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悄梆自选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7 05: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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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懋邦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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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悄梆自选集

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悄梆自选集试读:

一个纯净的人的纯净文字(序)

崔启明

收到肖懋帮的新著《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书稿,感到很高兴。懋帮兄要我为他的著作写序,我欣然应允。懋帮兄的这本著作是他一生重要作品的汇集,有些作品我过去就读过,有些是我一次读到。我将书稿通读了一遍后,由衷地发出感叹,这真是一个纯净的人的纯净文字。

这里所说的纯净,一是单纯,二是干净。

懋帮兄是一个单纯的人,他的作品也处处让人感受到单纯。

他的《吕氏春秋续》中写了一个单纯得令人喊恨的主角“吕忠”。这吕忠当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当时叫大队干部,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村干部,但他把这份差事看得极其崇高和神圣,把这小官当得极其认真,为了给社员起模范带头作用,他在嫁女儿吕秀枝的时候,将一套《毛泽东选集》用红绸子包好,还有一担自己亲手织的新箢箕,郑重交给来接亲的人,算作给女儿的嫁妆。嫁女儿在农村属于较大的一桩喜事,吕忠不得不办,又不能收情受礼,于是想出了一个“打平伙”的办法,相当于现在的AA制,请村民们上门来喝喜酒,但每人只收一块五角七分钱算是成本费,声称不落分文进腰包,事后会将菜价成本贴在门前,量心给大家看。其结果是实际收费远远低于实际成本,导致全村的人都来“吃大户”,家里被吃喝一空。吕忠此举把自己的老婆,也就是秀枝她妈气得悬梁自尽了。在大队围湖造田的工地上,吕忠被人起哄成为典型,脱掉衣服,赤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裤干活,在口号声中,在人们的叫喊声中惯性的干着,而且所有的人都看着吕忠一个人干,他累死累活心甘情愿。

书中的吕忠也是一个十分干净的人,他当了多年的村干部,没有多吃多占公家的半分钱。在围湖造田的工地累得脱了一层皮,也没有想到找公家搞点饭吃,而是回到家里,倒了一点盐和酱,用开水冲一碗泡饭,吃完后倒头在澡盆里睡着了。

回想三十年多前的时候,吕忠这样的人物在石首的农村几乎到处可见,从他的身上可以看到我们父辈的影子。三十年前,我们对吕忠这样的人感觉是可敬可亲,三十年过去,吕忠这样的人更多的是让我们感到可叹可怜了。懋帮将这个人物取名“吕忠”,我想可能有叹其“愚忠”之意吧。

对于懋帮兄的单纯,我的体会是非常深刻的。我和懋帮相识于1981年的寒假,当时我刚上大学一年级,和那个时代的热血青年一样,酷爱文学,与毛振华、扶明高、赵家明、刘迪华、李敬华等外地读书的同乡青年一起筹划创立“绣林文社”,想找一两位尚留在石首本地的家乡文学青年共同作为发起人,扶明高兄便向我们推荐了懋帮。我当年在《石首文艺》杂志上拜读过懋帮发表的作品,对他仰慕已久,便于1981年农历腊月二十四前往他家商谈成立文学社的事情,他在本书中的《诱惑面前那团火》一文中对会面的经过有过描述。我也翻出当年的日记,找到如下记载:“大约是傍晚的时分,我和明高、家明、迪华一行四人才到了懋帮的家。懋帮的家住在离县城不远处的一个小村里,有三间房,靠近公路边修建,房子旁边有水塘,水塘旁边只有一户邻居,环境显得十分幽静。我们走到懋帮的屋边,便听到了一阵子狗叫,明高连忙叫喊懋帮,懋帮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来,向我们一一握手,又回头对屋子里说了一声来客了,便有一个青年妇女也走了出来,和我们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懋帮告诉我们说这是孩子她妈,也没有将我们介绍给嫂夫人,便吩咐她到厨房里烧水做饭去了。”

我们走进堂屋,屋子蹭有一个火塘,里面燃烧着一个很大的树蔸,树蔸有些涅,火塘不时冒出几缕青烟,有点炝人。火塘边坐着两个小孩,大的四岁左右,小的约两岁,懋帮要孩子给我们拜年,孩子们害羞,一动不动,我们给他一人一张小面额的“压岁钱”,孩子们接过去显得很开心。

接着懋帮邀我们进了他的书房。房子不大,书也不多,墙上贴有一些他自己的书法,写有《陋室铭》和一些警句。懋帮打开了一个木箱子,拿出一厚叠退稿信,多数是铝印的,也有几张编辑手写的,箱子里装满了他的作品手稿,有好几十篇,足可见他在文学创作上花的心血之多。懋帮告诉我们,他的目标是要继承鲁迅的事业,深入挖掘中国人的国民性,特别是对中国的农民根性进行深入的描述和批判,由此,他的小说和散文,几乎都写的是农村和农民。我对懋帮提出中国的农民根性这一表述感到很惊奇,觉得他很有思想和见地。但我也对他作为一个农民视野提出这么大的课题表示出怀疑,建议他想办法走出农村,跳到外面来观察和写作,也许这样更可行一些,我建议他报考大学中文系,他摇了摇头,说要是真去参加考试考取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即便是考取了也不可能去上,他必须要留在农村养活这一家子。

懋帮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为了一份责任,为了一份作为父亲和作为丈夫的责任,放弃了自己的大学梦。他这样做令人感叹,但也确实显得单纯。而且,我认为懋帮是一个很适合接受高等教育和从事学术研究的人,我甚至认为,他的学术研究能力要远远超过他的文学创作能力。如果他当年决定报考大学,我相信他是完全有可能考取的,大学毕业之后,他也完全有可能考取研究生,成为某一研究领域的专家。但是,他为了一份责任,将这一选择自动放弃了。但我透过他的文字,也可以读出他对这一机会的留恋。我在他的文集里读到《论欲动合力诱控度与社会的系统控制》一文,为他的研究能力感到惊讶,这篇文章写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发表在《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上。那个年代可没有花钱发文章一说,文章的发表完全取决于其学术质量和价值。《中南民族大学学报》在武汉高校中算得上是一份有较大学术影响和地位的学术期刊,当年多少教授要在这份刊物上发表论文都很困难,而懋帮作为一个没有大学学历的业余研究人员,其文章能够被这份权威期刊采用,可以想象懋帮花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在那个年代,懋帮就凭这篇文章,都有可能被识才的教授录取为研究生。而懋帮近年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文学要酝酿感动的力量》、《以文学支撑影视》等文章,我读后感觉他的研究功底是更加厚实了。他能够持之以恒地从事这些学术研究,我解读出他埋在内心深处的大学情节。

懋帮的这本文集里,还有一篇写“首石精神”的文章,而且还算是新作。在写“首石精神”的传承时,懋帮以一个在当地为人熟知的企业作为例证,这也足以可见懋帮真的好单纯。我相信懋帮是这么写的,他的心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因此,我读后拍案连呼:单纯,单纯!

文如其人,懋帮也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他和朋友交往没有任何杂念,完全是以文会友,以德会友。我至今还记得他当年下海之后到北京看我的情景。那大概是1995年6月,我当时还在北京的方庄芳群园居住。懋帮到北京出差,顺便到我家中来看我,给我带了一大袋子老家产的盐菜、酱罗卜和干鱼,都是嫂夫人亲手做的。懋帮知道这些特产是我的最爱。我俩聊了几个小时之后,我们一家请他到楼下的一个小餐馆里吃晚饭,后来我去结账时老板告诉我,懋帮早抢在我的前面把账结了。在以后的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托我找人办事。我其实知道他这些年不容易,曾有几次打电话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他从来都说没有。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给我增添麻烦。

有这么一个单纯而干净的人成为我一生的朋友,是我人生的幸运。读到懋帮兄这些单纯而干净的文字,我由衷对他表示敬佩。祝愿他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字。(本序作者为中央外事办公室综合局局长,现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白俄罗斯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

吕家湾,渐次荡开的波纹

——悄梆近期小说一读

似乎每个写作者都有一个家园,它既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如梭罗的瓦尔登湖,沈从文的湘西,刘亮程的村庄,而作家一旦找到自己的归属地,他的写作就会上升到全新的高度,他笔下的一切会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一种承载,一个独立于世的自足世界。

读悄梆近期的小说《吕氏春秋续》和《体面生涯》,蓦然有一种感觉:他正在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写作空间——吕家湾,偏僻的吕家湾的波纹在作者的心里更在他的笔下一圈一圈地荡开。他在小说中观察着吕家湾,思考着吕家湾,同时也热爱着吕家湾,重塑着吕家湾。

故事从这里开始:《吕氏春秋续》中“我”作为为吕家续族谱的人来到了吕家湾。

吕家湾是小的,除了吕姓和湾名,它没有具体地理位置,它隶属于农业中国任何一个有水的村庄,是大中华肌体上一根小小的敏感的神经末梢。同时,它也是从历史的深处走来的。小说这样介绍吕家湾:“吕家历史上有吕尚(姜子牙)、吕不韦、吕后、吕洞宾……这一代一代接下来,得先从秀枝的曾祖母吕氏说起。据民国时县志《烈女篇》载……”一下子把读者的思绪带到悠远之乡,仅从吕氏一连串的名字看来,吕家的烟尘几乎可以追溯整个汉民族的历史,不屈、坚贞、进取、责任感、自强不息,像遗传密码一样在吕家湾留存下来,成为吕家湾人的精神风骨。

时代在吕家湾的历史上打下了鲜明的烙印。这个从曾祖母的贞节牌坊走过来的小社会在新的年代里有怎样的故事呢?吕贤事迹因故湮没,便从秀枝的父亲吕忠嫁女开始写起。无论哪朝哪代哪国,婚丧嫁娶都是普通老百姓一生中重要事件,重大庆典,最能体现民风民俗民情。吕忠身份特殊,他是贫农,村干部,贴满墙的奖状表明他是新社会培养起来的优秀分子,毋庸置疑,他会率先响应号召,劈胆衷心、移风易俗嫁女儿。这是一场今天看来别致的令人心酸的婚礼:早餐给女儿准备的是忆苦饭,没有鞭炮和欢笑,嫁妆是一套《毛泽东选集》,一担新箢箕,乡亲们的贺仪是每户一块五角七分钱。可是没有饭吃!什么都没有吃的!客人们猛敲空碗的声音就是女儿的婚礼奏鸣曲。“借!”吕忠因此和妻子发生分歧,当众打了妻子。结果,女儿嫁了,妻子死了。吕忠仍然力争先进当劳模。他是真诚的,尽管一穷二白,苦不堪言,吕忠仍然靠墙上一张一张新添的奖状靠毛泽东的画像靠自己没有弄懂的毛泽东革命思想喂养着自己。

在写吕忠嫁女的时候,小说中出现了这样的句子:“对方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进行,因为旧的礼仪被打破,新的又没建立,在这真空带,怎么做都不知道对错……”

这应该是作者对这个时代的反思: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革掉旧社会旧思想旧形式,却并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重建新的一切。这是一个仓促的摸索的时代,人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幸而社会立即转型,于是有了“80后”吕义。吕义过着与祖祖辈辈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是第一代独生子女,吃喝享受,打麻将赌博,因坐牢而倍感光荣,他信奉“我的青春我作主”。同时他到红色旅游区旅行锻炼意志,准备组建防水工程公司,东征上海搞一家房地产公司。他是有理想的:“……不单只是挣钱,祖上有贞节牌坊,外公得了贴满墙的奖状,成为省劳模,都写进了县志,这是横在我心中的压力,我这一辈肯定不会甘居人下。”

多元的价值观人生观被统一在一个奇特的现象中:“现在我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在我妈的茶馆中间挂这么大一张毛泽东像,正的邪的黑道白道通通敬仰!”

这确实是吕家湾特色,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作者是敏锐的。

整篇小说,我们几乎没有看到议论性的文字,但是作者关注的眼光、冷峻的思考在叙事行文中真切地体现出来。《体面生涯》从另一个角度来写改革开放后的吕家湾,它和《吕氏春秋续》互为补充,使吕家湾立体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吕源福的形象太熟悉了,人们一走出家门就可以碰到好几个。个体户,万代表,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新公司,用特别方式讨债的母女,小轿车,宾馆包间雅座酒宴……。经济和时尚的大潮诱惑着吕家湾人,推动着吕家湾人,变异着吕家湾人,也困惑着吕家湾人。

小说的最后,历经商海洗礼体验体面生涯的农村青年吕源福,将自己的性别、姓名弄丢了,将觉醒的尊严再度失落,“忙、盲、茫”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后,不体面地回到了吕家湾,回到他生活起步的原点,在这里他将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何以自处?出路在哪?什么样的人才是正确的人?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正确的生活?自己的根在哪里?

在这些小说中,吕家湾不是孤立于世的桃花源,时时处处受到大时代的侵染。吕家湾人的灵魂被时代所裹挟、修正,不变的仍然是人性,是他们的欢乐和痛苦,希望和微笑。渐次荡开的波纹,是历史的波纹,像一根古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地漾开来,只要纵剖横切,不难发现:被压抑人性异化扭曲的吕氏、吕忠;多元价值观的复合体吕义;找回尊严再度失落的吕元福等几个历史的标本被纹在年轮里。这里,我们看到作者对现实美的独特提炼,独特体悟,对人和人的处境的深切关注和思索。

这样的坚持是值得的。

从小说的写作技巧来看,作者善于抓住典型情节精雕细刻来表现人物形象,两篇小说中都有这样的集中笔墨的细致描绘,例如:曾祖母吕氏在孤独的夜晚一升一升地数豆子;吕忠嫁女无奈而复杂的心情;吕义则自己现身说法,语言有“80后”的霸气和豪气;吕源福用在大街上撒苹果来找回受伤的自尊……。这些内容令人印象深刻,甚至触目惊心,让人物形象从身体到心理都立体可感起来。

另外,我们还能感觉到作者在小说语言上试图进行的尝试:独有的属于吕家湾的生动的语言,作品中人物的对话忠实于民间口语,“色、香、味、鲜、活”,平实中见新奇,而作者的叙事语言又有意识地追求“绝、妙、精、洁、雅”,不动声色却饱含感情和褒贬。或者又把两者进行巧妙的融合,请看这一段:“煤油灯光照着满墙被烟熏得发黄的奖状,微风吹得灯光忽闪忽闪的,在上面投映着一个又一个的幻影,你把它想象成什么,它便是什么……人眼不见天眼见!头上三尺有神灵——看我这臭嘴!这满墙的奖状为我作证!我认准了的,就不会改变,直奔‘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生老病死不用愁’的生活,到时天天像过年!现在再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说这是作者的用心之作,一点不为过。

但是咀嚼这些小说之后,读者仍然会有一些遗憾:比如,小说中只有社会环境却没有自然环境,吕家湾只有其名,未见其境。那一湾水在哪里?人不可能脱离自然而存在,吕家湾人世世代代与它生活在一起,肯定会对它有深刻的感情,且这些故事都是发生在吕家湾这块特殊的土地上,吕家湾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孕育着人也影响着人的,是家园、是记忆、是历史,是载体,应该在小说中成为重要的一部分吧。

在人物刻画上稍见概念化,如吕义。小说善于抓住体现时代特色的情节,可是在情节的独特性上面往往不够。当然,我知道,这是对作品无理的苛求了。贺萧懋帮文集付梓:官田湖畔柳色柔,流水桥边溪声幽。南岳峰望沙林树,卧龙岗连白鹭洲。茧手人栽东篱菊,泥脚牛耘西垅丘。世像入怀成雅集,风雨泼墨写春秋。——2014年仲春萧怀堂撰并书

感动:穿越时空的不朽冲击波(代序)

文学是精神与情感的寄托地。

我们读过、写过那么多小说、电视剧,有多少能打破国界,穿越时间的隧道而不被人们遗忘,让人一想起便怦然心动,可能是那些具有超越时空哲学的感动源。如果作品不感动人,即使辞藻华丽,也只能是文字垃圾量的复加,不可能产生质的突破,其发表之日便是被人们忘却之时。于是,似乎可以说,文学应该是将累积的感动用感动的文字不动生色地渗进读者的心田,一下揪住读者的心,靠真挚的情感冲击波使读者产生震撼,达到征服公众、感动天下的目的。

于是,江苏的《畅销书摘》喊出了“每月让我们感动一次”的口号。因为“我们下里巴人有权力去欣赏能打动我们的东西”。

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文学失去了80年代的轰动效应,回归到文学的本真。有人说,我拒绝市场化,却被市场给拒绝了;有人迎合市场,强加入一些畅销元素,可市场不买账,没有回声,被无情地丢进文字垃圾堆;而路遥离开我们几年了,没有人抄作,而他的《平凡的世界》读者群与日俱增。这似乎在昭示我们:只有贴着地面走,深入读者心灵,用真诚感动公众,才是真正的出路。如果你的作品编辑只看了一段,便被感动,读完便与总编商量,可立即发表,能在低迷的期刊市场中与杂志共同突围,这才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在感官强刺激性的快餐文化流行、人们越来越不会感动的当今,如何激活人们板结而麻木的兴奋区,产生强烈的心灵冲击力呢?

首先要有平民激情。平常心即是道,纯真便是情。要像《母亲》中唱的“不管你多富有,无论你官多大,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咱的妈”——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我就是抱上了儿孙,我还是你的铁蛋蛋”。读油画《父亲》,那用纹(?)刻画的一脸苍桑,其产生的震撼力波及到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人性和人情是相通的。南京鼓楼的一个75岁的买报人,被一个博客将其照片发到网上,一下子引起轰动,并不是老人有什么惊人之处,而且她承载不了这么高的关注,不得不延长退休时间,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买了十年报纸的平常人,为什么能引起轰动?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当你用自己不变的操守与本分,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全身心地倾注爱心,才能与公众的共振区重合,写的东西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如果一篇作品,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感动与思考的理由,牵动自己与读者的精神走向,干脆不写。

其次,要着眼人文关怀。对人的尤其是普通老百姓的价值、尊严、独立人格、个性、生存背景和终极意义、理想和命运等等进行终极关怀,“以信仰的充实而获得精神的欢愉,在想像的“彼岸”世界里,超越世俗规约,成为精神居栖之地。”(摘自董学文、张永刚的《文学精神向度探要》)从电影精品《泰坦尼克号》横扫中国电影市场,使千百万观众心甘情愿被征服这一文化现象看出:哪怕是高位势文化,只要抓住社会的敏感神经,在事物的萌动或未动时,在老百姓起心动念处,一根火柴能点亮夜空,用真诚引爆、放大感染力。

再者,要用思想照亮生活。因为思想的力量具有超越时空的穿透力。鲁迅的作品并不多,为什么那么伟大?因为他首先是一个思想家,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毛泽东用一把镰刀与锤子组合的党旗,唤醒工人农民等天下受苦人响应——师出有道,天下归心,被感动的穷苦人死心塌地地翻身求解放。但思想不是魂不附体的外加,而是从生活中发掘提炼,反过来产生照亮板结心灵的思想光芒。范增在中央电视台《关于艺术·人生·祖国的对话》中讲到:一个艺术家要抛掉很多形骸以外的东西,艺术家是为感动而创造的,如果讲,你无所感动,你画什么都不行,画什么都是冷漠的,你要使人的情感有所表露,第一,需要通过理性分析,另外,还要通过情感来体悟,当高度的理性与高度的情感合二为一的时候,这时的创作状态,我想是最难得的,而最难得的状态是不会很长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俯仰之间不亦越乎万里之外。范老讲的,就是要对你的创作对象要高度兴奋,进入一种巅峰状态!听说郭沫若创作《女神》时,激动得手都发抖。霍达在创作《穆斯林葬礼》时,常常因为人物的悲苦命运而泪流满面,打湿了稿纸。当然,有时哪怕是偶尔擦出的思想火花,也能揿动情感的按钮,使人心动。自称爱玩爱闹、一个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的于丹教授说,道不远人:《论语》说的是圣贤之事,但其中的道理是简单而清晰的,其实真正的道理都是朴素、简单、有根的,孔子感动了于丹,于丹又感动了世人,使《论语心得》首印达60万册。

因此,我们似乎可以说,感动不一定是轰轰烈烈、追逐风声水起的热闹,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感官刺激,也不仅仅是悲欢离合式的故事骨架,有时是波澜不惊的活生生的细节。这就要我们提前成熟,返朴归真,以平常心回归到人之初的情感还原点,听到什么,都觉得人家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样以他心为己心,只要别人感动你也会感动,否则,感动源发出的感动波,对于一个麻木的人会无动于衷。

王十月录刘醒龙先生谈话讲到:凡是深刻的文笔,总是不动声色,波澜不惊,于无声处听惊雷。因为安宁是一件境界,一种修为。没有体会到安宁妙处的人,大约是无法体会其中况味的。我不敢说就修到了安宁的境界,然每每浮躁之时,常存安宁一念,也是好的。这样一想,会远离了诸多的烦恼,看淡了诸多的是非。近来的文字,写得安静了一些,感觉自己在渐渐接近安宁。

歌唱家郁钧剑谈书法时说:静峙如山,流动似水,虚怀若竹,清气胜兰。乾坤容我静,常理净凡心,神定气闲处,无我生慧根。自古圣贤多寂寞!让我们大处着眼,小处入手,先融入平民社会的壤层,在草根族种植自己的情感激素,先感动自己,并将感动储蓄,让时间沉淀,刻骨铭心,坐立不安,厚积薄发,零存整取,在作品中增加情感的浓度和感动的密度,让读者想放下都不行,心甘情愿为你抹眼泪,这不是我们所想要达到的境界吗?。

本选集的作品便是我先感动了自己,再用感动的文字原汁原味地传递给读者的呕心之作,与大家结缘神交时,心灵是否为之一颤!同时,我固执认为:作品质量不行,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也是文字垃圾,如果有心灵冲击力,手抄本也会流行。让时间筛子去倒腾吧!

短篇小说

吕氏春秋续

——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之一(一)“自从盘古分天地,

三皇五帝定乾坤。……”

吕家湾的茶馆里,说书人开了场,可真正喝茶听书的人并不多,自动麻将桌却被占满了。老板吕秀枝把我迎进茶馆内室的雅座,郑重地对我说,“自从我爸去年归故后,我的娘家没人了,吕家的这一脉香火就断了,我和家里人商量,将儿子过继到吕家,改姓吕名义。我想利用你回故乡这段时间,给我们吕家续家谱。你是知道的,我们吕家是规矩人家,也是有根基的,我不想从我们这代起败落下去。”说着,她交给我一些残破泛黄的旧线装书。

这是一本旧县志和一些家谱,随便翻翻,分明走进了一座乡间的民俗博物馆。

打开第一本,跨越历史的断裂带,从一些尚存的页面依稀可见:吾祖吾宗,生生不息,千古沧桑,龙脉传承。书不尽先贤英杰旷世伟业,道不尽寻常百姓蓬勃生机,录不尽家族兴衰萍踪胜迹……

历史是一把无情的剪刀,它可以超越时空,将春秋岁月片段与个人命运的碎片裁剪后缝为一个整体。(二)

吕家历史上有吕尚(姜子牙)、吕不韦、吕后、吕洞宾……这一代一代续下来,得先从秀枝的曾祖母吕氏说起。

据民国时县志《烈女篇》载:吕氏本姓孔,是嫁到夫家,族人为她立贞节牌坊时,为彰显吕氏家族名节,便忽略了她的姓,后人也只记得称她吕氏了。虽然是民国初期最后一道牌坊,人们还是认为她为死去的丈夫和活着的婆家争了光,仍使同族乡党充满荣耀感。

吕氏从小熟读《女儿经》,嫁来时,年仅十八岁,三寸金莲,楚楚动人。虽然结婚前,还没与丈夫见过面,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嫁来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后,真正感觉到人世间男欢女爱的幸福感,仿佛一天不看到丈夫,心里便空落落的,一个人失魂落魄,常常拿着东西找东西。有时,丈夫外出回来迟了,她便在村口的大树下搭手望着远方,直到丈夫身影走近,与自己并肩回家。

女人如果把心交给了另一半,便会全身心投入对方身上,假如丈夫要她身上的肉,她会毫不犹豫割舍给他,仿佛她来到人世间,是为他而生。白天,她洗衣做饭,尽可能做到无可挑剔;晚上,她会迎合丈夫,随他折腾舒心。她愈是沉浸在这种甜蜜的心境里,愈是怕失去他。有一次,她突生一个闪念:假如没有了丈夫,自己该怎么活?正是这一闪念恰恰成真了。这种甜蜜的光景只过了一年,丈夫便得痨病身亡,他哭得昏天黑地,邻居劝她,你已经身怀有孕,好好地生养他,吕家便有后,你有靠了。她听到这里,心里便有了点寄托。

她穿着素服,独守空房,每晚无精打采地看着一盏孤灯,听更鼓声声……

春夜,后院的花猫撕心裂肝地长叫,她的心随叫声的节奏滋生出难以言说的幻觉;夏夜,知了催生递增的烦闷,她的毛孔渗出滴滴汗珠,透出莫名的躁动;秋夜,荧火虫从窗前划过一道线型亮光,勾起她心中隐秘深处的颤动忽闪忽闪;冬夜——最难熬的长夜,北风呼呼,敲打着窗户,她将自己蜷縮在被子里,死死地抱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泪眼迷离……

她还这么年轻,这漫漫长夜如何熬亮啊!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找来一升豆子,随意撒在房间的地上,再一一数着捡起,再撒……如此机械重复,直到豆子滚磨光滑得手捏不住拾不起来了,便再换一升,1、2、3……她将自己的青春,在数豆子的节奏中空耗着。后来,不用真的撒豆子、捡豆子了,她只要闭上双眼,心中的豆子似乎充满灵性,渐渐地内化成一种意念,在心中自然地程序化进行,以此来消磨自己心里的原始冲动。

一天晚上,邻居的老人归故,好凄凉婉转的跳丧鼓啊,唱的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其声音的“侵略性”,从邻居家穿越过来,唤醒了蛰伏在她心里的渴望,撒豆子、捡豆子转移、麻木的心理防线,终于豁开了口子,久违了的那份心境不自觉地接受了绝唱的浸润,她静心地听着:当歌师刻画秦钟在院中一夜侍候、照顾醉酒王美娘的细节时,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血管里好像有虫子在爬,又像一群蚂蚁在骨子里挠痒痒,一股莫名的火苗在周身乱窜,她看着床那边空荡荡的枕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便找来上鞋的锥子使劲地扎自己的手。她打开窗户,想让这跳丧鼓唱到地老天荒,然而,邻家办完丧事,一切又复归平静。

遗腹子出生,族长给他取名吕贤,她从此有了心灵的依托,吕贤长到五岁,她便给他讲《孟母三迁》和《岳母刺字》的故事。一天夜里,她梦见了死去的丈夫。丈夫告诉她,吕家三代单传,而今只剩下吕贤这根独苗,请她务必要将儿子抚养成人。为了不让儿子受后爸的气,希望她最好不要改嫁,我们吕家是规矩人家,切记切记!

这一次梦中托付,定格在她心中,成为超自然力量固定下来,她暗暗发誓:要成为她一生坚守的终极目标。在农村,男人是一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支撑,一个家没有了男人,那吃饭就成问题了。儿子渐渐大了,她便每天下地拼命劳作,把自己累倒了晚上便能一夜成眠。她一双小脚在水田里中趟着,邻田的有些男人实在看不下去,偶尔搭把帮手,但寡妇门前是非多,有时引起对方女人指桑骂槐。她便故意躲过,后来干脆一身黑布裤褂,将胸前的那对走路时一颤一颤的乳房束得死死的,一双小脚在田塍上摇摇晃晃……将偶尔萌动的春心冷却到冰点。

有一天夜里,外面莫名的骂声又轻一阵重一阵地传来,她实在按捺不住,抱着吕贤低声地长啸:“儿啊,天要下雨啊,天——要——下——雨——啊——”她对幼小的儿子只能这样释放积蓄在心中的块垒,但只说了“天要下雨”这半句,而“娘要讨人”后半句便咽了下去。吕贤不明就里,还一本正经地对妈说,下雨就打油纸伞啦!虽然吕贤没听懂,但还是找到了安慰,“对,打油纸伞,打油纸伞!我的儿啊!”

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在外人的“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男”和“从一而终”的赞誉中,在村里邻居的好生羡慕中,在丈夫梦中的嘱托和族人为旌表她的贞节牌坊的阴影下,她活了六十五岁。

这天早晨,她在后院的草台上盘膝打坐,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早饭熟了,吕贤去请她来吃饭,叫了几下没有回音,走近一看,她紧闭双眼,手里拿着那串珠子,一动不动,像一尊化石!人说,冰是睡着的水,她在岁月的蚕食下将自己的心性冷却到零下,静得似乎有一道圣光在周际荡漾。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吕贤推了推,她便僵硬地倒下了。

她将自己心中翻滚欲喷岩浆似的本能冲动,在一万六千多天的岁月祭坛中、冰冻,再永久性休眠,又以历史标本意义定格在县志里!

后人清理她的遗物时,除了那串光溜溜的珠子,一桶磨得光亮的豆子,还有她的木床梃这些年被手指头扣的一个光滑的洞。(三)

族谱被撕去一页,吕氏的遗腹子吕贤便成了空白。只是听老人说,当时吕家还是有些家产的,说是在北平的一个远房亲戚写信给他,不管肉什么价尽管吃,他领悟了,变戏法地开始败家,土改时便划为贫农。

他的儿子吕忠,因离我时代近,我是知道一些的:他长得一幅好身板,挑200斤重的担子从田界上走过,把洞里的鳝鱼踩得挤出来。但他家境一直不好,他自称是永久牌的贫农。因出生好,便当上了村干部,在当地有了些响动,尤其是那贴满墙的奖状,便是他最好的见证。

吕家湾流传一句子歇后语:“吕忠嫁女儿——劈胆忠心。”

没有喧闹的人气,也没有鞭炮声,要不是一群孩子戏闹平添一点气氛的话,就像根本没那回事,倒给人一种过分肃穆的感觉。加上秀枝的婆家就在吕家湾,不远的。

早晨,吕忠给女儿秀枝安排了一顿忆苦餐,刚端进房,便被秀枝妈用一碗“荷包蛋”换出来。吕忠装着没看见。过后对秀枝妈说:“我也是人,没办法,唵?我在外面是说人的人,自己不带头,怎么说得起人?”秀枝妈打断他的话:“我们都落后,你先进,行吧!”

这时,不远的亲戚和近邻都两块三块地来祝贺,他没办法拒绝,还是安排两桌饭菜招待大家。过后他按成本一算,每人划一块五角七分钱,扣除这点生活成本后其余都分别退给了来人。

消息传开,附近的群众,不管是沾亲带故的还是扯不上关系的都带一块五角七来凑热闹。“你们……唉……这叫我……”吕忠为难了,“你们这是给我栽钉子,这么多人的眼睛盯着我,今后别人抓我的小辫子,我如何说得清楚!”吕忠从当村干部起,一向奉行放开手脚做事,夹着尾巴做人,这次涉及自己家的事,生怕今后搞运动时说不清。“都是中国人民银行的票子,到我们老百姓手上就不值钱了。”来人开始埋怨了。“好好好,话不说生了,反正我嫁女儿——也劈胆忠心!不落分文进腰包,事后我将菜价成本贴在门前,量心给大家看。就只当我们凑钱打平伙吧——每人只收一块五角七。”

门前的一群“一块五角七”坐在桌子上用筷子敲空碗,起哄的孩子们呼叫着,算是给秀枝发亲时平添一点仪式感。

吕忠将一套《毛泽东选集》用红绸子包好,还有一担自己亲手编的新箢箕,郑重地交给来接亲的人。

对方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进行,因为旧的礼仪被打破,新的没建立,在这真空带,怎么做都不知道对错,但被吕忠极其虔诚的样子感染了,“你放心,我们回去一定将他供在中堂上!”

秀枝背着红绸子包和新箢箕走了。

这时,还有很多“一块五角七”没吃饭,秀枝妈问吕忠“怎么办?”“问我怎么办,弄嘛。”“弄你的魂。米罈子底朝天了。”“借。”“借了你用命还!”“你是不是存心……唵?”“反正秀枝已经出嫁,我也没什么想头了,随你的便。”一向温驯的秀枝妈终于忍不住了,一口痰涌上来,不顾一切,把郁结在心底的话全抖出来,“这些年,跟着你,我们娘俩造够孽,家里什么都被你革得丁光,一家人用筷子沾盐罐子,你在外面栽刺,我们跟你受;你在外面耍嘴皮子,我们在家里当你的醒气袋子,你这个‘革命’啊,只革我们的命啊,你革!”“啪!”吕忠在这种场合要面子,开始家庭专政。

用筷子敲空碗的“一块五角七”们敲得更凶了。吕忠嘴都说干了,好说歹说——大道理这时不管用——好说歹说才将他们打发走。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口干得难受,用舌头搅着仅剩的唾液,到厨房找水喝。灶上,微弱的煤油灯光在前面晃荡,给熏黑的墙壁上投下一道道幻影。他打了个冷顫,心里寻思:怎么没有人?“秀枝她妈——”没人回音,他以为老婆还在生他的气,上床先睡了,故意不理他,“这是你们女人的一绝招。”他自言自语,喝了一会茶,觉得有点不踏实,突然一个闪念,心里顿感发毛,到床后一看,“天啦!”秀枝她妈已经悬梁自尽了。他浑身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阵风吹来,把灯吹熄灭了。他一口咬落当门牙和血而吞。

他嫁了女儿,送走了老伴,每天晚上看着煤油灯光在贴满奖状的墙上晃悠发呆。

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天选劳模,“橡皮钉子”与他抬横杠:“吕大叔,你这个永久牌的劳模,板上钉钉了,选也只是走过场。”

这会有人先跟“橡皮钉子”杠上了:“如果吕忠不行的话,谁还够格?单凭他革命化嫁女,这一点就足够了,还要怎么样?”“嫁女革命化就是当劳模的条件?”“橡皮钉子”反问一句。

吕忠终于沉不住气了:“我不当劳模可以,现在也没那个心情,但你不能怀疑革命!”“请问大叔,什么是革命?我侄儿洪生有这么一道政治考试题目向您老请教了。”“橡皮钉子”一本正经。“革命?——谁有烟没有?就个火——前年,我在党校背过,现在忘了,不管怎么说,马克思同志在巴黎公社大寨大队就是这样讲的。”“洪生,听见没有?就这么答题,‘永久牌的贫农’加‘永久牌的劳模’说的不会有错的!”“橡皮钉子”的叔扯了他的衣角,低声说:“人家老婆死,女儿嫁,一心无挂了,再革到你头上,你受得了?”“不说了,明天跟吕大叔到巴黎公社大寨大队取经去?”“唐僧是个和事佬。”吕忠惯性地冒出一句。“又说错了——打倒和事佬唐僧——睡觉去,明天还要‘愚公移山’呢!”“橡皮钉子”伸了个懒腰走了。

第二天的“愚公移山”就是围湖造田,上级下达的任务总是完不成,他们便学习外地经验:推行“三个六”政策:早晨六点开工,晚上六点收工,完成六方土,但还是不奏效。书记便找吕忠谈话:“老吕啊!你是老党员了,支部还将给你上报省劳模,希望你这次当好典型,真正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吕忠没吱声,只是看着天上的云出了一会神,咬了咬牙,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便闷声不响地干起来。

工地上牵起了巨大红色标语。“向吕忠同志学习!”

高音喇叭极具煽情地喊着。“橡皮钉子”也带头喊起了口号,顿时,工地上人声鼎沸,都看着吕忠一个人干。吕忠的袿子汗湿了,背后结晶成盐,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咸味。一会儿,他干脆脱掉衣服,赤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裤,在口号声中,在人们的叫喊声中惯性地干着。

吕忠见大家都停了手中的活干喊,一边干一边说,“你们怎么只喊不动啊,唵?别怕伤力了,力气用完了,睡一觉明天便还原。”“哇——”工地上的人们只是笑,有的呼叫着,不知道是起哄还是喝彩。推土机也停止了轰鸣,司机用帽子一边扇风一边看热闹。“向吕忠同志学习!”

高音喇叭加大音量的喊着。“向吕忠同志学习!”人们都停了手中的活,跟着喊口号。

虽然当天进度反而下降了,但上面的政工员来写了一个有分量的典型材料,吕家湾一下子出了名。

晚上,从工地回来,吕忠骨头散了架,一坐下便再也起不来了,但总坐着不是个事,自己还没吃饭呢,他本是个家懒外勤的人,以前从来没做过饭,现在……他勉强点燃柴火,吹尖了觜,回敬他的是一团黑烟。他干脆不做了,倒了一点盐和酱,用开水冲一碗泡饭,喝得汗直淌。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忽地,他心头一闪念,觉得自己不对劲,神经质地扪心自问:“我刚才说什么了?我这是一种什么思想苗头?!”

煤油灯光照着满墙被烟熏得发黄的奖状,微风吹得灯光忽闪忽闪的,在上面投映着一个又一个的幻影,你把它想像成什么,它便是什么:有领奖时的喝彩的人群,有书记在会上的憧憬鼓动,有众乡亲对他的羡慕……他马上兴奋了,走到墙上贴毛主席像的地方,用衣角拂去像上的灰尘,“你老人家看着,我稍微有点困难就……我变‘修’了,我对不起您老人家!不要认为没人在场就放松自己世界观的改造,人眼不见天眼见!头上三尺有神灵——看我这臭嘴!这满墙的奖状为我作证!我认准了的,就不会改变,直奔‘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生老病死不用愁’的生活,到时天天像过年!现在再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第二天早晨,邻居三婶到他家借盐,敲门没人回音,到窗前缝隙一看:我的天啦,吕忠在洗澡盆里睡着了,嘴里还含着半块红苕。(四)

吕秀枝在茶馆二楼自设的神龛前跪着焚香,看到我来,怕我说她迷信,脸红了,便故意叉开话题说,“我三十多岁才生吕义,他爸骄惯得过分了,有点荒唐,说话高一脚低一脚,找不着北,你要多担代些。他中专毕业后在家,一点都不安分,总想做点什么事,究竟要做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事没事总到村口牌坊下转悠,好像在寻找机会闹出点动静,我生怕他闯什么祸,真是横在我心中的一个磨砣。”这时,吕义推开门走进雅座,将一条活蛇放进五粮液酒瓶里,盖上盖,看着蛇在瓶中挣扎,兴奋地说,“我妈跟我说了,要续谱。我的外公和前几辈算是光宗耀祖了!到了我手里不知如何——我今天用五粮液泡活蛇,火烧野生活乌龟下酒,你来了,我们得提高点生活质量!”他见我没有感动,又说,“这是我坐牢时一个牢友告诉我的一种吃法,爽吧!”他说“牢友”比社会上说战友和同学还自然自豪。我看着以匪性为时髦浪漫的他,顺便赞扬了他一句:“你活得够牛气的!”他脸上立即泛着光:“一般般吧!”

我在茶馆听说过,吕义在这地方小青年中很有号召力,一走便是一群人,“橡皮钉子”指着他的说:“吕义这小子,像他外公,连村民小组长都不是,却要当‘太平洋的警察’,管多余闲事。”

我听说过,四年前,他在村口牌坊下闲荡,碰上一个无赖青天白日调戏女孩子,他一个口哨,招来伙伴,将那个无赖打成了残废,结果被判处两年徒刑,想不到那个女孩子的父亲是县上最有钱的私营企业主,给他二十万的补偿,他将钱买了股票,便去服刑,刚好碰到牛市,一块钱一股涨到了二十块,两年刑满出来,他连密码都忘记了,便用身份证找到证劵公司打开账户一看,变成了四百万。该他牛吧!他有钱了,第一件事便将牌坊重新维修,并在周围圈了一道玉石栏杆,看上去,很庄严神圣。秀枝在牌坊上系上五尺红绸子,像一面旗帜迎风呼拉拉飘。

他见我不吱声,又说:“你可能看不起我们坐过牢的吧,我告你,我出来那天,公汽司机听说过我以前是怎么进去的,现在刚从‘里面’出来的,将线路车改道,把我送到家门口。吕家湾的人也没因为我坐过牢看不起我,我走到那里,大家都起身让座。想不到这还成了我的一块红招牌,有时比你们的职称还管用,这件事着实感动了我,有时偶尔想起还有点震撼!我这一生如果不做成点事,真对不住父老乡亲。现在我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在我妈的茶馆中间挂这么大一张毛泽东像,正的邪的黑道白道通通敬仰!”

“……”“好了,不说了,喝酒后打晃晃,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就图个乐吧——我给你讲个笑话:话说蒋介石到台湾前,留下三个野种,一个叫蒋吃,一个叫蒋喝,一个叫蒋玩——来,干杯,把桌面子抬掉,下面就是自动麻将机。”“我不会。”

吕义大笑,审视我像出土文物,“今天居然还有男人不会打牌?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会吧,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味道:白天一上桌,一晃天黑了;晚上一上桌,一晃天亮了!时间过得快嘛!什么叫快活,这就是!不过,我要慢活,只是现在太平盛世,没有新鲜感,没有施展拳脚的平台,每天活着便是重复,最多的可能就是无聊。无聊起来干什么去呢?看电视吧,成天就几个老面孔在晃;在我还没明确做事路径前,只有搓麻将,因为它千百次不重复,组合出无限个可能。不管是输赢,你总是想着下一盘,这不可以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吗?这不就有了念想吗?人不就是为念想活着吗?”“对,念想!”我来了兴头。“这一点,我要向我妈学:我妈对我比天下所有母亲对儿子还要好多少倍,你要她的心肝,她会不眨眼割给你,但你就是不能触及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朦胧的神——其实,她连佛教与道都分不清,盲从近乎痴——是不允许别人当然包括我在内,……”“哇——”雅座外的麻将室哗然,有人和了一个大牌,整个场面的人都兴奋起来!闹腾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你做事路径清晰后是否成为念想?”我说。“念想?念想这玩意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我们这一代人,物质上是牛气些,但精神上……”吕义不假思索,“不过,你别看不起我们,我们这些人,要是在抗战时期,有毛泽东的主义召唤,我们一呼百应,肯定要奔向前线,在战火中打出一名将军。几个朋友说,第一代独生子女,不能出去干事业,只能呆在家里,有可能今后两个人要养八个老,压力大吧!老人不让他们出门,就这么在家耗着。便得了“无责任、无气力、无感动”的三无病,我想带他们跳出压力圈,帮他们找回自己,现在,出生地、户口已经锁不住我们这一代人了。”“是否有大动作?”我更有了兴头。“哎——我从‘公汽司机将线路车改道把我送到家门口’和‘我走到那里,大家都起身让座’得到启示:找到感觉了,我做事的路径……哇!我的青春我做主!好兴奋啊!先组织摩托队带他们到井冈山红色旅游,——妈!你帮我收东西,只带笔记本电脑和外公给你嫁来的那套《毛泽东选集》——锻炼意志,并筹划、组建一个防水工程公司,当不成战斗英雄就当财富英雄!再将北漂南下的弟兄们拉回来,东征上海,搞一家房地产公司,不单只是挣钱,祖上有贞节牌坊,外公得了贴满墙的奖状,成为省劳模,都写进了县志,这是横在我心中的压力,我这一辈肯定不会甘居人下。我们也会活得轰轰烈烈,我要再次回来时,不仅吕家湾的人起身为我让座,还要让全县所有的人看见我都起身让座。你在家谱上留一页空白位置,我会为吕氏这个家族争气的!你信不……”

谈吐中,我发现他属于“我一代”,喜欢以自我为中心,非常乐于成为关注的焦点,便兴头更浓了,示意他说下去。“小城故事多……”吕义的手机响了,他示意我等一下,说是他的一个牢友打来的,“喂!你嫌昨天不够刺激,好啊,我就陪你再玩玩大的,看前面公路上的车开过来了吧,我们就睹车牌号尾号的单双,输赢三十万,过瘾吧?还有那事——!”

他关了电话,神秘地对我说,“睹大的,就是练胆——哎!让你见笑了,有医书说,喝童子的尿可以永葆青春,我们不想功业不成人先老,请伙伴们专收童子尿等着,你想不想尝试一下,生活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噗——”我将没咽下的酒喷出来,心里像吃了死鱼一样难受,恶心透了,解开衣扣,走出雅座,想到楼顶上透透空气。

吕秀枝将笔记本电脑、书和行礼交给吕义,看了我一眼,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吕家是很规矩的人家,你是我们吕家的根,你要争气啊!早点回来,别闯祸,千万别捅漏子了,我的小祖宗!”

吕义扯着我的衣角对我说,“你看我妈又念经了,不说了,我要走了,你随时开电脑啊,我可能常有‘伊妹儿’和摄像文件传回来的,我一定要在家谱上留下光彩的一页!”他连续几次揿响了他的摩托报警遥控器,“笛、笛——”

早已在村口牌坊下等候的摩托队也同时揿响了喇叭。“笛——笛——”摩托车队狂飙,裹挟着道边扬起的树叶,形成一股热浪。牌坊上的红绸子,迎风呼拉拉飘着,为他们送行。

尖利刺耳的喇叭声震得人们心颤,像发表宣言,以示他们的存在。摩托队成员合唱周杰伦、袁咏琳的《画沙》走了:

……

用手中的流沙轻描着你的脸颊

也答应说好的未来全部会重画

许过的承诺我脚步会在期待

因为我爱你呀

挑上脸挑上花有你的记忆干燥成瓶中沙

傻傻的还想着你滴滴答答

擦美丽的指甲喝你泡的茶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优雅

吕秀枝合掌,紧闭双眼,嘴唇微动:“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要保佑我的吕义不闯祸啊!平平安安啊!……”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将一根没吃完的冰棒粘在她的鼻子上,她一动也不动,口里还念念有词。

我的手机叫了,有短信,是吕义发来的:在我们将进入打麻将一样的忘我状态前,先郑重请你在家谱上留两页空白,一页不够,三页也可以,拜托!

楼下茶馆的说书人又开场了:“自从盘古……”(原载《荆州文学》)

体面活法实验

——荡漾在吕家湾的波纹之二“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且尝一碗乡菜去;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再盛两块锅巴来。”

吕源福悄悄将丰田车停在吕家湾“简朴寨”土菜馆后院,来到门前,静静地看着大门前的对联。这土菜馆是他到县城发展后给哥嫂投资三万元在自家的土砖房办起来的。同时,也是他的心灵寄托所,每当遇到难以排解的心结,便到这里来坐坐,吃上两块土锅灶烧的锅巴,“脆崩脆崩”的,喝一碗莲子粥,啧啧!真爽!可是今天……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股久违了的吕家湾特有味道沁入他的心肺。这时,侄儿水生发现了他,大叫道:“我叔?我叔回来了!”

吕源福这次天近黑时回家,不像以前几次那么显摆、张扬,也没有惊动乡村的干部,而是只身一人开着车悄悄回来的。一方面,每次村里的吕副书记要他帮助引进资金开发吕家湾,他现在还没落实;另一方面,现在这种心境,就更加不愿声张,要不是侄儿发现,根本没人知道。正赶上吃晚饭,他被迎上桌子。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吃一顿饭了,虽然没有转盘的大圆桌,旁边没有服务小姐伺候,但可以像以前一样,把一只脚放在板凳上,解开衣扣,露出大肚子,也不必顾忌嘴巴的响声。那吃相真实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这野韭菜炒鸡蛋真好吃!同样是吃野菜,在酒店里面吃不出这种味道来。”他刚扒了一口饭,手机响了,对在座的人说:“对不起,我回避一下,接个电话——喂,”他跑到门外,“喂,我说邵助理,我的邵大助理啊,——我走时交待过你,要你全权将这几件事跟我摆平,不惜代价的。我这次回老家准确地说是为了抽腿,嗯,从现在起,我1号手机关机了,只开你知道的2号保密机。我再重申一遍,你是全权,知道吧?再不需要请示我了,你只当我蒸发了,好吧。”

吕源福在商海闯荡了十几年,已经是县人大代表,工商联常委,常在县上各有头有脑场面上露脸,在呂家湾,他是屈指可数的有身份的人。他出去接电话,大家只好放下筷子等着。“对不起大家了,”吕源福显得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啧……”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他自言自语地感叹:“真要命,让我清静一点多好啊!我来世一定……”“这还不简单,像我们俗人一个,想接电话没人……”哥哥吕源贵看着弟弟疲劳的样子,说了一半又将后半句话咽回去。

嫂嫂用围腰擦着手,在一旁没说话。

这时,天近傍晚,水生见没什么生意,用水将炉中蜂窝煤淋熄。吕源福吃惊地问:“你们还那样,为节约一个煤,第二天再发,被烟呛得直咳嗽,值不值?”“我们几十年就这么过来的。”吕源贵举起酒杯,哼了一句本地的荆河戏,“我本嗯——是,一呀——个,散淡——的人。”吕源福将面前的两杯酒干了,头歪伏在桌子上,直吐酒气,他醉了。哥将他扶到旁边藤椅上躺下,心痛地看着他,那虽被美容过的脸上仍掩盖不住一脸的沧桑疲惫。

夜里,吕源福吐了一地,慢慢醒了酒,与兄同眠。

吕源福小名吕伢子,父母死得早,是哥嫂把他带大的。他像包公一样,儿时称他嫂子为嫂娘。也真为难他嫂娘了,没有钱缝新衣服,就用自己穿过的旧衣服改小一下,让他尽可能穿整齐些。因他常穿女人的花衣服,人们便将“吕伢子”叫成了“女伢子”(小姑娘),在农村,取这些名字容易养,哥嫂也就没去给他正名,于是,他的性别丢了。他最怕填表,每填到性别时,如有人在场,他就不敢下笔,否则就会成为大家调侃的话题。直到初中毕业,他都有心理障碍,一见生人便脸红。

此时此刻,在记忆深处,他想找回儿时的生活图景,即便是无话找话,想与哥聊聊,说上几句,但总是说不到一块,不一会,吕源贵便发出均匀的鼾声,可是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拿着关了的手机,想打开,他又很害怕,但又耐不住这徒然失落的可怕寂寞,瞪大双眼盯着黑洞洞的房顶煎熬着。

水生爬到他的床上说:“我高考分数下来了,就这几天下录取通知书,这十年寒窗,我发誓要跟叔争气,一定要像叔一样,成为体面的人。”“你还小,不知道江湖的险恶啊,我差点——我对他说这些作什么?”他睁大双眼,自言自语。哥鼾声如雷,水生见叔心不在焉,再说也觉得没趣,便自己去睡了。吕源福反正睡不着,干脆不睡了,披衣下床,拉亮电灯,点上一支烟,慢慢吸着,在土房子里踱步。

月亮从窗外照进来。

他心里忽然冒出两句歌词: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土砖屋还是那土屋,泥糊的土墙上刷上石灰水,但上面的裂折印痕更加千姿百态,被烟熏过后,像一个个活生生的图案,凭你的幻觉,你想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他住过的房间的墙上贴的那张吕家湾现状图使他产生瞬间久违的心动。这图虽然被烟熏过有点发黄,时光无情地将笔迹淡化了,甚至有些地方看不清了,但难得哥还保存着。他拐进厨房,想找水喝,洞口探头的老鼠、灶上的蟑螂、墙上的壁虎听到脚步声,飞也似地逃窜,后面被斩断的竹根,从水缸空的潮湿处,顶破水泥地坪,冒出了一些小尖尖来。这便是他儿时的生存环境。是他曾经厌恶并通过努力想极力摆脱过的地方,今天不知怎么反而有了亲近感。

他怕影响哥他们,便关了灯,干脆走出去,沿着吕家湾的湖边慢慢走着,远处,有几个寻鳝鱼的人提着油灯,在水田埂游动,田野里,蛙鼓声声。一群野鸭被惊起,“嘎嘎”地叫着。一阵晚风吹来,带着荷叶莲香,他头脑清醒多了,加上难得放松,思维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应该回过头来好好反思、梳理一下了。看着吕家湾的湖面,他嘘了口长气,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这天,吕家湾的湖面上,一群脱光屁股的人在湖中游泳,有从县上骑自行车来的,有来寻找作文素材的学生,但大多数是本地的孩子,有的套着救身圈,有的戴着荷叶帽。吕伢子也在其中,因怕一些做恶作剧的人检查他的下身是男的还是女的,便一个人远远地在一边游着。他的身子被太阳晒得油光亮,像镀了一层釉,亮晶晶的水珠子在上面直溜溜滚动,一闪一闪的。他好像一个泥鳅,在水中直扑腾。年仅18岁的他,游得那样忘性,将自己的快意张扬得淋漓尽致。带着荷香的阵阵微风吹来,他好像有点醉了。尽兴时,他游到荷叶下,摘了一个莲蓬,平趟在水面上,用荷花瓣盖着身子,荷花须罩在鼻子上,任莲香沁入心肺,闭上眼睛,慢慢地吃着莲蓬。一会儿,他含着一根芦管,静静蹲在水中,找了几个野鸭蛋,直到人们都上岸了,他才上来穿衣服。

他用手罩着两腿间那地方,来到刚下水时放衣服的位置,发现短裤不见了。他到处寻找,还是找不着,他大声呼喊,引起阵阵哄堂大笑。这么多人的衣服都放在这里,为什么单单偷我的?人背时,运倒低,瞎子选柿子,只挑软的吃。再说什么也没用。他无奈,只好用上衣围在身上暂且遮体,再像那吒一样,顶着荷叶,双手护着那地方,快步穿过岸上的人群,系在背后的袖子像一条尾巴,一走一甩,一走一甩,屁颠屁颠的。“哇——”一群孩子开始起哄,往他身上扔西瓜皮,“哇哇——‘女伢子’穿裙子,长尾巴了——”几个学生背起了历史三字经:“古猿人,住山洞,制石器,保火种……”“我说‘女伢子’,你想证明自己是男的,就将‘雀雀’游田界示众,你干脆喊荷仙来看,你羞不羞?”有人在这边凑热闹。“123,羞不羞;456,丑不丑!不穿裤子在田界上走……”在场的人看戏不怕台高,跟着起哄更热闹了,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打洞钻进地下去。这下丑出大了!

他偶尔侧身,看到在不远的高岗上,有个他熟悉的身影,打着用荷叶作的伞,正朝这个方向看着。那是他的表妹荷仙!荷仙姓郑,是他的姑表妹,她的爸爸原是当地的兽医,对马、牛、驴有独特的研究,凡是做功夫不上路的,经他看过后,从不同角度打三鞭,便循规蹈矩,被人们称为郑三鞭,其理论是:牛打生,马打熟,叫驴子不打不归路。以后,他将相马经验化为识人术,他给人看相,一看一个准,而且,对运程不济者还有破解办法,被当地人,尤其是上年岁的人很敬重他。

但郑三鞭对他与荷仙俩的事,至今没表态,也许是因为荷仙是独生女更要慎重。

这件不能被人看到的事,却被更不应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今后如何做人?我这个在公众出过丑的人,荷仙她还能一如继往看重我吗?自己本来在当地就活得窝囊,这下更加……

他开始意识到该对自己的生存状况进行反思了。

几年来,他看到有人当个体户搞发了,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但这只是一闪念,但马上又没了方向感。他在县城读初中时,与他同座的同学汪建设对他还是不错的,曾经答应给他两个旧自行车钢盘,来组装一辆自行车。他拿定主意,决定到县城去,同时也听听老同学的口风。他找来用哥的旧夹衣翻面改的上衣,穿上昨天换下洗后才阳干的短裤,照了照镜子,虽乡气了点,但也还精神。

他到了汪建设的门前,正准备按门铃,一条大黄狗从屋里窜出来,伸出鲜红的舌头,疯狂地叫着。屋檐下鸽笼的鸽子被惊起,“扑腾扑腾”飞走了。“有小偷偷鸽子!”汪建设妈听到狗叫,还没看清人便大叫道。“我不是小偷,我没偷鸽子。我是你儿子建设的同学!”吕源福本能的解释着,可这位局长夫人根本不听他申辩,“同学?你也读过书?我儿子有你这样的小偷同学,咹?你配吗!乡巴佬!”汪建设听到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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