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的黄昏:著名汉学家眼中的太平天国与近世中国(套装2册 甲骨文系列 天国之秋+湖南人与现代中国)(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04: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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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裴士锋(Stephen R. Platt)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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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的黄昏:著名汉学家眼中的太平天国与近世中国(套装2册 甲骨文系列 天国之秋+湖南人与现代中国)

天朝的黄昏:著名汉学家眼中的太平天国与近世中国(套装2册 甲骨文系列 天国之秋+湖南人与现代中国)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封面版权信息

天国之秋

湖南人与现代中国

目录

CONTENTS

文前辅文

文前辅文

人物一览表

大事年表

中文版自序

英文版自序

文前彩插

前言:天之骄子

第一部 帝国的黄昏

一 传教士助理

二 中立

三 干王

四 试探

五 北方之约

第二部 挽狂澜于既倒

六 勉强接任的将领

七 教义的力量

八 文明之劫

九 看谁撑得久

十 天与地

十一 十字路口

第三部 太平

十二 破釜沉舟

十三 吸血鬼

十四 雨花

十五 鲜血与荣耀

十六 翻山越岭

结语

文后辅文

致谢

书目

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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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前辅文

Autumn in the Heavenly Kingdom:

China,the West,and the Epic Story of the Taiping Civil War

Copyright © 2012 by Stephen R. Platt

This translation 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Alfred A. Knopf,an imprint of the Knopf Doubleday Group,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Inc.

本中文简体版翻译由台湾远足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卫城出版授权文前辅文

献给弗兰西和露西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马太福音》五:九人物一览表

朝廷

咸丰 清朝皇帝

恭亲王 咸丰帝的同父异母弟

叶赫那拉 咸丰帝妃子,后来的慈禧太后

文祥 军机大臣

僧格林沁 蒙古旗人和将领

郭松焘 汉人官员

张国梁 盗匪出身的绿营将领

和春 绿营将领

吴煦 上海道台

薛焕 江苏巡抚

太平叛军

洪秀全 天王

洪仁玕 洪秀全族弟,干王、总理大臣

李秀成 忠王

李世贤 李秀成表弟,侍王

陈玉成 英王

谭绍光 慕王

石达开 翼王

郜永宽 纳王

省级军队

曾国藩 湘军统帅

左宗棠 湘军将领

鲍超 川籍湘军统兵官

多隆阿 湘军中的满族骑兵队指挥官

李鸿章 曾国藩门生,淮军统帅

程学启 淮军统兵官,原为太平天国将领

其他中国人

容闳 一八五四年耶鲁大学毕业生

杨坊 上海银行家,常胜军的赞助人

杨常梅 杨坊女儿,一八六二年嫁给华尔

英国人

中央政府

帕麦斯顿勋爵(Lord Palmerston)首相

罗素勋爵(Lord Russell)外相

格莱斯顿(William Gladstone)财政大臣

塞克斯(William H.Sykes)代表苏格兰阿伯丁郡的国会议员

外交官和领事级官员

詹姆斯·布鲁斯(James Bruce)第八代额尔金伯爵,英国对华全权代表

卜鲁斯(Erederick Bruce)詹姆斯·布鲁斯之弟,英国驻华公使,一八六○~一八六四

威妥玛(Thomas F.Wade)通译,后来成为剑桥大学汉学教授

巴夏礼(Harry Parkes)通译和领事级官员

军方

海军少将何伯(James Hope)驻东印度、中国皇家海军司令,一八五九~一八六二

乐德克(Roderick Dew)皇家海军“遭遇”号舰长

戈登(Charles Gordon)常胜军队长,一八六三~一八六四

舍纳德·阿思本(Sherard Osborn)英中联合舰队司令

其他

理雅各(James Legge)苏格兰籍传教士,后来成为牛津大学汉学教授

艾约瑟(Joseph Edkins)英格兰籍传教士

艾珍(Jane Edkins)艾约瑟之妻

杨格非(Griffith John)威尔士籍传教士

鲍尔比(Thomas Bowlby)伦敦《泰晤士报》记者

史卡思(John Scarth)商人

李泰国(Horatio Nelson Lay)清政府海关总税务司

美国人

华尔(Frederick Townsend Ward)佣兵和常胜军创办人

罗孝全(Issachar Jacox Roberts)来自美国田纳西州的传教士

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美国驻华公使,一八六一~一八六七

达底拿(Josiah Tattnall)美国东印度海军中队临时司令,一八五八~一八五九

法国人

葛罗男爵(Baron Gros)法国对华全权代表

海军少将卜罗德(Auguste Leopold Proter)在华法军司令

俄罗斯人

伊格那提耶夫(Nikolai Pavlovich Ignatiev)外交官

瑞典人

韩山文(Theodore Hamberg)传教士大事年表

一八三七

洪秀全首次做异梦。

一八三九~一八四二

中英鸦片战争。

香港割让英国。

上海开港通商。

一八四三

洪秀全开始在客家人当中传教。

一八五○

三月九日 咸丰帝即位。

夏 上帝会信徒在广西头几次起事。

一八五一

一月十一日 洪秀全宣告创立太平天国。

太平叛乱开始。

一八五二

洪仁玕见韩山文。

一八五三~一八五四

洪仁玕在香港向韩山文学习西方知识。

一八五三~一八五六

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三

一月八日 曾国藩受命在湖南办团练。

一月十二日 太平军攻克武昌。

三月十九日 太平军攻克南京,屠杀满人。

四月二十七日 英船“赫耳墨斯”号停靠南京。

一八五四

二月 曾国藩的湘军开始在湖南打太平军。

五月 洪仁玕至上海,欲至南京未果。

七月二十七日 容闳自耶鲁大学毕业。

十月十四日 曾国藩的湘勇夺回武昌。

十月二十五日 巴拉克拉瓦之役,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五~一八五八

洪仁玕在香港,受雇于伦敦传道会。

一八五五

一月~二月 湘军惨败于九江。

二月十一日 曾国藩自杀未遂。

四月三日 太平军再攻下武昌。

九月 中国西南爆发回乱。

一八五六~一八六○

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

一八五六

九月二日 东王与其部众在南京政变中遇害。

十月八日 广州清朝官员登上走私船“亚罗”号。

十二月十九日 湘军再度拿下武昌。

一八五七~一八五八

印军哗变。

一八五七

四月二十日 额尔金勋爵出任对华全权代表。

十二月二十八日 英法联军炮轰并占领广州(一月一日拿下)。

一八五八

五月 洪仁玕离香港前往南京。

五月二十日 英法舰队攻打大沽要塞,接着入侵天津。

六月二十七日 中英签署《天津条约》。

十一月~十二月 额尔金的舰队溯长江而上,经南京抵汉口。

十一月一日 英国开始直接治理印度;东印度公司解散。

十一月十五日 太平军在安徽三河城大败湘军。

曾国藩弟曾国华战死。

一八五九

四月二十二日 洪仁玕抵南京,五月十一日封为干王。

六月二十五日 英法联军兵败白河口:英国舰队在大沽要塞遭重创。

一八六○

五月 太平军大败围攻南京的清军。

六月 曾国荃围安庆(直到一八六一年九月才攻下)。

华尔招募洋人在上海组成洋枪队。

六月二日 忠王攻占苏州。

六月十日 曾国藩代理两江总督战;八月十日真除。

七月十五日 忠王修书表示太平军不会伤害上海洋人。

七月十六日 华尔的洋枪队拿下松江。

七月二十八日 曾国藩在祁门设大营。

七月三十日 华尔攻打青浦不克。

八月一日 英法联军舰队登陆北塘。

八月二日 艾约瑟、杨格非抵苏州见洪仁玕。

八月十九日 英法联军在上海攻打太平军。

八月二十二日 英法联军攻陷华北大沽要塞。

九月二十二日 咸丰帝逃离京城。

十月十三日 英法联军占领北京。

罗孝全抵南京。

十月十八日 英军烧圆明园。

十月二十四日 中英《北京条约》签署。

一八六一

二月九日 美利坚邦联(南方邦联)在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创立。

二月二十日 舰队司令何伯首访南京。

三月四日 林肯宣誓就任美国总统。

三月二十二日 巴夏礼在黄州与英王会晤。

四月十七日 林肯下令封锁美利坚邦联港口。

五月十三日 英国承认美利坚邦联交战国地位。

五月十九日 华尔在上海被捕。

五月三十一日 英国国会辩论太平天国的交战国地位。

六月七日 英国国会辩论是否要承认美利坚邦联。

七月二十一日 第一次牛奔河之役。

八月二十二日 咸丰帝驾崩。

九月五日 湘军攻克安庆,屠杀城中幸存者一万六千人。

十一月八日 “特伦特”号事件(美国内战)。

北京政变:肃顺等数位顾命大臣遭处死。

十二月九日 太平军拿下宁波。

十二月十五日 曾国藩被授予苏、皖、赣、浙四省兵权。

十二月二十九日 忠王李秀成攻克杭州。

一八六二

一月二十日 太平军攻吴淞,开始包围上海。

一月二十二日 罗孝全逃离南京,投书谴责太平天国。

二月十日 舰队司令何伯提交肃清上海区叛军计划。

英国人、法国人、华尔开始结盟。

四月 李鸿章淮军靠汽轮运抵上海。

四月二十五日 李鸿章代理江苏巡抚职。

五月十日 英法联军从太平军手中夺回宁波。

联军浙江战役开打。

五月十二日 英法联军与华尔拿下青浦。

五月十三日 多隆阿从英王手中拿下庐州。

五月十五日 英王在寿州被俘,六月四日被处死。

五月十七日 法国舰队司令卜罗德攻打太平军时中弹身亡,法军四处劫掠。

五月三十日 曾国荃在雨花台山脚扎营,开始围南京(一八六四年七月才攻陷)。

夏 上海爆发严重霍乱疫情。

屠杀太平军俘虏之事登上国外多家报纸。

七月二十日 美国公使蒲安臣抵北京。

九月十七日 安蒂特姆之役(美国内战)。

九月二十一日 华尔在宁波中弹身亡。

十月十三日 李秀成开始攻打雨花台曾国荃部(打了四十五天,十一月二十六日结束)。

十二月十三日 北军大败于弗吉尼亚州佛雷德里克斯堡。

一八六三

一月一日 林肯发布《解放奴隶宣言》。

一月七日 曾国藩弟曾国葆在南京死于伤寒。

二月十三日 英中联合舰队自英格兰启程往华。

三月二十五日 戈登接掌常胜军。

六月十三日 曾国荃部拿下雨花台。

石达开在四川投降,六月二十五日被处死。

七月一~三日 葛底斯堡之役;美利坚邦联在内战中转居下风。

八月二日 白齐文叛投太平军。

九月 容闳在安庆会晤曾国藩。

舍纳德·阿思本抵华接掌英中联合舰队。

十月十五日 白齐文投降。

十一月十九日 林肯发表葛底斯堡演说。

十一月二十日 额尔金勋爵死于印度。

十二月四日 太平军慕王谭绍光遭部下将领刺杀,随后,刺杀者将苏州城降给由戈登与程学启领军的清军。

十二月六日 李鸿章掌苏州,处死投降的太平军将领。

英国与清廷的军事合作结束。

一八六四

三月十九日 格兰特接掌北军(联邦军)总司令。

五月三十一日 常胜军解散。

六月一日 洪秀全死。

七月十九日 曾国荃攻下南京。

七月二十二日 李秀成在南京郊区被俘。

七月二十八日 曾国藩从安庆前来接管南京。

八月七日 李秀成遭处决于南京。

十月九日 洪仁玕在江西被俘。

十月二十五日 幼天王被俘,十一月十八日处死。

十一月二十三日 洪仁玕在江西南昌遭处决碎尸。

一八六五

四月九日 南方邦联李将军在弗吉尼亚州阿波马托克斯县城投降。[1]中文版自序

尽管本书是写给那些对太平天国战争罕有所闻的美国读者,但我仍希望中国读者会发现这虽是一个与所知版本不一样的故事,却同样有趣。我更希望他们认识到在全球语境中局外人是如何看待这场战争,特别是西方列强在影响当时中国局势时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对中西关系史的兴趣可以追溯到一九九三年,其时我充任耶鲁大学雅礼协会项目的英文教师,第一次到了中国。在长沙,我给中学生讲美国文化,两年后回国,感觉让美国人更多了解中国亦极为必要。自首次中国之行,迄今已有二十余年,今日我已是马萨诸塞大学的历史教授,为美国本科生讲授中国近代史(课上也有为数不少的中国留学生)。

关于这段中国史,在我看来,中国人通常认为曾国藩和湘军剿灭了太平天国,而在西方,则更强调华尔与戈登的作用,尽管二者其实并行不悖。

迟至一九一九年,当中国在《凡尔赛和约》谈判中令人震惊地向日本割让利权——以致引爆了“五四运动”——英国政治家劳合·乔治(Lloyd George)仍以太平叛乱为证,试图说明为什么不能给予中国平等待遇。他说:“中国的死气沉沉恰好证实了外国人所作所为的正确。中国人如同阿拉伯人一样,是非常聪明的种族,却处在一个无所进取的阶段。如果不是戈登组建了常胜军,中国定会被太平军颠覆。”

对英语读者来说,撰写此书的一个目的,是想矫正一个长期以来的幻觉,即无论如何是英国人在十九世纪“拯救”了中国;而对中国读者,我则要强调另一面,即外人的干预——混乱,疏于谋划,缺少道义上的心理准备——却极为关键地帮助曾国藩与李鸿章赢得这场战事。当然,绝大的讽刺在于,从伦理上反对向洋人求助的曾国藩恰是英人干预的最大获益者;而倾其所能希望获得英国支持的太平天国总理洪仁玕却被他毁灭。

无论对中国来说,还是对业已通过贸易而紧密联系的世界来说,这都是历史上黯淡的一刻。再次审视这场战争,我希望我们能更清楚地了解,十九世纪西方列强与中国的关系,是如何循着他们共筑的毁灭之路而惨淡收场。而更好地了解我们共同的过去,或将有助于我们为二十一世纪的国际关系找到一个稳定的基础,少一些求同的幻想,而更尊重彼此的差异。

[1] 中文版自序译者:许东明,挪威科技大学(NTNU)博士候选人。英文版自序

一八五一至一八六四年席卷中国大片江山的战争,不只是十九世纪破坏最烈的战争,也可能是史上死伤最惨重的战争。这场战争在英语里称作太平叛乱(Taiping Rebellion),战争一方是名叫太平天国的汉人叛军,另一方是立朝已两百年而国力日衰的满清王朝。惨烈的十四年战争期间,至少有两千万人因为这场战事及它带来的恐怖饥荒和瘟疫而丧命。太平叛乱最后几年期间,美国上演了南北战争,而中国这场内战的死亡人数至少是美国内战的三十倍之多。

大部分美国人受完正规教育,不知什么是太平天国,我也不例外。我受完十二年公立教育,读完四年大学,在中国待了大半年,才首度读到有关这段历史的资料,而这样的经验,我想并不罕见。在美国,这场战争仍鲜有人知,原因不只是因为我们自然而然把本国的内战当作这段时期历史的中心,也因为存在已久的一个错误认知,误以为十九世纪的中国基本上是个封闭体系,因而中国的内战,不管规模多大,只与发生内战的这个国家有关系。

撰写此书的目的之一,是协助恢复中国十九世纪时在世界上应有的位置。中国不是个封闭体系,全球化也谈不上是我们有时以为的晚近现象。大清帝国透过贸易深深融入世界经济,有数千名外国人住在香港及上海。因此,中国这场内战与地球彼端的欧美有千丝万缕的纠葛,受到外界即时的关注。此外,让已经疲于奔命的中国王朝统治者更为焦头烂额的是,英、法两国于一八五○年代晚期为了通商权与派驻大使的问题向他们开战。这场战争与尚在进行的太平叛乱同时扑来,把大清帝国推到完全瓦解的边缘。

美国人该认识太平叛乱,不只是因为该了解中国历史,或因为有美国自己人涉入其中,还因为这有助于阐明美国内战在美国国外的遥远异地所产生的更广大影响。中国与美国两场内战的同时进行,绝非不值一顾的小事,而本书的基本论点之一,乃是一八六一年美国内战的爆发迫使英国有所行动,从而影响了中国内战的结局。中国与美国是当时英国最大的两个经济市场,为了解英国在这两场战争中的角色,我们得记住,英国面临着同时失去这两大市场的风险。英国得想办法恢复其中一个的秩序,而基于本书后面会解释的几个理由,英国本可能介入美国以重启棉花贸易,但却选择投入中国的内战。事后英国首相会把介入中国一事,当作英国为何得以在不干预美国内战下仍能熬过经济崩溃的原因。或者换句话说,英国靠着对中国内战放弃中立,才得以对美国内战保持中立。

本书目的不在全面叙述这场中国内战的来龙去脉,毕竟以这场战争规模的浩大,如果这么做,很容易就只剩一长串令人麻木的日期、战役和伤亡数据。本书尝试从各个方面来呈现这场战争,并尝试重现当时的人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包括被卷入这场冲突的中国人,还有冷眼旁观的、下场参与的、火上浇油掀起别的战争的外国人。我紧扣住双方阵营某些人的经验,试图借此穿透这个混乱时局的事件,在我看来,这些人最深刻地体现了那个时代的抉择、恐怖与机会。本书的主要人物,乃是我眼中最直接将这场战争导向其结局的那些人,他们各个可以说都决定了这场卷入数千万人之战争的面貌。

这些人从会说英语、传布基督教并且梦想建立拥有自由贸易、铁路与报纸之中国的太平天国总理,到受了在中国内战打仗的报酬利诱而来到上海的美国佣兵,到试图了解自身周边陌生的异国世界而在最终塑造了那个世界的西方外交官和传教士,形形色色,非常多样。就清廷这边来说,读者得按捺住最大性子等待登场的人物是曾国藩,因为他直到第六章才终于登场,成为主角。这个贫穷农家出身,后来统率家乡子弟兵的将领,其部队人数之多、之忠心、之残酷无情,一如美国内战时与他角色相同的格兰特(Ulysses S.Grant)所统率的军队,而到了中国这场内战末期,这位将领的权力之大,则使格兰特相较之下像是个下级军官。曾国藩在现代中国的身后评价颇为曲折:由于支持异族满清王朝,曾国藩被数代人痛骂为汉奸,晚近则得到平反,被奉为中国人的典范,或更具体地说,是以未受西方影响的地道本土儒家方式,体现道德、强毅与克制精神的典范。他是今日中国境内最受欢迎的历史人物之一,在任何机场书店里都陈列了数十本有关他生平与书信的书籍。拙著则是八十多年来试图重现他生平的第一本英语作品。

描述这场战争时,必然得谈外国因素,因为中国这场内战的双方势均力敌,胜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八六○年代初期外国人的外交与军事干预。英、美史家已针对训练及带领中国部队投入这场战争的两位最重要的外国人——华尔(Frederick Townsend Ward)与戈登(Charles Gordon)——写了不少有溢美之嫌的传记。我重新检视他们的经历,对他们所投入的这场可怕战争的内部情势抱着应有的谅解,再以此角度探究他们,发觉他们大不同于那些传记所呈现的形象。历来都把华尔和戈登称作英雄,称他们是冲进中国拨乱反正的外国人(不只一本传记把华尔称作“神”)。中国受到两次鸦片战争的欺凌,在枪炮威胁下被迫开放通商口岸,从这样的时代背景来看,他们两人代表了中国与列强罕见的积极合作时刻。但这一观点主要是因为对更广大战争情势的无知,而如果说有什么契机使我起心动念想回头探索这一时期,那就是我在无意中看到并在本书结语里引述的一次采访记录。那次采访发生于一九○九年,受访者是日本知名政治家伊藤博文。他告诉采访记者,英国介入中国内战其实不是中外合作的绝佳范例,反倒是英国在中国所犯下的最大错误。

但刚开始为本书的撰写爬梳数据时,我以为会得到外国介入其实对大局毫无影响的真相。毕竟,西方史家长久以来喜欢夸大外国人在中国历史上的角色,而在当时的上海,英国人无疑太过膨胀自己对中国的重要性——即便他们对中国国内情势的了解极其有限。相对的,以中文写成的太平天国战争史书籍,往往把焦点放在地方军队和其他国内势力,而对华尔与戈登之类人物少有着墨。上海沿岸的洋人只是中国内部更广大战争边缘不值一顾的小角色——因此,在发觉他们的角色其实必不可少时我才会那么惊讶。外国介入不仅至关紧要,而且(这也是最让我感到惊讶的一点)大体上是非正式的、往往半推半就的、充满道德情怀的介入,且从许多方面来看,其收到成效纯属偶然。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几乎完全是无心插柳,洋人的行动与来自中国内陆的地方民兵部队的行动,却恰好彼此协同一致。比对记述这场战争的中外史料,我们发现一个奇特的情况,就是两股势力基本上在打同一场战争,但各打各的,各都自认是左右大局的唯一力量。因此,本书的叙事循着两条交织的轴线:一条来自外部,通往外国介入;另一条来自内部,通往湘军兴起。到了这场战争的最后阶段,两条轴线会一起构成全部的战事经过。

至于非军人身份的洋人的参与,这一时期的各种事件正提醒我们,将人道主义干预与帝国主义两者隔开的那条线是多么细薄——以及那条线的走向和曲率,往往只取决于谁成功让本国人相信自己对另一国的情势有特别深入的了解。书中论及国际的部分,主要着墨于外部观察者如何努力接受并处理清帝国内部正发生的事——不管在他们眼中那是一场叛乱、一场内战、一次民族革命,或只是渐渐堕入无政府状态——以及他们如何根据自己的推断,努力说服本国政府站在其中一方去积极介入。处于这个过程中的核心人物,是在领事馆、商界、新教传教圈、新闻界与在政府工作的一群人,他们彼此的意见往往针锋相对。其中许多人按良心办事,心怀善意,有些人则不是。但一如这类情况下所常见的,就连其中的穷凶极恶之徒,都在某种程度上深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造福人类。

已熟稔太平天国历史的读者,会发现我笔下的这段历史与他们的认知有不同之处。关于这场叛乱的根源和太平天国的宗教信仰,已有极出色的英文著作着墨,因此我把心思摆在别的地方。本书的重点在战争的结局而非其根源,着重在叛军试图以民族诉求来鼓动人心之举,而非叛军的宗教意识形态。有很长一段时间,西方的中国史学者深信,在这一时期,统治的满人和被统治的汉人之间的族群差异可以略而不谈,或起码难以察觉。传统看法认为,满人之类入侵中国的外族,久而久之就变得跟汉人无异,因此,太平天国的种族层面——乃至种族灭绝层面——遭到贬低,而他们的宗教诉求,则相对受到特别着墨。

但晚近几年,研究满人的学者发现,在他们自己的语言和文献里,满人其实深切意识到自己与汉人的民族差异。从战争后期太平军散发的文宣分析,这类心态看来是双方皆有的。因此,对于叛军较偏于民族主义的诉求——亦即主张推翻异族统治以让汉人重新当家做主——我们必须以比过去更严正的心态来看待。光是宗教皈依本身,即使再加上强征入伍的补强,也仍无法说明为何战争晚期太平军能像变魔术般组建出人数达数十万的大军。当时,叛军的民族诉求在国外的确受到严正看待。西方世界支持太平天国的最有力依据,不仅在于太平天国据认的基督教信仰,还在于他们被认定为让汉人摆脱满人统治的解放者。

读者可能也会注意到,我提到这场冲突时,基本上倾向于称之为内战(当时普遍用来指称它的字眼),而非今人较熟悉的太平叛乱。长久以来,西方史家撰述这场冲突时站在王朝那一边,至少在术语的选用上是如此。太平天国的确是叛军,但把这整场战争称作太平叛乱,就是判定叛军永远站在不对的一方,就是责怪他们反抗其合法统治者,摧毁可能在某些人看来原本是承平稳定的帝国。但回到当时,很难分辨哪一边的破坏较大、比较暴力,尤以战争最后几年为然。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史家通常采取相反的立场,把太平天国视为原始共产主义的农民叛乱,把这场战争叫作“太平革命”或“农民起义”。我希望读者看过这本书后会明了,一如称太平天国是造成这场战祸的唯一凶手并不公允,声称他们在打造某种农民乌托邦,同样流于夸大不实。

对这个时期最中立的中文称呼,而且是最吸引人的称呼,乃是单纯的“太平天国”。那是丝毫不带战争或破坏意味的字眼,那使人认识到,不管你对这个政权的评价如何,这个政权统有中国最富饶、人口最多地区的一大部分十余年,把它称作国家最为理想。我就是抱持这种态度探究它,而当时许多外国人也以这种态度看待它:把它当作内战中敌对的政府之一、国家之一,代表对中国该走之路的另一种不同于当道的追求。

最后我还要说,这本书旨在为十九世纪世界一隅的骚乱开一扇窗,帮助读者深入了解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但这本书也可单纯当作以衰落帝国为背景,讲述良心和命运的一则道德故事来读。故事中的主要中国人物,无缘像外国人那样可以一走了之。这是他们的世界,供他们打造或摧毁的世界。这是少数几个人的故事,这些人被扯离安稳的家庭生活,身不由己地扮演起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而影响历史深远的角色。这本书在谈人所无法回头的慎重选择,在谈一旦做下,其影响就无法打消的作为,在谈危机时代可走的路愈来愈少,终至除了挺身冲进天翻地覆的巨变,冀望巨变过后能找到平和安稳的人生之外,别无他路可走。文前彩插[1]前言:天之骄子

一八五三年某个初春早上,北京正西北边,太阳静静升到圆明园上方。这时当家的皇帝是咸丰,清朝第七个皇帝。圆明园占地辽阔,花木扶疏,由八百亩园林和精心建造的殿宇亭阁组成,成为中国世界中的世界。咸丰帝,一如其历代先皇,鲜少需要出到圆明园之外。圆明园里有木造的驰道、湖与戏楼。帝国内最壮丽的风景,化为小巧的假山假水,精巧重现于圆明园里,供皇帝欣赏。二十一岁的咸丰登基才三年,但他就出生于圆明园,他这辈子唯一确知的事,就是准备成为天子,治理中国。

咸丰是满人,不是汉人。他的先祖原居于长城以北,以游牧狩猎为生。更早的中国王朝建造长城,以将他这样的民族拒于门外(汉人称他们为蛮夷)。然自一六四四年明王朝解体,他的家族统治中国至今已两百多年,他们的统治手法颇为宽容,扮演中国传统文化的管家,让肩负实际管理与行政工作的汉族文人不致生出异心。一如过去的中国王朝,他们以科举取士,吸收忠贞汉人替他们治理帝国。而这时,经过好几代之后,已少有人质疑满人统治是不是天命所归,满人皇帝是不是上天选派来统治中国的人。

咸丰过着只他一人独有的生活——全天下只有皇帝能穿黄色衣服,只有皇帝能用朱砂墨,只有皇帝能以朕自称。从某个角度来看,帝国内更广大地区的满人也过着特权生活。他们是人数甚少的精英(征服中国时满人与汉人的比例是三比一千),有自己的语言和习俗,只跟自己族人通婚。一如深居宫中的咸丰,大部分满人住在专为他们而辟的几个城里,也就是所谓的满城。满城位于筑有城门的更大城市里面,本身也有城门,以环城的高墙将自己与城外广大的汉人隔开。

过去,满人凶猛剽悍,每到夏天满人男子会回北方的祖居地,习练他们得以傲视安土重迁的汉人的骑射之术。但随着习于安逸,情况跟着改变。皇帝不再像过去的皇帝那样关注外界的变化,满族男人不再那么热衷于训练体能、精进武艺。于是,一八五三年这个春天早上,当叛军——另一个天命所归者——冲破咸丰皇宫南边一千一百多公里外的南京城外廓,大声叫城民带路找满妖时,当叛军推进到更里面的满城边,一个个爬上将满城里的居民与外界隔开的城墙时,满城内两万左右的满族男人并未拿起武器抵抗,反而伏地求饶。叛军像宰畜[2]生般杀了他们,然后杀掉他们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儿女。

[1] 帝王“天子”之英文对译为the Son of Heaven或Heaven’s Children。据《汉书·匈奴传上》,“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胡人以“天骄”自视,女真人亦强胡,此节内容由咸丰帝出身而及八旗满人,故Heaven’s Children应译作“天之骄子”。——校注

[2] 南京城陷落那天,咸丰帝其实不在圆明园,而是在北京执行仪式,接见朝臣。为因应太平天国作乱,他已迁入他所厌恶的紫禁城,拒绝圆明园的逸乐,以示自惩。此举无济于事,1854年他会搬回圆明园长住,度过此后大部分余生。他为时短暂的自惩,见Wong Young-tsu(汪荣祖),A Paradise Lost:The Imperial Garden Yuanming Yuan(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2001),第113~114页,(中译本见汪荣祖著、钟志恒译《追寻失落的圆明园》,台北:麦田出版社,2004;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第160页。)书中引《清代档案史料:圆明园(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第544~545页中内容。1853年3月19日咸丰帝置身北京的仪式,见(清)桂清杨等奉敕撰《清代起居注册·咸丰朝》(台北:故宫博物院,1983),咸丰三年(1853)卷十一之记载。晚近咸丰帝一直祈求祖先护佑,并就这场叛乱下发两道罪己诏,进一步说明他内心的慌乱,见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台北:联经出版,2008),第88页。本书中的南京陷落情景,根据密迪乐(Thomas Taylor Meadows)的描述写成,密迪乐系在南京陷落一个月后随英船“神使”号(the Hermes)航经南京由叛军之口得知。他的报道于1853年5月7日首刊于《北华捷报》(The North-China Herald);也见于JenYu-wen(简又文),The Taiping Revolutionary Movement(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3),pp 117-118;有些记述提到满人所占人口比例更高;还有一些记述大大表彰满人守军的英勇,但没有争议的是,满人遭种族屠杀。第一部帝国的黄昏一 传教士助理

一八五二年的香港是个潮湿和疾病肆虐的地方,是大清帝国南方海岸外的多岩岛屿。有人说岛上“到处开挖土地释出瘴气”,岛上居民终日害怕瘴气缠身。山与海湾之间坐落着小小的英国人聚落,但翠绿与湛蓝的山海风光使人看不到表象底下的阴暗。香港的主要街道,街名散发着思乡情绪(皇后大道、威灵顿街、荷里活道),货栈、兵营、商行紧挨着矗立其间。离开这些建筑,走上从海岸通往山丘的石子路,能看到最壮丽的景致,但走不久即离开白人聚落,触目所见是散落于水稻田和甘薯田之间的华人房舍。自十年前英国人靠着鸦片战争拿到这座岛屿当战利品之后,这一农村景致一直没变。有些较有钱的商人在那些山丘上盖了豪宅,宅邸中呈阶梯状布局的花园将山下的港湾和城区尽收眼底。但这些大宅的主人好似离开香港的保护圈太远,宅中居民于是生病,然后死亡。这些阴森森的宅邸被冠上“热病屋或死人屋”之名,静悄悄地坐落在山间,人去楼空,像是空洞的眼神在[1][2]冷冷审视着山下的移民。

韩山文(Theodore Hamberg)是那些移民之一。他是瑞典籍的年轻传教士,薄薄的络腮胡衬出他秀气、几乎女孩子气的五官。他天生有着迷人的嗓音,年轻时在斯德哥尔摩曾与“瑞典夜莺”珍妮·林德(Jenny Lind)同台合唱。但林德继续走歌唱之路,风靡欧美歌剧院,令肖邦与安徒生之类仰慕者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时,韩山文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他雄浑有力的男高音,在讲道坛上找到注定的发挥舞台,一八四七年离开故乡瑞典,坐船来到地球另一端,疟疾横行的香港,心里只想着要以另一种方式让中国人臣服。

韩山文本来大有可能默默无闻度过一生,因为他最自豪的成就,在小小的新教传教士圈子以外没人看在眼里。他是他那一代最早勇闯中国乡间的欧洲人之一。他离开较安全的香港,到中国商港广州之外,珠江更上游一百六十公里处的一个村子传教(但后来基于健康考量,他还是回到香港)。他也是第一个学会客家话的欧洲人。客家人是吉卜赛似的少数族群,在华南人数颇多。若非一八五二年晚春某日,有位因他而皈依天主的乡下人带了一个客人来找他,他这一切努力大概得不到世人多大重视。那是个矮小圆脸的客家人,名叫洪仁玕,有着一段精彩的人生经历要说。

韩山文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说这个客家人最让他奇怪的地方,是他似乎已非常了解上帝和耶稣,尽管他来自离香港传教士狭小的活动范围很远的地方。韩山文带着好奇,听洪仁玕讲述使他踏上香港的众多机缘,听得一头雾水。他说到异梦和战斗,说到由信徒组成的军队和礼拜会,说到一名客家人出身的先知。他被清廷差役追捕,易名到处躲藏,至少他是这么说。他曾遭绑架,然后逃脱,曾在森林里住了四天,在山洞里住了六天。但这一切听来太光怪陆离,韩山文[3]坦承:“我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洪仁玕说这些遭遇的用意,于是请洪仁玕写下来,洪仁玕照做,然后没说什么就离去——韩山文原以为他会留下来受洗。韩山文把洪仁玕写下自身遭遇的那叠纸放进书桌抽屉,将心思摆在其他事情上。此后将近一年,他没把这些纸放在心上,直到一八五三年春得知南京已成血海,韩山文才意会到洪仁玕粗略交代的那些怪事,意义超乎他想象。*  *  *

韩山文跟香港及上海的其他移民一样,完全是透过零星含糊的传闻,得知中国境内情势日益动荡。从中国的政府公文,似乎看不出一八五○年代初期日益加剧的混乱有什么模式,看不出存在什么原则或势力集结之处。中国乡间的地方暴乱和小股盗匪横行,始终是帝国当局的困扰,谈不上是新鲜事或值得一顾,尽管在鸦片战争后这几年,这类事的确变多了。深入中国内陆的本国旅人和秘密(传教)的天主[4]教神甫传言:有个更大的运动团体出现,那个团体由名叫“天德”的人领导。但许多传闻说那人已经死在官兵手里,或说根本没那个人。在没有明确消息下,沿海港口的洋人对这类事情不大关心,只担心土匪使茶叶和丝的生产停摆。

但一八五三年南京城的陷落,把一场庞大内战直推到上海租界的大门前。上海位于长江出海口,距更上游的南京只约三百公里。五十万名自称太平天国的叛军,从华中搭乘大批征来的船,浩浩荡荡涌向南京,所过之处,城市变成空城,政府防御工事变成废物。情势非常清楚,这不只是土匪作乱。上海人心惶惶,与南京的直接通信断绝,[5]情况混沌不明(美国轮船“苏士贵限拿”号〔Susquehanna〕想溯江而上到南京查个清楚,结果搁浅在路上)。谣传叛乱分子接下来会进军上海攻打洋人,上海县城里的本国居民把门窗封死,收拾家具,搭上河船或逃到乡间避难。洋人仓促着手防御,临时找来一批志愿者组成防守队守城墙,并备好几艘船,打算情势不妙就上船离开——两艘英国汽轮和一艘双桅横帆战船,还有供法国人与美国人搭乘的汽[6]轮各一艘。

但太平军到南京就停住,至少目前是如此。太平军并未进军上海,上海警戒解除。叛军把矛头朝北,指向满清都城北京,以南京为作战基地,掘壕固守,准备打一场漫长且惨烈的战役。他们把南京改名“天京”,天京距上海不近又不远,令上海洋人想一探究竟。一八五三年四月下旬,就有艘英国船排除万难抵达南京,但带回来的南京动态消息却相互矛盾。最明确的看法出自英国全权代表之口,他宣称太平[7]天国拥有由“迷信与胡说八道”构成的意识形态。那些去过的人对[8]叛军的出身一无所悉。

尽管欠缺明确的讯息,有关中国内战的第一手陈述还是从上海和香港往外传,引起西方世界的注意。欧洲刚在五年前经历一八四八年革命的巨变,中国的动乱似乎与之有明显的相似之处:悲惨的中国人民,遭满人主子欺压,如今终于挺身要求改变。《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称那是“与最近欧洲所遭遇者类似的社会变动或动乱”,[9]说“亚、欧同时发生类似的骚乱,史上绝无仅有”。由此可见,地球另一端的帝国如今和西方的经济及政治制度有了联结。

一八五三年担任《纽约每日论坛报》(New-York Daily Tribune)伦敦通讯记者,正埋头理清他对资本主义之看法的马克思,也认为中国这场叛乱表明中国融入全球经济,称它是英国在最近的鸦片战争中强迫中国开港通商的最终结果。照马克思的说法,中国正发生的事,不仅是叛乱或数场暴动的合流,而且是“一场令人赞叹的革命”,那革命表明与工业世界的息息相关。他甚至主张,正是在中国,可以看到西方的未来:“一场惊心动魄的革命”,“欧洲人民的下一场起义,他们下一个为了共和自由与廉洁政府的运动,其成败或许更可能取决于目前在天朝上国——与欧洲完全相反的国度——发生的事,而较[10][11]不可能取决于如今存在的其他任何政治原因。”

诚如他所说明的,中国这场动乱肇因于鸦片贸易;十年前英国用战船强行打开中国的市场,从中削弱了中国人对其统治王朝的“盲目相信”。他深信,与外面世界的接触将摧毁旧秩序,因为“腐烂必然随之发生,就像任何细心保存在密封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旦与室外空气接触,就必会腐烂一样”。但受清朝腐烂影响者,不会只有中国自己。在他看来,整个太平革命是英国所造成,而英国海外作为的影响,如今将回传到国内;他写道:“不确定的是那场革命最终会如何反作[12]用在英格兰身上,并透过英格兰反作用在欧洲身上。”

马克思预测,中国市场落入太平革命团体之手,将削弱英国的棉花与羊毛出口。在动乱的中国,商人将只接受用金银条块换取他们的商品,从而使英国的贵金属存量愈来愈少。更糟糕的是,这场革命将切断英国的茶叶进口来源,大部分英国人所嗜饮的茶叶,在英格兰的价格将暴涨,同时,西欧境内的农作物歉收看来很可能使粮价飙涨,从而进一步降低对制成品的需求,削弱英国经济所倚赖的整个制造业。最后,马克思断言:“或许可以笃定地说,这场中国革命会将火星抛到现今工业体系已然(火药)过载的地雷上,使酝酿已久的普遍危机引爆,然后在往国外扩散之后,紧接着欧陆会爆发政治革命。”

如果说马克思一心想让《纽约每日论坛报》的读者相信,这场中国内战是与欧洲境内的运动类似的阶级斗争和经济革命运动,那么美国南方奴隶港新奥尔良的《每日琐闻报》(Daily Picayune)的主编则从他们自身的世界观出发,以大不相同的角度看待这件事。诚如这些主编所认为,这是场种族战争,中国是剧变中的奴隶国。他们解释道,太平军发迹于广西和广东这两个南部省份,两省居民“基本上是中国原始种族”。相对地,北方的满人是“中国的统治种族”,自两百年前入主中国之后,“中国一直被其主子当成受征服国家来统治”。他们解释道,这两个种族从未混合,然后,与他们的美国南方观点,也就是以奴隶为基础的和谐社会观相一致的,该报表示,在中国,“不多言、有耐心、刻苦的数百万人,以足堪表率的温柔敦厚,接受他们主子的统治”。这个主奴和平共处的满汉国,唯一威胁其稳定的是这些不愿接受宰制的华南“原始”人。于是,太平叛乱与美国黑奴的暴[13]动,有了令人神伤的相似之处。

伦敦《泰晤士报》(Times)最有先见之明,立即抓住问题核心,探讨英国是否该派海军投入这场中国内战,以及如果这么做,该站在哪一边。在一八五三年五月十七日,也就是南京陷落的消息传到伦敦后不久,《泰晤士报》某篇社论指出,太平天国似乎所向披靡,“据各种可计算的概率,他们会推翻中国政府”。《泰晤士报》还转载了上海某报的一篇报道,问道“换人当家做主”是不是大部分中国人所想要,并表示太平天国虽然在华北不大受喜爱,却代表了一股汉人所乐见的改变力量,“认为不该再忍受官员横征暴敛和压迫的心态,[14]似乎在全国各地都愈来愈浓”。到了夏末,《泰晤士报》直截了当宣告,中国这场叛乱“就各方面来看,都是世人所见过最大的革命”。[15]

但叛军本身却是个谜。《泰晤士报》的读者会轻易断言,太平天国得到汉人的支持——至少得到勉强的支持——准备推翻满人,开启新政。但该报主编也就英国的无知发出告诫之意。“关于叛乱的源起或目标,我们没有具体的讯息,”他们写道,“我们知道现在的中国政府可能在内战中遭推翻,但就只知道如此。”他们忧心英国不够了解叛军的本质或意识形态,而无法决定该不该予以支持或鼓励:“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无法断定我们的利益或职责该落在哪一边——这场叛乱有正当理由或无正当理由,前途看好或不看好;民心向背如何,或它的成功会促成我们与中国人的关系往好或往坏的方向改变,或是否会促成改变。”但事实表明,其中最迫切的问题——叛乱的根源、太平天国是什么样的组织、他们的信念为何——答案将在香港寻得。答案就潦草写在几张纸上,而那些纸就塞在韩山文书桌的抽屉里。*  *  *

同年秋天,洪仁玕再度找上韩山文。这时人在广州郊外村落传教站的韩山文知道他是什么人:太平天国创建人的族弟和终生奋斗伙伴,这时与太平天国断了联系,因缘际会流落香港。洪仁玕是唯一对兴起于中国内陆的这股势力有第一手了解且又与外国人有接触的人——而这时,在世人终于注意到且远远注视下,这股势力有可能从帝国内部摧毁统治王朝。韩山文与洪仁玕结为密友,一个是三十四岁的传教士,一个是三十一岁的难民。一八五三年九月洪仁玕终于在韩[16]山文主持下受洗入教,然后随韩山文回香港。韩山文细心教导洪仁玕认识路德宗教义,打算把他培养成外国传教士的助手,最终则希望他把他们的基督教派带到南京的太平天国(但后来洪仁玕表示,那[17]几个月是他在教外国人,而非外国人教他)。随着两人一起工作,韩山文靠他蹩脚的客家话,终于掌握洪仁玕所写东西里暗示的详[18]情,终于完全弄清楚他的身世和来历。

照洪仁玕所述,比他大九岁的族兄洪秀全始终聪颖过人。他们分别住在距省城广州约五十公里的相邻的两个村子里,天气好时从村子里可看到广州城东北方的白云山。村民大部分是他们洪氏的亲戚,这个氏族曾非常显赫,宋朝时许多洪氏族人当过高官和皇帝辅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这时他们只是贫穷农民。但他们有一所小书塾,洪秀全七岁时在那里开始读儒家典籍。他一入学表现就很优异,几年内熟背四书五经和科举考试必读的其他典籍,少年时也已博览中国文史书籍。由于聪颖过人,族人深信他不需人教,自己就能看懂古籍。他们期盼他光宗耀祖,让没落已久的家族重振声威,他的几个老师无酬教导,冀望他通过考试当官,届时自己得到回报。为获得更专业的教导,他到离村子更远的学校上学,由家人集资供他读书,尽管十六岁时他已当起老师养活自己,领有微薄薪水,薪水主要是米、猪油、盐、灯油。

要取得当官资格,就得通过以儒家典籍为内容的科举考试,而洪秀全、洪仁玕两人都胸怀此志。但科考很难,一次乡试没上,通常表示要再等几年才有机会再考。乡试时考生得在省城贡院里阴暗潮湿的号舍待上三天,证明自己真的将儒家思想融会贯通于心。洪仁玕本人考试成绩一直不理想,但洪秀全于一八二七年第一次赴广州参加乡试时,他第一天的成绩名列前茅。但随着考试继续进行,他的名次下滑,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已跌出榜外。再过了九年,也就是一八三六年,他才又有资格参加乡试,这一次他又落榜。洪仁玕也从未能上榜,但背负整个大家族光耀门楣希望的是洪秀全。为何最终身心崩溃而病倒的是他,原因或许在此。

洪秀全于一八三七年,也就是第三次应试落榜后不久,首次做了异梦。由于不堪煎熬,身体虚弱,他靠人抬才得以回家。回家后他即无力倒在床上,请家人过来诀别。他向围在床边的家人道歉,说他快死了,辜负了他们的期望;然后闭上眼睛,全身瘫软。他们以为他死了,结果后来他醒来,开始向他们说起自己梦到的怪事。梦中有一龙一虎一雄鸡走进房间,后面跟着几个奏着乐、合抬一顶轿子的乐师。他们请他上轿,抬他到一个“华丽而光明之地”。那里有许多男女,看到他非常高兴。有个老妇为他洗净全身,除去污秽。还出现一群老者,他认出其中有古代的中国圣贤。他们用刀剖开他身体,拿出内脏,换上鲜红簇新的内脏,然后替他合上伤口,但后来他完全找不到剖开的痕迹。他在别人陪同下进入一个大厅,厅内最高的宝座上坐着一个金须黑袍的老者。老者流泪道,世人不尊敬他。他告诉洪秀全:“世人以我之所赐品物去拜事鬼魔。人有意忤逆我,而令我恼怒。你勿要[19]效法他们。”然后他给了洪秀全一把剑,用以斩除鬼魔(但告诫他别用来杀兄弟姐妹);又给他一方印玺和一颗黄果。他吃了黄果,味道是甜的。黑袍老者引他俯瞰世间芸芸众生,他到处都看到污秽和罪孽。然后他就醒了。

洪秀全做异梦,断断续续做了四十天,洪仁玕待在他身旁,听他醒来时讲述梦中所见。梦中还有其他一再出现的人物,其中一人是个中年男子,他称为“长兄”,“长兄”带他一起“遨游遐迩”,用他的宝剑斩除鬼魔。在另一个异梦中,黑袍老者痛斥孔子未将正确学说教予中国人,孔子羞愧地低头认错,洪秀全全程在旁观看。那几个星期,他的兄弟紧锁房门,不让他出去,有时看到他在房间里四处跳,嘴里喊着“斩妖!”对着空中乱砍。他的精神失常引来邻居的好奇,让邻居觉得好笑。他们在他睡觉时上门,凑近端详这个有名的疯子。有一次他醒来,声称自己是中国皇帝。他家人觉得丢脸又担心。照洪仁玕向韩山文所说的,“亲友等只能答全事真是奇异,但其时人皆以为并[20]非实际经验也。”当时洪仁玕并不相信族兄的异梦其实是天启——但到了向韩山文叙述自己的遭遇时,他已经相信。

后来洪秀全康复,洪仁玕看到他大病后整个变了一个人——更高,更壮,更聪明许多。这时他变得更好看,肤色白晳,鼻子高挺。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令人难以卒视”。声音洪亮,大笑时“响震全屋”。他身体变得更健壮,心智变得更机敏,然后他重拾教鞭,再度准备参加科考。但考运还是不佳。一八四三年他第四次赴广州参加乡试,再度落榜。就在这一年,另一个族中兄弟在洪秀全的柜子里找到被遗忘的一本书。那是一本中文的基督教布道小册,名叫《劝世良言》。几年前在广州时,有个传教士塞给洪秀全这本小册子,他把它摆在一旁,未拿来看。这位族中兄弟看了一遍,觉得很有趣,于是洪秀全花了时间仔细研读,于焉大彻大悟。他告诉洪仁玕,那本书解开了他六年前的异梦之谜。读了基督教基本信条之后,他茅塞顿开:那个命他斩妖除魔的金须黑袍老者是上帝,助他斩杀鬼魔的长兄是耶稣基督。那些鬼魔是中国人在儒佛寺庙里所拜的偶像,他的兄弟姐妹是汉人同胞。洪秀全自己替自己施洗,然后丢掉他学堂里的孔子牌位。

洪仁玕和邻居冯云山是最早皈依洪秀全所创宗教的人。他们在河里替自己施洗,拿掉学堂里的“偶像”——孔子牌位和肖像。三人开始一起研读,四处搜罗中译的经文。洪秀全向他们讲道,不久就向被他的主张吸引来的其他人讲道,并以福音书小册子和他的异梦补充内容——他宣称福音书小册子和异梦互证真实不虚。他深信《圣经》明显是为他而写。

三位信徒——洪秀全、洪仁玕、冯云山——开始劝自己的兄弟姐妹、妻子、小孩皈依上帝,洪秀全则是上帝派来的先知。传教并非一帆风顺,洪仁玕拆掉孔子牌位,学生因此不再上私塾,他没了收入,也因此挨了哥哥一顿棍打。气愤难平的洪仁玕回道:“我是不是老师呢?孔夫子死了许久又怎能再教人呢?你为什么迫我拜他呢?”洪秀全和冯云山于一八四四年离开家乡,向广东省内其他村子和远地族人传扬他们的理念,洪仁玕很想同去,但亲戚逼他留下来教书,因为他才二十二岁。他不得不把孔子牌位放回私塾,以使学生愿意回来就读。但即使被困在家乡,他仍使至少五六十名皈依者受洗。比起韩山文一生的传教成绩,这个成绩好多了。

随着冯云山在邻省广西山区逐村传教,这个运动日益壮大,势力更广。自治礼拜会迅速出现,为数达数百的追随者自称“上帝会”[21]的一员。他们把洪秀全当作精神领袖,尽管其中许多人从未见过他。洪秀全于一八四五年返乡时,洪仁玕注意到他意识形态上的变化;他不再只关注儒家学说,而是以崇拜上帝取代之。他传道时多了个新基调:把清朝的满人统治者斥为不当窃据中国者。“上帝划分世上各国,以洋海为界,犹如父亲分家产于儿辈,”洪秀全向洪仁玕如此解释道,“奈何满洲人以暴力侵入中国而强夺其兄弟之产业耶?”他的宗教运动渐渐变成政治运动。

到了一八四七年,上帝会已有约两千名信徒,以客家人居多。在信仰和人数众多的鼓舞下,他们开始捣毁佛像与佛寺,引来当局的怀疑。到了一八四九年,“独立礼拜会已出现信徒(因神灵附体)昏厥痉挛,说灵语情形”。他们希望洪秀全指点他们所说的灵语里,哪些来自上帝,哪些来自魔鬼。一八五○年瘟疫肆虐广西,病人向洪秀全的上帝祷告即可痊愈的说法传开之后,信徒大增。无数人加入上帝会,瘟疫平息后,他们把自己得以活命归功于洪秀全的宗教。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催生出军队。真正使局面改观的因素,乃是从外地移来广西的客家人和当地人发生的土客械斗。较晚来的客家人争夺土地和水权,住在当地较久的本地家族蔑称他们是闯入者。一八五○年秋,几个客家庄和本地人村庄爆发械斗;本地人烧掉客家人房子,客家人找上帝会寻求保护和支持。早已对这个教派心存猜忌的当地官府,这时开始认定它为乱民的庇护所。但据洪仁玕的说法,洪秀全早预见到此事,耐心等待出手时机。

随着土客械斗蔓延开来,认为乱子是客家人搞出来的清朝官员派了一队士兵搜捕洪秀全和冯云山。附近的一个上帝会礼拜会得到消息,拿起剑矛,前去解救他们的领袖。他们三两下就击败人数居于劣势的官军,洪秀全首次发出号令,要该地区所有上帝会信徒聚集于一地,准备展开下一阶段行动。许多人为此卖掉房子跟土地。接下来几天,他们聚集于一地,人数达数万。他们轻松拿下一个小镇,取得第一个军事胜利。官军来围,从镇外向上帝会信徒开火,但他们于午夜时溜走,隔天早上官军攻入时,镇上已几乎没人。奉命追击的官军在林中遭歼灭,恼火的其余官军把气出在留在镇里的倒霉镇民上。

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洪秀全宣告成立太平天国,自封为中国的新皇帝“天王”,并分封四位得力助手为东、南、西、北王(冯云山为南王)。一八五一年及一八五二年,太平军往北打,沿途吸收穷[22]人和贱民、罪犯、所有害怕或痛恨清朝当局者,以及所有愿意皈依他的教派、矢志摧毁儒家学说者,特别是推翻满人主子者。一八五三年一月他们穿过华中抵达长江边时,已有五十万之众,但途中也死了冯云山和其他无数人。但洪仁玕都是透过他人之口得知此事。第一次聚众起事他没赶上,等他抵达那个小镇时,上帝会的人已趁夜逃走。他想追上他们,却只见到猎捕掉队者的官府巡捕。于是他开始逃亡,改名换姓,躲避将他家乡村子烧光的清廷差役的追捕,然后被一名想领他项上人头赏金的男子劫持,所幸逃脱,最后避难于香港,得到瑞典传教士韩山文的收留。

韩山文这辈子所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会得到他小小传教士圈以外的人注意,那就是将洪仁玕所陈述的事译成英文出版。他这么做是因为那份陈述使他相信了一件事,这场叛乱在他眼中最神奇、最不可思议、最令人惊讶的地方:从中国内陆起事欲推翻满人的叛军是基督徒。他的书先在香港和上海以《洪秀全的异梦》(Visions of Hung-Siu-Tshuen)为名出版,然后在伦敦以《中国叛军首领》(The Chinese Rebel Chief)为名出版。那其实无异于宣传册子,意欲让英语世界的读者相信,太平叛军和他们拜一样的上帝。此外,用韩山文的话说,那也是欲借由唤起“对中国数百万人……更热切、更持久的同情”,以争取外国支持这些叛军——而他所谓的中国数百万人,当然不是指那些仍效忠于满人的中国人。最后,韩山文出版此书以为太平天国募款,由于他与洪仁玕的友谊,他已成为该运动的热情支持者。他在该书末尾写道:“读者帮助此书之推销,即有功于书中多人之赒济,[23]此可以为慰者也。”

一八五四年五月,韩山文完成此书时,给了洪仁玕和两名友人到上海的盘缠,冀望他们能从上海溯长江而上,穿过清军警戒线,与南京的太平天国再度会合。他送了洪仁玕重重的礼物,其中有多种中文书籍:外国传教士所编的钦定《圣经》译本,还有历史著作译本和多张世界地图、中国地图以及巴勒斯坦地图。韩山文还给了他欧洲人想让中国人留下深刻印象时会送的标准物品——单筒望远镜、温度计、指南针(尽管指南针是中国人所发明)。他希望洪仁玕成为欧洲[24]传教士与太平天国搭上线的桥梁。而那将只是开始:韩山文真正希望的乃是他们一旦到了南京,他本人能跟着过去,然后他能以宗教导师身份加入太平天国。洪仁玕提过他很希望韩山文跟他一起去天京,但韩山文不想造次,坚持要太平天国正式邀请,他才会加入他们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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