抓耳挠腮,惊讶于一个成年人居然会花那么多时间在这种事情上。我敢保证不管你最喜爱的消遣是什么,其中一定有像棒球的内场高飞球这样神秘的、令人费解的习惯或规则。

规则是这样的,如果击球手打出了一个在内场范围内的高飞球,而且一个防守队员在球触地之前接住了它,那么所有正在跑垒的攻方队员必须回到他们的出发点。并且,他们被允许安全地回到出发点。但是规则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机会:假定接球手没有接到球,那么他就被允许快速捡起掉落的球来传杀对方队员使其出垒。防守方很快发现故意让球掉落是对他们有利的,之后可以快速捡起球来传杀已离垒的进攻球员,将他们淘汰出局。这被视为不公平的行为,由此内场高飞球规则就被采用了——无论球是否被接住,都判定内场高飞球已被接住,击球手自动出局——用来防止那种欺骗手段。

这条规则只应用在内场手身上,这就增加了困难,规则中必须规定谁是内场手。为什么规则只应用在内场手身上?目的是要防止内场手利用规则的漏洞故意掉球来使己方队伍受益,那么谁是内场手呢?结论是,即使是外场手也可被看做内场手。规则描述道:“基于此规则的目的性,投手、接球手和任何外场手在比赛中处于内场的位置都应该被视为内场手。”那“故意掉球后捡起”是什么意思呢?规则引用了一段官方规则手册的内容作为注释:“裁判员负责判定球是否可以被内场手正常地接住——而不是依靠随意的限制,比如草地或者垒线。如果裁判员判定一个被外场手接住的球本可以被某个内场手轻松接住,裁判员也必须判定此球为内场高飞球。”完整的定义加上官方的注释一共用了差不多350字——满满一整页。

棒球的复杂让我们烦恼了吗?当然是的,然而这种复杂也为人们享受这项运动作出了贡献,爱好者们很享受对于那些难解规则的长时间争论,体育新闻工作者为他们详细的相关知识和能够反驳裁判的能力而自豪。规则的复杂被加入到运动中,而且,这看起来是无可取代的:不论法律或者运动中的规则,都是为了界定所容许的行为参数而必需的。我们的行为是复杂的,有时是反常的——我们的规则手册和法律反映了这种复杂。

即便在有些地方,复杂不是被要求的,我们有时还会把它找出来。来看看图1.6中的咖啡壶,这种复杂是必需的吗?实际上,制作咖啡正是个极好的例子,来权衡简单和复杂,方便和口味,轻松和在漫长仪式中的满足。

制作咖啡和茶都开始于简单的豆子或叶子,它们都必须被晾干或烘干,研磨,然后浸泡在水中来制作。在原理上,去制作一杯咖啡或茶是很简单的,只要简单地把研磨好的咖啡豆或茶叶放在热水中浸泡片刻,之后把咖啡渣或茶叶取出就可饮用。但是对于咖啡或茶的鉴赏家来说,对完美的味道的探求需要很长时间,什么样的咖啡豆?什么样的茶叶?什么水温,多长时间?水相对于茶叶或咖啡的比例是多少才是合适的?

对制作出完美的咖啡或茶的探求基本上是相对于饮用它们而言的。茶道则特别的复杂,有时需要多年的学习才能掌握它的复杂内容。在茶和咖啡领域,那些追求方便的人和追求完美的人一直都在争论。你是想要在茶或咖啡的制作仪式中体会奢华的享受,还是想简单地马上喝到,不需要那么麻烦和小题大做?有时,我们会喜欢仪式中的复杂和味道中的微妙之处;有时,我们会想要轻松和简单,不要礼仪和仪式。在简单和复杂的权衡比较中,简单并不一直是胜出者,食物的准备过程是这种情况的实例之一。图1.6讨人喜欢的复杂。皇家咖啡壶制造商(Royal Coffee Makers)生产的比利时皇家咖啡壶(平衡式虹吸壶,The Balancing Siphon Coffee Maker)。这个咖啡壶看起来是不是极度复杂?是的,而且这就是关键所在:讨人喜欢的视觉上的复杂正是吸引力之一。

对完美咖啡壶的探求会带来完美的味道,研究它们的每个点滴努力都是值得的。我们的选择从简单逐渐变为精细。最简单的方法大概是把碾碎或研磨好的咖啡豆放入一壶水中煮一会儿(在很多国家,3分钟是个理想时间)最讲究的做法是用昂贵的咖啡机来自动研磨咖啡豆,捣碎,烧水,制作咖啡,还有处理咖啡渣。自动咖啡机的种类还在继续增加,从自动滴流咖啡壶到如今最受欢迎的浓缩咖啡易理包(Coffee Pod)方式,每杯使用一个包装好的易理包,在最短的时间就可制作出一杯咖啡,并且是最方便清理的。

喜爱复杂的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图1.6中所示的奇妙的咖啡壶。把水倒入右边的容器,把咖啡放入左边,点燃右边容器下的火焰,等到水沸腾后,生成的空气压力会使水进入左边的容器,水和咖啡就在那里混合。这时候左边的容器会比右边的重,就会导致一个盖子落到火焰上盖住,使得右边的容器冷却,减少它内部的压力。在咖啡壶的使用手册上说道,这样就会在右边容器中制造出真空效果,使咖啡被吸回容器中,同时由于咖啡从咖啡豆间隙中通过而使咖啡豆被滤出。我不知道这样做出来的咖啡有多好,但是很明显,这个机器本身和这套仪式就是令人满意的主要部分。

为什么要用这样复杂的程序来制作一杯简单的咖啡?仪式总是在增加我们生活中的复杂,然而另一方面,它们提供了文化中成员关系的意义和含义。对咖啡爱好者来说,咖啡制作过程中讲究的仪式增加了生活的乐趣和满足。如果可以不考虑价格和时间因素的话,我们总会喜欢刚加工好的新鲜食物而不是罐头和速冻食品,喜欢刚研磨完冲泡好的咖啡或全叶片茶叶而不是速溶咖啡或茶包。最终,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依靠时间因素和在社会背景中每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去选择用哪种方法的。

·[生活中的一般技能需要花费数月来学习]·

所有的文化都有制作和享用食物的礼仪。在我们吃的时候我们要遵循社会传统:需要用什么器具和去做什么?谁先吃谁后吃?谁为谁服务?这些都隐藏在礼仪中。考虑一下这三种选择:(A)一顿由厨师制作的饭,由厨师手切新鲜食物,煎了需要煎的部分,花费了30分钟来准备合你口味的食物;(B)和选项(A)的内容一样,只是你是那个厨师;(C)用在微波炉中解冻速冻食品的方式来快速准备好食物。哪个选项是你最想要的?答案是:要看情况。生活中总是混杂着权衡和比较,在这个例子中包括有时间、精力、价格、味道、做某事的满足感和当天的需求。

有一个衡量复杂程度的方法是以学习相关项目所需要的时间量为依据。然而这个时间量惊人的大,即使那些我们喜欢称之为简单的和“凭直觉的”活动实际上也很复杂、随意,并很难掌握。有些困难的事是由大自然和世界的复杂性产生出的结果。例如,农业的复杂产生于生物学需求的复杂混合:植物、气候的变化无常,它们以一年为周期的循环,还有对家畜的照顾和喂养。准备食物是复杂的,是由于需要把原料——不管是肉类、蔬菜还是无机物——转化成可消化且美味可口的形式。除了这些自然需求之外,人们还强加了社会性需求,例如伴随着准备和消耗食物过程中的讲究的仪式。规则明确了在进餐时什么样的行为是正确的和恰当的——餐桌礼仪——也许是属于非理性的复杂,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但是社会需要它们被学习和被遵守,即使有些人不顾这些规范,他们事实上也遵守他们自己主观上的礼仪。

社会对很多不理智的复杂系统都适应得很好,成年人由于忘掉了为了掌握它们而花费的漫长的学习时间,而几乎忽略了它们的复杂和困难。两个既复杂又令人困惑和费解的复杂系统就是时间的定义和字母表。

人类与时间的关系有着悠久的历史。农业和狩猎都遵循着以一年为周期的循环,这引导了历法和计时的发展,主要由祭司来管理。工业的发展创造了工厂,需要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一起工作,因而钟表变成了一个控制行为的重要手段:什么时候起床、吃饭、祷告、汇报工作,什么时候休息和下班。钟表其实是一个随意多变的机械装置,并不能很好地迎合人类的需要,但它作为计时工具管理着社会。

很久以前,每天的时间是由人类的需求来定义的,把白天的时间分成12个小时,中午作为第6个小时的开始。在北部地区,夏天白天的时长会比冬天长很多,而由于小时被定义为从日出到日落期间的1/12长,所以一个夏天小时就会远远长于一个冬天小时。虽然这种计时方法被钟摆的机械连贯性、天文计算法以及原子振动周期所取代,但是把一天分为两个12小时的方法还是保留了下来。在18世纪末的法国大革命期间,曾有一个把时间单位重新定义成更合理的十进制形式的尝试,显然,尝试失败了。

钟表上面有两个很相像的旋转指针用来指示时间,一个指示12个单位,一个指示60个。许多人抵制把钟表分隔成更简单易懂的十进制显示方式的简化行为,他们反而更喜欢这种旋转模拟显示方式,这种需要花上孩子们数月的时间去学习掌握却依然会出现辨识错误的显示方式。(他们的主张是,这种“模拟式”指针可以使人迅速估计出经过了多少时间和剩余多少时间。)我们描述时间的方法是复杂和令人困惑的,但是社会学会了接受它。

字母表创造了另一套非理性的复杂。语言是从说话和手势中自然而然地演化出来的。书写的发明引发了世界各地不同的文明都试图把声音表达成书写符号,结果形成了多种多样的书写方法,而且不是所有的书写方法都能够与语言的发音相对应。

有些语言拥有一个字母表,每个符号有一个发音。有些语言有音节表,每个符号发一个音节,通常是辅音——元音相配合。有些语言既没有字母表也没有音节表,每个字都是一个独特的象形文字符号,因而学习读这种语言需要记住每个字符和它的发音,这是个持续一生的过程:中文就是个重要的例子。日语同时使用了音节和象形字符,还有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音节表,其实读音却是相同的,这也造成了难题。学习日语需要同时学习两种音节表(片假名和平假名),加上中文的象形文字(日本汉字),还有罗马的字母表也在一些词中或某种情况中使用。

不管哪种语言的读者都必须掌握相应的书写系统,然而大多数成年人都忘记了这个任务有多难。不仅每一个字符的发音要掌握,而且发音经常根据语境而变化,甚至字母的形状也根据大写、小写、手写体(书法体)或印刷体而有不同,还有的是按照字母是在词的开头、中间或结尾部分而有不同的情况。有些语言只在儿童和正在学习语言的人中使用元音符号,在成年人的文本中就不再使用。世界上不同语言的书写系统真是令人惊异的复杂。

学习的动力和难度之间的矛盾是很难被克服的。在有些语言中,字符和发音的关系是一一对应、简单明了的,在另一些语言中,这种关系看起来却是奇怪且随意的,英语差不多就是拼写和发音不能对应的最糟糕的实例。

有的语言拥有精心设计过的字母表。举例来说,韩国的韩文字母表就是在15世纪由皇帝和语言学家组成的委员会一起精心设计而成的(而后又经过不断的完善,直至20世纪中叶成形),拥有14个辅音符号和10个元音符号。每个字是由3~4个“辅音——元音——辅音”的组合来排列成一个方块形状。虽然最终的结果看起来有点像中文字符,但它是按照字母符号组合成的,这就意味着生词的发音是可以看懂的,这就是跟中文字符不一样的地方。韩国本国人认为这一点学起来十分容易,所以他们声称只要15分钟就能掌握韩文字母表。有一本语言学家写的官方书籍名字叫做“你可以在一个早上学会韩文字母表”。看来那些传言太夸张了。

举个例子:由6个英文字母组成的词“韩文”(Hangul)的发音是由6个韩文字母“ㅎ”、“ㅏ”、“ㄴ”、“ㄱ”、“ㅡ”和“ㄹ”组成的,这些韩文字母分成两个各含有3个字母的方块字符后就是“한글 ”。

写这个段落时,我正在韩国的大田市努力学习了几周的韩文和韩文字母表。其他的外国人也确认他们也花了几周的时间来学习。为什么会这么难呢?当然,字母表的确设计得很简练,但所有的语言都有它们自己发音的微妙之处,而且在书写系统中要包含所有的口语发音是很困难的。英文的字母表有26个字母,但是英语的拼写和发音规则却是难以置信的复杂:即使母语是英语的人也会犯错。韩文字母表除了它的10个元音和14个辅音之外,还有11个额外的由基本元音组合而成的元音符号,以及5个双辅音,这些都有它们自己的规则,还要算上另外11个组合辅音的规则。

合计起来,共有51个不同的符号要学习,而且,即便学者们坚持认为符号的形状不是随意的,据说都表示出了发声或音节的正确口型,但在练习时,这种联系实在是太抽象、太难以捉摸了,至少对我来说,这对我的学习一点儿作用都没有。难学吧?复杂吧?当然是了。

不要责怪韩语的复杂:它的字母表确实算得上是所有字母表中最合逻辑和简练的一个,去责怪这个世界吧。语言演变了几千年,都具有简写、外来词、语法和发音的特例,没有什么简单的字母表或音节表能够完全把控住语言内在的复杂。

这是所有人类语言的表达方式,拥有出色的表达能力,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书写的发明使我们的生活有了极大的提升。书写让知识、思想、故事和诗歌可以流传给他人,使得知识的传播可以穿越时空。正是像书写这样的人造物的发明使我们越来越聪明,包括发明书写和阅读在内的这类事情,让我们变得更有智慧。但是在纸上书写符号与说话发音之间有很大的区别,这其中显而易见的矛盾和复杂性是不可避免的。口头语言很自然,任何人都能学会;书写语言是主观的和变化多端的,学起来很困难,世界上不能够掌握书写能力的人数量惊人。

我们表达音乐的方式有着深远的历史根源,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会简单。对大多数乐器而言,音乐符号被描绘成位于五线谱不同位置上的椭圆形,每个五线谱有五根水平线,音符可以放置在五线谱的上面或下面(有时会增加临时的短水平线来作为五线谱固有的五根线的扩展),以及线上或两线之间。因为线上和线间的位置不能够囊括所有在音乐中使用到的音调,因而其他的符号,升音符号(#)和降音符号(b)也需要被使用。音符在五线谱上的意义是由特定的音乐谱号来决定的,这又增加了复杂度。被广泛使用的谱号有:高音谱号、低音谱号、中音谱号和次中音谱号,所以看起来几乎一样的椭圆符号与谱线组合而成的意义在不同谱号的标志下就完全不同。一个在五线谱最下端的椭圆符号在每个谱号标志下的含义完全不同:在高音谱号标志下发“Mi”(音名E),在低音谱号标志下发“Sol”(音名G),在中音谱号标志下发“Fa”(音名F),在次中音谱号标志下发“Re”(音名D)。钢琴演奏者通常使用低音和高音两个谱号,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同时读两套五线谱,每套的发音规则都不同。管乐使用一套由三排五线谱组成的宏大乐谱,其中两排五线谱各负责一只手,而第三排那个则负责脚踏板——通常是顶上一排五线谱使用高音谱号,底下一排使用低音谱号,中间一排使用的谱号则是变化的。从设计上来说,当同样的符号或者操作根据背景情况而有不同意味时,就叫做“调式”显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容易混淆和出错的地方(见图1.7)。

识别乐谱所造成的混淆其实是不必要的。经过一会儿工夫的修修补补,我想出了一个让每个谱号乐段都准确表示一个八度音阶的记谱方法,这样就使每个椭圆音符都一直准确地表示同一个音调,而无须再考虑目前的谱号是什么。然而在网络上查询了一下之后,我发现我可以被列入一个长长的名单里,他们都试图改善记谱方式的缺点。一位20世纪很有影响力的作曲家阿诺德·勋伯格(Arnold Schoenberg)在差不多一个世纪以前(1924年)说道:“对创造新记谱方法或从根本上对传统方法作出改进的需求,比它看起来要大得多,很多充满智慧的头脑提出了超出一般想象的出色解决方案。”图1.7高音谱号和低音谱号。描述一下这种类型模式的记谱方法给学习带来的困惑:在有高音谱号标志的五线谱(上面的五线谱)上的椭圆音符表示音调“Do”(音名C),而同样的音符出现在有低音谱号标志的五线谱(下面的五线谱)上则表示音调“Mi”(音名F)。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比我的方法更优秀的记谱系统,它消除了由调式引起的升调降调之类的所有困惑,这是一个半音谱,同样采用目前所使用的五根线,但是将所有的音调安排到各自固定的位置上,这就解决了去标记升调、降调、平调的需要,也无需告诉演奏者音乐是哪种调式。在这种五线谱中,最下面一根线表示“Re”(音名D),一#二线之间表示“升Re”(音名D),第二条线表示“Mi”(音名E),#二三线间是“Fa”(音名F),第三线则是“升Fa”(音名F)(见图1.8)。

那我们可以把这种记谱系统换成别的吗?不大可能:传统是很难被征服的。图1.8半音音阶记谱方式,一个出色的音乐线谱表达方式,不再需要升调和降调,音阶记号是多余的了(但依然有用),最重要的是,每个乐谱都准确地表达同样的八度音阶,对所有的乐谱来说,不管是高音谱还是低音谱,音阶的表达都完全一致:举例来说,不管是在哪个八度音阶上演奏,Re(音名D)是一直标记在五线谱的最下面一条线上的。来源于“音乐记谱方案”(The Music Notation Project,网址:http://musicnotation.org)。

乐器种类繁多,有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大小和形式,大多数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有些甚至长达几千年,它们的基本构造来源于早期音乐家对弦的振动、管状空气、薄膜和簧片的物理特性的意外发现,乐器的人体工程学问题则很少被考虑。结果,演奏这些乐器就需要用不自然的身体姿势,比如演奏像小提琴这类的弦乐器需要左手的扭曲姿势,有时甚至是种极大的负担:看看那些管乐演奏者鼓起的面颊,或是弦乐演奏者手指尖上的老茧就会知道。很多音乐演奏者由于在演奏中身体重复的受损乃至受伤而不得不结束他们的事业,尤其是那些键盘和弦乐演奏者。还有许多专业音乐人由于必须长期忍受着非常高的音量而受到了严重的听力损害。我相信要是在现今有人推出在人体工程学方面被质疑对健康和安全有威胁的乐器,他们一定会失败。电脑键盘相对于很多乐器来说算是很温和的设备,它的制造者却还经常因为对人手和手腕的损害而在美国法院被起诉。

掌握乐器的演奏很不容易,即使那些看起来最简单的也需要花上几年。比如钢琴,是相对而言简单易懂的,掌握它却是不可思议的难,学习时间数以年计。请注意,对乐器的学习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器械方面的身体掌握:如何握持,正确的姿势,如何呼吸。许多乐器需要很费劲的身体运用或吹奏技巧,有些需要左右手同时使用不同的节奏,还有些需要同时使用双手和脚(竖琴、钢琴、管风琴、打击乐器)。然而,这许多方面还只属于简单的部分,困难的部分是掌握音乐本身,理解作曲者和指挥的意图,并与其他演奏者的演奏协调在一起。在爵士乐或摇滚乐中,有可能没有印刷好的乐谱,因此演奏者们必须恰当地临场发挥,这些技巧需要一生的时间来练习。

即使像开车这样的日常活动,看起来很容易掌握,也是够复杂的,这需要几周时间来入门,然后用几个月的时间来达到熟练操作。还记得你第一次学开车时的情景吗?每件事似乎都发生得太快了,双手和脚要同时操作,同时要注意车的后面、两侧以及前方的物体,还要注意识别和遵守那些不知从路边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路标和信号灯: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可开了几年的车后,这又让人感觉太简单轻松了,人们在开车的时候吃食物、化妆、捡地上的东西,做很多事。简单是一种假象,熟练的司机总认为在开车时会很轻松,但很快在没有任何的预兆的情况下,危险情况就出现了。结果就是,全球每年都有上千万人在汽车事故中受到伤害。

开车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易懂的还是费解的?答案是:全看司机和具体情况而定。

学习读和写,演奏乐器和开车都很复杂,我们有没有讨厌这种事情呢?不会的。我们并不介意那些适当的复杂。是的,我们的确不喜欢花上一小时去学一些神秘怪诞的机器,但我们很乐意去花上数周甚至数年去学那些在难度和复杂程度上都看起来适当的任务:开车,学习乘法表和长除法规则,还有学习字母表,并且在去一个新国家时学习他们的字母表。

想想学习打网球或高尔夫,素描或着色绘画,或是学习一个新工艺,每件事都需要花几个月来学习、几年来掌握。我曾经为了关于最少需要5000小时的学习才能变成专家的观点而争论过,那个结论在今天看来花的时间是太少了。如今,按照那些有学习技巧的达到专家水平的人的经验法则,这需要差不多10年或者1万小时的刻意练习,才能够达到世界级水平。注意在这些时间里并不意味着仅仅是完成操作或演奏:需要的是刻意的、主动的,经常有老师或者教练辅助的练习。达到专家级的表现真的很难,这些任务都有着惊人的复杂。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一个新科技需要1~2小时的学习时,我们就会抱怨,有些人会因为15分钟的学习而抱怨,然而我们并没有抱怨那些伴随我们成长的事,比如游泳、滑雪或是骑自行车,它们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掌握。阅读、书写和算术,这些教育的基础都要用几年的时间去掌握,我们应该因此抱怨吗?不,相对这些任务而言,这些时间都是适当的。当新事物的复杂性是适当的时候,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掌握它就是合理的。那些没有必要令人费解、困惑和没有清晰构造的科技和设施,才值得我们去抱怨。

第二章 简单只存在于头脑中

图2.1克里斯·萨格鲁(Chris Sugrue)的作品:《敏感的边界》(Delicate Boundaries)。生物在屏幕上蠕动,当手触到屏幕时,那些生物就爬出屏幕跑到手和胳膊上。萨格鲁在迷惑我们的大脑。我在意大利都灵(Turin)她的展览上看到了这个作品,那也是她获得第一个奖项的地方。照片来源于她的网站。

在意大利都灵,这座被称为“世界设计之都”的城市,我去参观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展览,部分是为了看展览,部分是为了参加一个和布鲁斯·斯特灵(Bruce Sterling)一起的座谈会,他是个科幻小说作者,是让我去看这个展览的怂恿者,也是这个展览的客座馆长。在座谈会开始前,我沿着大厅逛了逛,看了一下展出的作品。斯特灵发现了我,他要我一定看看克里斯·萨格鲁的展品。“为什么?”我问道。我早就路过了那个展品:一台电脑上显示着移动的生物,每个看起来都像是在生物课上从显微镜里看到的单细胞生命体,它们在屏幕上一小组一小组地蠕动着。看着不错,但没什么新鲜的。斯特灵像往常一样非常有说服力(他是个辩论方面的可怕对手),他说服了我,把我拽到展品前,抓起我的手臂伸到屏幕前面,那些小生物移出了屏幕跑到我手上,还有我胳膊上,啊?

克里斯·萨格鲁在扰乱我们的大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扰乱了我们的概念模型。当我们看到电脑屏幕上的东西时,我们知道它们只是被电脑显示在那儿的,就像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在电视屏幕里的图像不会进入我们的起居室一样,我们知道那些在显示屏上爬行的生物图像不会蠕动到我们的胳膊上,然而它们就这样做了。斯特灵是对的: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概念艺术品。

我花了些时间来观察其他参观者与这个展品的互动,有的人尝试从胳膊上拂掉那些生物,有的人试着去诱导那些生命体爬满他们的身体。没有人注意到这是摄像机和投影仪造成的幻象,一个电脑程序用摄像头捕捉到的图像来定位人的手臂和身体,然后决定图像在何时以何种方式从电脑显示器上移动到投影图像中。从参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些生物爬出了屏幕跑到了他们的手臂上,每个人头脑里都会觉得诡异;从电脑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个简单的双屏幕显示。就在我写这段文字时,我就在用一台有两个显示器的电脑,我能在一个显示器上写作,而在另一个显示器上显示我的笔记,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把资料在两个显示器之间拖来拖去。在克里斯·萨格鲁的作品中,第一个显示器就是竖在那儿的显示屏,另一个显示器则由水平放置在参观者手臂上方的投影仪投射下来。请参考图2.1。

·[概念模型]·

概念模型是隐含在人关于事物如何运作的信仰结构中的。当你看到电脑里的文件结构时,比如把一个文件从一个文件夹移动到另一个时,你就正在使用由软件设计师精心放入你头脑中的概念模型。文件和文件夹都是虚拟的,在电脑里是没有真实的文件和文件夹的,这些资料都被存放在电脑的永久性存储系统中,用对系统来说方便的方式。许多文件都不是单独存储在某一个地方的,准确地说,它们被分割成片段,每个片段被放在任何有存储空间的地方,但它们都有特定的指示器加入到文件目录里,这样,当读取到某一个片段的末端的时候,指示器就会告诉电脑到哪里去找下一个片段。在这个实例里,存储技术中隐藏的复杂情况被替换成了概念上简单的形式,把文件放入文件夹中,然后管理文件夹。图2.2显示了概念模型简化了我们对电脑文件的理解。

类似的虚拟也简化了其他电脑操作上的复杂情况。比如说,当你从你的电脑上删除了什么文件,它并不是真的被消除了,这也是个简化的虚拟,是隐藏在电脑存储中精巧的概念模型中的一部分。事实上,有关文件信息起始片段的指示器被消除了,这意味着在普通的情况下,电脑会装做那个文件不在那儿了。这就如同在图书馆里用清除目录中相关条目的方式来“删除”一本书一样,如果它不在目录中,即使那本书就在书架上,普通的用户也是无法找到它的,它就如同不存在一样。还有另一种方法,一本书可以用归错文档的方法来“删除”,把它移到一个不相称的书架中去,它还是在目录中,但是目录的相关条目没有指向它的新位置。电脑专家知道如果忽略掉目录和指示器,去仔细地检查在电脑存储器中的每个信息,那么被“删除”的文件就能够被恢复。这就如同你要找一本丢失的书,可以去图书馆里系统地检查所有的书架,直到找到它为止。在物质世界里,去详查几千甚至上百万本书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图书馆把归错档的书视同永久丢失。在电子世界里,即使数万亿的数据项也是可以被详查的,这意味着即便有人故意删除了某个数据项,它也依然在那儿,依然可以被恢复。概念模型:(a)和(b)显示了两种略有不同的电脑文件结构的概念模型。(a)显示的是微软操作系统中描绘出的文件结构:文件夹结构显示在左栏,文件的图像则显示在右侧的窗口中。(b)显示了苹果电脑系统描绘的一个非常类似的文件结构:文件夹结构显示在屏幕下方,文件的图像则显示在屏幕上方。两种虚拟模式都工作得很好,在存储的信息中导航都比较简便。图2.2

概念模型存在于人们的头脑中,这也是为什么它也被叫做心理模型。概念模型帮助我们把复杂的自然现象转化成可用的、可理解的心理模型。在图2.3中的水循环的图解示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显示了概念模型如何简化了我们对本来很复杂的自然现象的理解。概念模型是用来组织和理解那些本来很复杂的事物的非常重要的工具,它们让我们理解事物,了解事物是如何运作的,并搞明白在错误发生时该做什么。但是,就像我们能够在不太了解规则的情况下看体育比赛一样,我们能够在不理解念模型。这个图解,就像大多数的概念模型一样,是个尽管总体上简单,但却是很有用的教学模型。图2.3水循环的概念模型。图解显示了一个有关水通过蒸发、蒸腾和升华的方式进入大气,然后通过降水而返回的概图解作者:约翰·M·埃文斯(John M. Evans),美国地质调查局。

它们的前提下操作很多设备,也就是在没有很好的概念模型的情况下。我们遵循简单的入门介绍,模仿他人的做法,或者牢记一套操作动作来做到这一点。当某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时,不管是因为想要做什么新操作还是什么部分运转错误,我们都因此而陷入困境:没有一个相关的概念模型,我们就缺少了指导。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就会抱怨:为什么这个非得弄得这么令人困惑?

设计师的工作是为人们提供适当的概念模型。电脑中的文件结构是一个把概念做得很出色的例子。当我们能够看到各个组件的运作时,我们就能够建立起很好的概念模型,因此,我们建立起了相当不错的机械产品的概念模型。当我们面对电子世界这种什么都不可见的环境时,我们就受制于设计师,他们提供给我们关于真实情况的提示和线索。而当我们面对全部由人来构成的服务业,我们经常被神秘的官僚体制的规则和条例搞得不知所措,更不必说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控制着和我们打交道的人被允许知道什么和说什么的神秘人物。

我们人类总是在找寻解释,总是设法去理解发生了什么。这些解释来自我们的概念模型,有时是在我们尝试去理解我们的经历时新建立的。它们适用于我们对其他人如何反映的见解,适用于我们给其他人的关于我们自身行为的解释,更适用于我们在与产品的互动以及面对服务时的感受。那些不明身份的官僚机构能够毁掉一整天,然而,与和蔼可亲的商人、销售和客服代表的友好互动可以弥补它。

概念模型几乎适用于我们生活中所做的每件事。对越复杂的活动而言,概念模型就越重要。每当一个系统被很好地理解后,普通人就能出色地驾驭它。大家一致认为,驾驶是个困难、复杂的活动,在现代汽车中,许多技术对普通驾驶员来说都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越来越多的汽车的操作是由遍布全车的电脑芯片来控制的,它们联成网络,对多重传感器作出反应,并控制着很多制动器和功能。我们能够非常成功地驾驶是因为概念模型是很容易理解的。还要注意的是,驾驶并不是个自动的活动:大多数驾驶员是由私人教练来教授的,加上课堂学习、书本、视频和测试。尽管驾驶是个复杂的活动,需要控制快速移动的车辆的技巧,一大堆文化规范和法律要求,经常伴随着和他人交谈、听音乐等类似的事情进行,但它是能够被掌握的。

是什么使得事物简单或是复杂?不是调节器或控制器的数量,或者有多少功能:而是在人们使用设备时是否有一个很好的关于它如何运作的概念模型。

·[为什么一切事情不能都像打平锤那样简单]·

所有问题总有个容易的解决办法——简洁,看上去合理,却往往是错的。——亨利·路易斯·门肯(H. L. Mencken,1917年)

我们的生活是很复杂的,产品更为复杂,这是个世界范围的难题。解决方案呢?这很明显也似乎是合理的:让事情变得简单。“为什么产品不能变得更简单?”报纸、杂志和电视节目里的评论家们呼吁道。“我们需要简单!”被手中新东西的所有功能搞得晕头转向的人们呼吁道。他们说的真是这个意思吗?不,每当记者评论简单的产品时,他们都会抱怨那个设备缺少他们认为“关键性”的功能。当人们要求简单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想要简单到只有一个按钮的操作,但要有所有他们喜爱的功能,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在我发表第一份关于简单的文章时,其实我也对自己的理论存在怀疑。毕竟,是我自己谴责了被我称之为“需求蠕变”的传染病,即那种每个产品的新版本都会增加越来越多功能的趋势。每个新竞争者都感到不得不去迎合这种趋势,增加更多的功能来让自己能够宣传新的竟争优势。随着时间的流逝,产品就变得越来越复杂。需求蠕变是个致命的弊病,很难避免,没有什么已知的疫苗,也没有已知的能够防止复发的对策。那为什么我突然间开始驳斥简单了呢?

一个客户跟我讲到了打平锤,一种银匠使用的工具。“给我讲讲银匠的打平锤里附加的复杂性,”他说道,“我再给你看一个未售出的打平锤,就像许多手持工具一样。”

初看起来,我的客户似乎是有道理的。手工艺者以工具为生,他们拥有简单的、精心设计的工具。而且这不仅是对银匠而言,很多专门性的工作都是如此,木工活儿、铁匠活儿、园艺工作、露营、徒步远足,还有登山。专业木匠的工具往往比那些卖给业余木工爱好者的复杂的多功能工具要简单。为什么那些专业手工艺者的工具总是看起来很简单,而日常消费的产品却都那么令人费解?

请等一下,那些工具很简单吗?让我们回到打平锤,我发现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工具,为此我查了一下字典:一种专业的锤子,用来使金属表面韧化和平滑。下面是维基词典中说到的相关信息:当一片金属被凹面工艺或凸面工艺粗加工出来时,表面会有不规则的凸凹变形。为了去掉这种瑕疵,要把金属片放到一个特殊制作的打平墩上,使用平整的或是有轻微弧度的锤子来捶打。经过连续的、相对轻柔的捶打,金属片会沿着打平墩的曲面而变平滑……由于打平锤通常接触的是金属片的外表面,所以它们都有圆润的边缘,并被打磨光滑,以防止损坏金属片表面。

嗯,这听起来并不简单。锤子是简单的,但用法实在很高级:我会用“很神秘”来形容。事实上,是有一本书用来解释如何使用那种锤子:这对我而言一点也不简单。打平锤外表上简单得就像独轮车、冲浪板或是滑雪板一样,这些都是非常简单的东西,看一眼就能理解,但却需要几年的练习才能掌握。把这些东西归为简单是种误导。

来看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复杂的工具:一个用于照片编辑的电脑应用程序。专业级的软件拥有大量的菜单项目,很多都标记着奇特的专业名称,里面包含有很多画笔、钢笔和图层工具,还有一大堆可能用到的工具和操作,以致在书店里有很大一片区域放着解释如何使用这个软件的专业书籍。甚至学校里都有为期一年的课程来教授这种照片编辑。这就是复杂的,令人费解的,而且对新手而言,是令人困惑的。

现在回到那个简单的用来打平的工具。把银匠的打平锤[图2.4(a)]的简单程度来和用户面对照片编辑工具的选项时的复杂程度作对比,是公平的吗?不,这不太公平。我们需要把编辑软件去和熟练银匠的拥挤的工作台作对比:图2.4(c)。此外,银匠有大量的锤子可供选择:见图2.4(b)。如此看来,打平锤并不是那么简单:银匠所面对的选择的复杂程度甚至比面对照片编辑软件的选项时更令人生畏。我们需要把经过多年训练、技巧熟练的照片编辑师和有多年经验的熟练银匠放在一起比较,而打平锤则要跟照片编辑软件里的某一个菜单选项相比较。图2.3杰弗里·赫尔曼(Jeffrey Herman)的银匠工作台和工具。(a)显示了他的打平锤,(b)是他收集的锤子,(c)是他的工作台。没错,打平锤简单而且精美,然而,当它融入所有这些银匠要使用的工具中时,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它?图片由杰弗里·赫尔曼——美国银匠协会会长提供。(网址:http://www.hermansilver.com)

在照片编辑软件中,那些给定的菜单选项都相当的简单:诀窍是要知道选择哪一个,然后需要灵巧的手眼配合和精确编辑照片的方式。但是这跟银匠不是一样的吗?一个新手银匠会迷失在大堆的工具中。当我们对照熟练的手工艺者从复杂的大堆工具中根据他们的任务来选择时,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复杂不是存在于工具中,而是存在于任务中。熟练的手工艺者拥有一大批工具,每一件都准确地对应一项特定的任务需求。他们需要很长时间去学习哪个工具对应哪个任务,更需要多年的时间来掌握工具的使用。因此,即使我知道了打平锤是做什么用的,我敢肯定我用起它来更像是把东西搞坏,而不是把东西变好。对我这个不懂银匠工艺的人来说,图2.4是令我费解和迷惑的,而对一个娴熟的银匠而言,它们也许就是熟悉和简单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银匠仅用一个锤子去完成所有的事。在很多实例中,生活变得简单是由于拥有了少量复杂的多功能工具,而不是大量有特殊用途的工具。如果我去旅行,我更喜欢带一个瑞士军刀,但我从不会在家里使用它,我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专门的刀具、剪刀和螺丝刀。

事物是否复杂是存在于旁观者脑海中的印象。我的文字处理程序(微软Word),即使它经常失去控制,可以作为复杂的极端例子,但它还是简化了我的生活。要找到“打平”这个词的解释,我只要用鼠标指向那个词,右键点击,选择“查询”,然后解释就呈现了出来。选项很流畅地被右键点击调出的菜单所控制着:可选择的操作呈现在我面前。菜单本身有着隐藏的复杂,它有着关联性敏感:当我点击右键时跳出什么样的菜单,取决于我当时在执行什么任务。这恰好阐明了那个需要简单化的悖论:要使我们的生活更轻松,我们需要更强大、更复杂的工具。

复杂是能够被驯服的,但这需要相当大的努力才能做好。减少按钮和显示的数量并不是个解决方案。真正的解决办法是理解整个系统,把它设计成可以让所有的部分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的方式,这样就能使最初的学习和使用都达到最理想的状态。几年前,拉里·特斯勒(Larry Tesler),后来苹果公司的副总裁,认为系统的复杂性的总量是一个恒量:当你使人的互动行为更简单,那么隐藏在幕后的复杂性就增加了。特斯勒说道,把系统的一部分变得简单,那么剩下的部分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这个原理就是今天所谓的“特斯勒的复杂守恒定律”。特斯勒形容这是一个平衡关系:使用户用起来更容易,意味着增加设计师或工程师的难度。每个应用程序都有固有的不可简化的复杂性。唯一的问题是,谁必须去处理它,是用户还是开发人员(程序员或工程师)?(特斯勒和塞弗,2007年)

在使用层面上的简化总是导致潜在的技术构造的复杂性增加。想一下在汽车上的自动变速装置,一种机械齿轮、液压油、电子控件和传感器的复杂混合。驾驶者面对的少量的复杂状态,是伴随着隐藏在机械装置方面的更大的复杂性。简单总是必须从某一个角度来衡量。表面上简单的东西内部可能是极为复杂的;内在的简单则会导致表面上的极度复杂。所以该从哪个角度来衡量简单?

·[为什么按键太少会导致操作的困难]·

仅有几个按钮的电视机遥控器可能看起来比一个有100个按钮的要简单,但如果它需要变化无常的按键操作顺序来达到所需的结果,那就不那么简单了。看起来复杂的设备每个功能都有一个对应的按键,所以新手通过寻找适当的标签来按动相应的按钮就可以使用。很多设计师将简单等同于简单的外貌,但看起来简单的用起来却并不都是简单的。

感觉简单的并不等于用起来简单或是操作上的简单。感觉上的简单性随着可见的控制和显示数目的增加而减少,增加可见的选项就会降低感觉上的简单性。难题是,通过添加更多控制部分和显示可以大大改善操作上的简单性。因此,使事物更容易学习和使用的同时也会使它在感觉上变得更困难:这个悖论是对设计师的一项挑战。

简单是一种与理解紧密配合的心理状态。当某件东西的运转、可选项和外观与人们的概念模型相匹配,它就会被认为是简单的。结果,当一切可能的动作都有一个专用的操控装置时,操作的简单性能就会被优化,即使这将添加操控装置的数目,从而使感觉上更复杂。有了特定的操控装置,就很容易了解每个装置的作用。由于设计的原因而很难知道发生了什么,或当操控装置根据不同情况有多个含义时,简单性能就会降低。

在图形用户界面的早期时代,针对要在鼠标上放几个按键有很多争论。苹果决定应该以感觉上的简单为主,因此他们使用了单个按键。我曾经试着搞清苹果为什么选择了一个按键,作出该决策的人告诉我这是为了电脑的入门级用户设计的,有多个按键在鼠标上对他们来说是令人困惑的:“当我们使用了两个按键时,人们可能永远不会记得哪个是哪个,有三个的话就会更糟。”但那些早期的研究还表明,有经验的用户总是偏爱多个按键。苹果决定他们应该迎合缺乏经验的用户,所以就采用了单个按键的鼠标作为他们的标准。

苹果是正确的吗?我怀疑在那个特定的时期他们的决定是否明智。若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你要知道当时的人们从未体验过使用鼠标的电脑。在此之前,有两个品牌尝试向公众销售用鼠标驱动的电脑,结果都失败了[“施乐明星”(Xerox Star)和“苹果莉萨”(Apple Lisa)],因此苹果就非常谨慎小心。实际情况是单个按键并不够,苹果一直有第二个按键,但它根本不在鼠标上:它是键盘上的“苹果”键,许多鼠标操作需要使用这个苹果键。

哪一个更简单:两个按键的鼠标,左键和右键;还是一个按键的鼠标,另一个在键盘上?令人惊讶的是,在可用性方面,我相信鼠标和键盘上的按键组合比鼠标上的左右按键更容易。为什么?心理学研究表明左右混淆是非常普遍的。人们分辨上和下之间的差异是很容易的,但左和右的分辨对儿童来说有很大的困难,甚至一直影响到很多人成年以后。在人类错误的编年史上,左右混淆频繁地出现,而上下的混淆几乎从来没有过。将其中一个按键移动到键盘上让它有了一个独特的位置,使它几乎不可能与鼠标上的按键混淆。这意味着拥有分开的独立位置的话,学习起来会更容易,即使其可用性会受到一定的限制。如果经过充分的练习,人们可以学会左右的区别并操作得很好。但在鼠标驱动电脑的早期时代,使初级用户尽快适应产品是至关重要的。

当我在苹果工作时,我试图让他们转换到双键鼠标。我的建议是,在那时候每个人对鼠标的使用都很熟悉,所以早期的反对意见将不再适用。微软已经通过使用右键提供关联性信息来证明了双键鼠标的好处:提供菜单和帮助。而当时使用单个按键是苹果的重要品牌符号,所以我试图改变的努力无济于事。但是如今,苹果已经使用了多键鼠标。

单键鼠标比多键鼠标简单吗?再一次强调,这都取决于我们站在什么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对复杂的误解]·

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首选的就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奥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kham),14世纪事物应构造得尽量简单明了,但不能过分简单。——艾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20世纪

简单本身不一定是良性的。在科学方面关于复杂性的最著名的两句描述是奥卡姆的剃刀定律和爱因斯坦的名言。这两句名言都是简单化的真实表达。奥卡姆的剃刀定律来自奥卡姆的威廉的记述,他在14世纪时提出“所有其他事情平等,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是可取”(原文是“实体不应该有不必要的烦琐”)。20世纪著名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曾经表示“事物应尽力构造得简单明了,但不能过分简单”。当然他实际上说的是类似于“所有科学的宏伟目标……是通过尽可能少的假设或公理的逻辑推理来涵盖尽可能多的实际情况”。

通常,这些都被解读成同一种方式:越简单越好。而奥卡姆所说的“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则被忽略了,对爱因斯坦而言,关键的短语是“但不能过分简单”。许多追求简单化的人都忘记了这些两个限制条件。

奥卡姆的剃刀定律适用于在两个科学理论之间作选择的情况,每个理论都能确切地解释某种相同的现象,但其中一个比另一个更复杂(就是说,它包含更多的条件或有更复杂的公式)。事实上,这种情况是很少存在的:两种相互竞争的理论即使是有很大的重叠性,也几乎总是涉及不同的现象。在爱因斯坦的名言中,也有同样的问题出现在“尽量简单明了”这个短语中。一个简单的、只解释了少量问题的理论和一个较复杂的、解释了很多问题的理论,哪一个更好?

·[简单并不意味着更少的功能]·

复杂是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不可避免的部分,但复杂不应该变成令人困惑和费解。通过适当的设计,复杂是可以被驯服的。为什么非得要简单呢?它是对生活中混淆和复杂状态的诚实的反应;然而,虽然意图是值得称赞的,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却是错误的。

每个人都希望简单,但这种要求没有抓住要领。简单不是目标,我们不想放弃我们科技的力量和灵活性。我的单按钮车库门可能是简单的,但它几乎没法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如果我的手机只有一个按钮,那它当然是简单的,但我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是将它打开或关闭:我就不能用它打电话了。因为钢琴有88个键和3个脚踏板所以就太复杂吗?肯定没有哪首乐曲会使用到所有这些键,所以我们应简化它吗?对简单化的呼声没有抓住要领。

如果我们观察商店里的潜在客户,我们就会看到简单并不会获胜:人们实际上想要的是功能。这如何能符合他们所声称的对简单的偏爱呢?矛盾是很容易理解的,人们希望他们的设备很强大,能够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同时,他们想让它们更易于使用。其结果是,即使人们买的设备有额外的功能,他们依然渴望简单。功能与简单相比较:这两件事真的存在严重的冲突吗?

这里有一个隐含的假设在起作用:更多的功能→增加性能更加简单→增加可用性

这两条观点可以解释成简单的逻辑:每个人都想要更多的性能,因此他们希望更多的功能;每个人都想要简便性,因此他们都希望简单。

唉,这种简单的逻辑是错误的逻辑,因为它遵循了反向含义。假如我说:一个晴天→不会下雨

这意味着如果不下雨就是晴天吗?当然不是。箭头是从左到右的:这里没有提及从右到左的方向。所以额外的性能不一定需要更多的功能,同样,可用性也不一定需要简单。

我推断关于功能和简单的整个争论都是误导。人们会非常想要更多的性能和更简便,但我们不应把这些需求等同于更多的功能和更简单。人们想要的是可用的设备,也可以解释成可以理解的设备。以人为本的设计的全部意义是驯服复杂,把那些看起来令人困惑的工具转变成一个可以适应任务的、可以理解的、可用的、令人愉快的设备。

·[为什么通常对简单和复杂的权衡是错误的]·

有些人听说我在写关于复杂的文章,就建议说关于简单和复杂的权衡观点简直是众所周知的。不对,那种权衡观点是错误的,因为它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就如我已经解释过的,简单并不是复杂的对立面:复杂是世界的真实状态,然而简单则是存在于脑海中的。那种权衡观点假设了两件事:首先,简单就是目的;其次,人们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来获得所想要的简单。

之所以那个权衡观点是错误的,是因为设计真正的目标是可被理解和使用,当然还有具备必需的功能。权衡观点假设了一个被称为“零和博弈”(zero-sum game)的观点:要更加简单化,就必须解决复杂的问题。但问题是那些在理解上被认为是必需的复杂是不需要解决的。设计面对的挑战是去管理复杂使之不再令人困惑。

·[人们都喜欢功能多一些]·

每当我访问一个新的国家时,我喜欢的一个消遣就是去参观当地居民生活和购物要去的商店和市场;有什么好方法去了解当地文化吗?食物的差异、衣着的差异,在以前,电器用具也是不同的,不论是厨房用品、园艺用具还是购物用具。

在我头几次去韩国的旅行中,我让当地的接待人员带我去了城市里的购物市场,尤其是他们的百货商店。在百货商店里我找到了传统的“白色家电”——电冰箱和洗衣机。商店里很显眼地摆放着韩国公司LG和三星的产品,但也有通用电气、博朗和飞利浦的产品。韩国的产品似乎比非韩国的产品更复杂,即使是在基本相同的规格和价格上。“这是为什么?”我问做我向导的两个学设计的学生。“因为韩国人喜欢看起来复杂的东西,”他们回答道,“这是一个象征:复杂显示出身份地位。”

我在美国和欧洲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即使在主人很少做饭的厨房中,也有昂贵的不锈钢炉灶。还有昂贵的洗衣机,尽管它们的主人很抱歉地承认他们并不清楚各种设置。

电器在复杂中不断增加,特别是那些曾经是非常简单的电器,比如烤面包机、冰箱,还有咖啡壶,都有了多个控制旋钮、多个液晶显示屏和数不清的选项。

以前,烤面包机有一个旋钮来控制烘烤的程度——那就是全部了。一个简单的杠杆把面包降低并使机器开始运转,烤面包机也并不贵。但是在当今的商店里,烤面包机是很贵的,经常装饰着著名设计师或者设计公司的名字,并且炫耀着复杂的控制部分。用电动机来降低未烤的面包,然后在它烤好以后把它升起来,还有那带有神秘的图标、图形和数字的液晶显示屏幕。这样简单吗?

来看一下现代汽车,一样很复杂。我的年纪比较大,还记得最初的方向盘只是为了转向,后视镜只是一面镜子。而如今,方向盘是个复杂的控制装置,拥有多个按钮和控制器,包括音乐和电话音量控制,许多控制杆来控制转向灯、巡航控制器、前车灯和雨刷器。后视镜现在也有多重控制器和显示屏。

为什么当一个简单的、低成本的烤面包机就很好用的时候,人们会去买昂贵的、复杂的烤面包机呢?为什么在方向盘和后视镜上需要那么多按钮和控制器?因为这些都是人们认为他们想要的功能。这些东西在销售时造成了影响,也就是这些功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故意制造一些让人们使用它们时会感到迷惑的东西?答案是:因为人们想要功能,因为那个所谓的对简单的需求是个神话,如果它曾经存在过的话,那它就已经过时了。

把东西做简单,人们就不会买。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会选那些能做更多事情的东西。功能胜于简单,即使在人们认识到功能意味着复杂的时候也是如此。我敢打赌,你也会这样做的。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把两个产品放在一起,一个一个功能地比较,然后选择功能更多的那个?真丢人啊!你表现得就像个普通人。复杂的、昂贵的烤面包机又怎么样呢?它很畅销。

真正让我感到迷惑的是,当一个制造商搞清楚了如何把某种神秘的操作变成自动化时,我期待由此产生的设备会更加简单,结果却不是。下面是一个实例:西门子开发了一台洗衣机,引用其网站的说法,“配备了智能传感器,能够识别在洗衣筒里有多少衣物,是些什么类型的纺织品混在一起,以及是重度还是轻度污浊。使用者只需要在两个程序中选择一个:难洗和有色衣物的洗涤方式,或是易于清洁的衣物的洗涤方式。机器会处理其他所有的事”。

好啊,现在整个洗衣过程都是自动的了,所以只需要两个控制器:一个用来选择“难洗和有色衣物”和“易于清洁的衣物”,另一个用来启动机器。不是的,这个洗衣机甚至比非全自动洗衣机还拥有更多的控制器和按钮。我问一个在西门子工作的朋友:“在你们能够让这台机器只有一个或两个控制器的情况下,为什么反而设置了更多的控制器?”“你是那种想要放弃控制装置,觉得‘少即是好’的人吗?”我的朋友问道,“你想在掌控之中吗?”这真是奇怪的回答。如果自动化不能够被信任,那为什么要开发自动化?而且实际上,我就是那种认为“少即是好”的奇怪的人之一。

看来市场占了上风,我猜想市场是对的。你愿意花更多的钱买一台控制器更少的洗衣机吗?在理论上也许会,但在商店里大概就不会了。市场定律——理所应当的,一个忽略了市场的公司很快会被淘汰出局。市场专家了解这种购买决定,即使购买者意识到他们将永远不会使用大部分的功能时也是如此。

注意这段话:“为一台控制器更少的洗衣机付更多的钱。”这段文字材料的一个早期版本发表在《交互》(Interactions)杂志上,这是一本给人机交互领域的专业人士看的杂志。编辑误解了这句话,“你的意思是‘花更少的钱’吗?”她问道。她的问题恰好验证了我的观点,如果一个公司花了更多的钱来设计和制造一个工作得很好、自动化到只需要一个电源开关的设备,人们会拒绝接受它。“为什么简单的那个反而比更强大、复杂的那个更贵呢?”他们会抱怨。“那公司到底在想什么?我要买既带有所有这些额外的功能,又便宜的那个——毕竟,这个比较好,对不对?而且我还会省些钱。”是的,我们想要简单,但我们不想放弃那些很酷的功能中的任何一个。

什么是我们的生活中最复杂的东西?人类。人体——尤其是人类的大脑——是难以置信的复杂。大脑在断断续续中进化,留下过去的遗迹,反复把旧资料应用于全新的目的。我经常抱怨“需求蠕变”这一可怕的疾病折磨着现代的数字设备,但当涉及功能时,生物结构获胜了。所有的生物结构都充满了功能和调整。我们花了数年去学习控制自己的身体,花了数年去学习使用即使是最基本的产品,例如铅笔和餐具,无论它们是刀子、叉子还是筷子。我们很快就忘了在童年时我们花费了多少年去学习基本的技能。复杂是无法避免的。

·[复杂的事物更容易理解,简单的事物反倒令人困惑]·

在图2.5中的街景是复杂的,尽管不是一目了然,但也是容易理解的。在图2.6中的照明开关面板并不复杂,但它是非常令人困惑的。简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图2.5复杂,但是容易理解。城市是复杂的,尽管不一目了然,但还是容易理解的。这张照片是我在中国香港拍的,但在世界上任何大城市里都能找到相似的或更复杂的场景。图2.6这是一个简单的照明开关面板。简单,但令人困惑。谁能记住每一个开关都管什么呢?

有些文化追求简单整洁的外观。西方的设计师比较喜欢干净的,设计元素之间有大量空间[他们叫做“留白”(White Space)]的风格。相比较而言,东方的设计似乎更拥挤和无序,但这正是他们所喜欢的。亚洲的城市里充满了活力,各种各样的电子广告牌在空中闪烁,街头摊贩叫卖着他们的商品,政治演讲通过装在街角或在繁忙的街道上缓慢行驶的汽车上的高音喇叭冲击着我们的感官。标牌上充斥着信息,每一处空间里都充满了图像。日本以优雅的艺术和园林而闻名,其园林艺术由简单的线条和要素组成:整耙过的沙子,精心放置的石块和修剪过的树。但离开了私人花园和街道的宁静,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带有色彩冲突和动态影像的电子广告牌、软件和网站似乎填满了每一处空间。在许多方面,在亚洲最受欢迎的设计跟西方的设计品位背道而驰。

设计师需要考虑到不同文化在视觉偏好上的不同。简洁的设计有美学上的吸引力,但就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它们也许并不如那些在显示屏上有很多选项,看起来烦琐复杂的设计好用。表面上的复杂程度随着文化和经历而变化。心理学家花了很长时间来研究人们在美学偏好上的特性,一个基本的原则是:人们在复杂程度上有一个偏好范围——太简单的事物就显得无趣和肤浅,太过复杂的事物就会令人困惑和烦恼。人们喜欢中等程度的复杂。此外,这种偏好的程度随着学识和经历而变化。复杂的事物可以是简单适用的,简单的事物也可以是令人困惑的。我们有时偏好复杂,有时偏好简单。驯服复杂是个心理学任务,不是物理学的。

第三章 简单的东西如何使我们的生活更复杂

图3.1一个简单的东西是很简单的。但是许多简单的东西,每个都有不同的作用,就是复杂的了。无论如何这就需要标签了,这是困难的一个标志。任何一个门锁都很简单,其复杂性是由我们每天遇到的很多不同的种类造成的。要记住每扇门应该怎样打开并不容易,因为每扇门都是不同的。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把信息放在门上:文字、圆点、箭头,还有图片——所有这些都用来帮助我们解决开门的问题。

复杂的事物并不一定是令人困惑的。同样,令人困惑的事物也并不一定是复杂的。即使简单的东西也可能导致困惑:门、电灯开关、炉灶。并不是说这些简单的事物难以理解,而是因为这每一个事物看起来都有自己独特的工作方式,因此,当你头一次碰到另外一种新案例时,它会是令人生厌和令人沮丧的。一个简单事物的特定范本:简单。但当有许多简单的事物在一起,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操作规则时,结果就是复杂。

来看一下图3.1中的锁和钥匙。为什么图中的门锁控制会是复杂的?只是旋转它们来上锁,朝另一个方向旋转它们来解锁就行了。钥匙也是同样的:插入和旋转。有什么是复杂的吗?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把手一把锁及一把钥匙,那它们的确用起来很简单。问题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许多把手和钥匙。就说把手,有一个是朝逆时针方向旋转上锁,另一个却是要朝顺时针方向旋转:我怎么才能记住哪个是哪个?答案是:如果没有一些视觉的指示,我就没法搞清楚。注意,在图3.1中的所有四张照片里,人们都增加了帮助性的指示。任何时候你看到标志或者标签被附加到一个设备上时,这就是一个糟糕设计的标记:一个简单的锁是不需要指示的。退一步说,一个设备不该让使用者被迫去加上某些标志。当一个操作是很多不同的任意操作中的一部分时,即使它是最简单的操作,也会变得令人费解。

日常生活通常是复杂的,但并非由于某个特定的活动是复杂的,而是因为有那么多表面上简单的活动,每一个都有它自己的一套特定的需求。把大量的简单活动合在一起,结果就会是复杂和令人困惑的:整体大于它各部分的总和。

这种一连串的活动和决定听起来大概是琐碎和不重要的,的确如此。但把这些简单的东西和许多其他的简单决定加在一起,发生在一天之中,结果就可能会令人应接不暇。在这把锁里的钥匙该往顺时针方向还是逆时针方向转?我要加油的这辆汽车的油箱在右边还是在左边?遥控上哪个按钮控制声音,哪个控制频道?这些微小的细节创造出了持续不断的潜在压力。

考虑到对密码的频繁需求,大多数人更喜欢容易记住的密码,例如他们的名字、他们配偶的名字或者他们宠物的名字。当安全专家研究人们为自己选择的密码时大为震惊。其中一个最常被使用的密码是简单的单词“password”(密码),当需要加上个数字时就修改成“password1”,其他常见的密码包括“123456”、“jesus”(耶稣),还有“love”(爱)。安全专家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些密码对入侵者来说是非常容易猜到或破解的:在一个社交网络里,那些坏人只用了几分钟就获取了许多人的个人资料,这些资料也是常被用做密码的。结果,专家们增加了对密码的要求:它们必须够长,必须包含字母和数字、小写和大写,有时还需要加上其他符号,必须频繁地更换密码,并且不能再使用任何之前用过的密码,不允许使用简单的词语。所有这些要求都是善意和明智的。但他们把选择和记住密码这种简单的任务变成了复杂的活动。而且,因为我们都拥有许多密码,复杂程度因此而被大幅度增加。

当安全专家坚持要求我们都遵守复杂的密码生成规则,并时常要求我们每隔几个月就改变密码时,这样的确给窃贼、罪犯以及恶作剧者造成了困难,同时也使我们无法记得住自己的密码。注意一下密码的问题和锁的复杂性之间的相似性,如果只有一把锁或一个密码,我们就能从容地应对所有的要求,而当数量级变大后,事情就变复杂了。我设法对安全专家解释这种情况,通常都不会成功。我试着告诉他们强加给我们的用于增加安全性的许多要求实际上减弱了安全性。我所在的大学基本认定我是个疯子,把我忽略了。

人们怎么应付这种情况?他们写下他们的密码,然后粘贴在某个方便但隐蔽的地方,例如在键盘下面。实际上,非常多的人把密码贴在他们的电脑屏幕前面。我妻子和我把我们需要在互联网上用的所有不同的密码和安全代码记录在一个特别的电脑文件里:这个文件现在长达19页,而且用的是很小的字体:5000个词的文本文件!我们把文件加了密,这样即使某人获取了访问权限也依然不能打开它,但是这又在我们的记忆空间里增加了一个密码:密码文件的密码。由于有这些问题,有些公司就通过售卖协助处理大量密码的软件而发达了起来。有一些常见的软件设法通过自动填充名字、地址、信用卡信息以及用户名和密码来简化我们的生活。这的确简化了电脑合法用户的生活,但同时也为那些设法侵入电脑的窃贼提供了方便。

许多人通过在不同的活动中使用同一个密码来解决密码太多的问题,这当然违反了所有的安全规则。(甚至有很多安全专家承认他们私下里就是这么做的。)许多人通过设定容易记住的密码,不频繁更换,写下它们并贴在容易发现的地方来解决密码的问题:人们把房子钥匙放在擦鞋垫下面,把写有密码的便签放在键盘下面,甚至如图3.2(a)和3.2(b)上那样直接贴在显示器上。因为我们的脑袋里一团糟,所以我们把信息散得到处都是。

·[把信息直接投入物质世界中]·

当我们必须记住大量简单琐碎的信息,最终导致即使最简单的任务也变得复杂和困惑时,我们该怎么办?答复很简单:把必要的信息直接投入到物质生活中。当然,这种方法不能帮我们解决密码的问题,因为当我们把密码投入物质生活中时[如图3.2(a)和3.2(b)],它们就失去保密的目的了。但我们许多必须记住的事物不是保密的:让它们在物质生活中出现对大家都有益。

看看在图3.3中停放在跑道上的飞机。飞机是如何知道该停在哪里就可以恰好对齐跑道的?是由在地面绘制的标志来显示每种不同类型的飞机的前轮该停在哪里,以此来保证机舱门在正确位置上:请参照图3.3。(飞行员看不见位于他们下方的轮子,因此机场工作人员用手势信号来指挥飞行员,当前轮到达了正确的位置时就停下飞机。)所有航空设备公司在装配飞机时都面临同一个问题:他们如何知道该把飞机停在哪里,才能既方便使用又不妨碍道路?是通过绘制好的线条和标记,如图3.3。这个原则在制造工厂中应用广泛,如果你有机会去参观一家组织完善的工厂,请注意线、标志和物理屏障作为记忆和管理辅助物的使用:有一本书用“视觉的工作场所——视觉的思考方式”(Visual Workplace-Visual Thinking)来描述这类信息的力量。

如果工厂和航空公司能做到这样,那你也能。应对的诀窍是要把它们管理起来:张贴一些小提示、警告、图片,把这些提示——线、标记、即时贴和说明放到需要时就能发现它们的地方。这很大程度上简化了我们必须记住的东西,使我们不需要记住每件事的特定情况。当信息被投入到物质生活中时,它们就不会给我们的头脑添乱,而当你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出现了。图3.2对付密码的问题。我们写下它们并把它们放到我们能找到的地方。在照片(a)里,贴在键盘上面和屏幕下面之间的纸条上写着“用户名askaggs,密码960chdAS”。在照片(b)里,贴在屏幕上的纸条上写着“密码是CHAIR(椅子)”(这是在家具制造商那儿照的)。注意在照片(c)里人们用废纸篓撑住安全门,实际上墙上的读卡器是被用来提供安全保障的,仅允许有卡片的人通过,但它妨碍了那些需要经常往返于安全区域内外不同办公室的工作者。越苛刻的安全性要求反而可能带来越不安全的状况。图3.3机场用绘制的标记来指出每种设备都该在哪里:用标记指出卡车应该停在哪里,飞机应该停在哪里。如果他们能做到这样,那你也能。

几年前,我的一名研究生,汉克·施特鲁布(Hank Strub,现在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告诉了我小圆点胶的作用。他推荐我买一包那种圆形的、五颜六色的、可循环使用的小圆点胶,把它们放到那些你必须要记住一些简单行动的地方。包装上写的是“颜色编码标签”,我则叫它们“小绿点”,忽略了它们的实际颜色。把它们粘在你需要记住的控制器旁边,粘在钥匙需要转动的那个方向上,粘在锁的旁边来提示你哪个方向意味着“锁上了”,哪个意味着“没上锁”。现在我身边总有一包“小绿点”。任何颜色都能用,主要因为它们是明显可见的。它们在我办公室的锁上,在我的音响器材所有的旋钮上,在电插口上——这样我就能记住哪个是由墙上的开关来控制的,还有我的汽车仪表板上——这样我就能记住汽车哪边的汽油加注口是开着的。图3.1里显示了一个我的提示应用:锁上的小点表明了把手往哪个方向转是锁门。现在,当我每晚检查门是否锁上时,我只需要简单地一路走过去检查把手是否对齐了那些小点就行了。

然而您的确需要仔细点。有时解决方案会如同最初的问题一样令人迷惑。就拿图3.1的情况举例来说,人们怎么知道那个标记出来的位置是意味着锁上的还是没锁上的?对这个问题基本上有三种解决方案。首先,要学习规则。嗯,这并不是个好方案,除非是只有一个被普遍使用的规则。其次,使用颜色分类法,比如红色代表关闭,而绿色代表打开。但这会导致两个问题:颜色分类的方法是不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色盲——差不多有10%的男性是红绿色盲,而红色和绿色恰好就是普遍用于标记的颜色,如开/关、停止/启动、锁定/开启。最后,我们可以使用“标记”的语言规范,在这种方法里,没有标记的是正常状态——如果有标记则表明是反常状态。因此,所有的小点,不论颜色如何,都意味“锁定”。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问题就是要保证人们知道相应的规则并且对于哪个状态是正常状态有一致的观点。(通常,习惯上来说锁的开启和灯的关闭状态是正常状态,因此没有标记。但这并不总是对的。)

颜色分类法也不一定是种简化。通常代表“开”和“关”的颜色分别是“绿色”和“红色”。我们可以通过把红色改成橙红色,绿色改成蓝绿色来克服色盲的问题,但这也很难克服大规模应用中出现的难题,这就是被计算机学家称为“规模化”的难题,一些方法在小规模应用时效果很好,而大规模应用时就会失败。

当有许多不同的指示灯时,要区别红灯和绿灯的意义就变得很难。例如核电站的控制室可能有超过4000个控制器和指示灯,其中一些通常情况下应该是打开的,另一些通常情况下应该是关闭的。在这样一个控制室里,操作员怎么能知道所有的开关是否在它们正确的、正常的状态下?

标志可能是对这个技术问题的解决方案:不断地提供标志,提醒人们设备运转得如何,指示、请求和诱导人们做出恰当的表现和正确的操作,避免出错。我们都认识到了使用标志体现了设计上的不完善。我们不该需要贴标志,在理想的世界里,设计应该足够完美,以至于进行正确的操作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在我们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里,很多人向不完善的设计表示投降,并设法使用标志来作弥补。

·[当标志失效时]·

我们提供的为自己使用的标志会带来很大帮助,但其他人的标志却可能带来困难。一直保持标志是最新状态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标志是我们自己提供的就没关系,因为我们知道是否该忽略它们,但如果是其他人提供的标志呢?当我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会知道哪些标志是正确的,哪些则是已经失效的?图3.4显示了两个带有混淆标志的区域,都存在潜在的危险。图3.4当简单的事变得复杂:失效的标志。左边照片里的门曾经是个出口(“EXIT”的意思是“出口”,“NOT AN EXIT”的意思是“不是出口”),但当情况改变了之后,难道增加一个否定的标志会比去掉原来的出口标志更加容易吗?右边照片里的防火门(下方照片是门上标志的放大图,“FIRE DOOR KEEP CLOSED”的意思是“防火门请保持关闭”)是我在一次参观重要工业设施的过程中遇到的。“不是出口”的照片由莱恩·泰特(Lain Tait)拍摄提供(http://crackunit.com)。“防火门”的照片由作者拍摄提供。

在图3.4里,已经失效的旧标志还继续留在它们的地盘上。当我问起为什么图3.4里的门有明显的“防火门请保持关闭”的标志,却总是开着的,我得到的回答是不必担心,标志是旧的。在图3.4里显示的两种情况都造成了安全隐患:首先是在着火的时候,出口的标志会给人们一个“可从此处逃离”的假希望,其次是这种情况是在培养人们忽略至关重要的安全标志。对那些平时就在这样的建筑里,并且熟悉各种标志变动的人来说,不恰当的标志也许不会引起什么问题,但是对新来的或不经常来的人来说,那些标志就使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变得既复杂又令人困惑。

人们,特别是繁忙的管理员,通常很依赖标志。但标志就像是说明书:几乎没有人去读它们。我喜欢的一个例子是在美国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土木工程系的一个会议室里张贴的一套标志(图3.5)。

考虑一下两方面的观点,一方面是一个系的管理员,想方设法在典型的、杂乱的大学学术环境里保持头脑清醒,不顾来自各个方面对额外资金的请求而努力保持预算平衡。在循环使用方面,频繁地更换所有部门的会议室和教室里的数字投影仪专用灯泡是个很花钱的事情,那些专用灯泡是很昂贵的。为什么它们那么快就烧坏了?教授会忘记在下课以后关闭投影仪,因此即使没人使用投影仪,也会被长期开着:它可能会连续开着好几天,比如在周末期间。

另一方面,来考虑一下繁忙的教授生活。教授进入教室,像往常一样迟到了些,仓促地跑到讲台上去设置今天讲课用的幻灯片,这需要使用钥匙打开被锁起来的电脑鼠标和键盘,或是使用触摸显示器来打开投影仪并设置它,以便让它使用正确的输入设备--在教室里的电脑或是教授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图3.5警示标志不起作用。注意希望在这间会议室里使用投影仪的人要面对的一连串标志,从入口到出口(照片顺序从左到右,由上至下)。实际上,需要有这么多警示标志来提醒在使用后关闭投影仪,这就证明了这个方法不管用。

注意这里超多的标志:这种设置有着明显的错误。有人提醒忙碌的教授读一下标志,这些标志大多是提醒教授在完成课程时关闭投影仪。这些标志在讲课开始的时候确实起到了一点儿作用,但教授想要打开投影仪:标志只是有关讲课结束时的,因此就暂时被忽略了。不管教授往哪里看,总是有新的标志出现,来提醒教授在结束时关闭投影仪,“当然,当然。”教授嘟囔着。

当讲课结束时,哦,讲课时间太长了,所以大家必须赶快跑到他们的下一个地点。教授抓起笔记和电脑就冲出了门,结果会面对更多的标志“关闭投影仪”,太晚了——教授已经在想其他的事了。

管理员很沮丧,那么多标志不起作用,在部门会议上的公告也不起作用。同时,预算赤字正在增加。

这明显需要一个设计上的解决方案,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一些自动化设计,许多放映机是这样解决问题的:如果长时间没有输入信号,投影仪会自动关闭。

·[为什么专家会把简单的事情变得混乱]·

有时复杂仅仅来源于那些应该经过过滤的大量信息。我们在互联网上搜索信息时都面临着这个问题,搜索行为是简单的,然后就是看一下结果。但当一次简单的搜索产生了太多的结果,而且从视觉上无法分辨出哪个最准确时,该选哪一个?一个简单问题变得复杂了。多数人会简单地选择头几个搜索结果,而且从来不看后面那些,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收音机里的路况报道。我只是希望知道某一小段高速公路是否在堵车: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和一个简单的答复。不幸的是,在大城市里,播音员必须试图满足每个人对不同路段类似信息的需求。结果,收音机里的路况报道通常是长达数分钟的迅速不停的报道,播音员不停地报告很多地方的交通状况,使用的地名只有最博学的当地居民才熟悉,还包括描述进出城的交通状况——从经验上来说你很可能会错过对你所关心的那部分的交通状况描述。

最近我的一个朋友,亨利·亚比斯卓(Henri Aebischer),给了我一篇文章,是关于他对英国广播电台(BBC,昵称“Beeb”)在英国广播的天气预报的体会。我很快表示了同情:这是同样的问题。天气预报在令人尊敬的英国广播电台的电视新闻里变得相当复杂且令人困惑,基本上相当无用。除非我非常集中精力地去听主持人在说什么,并且当摄像机“飞行”在巨型倾斜的英国地图上的时候,我没法搞清楚我居住的地方在之后12个小时里究竟是什么天气。主要的问题是他们在几分钟时间里通过两种相互矛盾的渠道填入了太多的信息。首先,是所有参与工作的人的意见(英国广播电台似乎雇用了一个军团——在他们的网站里有50个名字),这些人的任务就是告诉我们在今后5天将是什么天气(超级计算机的强大力量),包括英格兰(东部、米德兰平原、东北部、西北部、南部、西南部、东南部)、北爱尔兰、苏格兰(南部和北部)、威尔士和海峡群岛,并且设法通过华丽的语言和各种各样的手势来避免重复和乏味的感觉。然后出现一个英国的超级地图,以我所见,是个技术滥用的典型例子。你会看到一张整个国家的倾斜地图,没有地形起伏,地面是褐色的(伦敦的南部天气干旱,但它又不是沙漠)。一些区域是被遮蔽了的(黑褐色),我仍然在设法推测这是什么意思,(多云天气?)下雨的地方显示成蓝色,就好像上帝创造了一些湖泊——这就是它看起来的样子。摄像头从图上挪开并迅速放大到特定区域,同时主持人以高速列车般的语速来告诉你英国的这部分区域现在是什么天气(这是唯一明确表达的部分),以及在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和第五天都是什么天气。在34秒以后,所有普通的电视观众都不知所措和麻木了。(亨利·亚比斯卓于2009年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作者,经过许可发表在此。)

交通指示、天气预报:这么多的信息挤进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对普通人意味着连想一下的时间几乎都没有。我听过很多个小时的航空交通管制人员对飞行员的指令,以我非专业的听力背景,我听到了关于天气预报和交通咨询方面的提醒。区别在于空中交通管制员是用一种标准化的技术语言来表达,并使用特殊的信号来指明特定信息的针对性。因此,尽管管制人员会向受监管的几个飞机发出连珠炮似的长篇指令,但每条指令前面都有航班号或其他针对接收者的识别名称。结果是,飞行员并不需要认真听所有的指令:他们仅仅是“一词点动”,只在听到他们的航班号以后才需要细心聆听。一旦他们听到了他们的航班号,他们就可以切换注意力的状态,把听取信息从次要任务切换到首要任务。为了确保信息被很好地接收到,每个飞行员都需要对相关的指令能够确定接收并理解,不仅是信息为了便于监管需要经过很好的组织,飞行员也要这项任务上受到良好的训练,还要有数千小时甚至数万小时的飞行经验。

但是我们这些人呢?我不用非得成为一位专家才能去理解天气预报或交通状况的更新。提供这一信息的专家们知道得太多了,他们很难理解普通人所面临的问题。

甚至业余爱好也会造成困惑。最近我和我妻子学了“鸟类鉴赏”的课程,我们喜欢在这座城市、森林、山上,特别是海边进行长途徒步旅行,如果能够知道我们见到的鸟是什么种类的话,不是很好吗?因此我们报名参加了关于鸟类的课程。很快,我们就发现自己被淹没在有关鸟类观察者用于区别不同物种的无数细节里。这是一只克氏还是北美,或者黑颈?(我们所关心的其实就是如何区分一只水鸟和一只鸭子。关于这点,鸟类书籍也没什么帮助。)

我试着向我的导师解释我的困惑。“这些书都是把鸟以种类来分类排列的,”我说道,“这就意味着你查找一只鸟前必须要知道这是只什么鸟,有没有那种依照鸟的构造来分类的指导书,比如根据它们的大小、斑纹、行为、颜色之类的?”

她表示了同情,但她的回答是没有帮助的。“经过一段时间对鸟类的学习后,你就没问题了。”她说道。但我的确需要在学习上的帮助!轮廓、野外痕迹、体态、大小、飞行模式和栖息地——这些是专家们声称的关键特征:那为什么书里不是按照这种方式来分类的?在这个特定的实例里,复杂性来自纸质图书的技术限制:装订页的刚性需求使书本只有一个单一的、固定的组织结构。

幸运的是,在当今充满电脑和手持设备的生活中,指导书可以在需要时拥有任意的组织结构形式。鸟可以根据地理位置、颜色或大小来分类,也可以根据它们的叫声、行为来分类。更好的情况是,一个人可以指定几个特征,指导书会据此作出回应,根据这些特征来重新分类。指导书可以通过提供一个标准的鉴定分类列表来帮助读者选择,在读者选择了多方面的分类后,它可以据此提供出一个候选列表,或许还可以问些问题来进一步缩小候选结果范围。更重要的是这些指导书已经存在了:它们改变了我们观察鸟类的方法。

请注意这里的矛盾。现有的鸟类指导书很容易解读,它们有一个固定的、容易理解的组织结构,查找鸟的名字或种类名称,你就能得到所需了解的一切。电子指导书更复杂、更难理解,有些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组织结构。这些指导书就像互联网:没有单纯的组织结构,要查找任何东西都需要搜索:指定已知的特征,指导书就会提供一系列的可能性结果。对初学者来说,即使电子指南很难解读,但它是最容易使用的;而对于专家而言,拥有固定组织结构的指导书会更好用。

·[通过强制性功能来降低复杂性]·

来看一下简陋的卫生纸架(图3.6)。连最简单的事物都会有隐藏的复杂性。单轴卫生纸架是司空见惯的,但我得说,它很不方便。当卫生纸用完了之后怎么办?当一个家庭的或公共的设施被共享时,就会引起社会问题。在改造我们的家时,我们决定将安装一个双轴卫生纸架,这样一来,每当一卷卫生纸用完,总会有另一卷可以使用。我们购买了如图3.7所示的一组双轴卫生纸架。

我们很快就发现,虽然我们现在有了两个卫生纸卷,但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两个纸卷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当然,卫生纸卷用完的时间变成了以前的两倍,但我们无法摆脱相同的结果:出现缺少卫生纸时的尴尬。我们发现换成双轴卫生纸架意味着我们不得不使用更复杂的行为:我们需要一个选择上的规则。这种行为规则上的系统性应用被计算机科学家称为“规则系统”。

经过一些自我观察和在日益增长的朋友圈子里的讨论,我们发现在公众环境里从两个可见的纸卷中作选择时,有三个不同的规则系统:大、小和随机。图3.6传统的卫生纸架。当它用完时你该怎么办?规则系统——大:总是从最大的纸卷上取纸。规则系统——小:总是从最小的纸卷上取纸。规则系统——随机:不用思考,随机选择一个纸卷。图3.7双轴卫生纸架。你会从哪一个纸卷上取纸,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如果我们假设随机规则系统是最自然的,那这将是一个糟糕的选择。如果我们的选择性是真正随机的,我们就会差不多平均地去选择每个纸卷,也就会使两个纸卷在同一时间用完。随机规则系统是不适用的,使用卫生纸需要动些脑筋。

我们很快发现,最自然的规则系统是选择使用更大的纸卷。唉,来考虑一下它的效果吧。假设我们开始使用两个纸卷,A和B,A是大于B的。在以大为先的规则系统里,由于A是较大的纸卷,所以是从A开始取纸,直到其大小变得明显小于另一个纸卷B,然后,开始从B开始取纸直到它变得小于A,这时A又变成首选的。换言之,两卷纸减少的速度大致相同,这意味着当A纸卷用完后不久,B纸卷也很快就用完了,用户又一次面对着两个空纸卷架。以大为先的规则系统被计算机科学家称为“平衡使用”的规则系统,但这并不是我们在卫生纸使用上所希望的。

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呢?我带着这个问题到大街上,问路人在使用图3.7中所示的两个纸卷时会选哪一个——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大多数人都表示他们会选择大的那一个。

以小为先的规则系统是正确的选择。在以小为先的规则系统里,始终从小的那个纸卷上取纸,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小,直至用完。然后再从另一个纸卷上开始取纸,在换到那卷纸时它还是完全没用过的。

嗯,我们从不会意识到选择纸卷还需要思考。这里的困难是,作为最自然的选择倾向——优先选择较大的纸卷其实推翻了设计的本来目标。

图3.7中的双轴卫生纸架说明了这种设计是有害无益的。当两个纸卷的大小差异较明显时,恰好就会导致很多人的错误行为。在设计中,同样的原则在一种情况下可行,却恰好会在另一种情况下导致错误。这就是一个实例,一个看似简单的设备却有着隐藏的复杂性。

有一个设计方案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两个纸卷应该有一系列强制性约束,而不是两个纸架都同样可见:第二个纸卷在第一个纸卷用完之前应该是不能被使用的。我在《设计心理学》(The Design of Everyday Things)书中称之为“强制性功能”。事实上,很多市场上的卫生纸架都应用了适当的强制性功能。经常是新的设计在损失了其他方面的前提下解决了某个问题,但同时导致新的、其他的问题出现。

一些市场上的纸卷架,在下面的纸卷用完时,按下空的卷轴就会放开上面的纸卷。但是,上面的纸卷即使存在,也是藏在牢固的金属外壳背后,是不可见的。那儿有一卷备用卫生纸吗?这并不容易判断。难道这种纸卷架的制造商是期望清洁工必须每天打开所有厕所里的纸卷架外壳来确认是否都有一卷备用卫生纸吗?我对此表示怀疑。所以这种设计反而引发了一大堆的改良性设计。一些设计是有透明的边缘,以使备用纸卷是可见的,即使现在还不能用到;还有些是使备用纸卷可以看见,但被目前正使用的纸卷所挡住。

卫生纸卷架说明了几个问题,包括需要进行沟通(通过使备用纸卷可见来判断它是否存在),还有通过设计的力量来约束行为使之是适当的(总是从较小的纸卷取纸直到它完全用完),这是一个强制性功能:正确的行为是唯一的可能性。它们也表明了,连最简单的设计都会有社会意义,甚至卫生纸卷架也属于社会性事物。

人的行为是难以置信的复杂:社会行为更是如此。我们必须按照人们的行为方式来设计,而不是按照我们希望他们应有的行为来设计。在所使用的设备使事情显而易见,提供了温和的指引、语义符号、强制性功能和反馈的时候,人们用起来很顺手。

卫生纸问题的解决方案是一个适当的强制性功能,一种自然而然引发正确行为的约束。一个设计合理的强制性功能的完美特性是,用最少的需求来解决问题或作出决定:人们被温和地指引出恰当的行为。

复杂性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处理它。有时我们必须使用的设备是复杂的,有时是简单的,但使用的环境使它们变得复杂。我们需要应变行为来帮助我们管理生活中的复杂。

把知识投入物质生活中,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是添加提示和建议。如果航空公司可以通过画在地上的线条来帮助他们的员工,我们也能为自己做点相同的事。使用任何能起到最好作用的工具:小圆点胶、强制性功能、张贴出来的操作指南,甚至用更强大更有组织性的科技产品(例如鸟类的电子指导书)来替换简单的科技产品(例如普通的书籍)。

在物质生活中使用知识。这同样适用于行为方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该如何去做呢?看看周围,遵循别人的示例:做他们所做的事情。在一个陌生的文化和未知的语言环境里,你如何点餐?看看周围其他人都在吃什么,然后点那些你看起来感兴趣的:你要做的就是指出你想要的,使用其他人已经在生活中积累的知识。

生活可能会很复杂,但我们可以学会如何去适应。有时是科技带来了复杂;有时即使是简单的科技,由于它有太多的大小、形状和形态的不同,也会产生复杂。有时,带来复杂的正是一些科技,它们会通过自动化、更好的设计或是动态的组织结构而自动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提供所需要的信息,而这些科技原本是要将我们从复杂中拯救出来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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