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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7 2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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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纳兰华筝

出版社:山东画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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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天空是我的城

你的天空是我的城试读:

楔子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仿佛被洗过了一样湛蓝深远。唐潇潇最后一个走出机舱,解开脖子上厚厚的围巾,站在舷梯顶部,望着无比熟悉的停机坪,深深吸了口潮湿温暖的空气,正要拎起行李箱走下去,“啪”一声,不堪重负的把手突然崩断了。“小心!”随着清醇磁性的声音,身后探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行李箱,那手腕上方深蓝色袖口处,缀着四条金灿灿明晃晃的饰线。

这是,机长的制服!唐潇潇愕然回头,正对上机师帽檐下一双黑曜石般的湛然眼眸,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聂卓扬?”

一身英挺制服的年轻机长直起身,乌黑瞳眸亮亮地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潇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七年了!时光抹去了昔日少年的青涩张扬,磨砺出成熟内敛,却更加英气逼人。雨后初晴的阳光给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镀上了朦胧的一层金边,让唐潇潇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重逢的情景,唯独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

原来,最可怕的是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曾经无比强烈的情感,爱,或恨。“聂机长,真是惊喜啊!不过刚才飞机落地时可是有点抖。”唐潇潇微微一笑,语气谙熟,还不忘调侃一句。“是吗?看来只有听你指挥,我的手才够稳。”聂卓扬对她的揶揄不以为意,也像个老熟人般弯腰拎起了行李,“走吧,我送你出去。”

唐潇潇一时心中五味陈杂,毕业都两年了,她还没摘掉“见习”的帽子,没能独立上岗指挥飞机,这是她最不愿意别人提起的。他果然没变,一句话,就能封了她的死穴!

因为飞机没有停靠廊桥,所以需要乘坐地勤车,唐潇潇没想到聂卓扬也会上了车,便低下头装作不认识他。下车后聂卓扬把行李箱打横拎着,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挺拔的身姿,抢眼的飞行员制服,顿时引来众多目光的聚焦。唐潇潇只得避开与他同行,远远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眼看转个弯就到出口处了,聂卓扬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目光微沉,却语带戏谑:“看来你今天的惊喜还不止一个啊……”

唐潇潇疑惑地走上前,一眼就看到接机的人群正前方有一辆轮椅。轮椅上的男子面容清俊,一身黑衣衬得脸色有些苍白,怀中一大捧鲜花灿然盛开。

林宇凡竟然来接她?唐潇潇的心头一跳,向前走了两步,却被聂卓扬叫住。“潇潇——”他站在原地,明亮的灯光下,一双眼眸却深邃地如同沉了万顷的海。“潇潇!”林宇凡也遥遥唤了一声,同时举起怀中的花束,向她挥了挥。

唐潇潇看了看林宇凡,又看了看聂卓扬,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果断地转过身,脸上绽开笑容,向林宇凡走去。“你的行李不要了?”聂卓扬紧走两步追了上来。“哦,不好意思,谢谢啊。”唐潇潇恍然,低头接过行李,却不敢再抬眼看他。不管是否承认,她的心,终究还是乱了。“别客气,旅途愉快,下次再见。”聂卓扬的语气透着职业化的礼貌与疏离。

唐潇潇点点头,快步走到林宇凡的轮椅前,欢喜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一路辛苦,欢迎回家。”林宇凡仰起脸,露出浅淡而温和的笑。“谢谢师兄!”唐潇潇抿唇一笑,接过花束,瞬间被浓烈的花香淹没,也淹没了她慌乱的心跳。“他半个月前正式从海南调回滨海总部了。”林宇凡嘴角仍挂着淡淡笑意,目光却越过她的肩头,轻声慨叹,“星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机长……”

唐潇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宇凡说的是聂卓扬。看来这对昔日的好兄弟已经正面交锋过了,难怪刚才两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形同陌路。

她回过头,想在涌出的人群中搜索出那个逆流而去的背影,却一无所获,不由心头一空,随即酸涩的感觉如涨潮的海水般迅速溢了满腔。

他一如当年,不会为她停留片刻。昔日的追风少年已经成长为风一般的男子,而她即便化作流云,也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

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傻丫头了,她全部的情窦初开,也早就在十七岁那年的雨夜,零落成泥碾作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从不曾遇见他。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仲夏的清晨,红日初升,钢架结构的机场航站主楼披着朝霞,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射出七彩流光,仿佛一座迷离的水晶宫,四通八达的廊桥伸向远方,簇拥着直冲云霄的塔台。

唐潇潇从空港职工班车上下来,人还没站稳,一辆十五座的机组车就贴着她身边开到前面,停在了国内出发厅门口,天蓝色的车身喷绘着银翼和星辰,正是滨海市最大的航空公司星翼航空。

车门无声地滑开,机组人员依次下车,走在前面的是身着深蓝色笔挺制服的飞行员,后面的几名空乘人员长发都在脑后盘成一丝不苟的花朵,海蓝色及膝裙装勾勒出曼妙多姿的身材,枚红色条纹丝巾在肩头绽放如一只只欲飞的蝴蝶。

一队俊男靓女,一出活生生的制服诱惑,引得周围原本行色匆匆的旅客都驻足观望,跟在唐潇潇后面下车的同事更是兴奋地低呼:“哎,好像是星航的明星机组啊!”

领头的机长似乎听到了背后的议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竟是出人意料的年轻,健康的浅麦肤色,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乌黑双眸在清晨淡金的阳光下呈现出明锐的色彩,如同映了漫天朝霞,湛然璀璨,而帽檐恰到好处地压住了眼尾的飞扬跳脱,更显得整个人俊朗无俦。

唐潇潇也正望向他,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相遇,她本能地闪躲了一下,马上又抬起眼帘,挑衅般地望定了他,抿唇一笑。

年轻的机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也扬唇一笑,并起右手两指,在帽檐上虚虚一搭,遥遥示意了半个礼,便转身领队向出发厅走去,身姿修长笔挺,后面的机组成员随着他蜿蜒而入,墨蓝色的飞行箱整齐地拖成一列,顿时又吸引走了一大片目光。“咦,那个机长是不是认识你啊?”唐潇潇身旁的同事回过神来,声音里满是好奇和艳羡。“上个月我培训回来碰巧是他的航班。”唐潇潇含糊答了一句,眼神微黯,面上却仍是浅浅笑着,和同事一起转身走向对面的塔台。

虹川机场的塔台足有一百零八米高,仿佛一只擎天巨柱,流线型的塔身到了顶端发散开来,宛若绽放的花苞,最上面是圆形的场面监视雷达天线罩,所以远远望去,塔台又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手电筒。

电梯向十八楼缓缓升去,映在内壁镜面上的身影纤长,清秀的脸庞略显苍白,更衬得双眸乌黑,下颌尖尖。

唐潇潇有些后悔今天没画个淡妆,起码也应该涂个口红,喜庆一点,今天,可是她独立上岗执掌话筒的大日子!

上到塔台,从一百多米的高度看下去,整个机场俯瞰无遗。一架架飞机正有序地从各个廊桥推出,经过不同的滑行道,汇集到东西两条跑道尽头排队等待。早上是起飞的高峰,三千八百米长的跑道,每隔几分钟,便有一只银翼在航空管制员的指挥下呼啸展翅,飞向蓝天。

八点整,交接班完毕。三十英吋的高亮度液晶屏幕雷达显示器上,布满着错综复杂的航线图,和密密麻麻的飞机标牌。唐潇潇望了望东边远远掩过来乌云,不由有些担忧。仲夏的天气,说变就变,看来独立指挥的第一天,就面临着一场硬仗。

她坐到雷达屏幕前,调整了一下头戴式耳机的受话器,定了定神,按下发话键:“早上好,星航3101,跑道02,左转航向170,上升高度900。”

耳机里传来清朗又富有磁性的熟悉男声,一丝不苟地复诵:“虹川塔台,早上好,星航叁幺洞幺,跑道洞两,左转航向幺拐洞,上升高度九百。”

聂卓扬的声音辨识度极高,唐潇潇抬眼目送着那架机尾喷绘着银翼和星辰标志的飞机冲上云霄,不自觉地唇角微弯。第一天上岗指挥的第一架飞机就是他的,她心中说不出是亲切还是酸涩更多一些。

乌云由远及近,唐潇潇定下心神,有条不紊地指挥一架架飞机,赶在雷雨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放行。

第一个时段没干完,雷雨已经覆盖本场,各种信息通报扑面而来:前面有飞机备降、本场西面有强闪电,半小时后有强雷雨伴三到四个积雨云,能见度只有500米……

到了午后,航班积压、延误、备降的情况逾见增多。及至下午,情况更加恶化:京海航线流控、华北流控、华东流控、华南流控,整个中国沿海的三分之一空域都逐渐陷入了这场入夏以来最恶劣天气造成的流量控制之中!

独立上岗的第一天,唐潇潇就这样在高度的精神紧张中度过,不但要指挥飞机,还要充当心理辅导员,安抚那些因长期等待加上旅客在后面闹意见而焦躁不堪的飞行员。

眼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四点五十分,唐潇潇终于舒了口气。再过十分钟就要交班了,这一天,可真是筋疲力尽。“MAYDAY,MAYDAY!”地空通信的波道里突然传来紧急呼叫代号,捷远航空507航班报告油量不足,请求优先落地。

只剩5分钟油量?唐潇潇看着满屏幕正在绕飞和盘旋等待的飞机,心头一紧。按照正常程序,捷航507怎么也要十几分钟才能降下来,看来只能让排在前面的飞机让路了。

此时正值进港航班的高峰期,虹川机场西边均被雷雨覆盖,东边天气尚可,她立刻指挥捷航飞机保持速度加入机场东侧左三边优先落地,然后指挥前面的飞机避让:“星航3106,高度900米保持,左转航向090,改出避让长五边,你后面有飞机油量不足。”

星航3106正是早上飞往北京的星航3101的返航班次,同一架飞机,同一个机组。波道里没有传来预期的复诵声,安静了两秒后,传来熟悉的清朗声音:“我油量也不足,请求继续进场!”

什么?唐潇潇的耳朵“嗡”地一声,第一个反应就是——聂卓扬竟然不肯让!因为把飞机开到没油的情况太罕见了,尤其是星航的飞机!

唐潇潇定了定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指令,又加了一句:“捷航507只有不到5分钟油量了。”

这回立即有了答复,可竟然是:“MAYDAY,MAYDAY!星航3106油量不足,请求继续进场。重复,我只有4分钟油量,只能继续进场!”

与此同时,捷航507也在继续呼叫:“MAYDAY,MAYDAY!我与前机间隔不够,且高度过高!”

唐潇潇握着话筒的手指不由紧了紧,拿话筒指挥飞机整整两年,无论是模拟机培训时还是在实际岗位上,她并非没遇到过空中特情,比这复杂比这危急的都有,可不听指挥的飞机,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架飞机比赛一样不停地叫着“MAYDAY”,唐潇潇脑子乱成一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瘦削的手,抓起桌上另外一个手持式话筒,插进左边“教员”的插孔里,随即沉稳的声音发布着一条条指令:“星航3106增加速度拉出间隔,继续进场!”“东航2528上升高度950,右转航向230,改出五边避让!”“捷航507下降高度810,右转航向140,切入02航道!”

……

这是塔台级别最高的总主任陈凌,唐潇潇暗暗松了口气。几分钟后,捷航507安全落地,最后报告只剩2分钟油量!

陈凌把话筒放回桌面,瘦削精干的脸上表情一贯的冷峻,看向她的目光却透出丝温和,拍了拍她的肩头:“第一天独立上岗?别紧张,继续吧。”

他的动作和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唐潇潇集中精神,继续指挥飞机起降。

十五分钟后,唐潇潇交完班,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才觉出后背一片冷汗,不由暗叫一声:“好险!”

刚才若非陈主任反应迅速,指挥得当,不但她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那飞机上的一百多号人……

唐潇潇不敢继续想像下去,腿脚发软地走到下面一层的休息室,瘫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抬头却看见对面的挂历上一身笔挺制服的聂卓扬,那肩头金灿灿明晃晃的四条杠顿时刺痛了她的眼。

这挂历是春节前星航送来的,七月这张正是“星航明星机组”。挂历上众人都笑得灿烂,唯有正中间的他冷肃着一张脸,只在唇角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以认识明星机长为荣,甚至楼下休息室的那张挂历,都不知被哪个“明星机长”的粉丝偷偷拿走私藏了,唐潇潇却一直都没跟同事提起过她和聂卓扬的关系。

别人眼中的明星机长,其实是她命里的灾星吧?不然为什么仿佛魔咒一般,她人生里几乎每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一次,都会遇到他,然后,就变得一塌糊涂……“小唐,你还没走?”领班组长沉着脸进来,“先回去吧。”“组长,怎么样了?”唐潇潇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还能怎么样?”领班组长饶伟峰明显心绪不佳,“我们这边还没来得及报上去,那边飞机已经一落地就把油加满了!”

唐潇潇一愣,这下不是死无对证了?她扭头又瞥了挂历一眼。果然,他还是少时那般胆大妄为,向来只有他聂卓扬想不到的,就没有他聂卓扬做不到的!

这样一耽搁,唐潇潇错过了职工班车,等回到民航住宅小区已经快七点了。

雨已经停了,天色阴沉沉的将黑未黑,唐潇潇低着头走着,忽听身后一声短促的喇叭响。她往旁边让了让,继续往前走,谁知后面的人扬声叫道:“唐潇潇!”

唐潇潇扭过头,只见后面崭新的蓝色保时捷敞篷跑车里的人,正是聂卓扬。他已经换下了飞行员制服,优雅的浅蓝色细条纹双叠袖衬衣,蓝宝石袖扣熠熠生辉,旁边还坐着个衣裙翩然、妆容精致的漂亮女孩,看样子两人是要去赴宴,那悠然的样子,仿佛下午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心头微堵,走过去时却是神情自若地淡淡一笑:“呦,聂少,你回滨海还没三个月吧,这车子和女朋友都换新的了?”

她记得聂卓扬的座驾原本是辆黑色的路虎,挂着海南的车牌,比周围轿车高出一大截的车身,硬朗的车肩线条,充满着力量感,在小区里呼啸而过时十分拉风。她这两个月也见过几次,只是聂卓扬次次都对路边的她视而不见,所以今天见他主动招呼也颇感意外。

至于聂卓扬的女朋友是新是旧,她可就不知道了,但如果这句话能给他添点堵,她会比较舒心。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漂亮女孩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聂卓扬倒是不以为意,挑了挑唇角:“小辣椒,你总这么牙尖嘴利的,当心嫁不出去!”说着拿出个长方形的盒子冲她一扬,“给你的,祝贺你终于放单了!”

唐潇潇没达到目的,反倒被他刺激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今天放单?

只是这句祝贺的话,怎么听着都是不怀好意。曾经的小学同桌,却因种种原因,最后她入职比他足足晚了三年。如今的他已经是星航最年轻的机长,而她,才刚刚甩掉了“见习管制员”的帽子,又遇上今天这件事,前景岌岌可危。

于是唐潇潇抿了抿唇,扶着车门框,低下头缓缓道:“聂机长,礼物就算了,我可受不起。您今后少给我点惊吓,我就多谢您了!”“那就当是给你压压惊吧!”聂卓扬仰起脸笑了笑,雨后初晴般灿烂。

曾经无比熟悉的笑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眼前绽开,令唐潇潇瞬间失神。

就在这条路上,有多少次,阳光般的少年把校服衣袖挽至胳膊,中指转着个篮球,在她面前眉飞色舞地倒退着向后走去,嘴里满是揶揄的话,然后她就会把球抢过来,朝他的脑袋狠狠砸过去……

唐潇潇手中一沉,原来晃神间聂卓扬已经把盒子硬塞到她手里了。

盒子沉甸甸的,颇有点分量。即使隔了那么久的时光,她也依然无法拒绝他的笑容,只得淡淡道了句谢,便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聂卓扬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后面看,她还是少女时那个模样,个子不高,纤瘦单薄,却仿佛充满了能量,走起路来马尾辫一荡一荡的,似乎时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只是当年她的头发不似如今乌黑,经常被他揪着辫子叫黄毛丫头……“走啦,都七点了!”坐在跑车副驾的女孩忍不住提醒。“急什么,不过是去吃顿饭。”聂卓扬懒懒应了一句,不紧不慢地松了车子的手刹,打左灯调头。“耽搁这么久,这会儿出去多半要塞车了。”女孩掏出化妆镜往脸上补着粉。

聂卓扬一声不出,缓缓把车开出民航小区。“哎呀,怎么塞成这样了?”女孩收了镜子,望着前面的车龙抱怨,“真是的,她是你什么人呀?你为了个破模型,四处托人,好不容易拿到了,还巴巴的亲自送来。要不是等了这大半个小时,我们早就到了……”“吱——”聂卓扬一脚踩下刹车。

女孩没系安全带,鼻子差点撞上前挡玻璃,惊魂未定地叫道:“你干什么?”“下车。”聂卓扬冷冷地道。“什么?”女孩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说下车!”聂卓扬脸色一沉。

女孩嘴唇哆嗦了几下:“你——”“你什么?你又是我什么人了?”聂卓扬瞥了女孩一眼,语气冷淡。

女孩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边开车门边嘟囔:“有什么大不了的,下就下。”

车门被重重关上,聂卓扬调转车头又开回了民航小区。

今天他特意换飞早班机,本想制造一个“惊喜”给她,谁知却遇上意外,变成了“惊吓”。

她是他的什么人?聂卓扬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幼儿园时,她是尿湿了午睡褥子却又嫁祸给他的小丫头;

小学时,她是用铅笔尖下死力扎他过界胳膊的同桌女生;

中学时,她是跟他一起坐在操场双杠上数星星的少女……

她是他的青梅,他,却不是她的竹马。

时光不会倒流,他在她最美好的花季离开,分隔七年,再回来时,连雨季都已经过去了。

唐潇潇回到家里,低头看看手里的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开来。

原来,是一架空客A380的飞机高仿真模型。正是她一直想要的,但他怎么知道的?还只是凑巧?

唐潇潇记起上个月她曾在微博上说过想要一个A380的飞机模型,而且今天早上她上班前也发过一条“终于放单了!”的微博。想到这里,她迅速拿出手机上了微博。

她的微博下仍只有寥寥几个评论,都是同事和朋友的,并没有聂卓扬。

聂卓扬的微博可是实名认证的“星航机长”,粉丝数万。曾经,她拼命地想要忘掉和他有关的一切,却在偶然发现他的微博后欣喜若狂,从此暗中关注着,从不放过他的任何一条消息,却也从没有留下任何一条评论。

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回去了,却还是不舍得放下吗?明明用了那么久的努力,终于向前迈出一步,为什么看到他回来,又乱了心神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唐潇潇趴在窗边,看着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晚归的学生背着书包,穿着民航子弟学校十几年不变的蓝白两色校服,从楼上看下去,像是在飞机上看到的云朵。

而小时候的聂卓扬简直就是原子弹的蘑菇云,破坏力极强。上小学第一天,他在教室门口把她绊倒,害她摔得皮破血流;第一次考试,他故意打翻了水杯,毁了她的试卷;她好脾气地不记仇,他却乐此不疲地往她书包里塞进各种古怪生物,从此她就有了和毛毛虫、青蛙,甚至老鼠尾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至于她被他连累而受罚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一起罚抄、一起留堂、一起写检讨、一起被罚打扫卫生……后来她病休一年,他搬家转学又跳了一级,从此分开,直到她也考入滨海一中。

那时聂卓扬早已是一中的风云人物了,对待她的方式却依然没变,在她入学的第一天就扎漏了她的单车!她人生地不熟,对着扁扁的车胎欲哭无泪,幸亏遇见一位好心的师兄,带她去了学校不远处的小巷,找到了修车铺,还帮她一路推着车。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师兄竟然就是与聂卓扬齐名的一中校草林宇凡,传说中的学霸,永远的年级第一、竞赛金牌得主,素来待人清冷,却对她伸出了援手。

她仍记得那天傍晚彩霞满天,夕阳如火,那个如天使降临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清隽白衣少年,从此成了她心中的一道风景线。

可谁又知道,当时她心底里多么希望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聂卓扬呢?

曾经她守候着心底一角,只为了等待那个不会回来的人。后来她终于发现,原来等待只是她的习惯。她和他从未真正开始,又何谈结束?他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誓言,又何谈背弃?

于是,她决绝地准备将那一页翻过去,连同所有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

但命运就喜欢捉弄她,本来已经错过,为何还会不期而遇?本来已心如止水,为何又会掀起波澜?

飞机油量不足属于航空安全严重差错,按照惯例,事件发生两天后召开了三方调查会。

唐潇潇跟在塔台主任陈凌身后进了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捷航和星航的人了,除了聂卓扬,另一个人竟然也是她认识的,并且抢先站起来向陈凌打招呼:“陈主任,您亲自来啦?我是星航客运部的魏碧,您还记得我吗?”

魏碧,昔日滨海一中的校花,高唐潇潇一级。后来她没有参加高考就出国留学了,想不到现在竟在星航工作。她还是那一贯的利落短发,杏眼桃腮,精致的小立领黑色衬衣外搭抢眼的玫红色西装,胸前别着金闪闪的工作铭牌,比之少女时的明艳照人更多了份职场中的精明干练。

陈凌面对魏碧的热情,神色一如既往地冷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你好。”

安全监察部的人来了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三方依次按流程讲述事件经过。唐潇潇牢记陈凌事先的嘱咐,没让她说话时就不要开口,于是垂着眼帘,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眼风都不往对面那边瞟。谁知说着说着,战火突然就烧了过来。“看来你们是怀疑我们星航为了省油,不肯避让捷航的飞机,其实我们也在怀疑,塔台当班管制员有意偏帮捷航,所以让捷航飞机优先进场!”魏碧言辞咄咄逼人。“讲话要有证据,再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偏帮某一家航空公司?”陈凌面色沉静,声音不疾不缓。“我说的不是你们,而是她——”魏碧话锋一转,涂着丹寇的手指指了指唐潇潇,“据我所知,捷航从半年前开始一项改革,就是飞机油耗与绩效奖金挂钩,而策划这一项改革的捷航运营总监林宇凡,正是你们这位当班管制员的表姐夫!”

唐潇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魏碧则微笑着看向她:“如果捷航飞机因这项控油改革出了差池,那林总的麻烦可就大了,你说,是不是呢?”

唐潇潇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陈凌却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只得闭紧嘴巴,瞟了一眼聂卓扬。

不料聂卓扬也正看向她,眸色幽黑,如深潭一般看不到底。

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聂卓扬眯了眯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隐秘的弧度,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唐潇潇恨不得扑过去扯平他的嘴角,最终却只能咬牙垂下了眼帘。“你这是完全的主观臆测!即便有亲属关系又怎样?”陈凌神色一肃,语气微冷,“民航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朋友,同学,亲戚,谁能保证不会遇上?但我们有严格的管制流程,又有先进的自动化进离港排序,还有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记录仪,你们有什么怀疑,可以来看录像、听录音,看看我们的管制员有没有违规操作!”

陈凌四两拨千金,顿时压下了这个话题,会议继续,接下来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地空通信录音。事实胜于雄辩,最后,事件被定性为因天气原因导致长时间绕飞造成的意外,不属于人为差错。

三家皆大欢喜,握手言和,只有唐潇潇又是气愤又是委屈。

出了会议室,陈凌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小唐,以大局为重,无须太在意别人怎么说。”“陈主任,我不是……”唐潇潇说不下去了,不知该怎么解释。魏碧的犀利她在学校时就曾领教过,她气的是聂卓扬,肯定是他跟魏碧乱说她和林宇凡的关系!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星航的两个人。聂卓扬把椅子转了半个圈:“魏碧,你今天是不是应该事先和我沟通一下?”

魏碧正弯腰收拾着桌面的材料,闻言一叹:“我只是想帮你而已,你刚到滨海总部不久,最年轻的机长,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呢!你可不能出错。”

聂卓扬抬手按住了她刚刚摞到一起的材料,声音一沉:“我聂卓扬一向靠的是技术和能力,清者自清,不需要玩那些花样!”“是吗?”魏碧站直身,冲他盈盈一笑,“聂机长,听说你放弃了培训改驾空客最新也是最大机型A380的机会,反而增驾了星航快要淘汰的CRJ机型执照,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捷航只有空客A320和CRJ机型?”

聂卓扬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无稽之谈,星翼航空可是东南地区的巨头,谁那么傻会舍了星航而转投一家民营的航空公司?”“星航再大再好,哪怕你将来做到总飞行师,又能如何?捷航就不同了。”魏碧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卓扬,我知道你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事业,证明给你父亲看。林宇凡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但他受伤都几个月了,捷航最重要的运营总监却仍然没换人,现在暗地里都传言他将会是捷航的接班人……”“魏碧!”聂卓扬打断了她,眼中冷厉的寒意一闪即逝,又迅速转为平静,略带讥诮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但只怕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捷航融资的事吧?”

魏碧的淡定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胸有成竹:“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回来呢,真的是因为聂姨想要落叶归根?还是,不放心捷航这块蛋糕被人瓜分?”

聂卓扬不屑地哼了一声:“捷航可不姓卓,他卓其远一个人还做不了捷航的主!”“那当然,除了董事长,还有那么多股东呢!”魏碧配合地笑了笑,“卓扬,你可知道那位从不在捷航股东大会上露面的大股东是谁?听说这可是个大秘密!”“我对所谓的秘密一向不感兴趣,尤其是捷航的。”聂卓扬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潇潇从机场坐班车一路回到家门口,才发现背包落在会议室了,她竟然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空着手回来了,现在除了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只剩下口袋里的乘车卡。

父亲今晚在雷达站值班不回家,母亲大概还飞在太平洋上空,唐潇潇站在家门口失神良久,才垂了嘴角,悻悻地下了楼,准备去单身宿舍看看,找个空床位将就一晚,顺便找同事蹭顿饭吃。

下了楼没走多远,唐潇潇就见到那辆海南牌照的路虎揽胜停在路边的树荫下,高大威猛的车身被雨水冲刷过后,原本看似简单的黑色竟透出隐约的湛蓝,像是一只蛰伏的猛兽。

车上只有聂卓扬一个人,头仰着,座椅几乎打平,一双长腿斜斜翘在仪表盘上,嘴里叼着根烟,眼睛半睁半闭。明明是放浪形骸的姿态,在他身上却透着洒脱率性,加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深沉样子,竟惹得过路的女孩们频频回首。

想起下午的事,唐潇潇气不打一出来,走过去揶揄道:“聂机长,等女朋友呢?”

聂卓扬收回脚,坐直了身子,把指尖的香烟一弹,撇了撇嘴:“你是说上次那个?还不是我女朋友呢,就犯公主病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唐潇潇皱眉:“你怎么乱扔烟头?着火了怎么办?”“才刚下过雨!”聂卓扬斜眼瞥她,“小辣椒,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操不完的心。”

唐潇潇哼了一声:“你怎么又不开保时捷了?难道那也不是你的车?”“说对了!还真不是我的,是借的。我这外地车牌下班高峰期去市中心不方便。”聂卓扬说着爱惜地抚了抚方向盘,然后抬头看向她,眸光微转,“可我这人就是长情,念旧,不舍得换,你说怎么办?”

唐潇潇触及他的目光,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连忙别过脸去,想了想又转回来,把手伸到他面前,一脸的理直气壮:“别管你的车了,先借我十块钱!”“十块钱?”聂卓扬一愣,随即弯起唇角,掏出钱包往她掌心一拍:“都拿去吧!”

唐潇潇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打开来刷刷抽出两张五元,把钱包往他怀里一扔,扭身就走。

转过两个弯,前面一栋九层的白房子就是美女云集的空乘宿舍,俗称“空姐楼”,楼对面就是“彩虹餐厅”,物美价廉,唐潇潇坐下来刚点了份油泼辣子面,便看见聂卓扬迈着一双长腿也进来了。“老板,来碗牛肉面!”聂卓扬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叹道,“小辣椒,你可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专一,每次都吃油泼辣子面,吃不腻么?”“我明天还你钱。”唐潇潇低头拆着一次性筷子,泄愤似地把包装纸用力扯来扯去。“我明天航段多,晚上回不来。”聂卓扬手肘支在桌子上,看着她缓缓道,“就十块钱,你故意寒碜我是吧,唐潇潇?”

唐潇潇抬头瞥他一眼,扬起手:“老板,加菜:酸辣凉粉、红油抄手、毛血旺、水煮鱼、辣子鸡,嗯,再来个麻婆豆腐,就这些吧。”

聂卓扬静静看着她如数家珍地报菜名,忽地轻轻一笑:“要不咱们出去吃吧?这里又不是川菜馆子。再说大热的天吃这么辣,不怕上火?”

唐潇潇放下筷子,一脸的严肃:“那天你的飞机真没油了?”“憋到现在不容易吧?瞧你这副模样,就跟小时候板着小脸问我是不是真没带作业本一个样!”聂卓扬笑吟吟地看着她,顿了顿又问,“那么,你是以捷航运营总监的小姨子身份问,还是以星航飞行员的发小身份问呢?”

唐潇潇拧眉瞪他:“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然在调查会上拿这个做文章,好卑鄙!”

聂卓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浅浅勾着唇角,任由她冲自己发火。

唐潇潇不见他反应,哼了一声,又道:“是你在魏碧面前乱嚼舌根的吧?谁说林宇凡是我表姐夫了?我表姐可没嫁给他!”“哦,你表姐安琪……”聂卓扬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前阵子的同学会上我可听说她在美国早就有了别人呢,不然林宇凡这次车祸受伤,也轮不到你去做田螺姑娘照顾他吧?”“就是我表姐听说他受伤了,才托我照顾他的。我表姐……”唐潇潇迟疑了一下,“她那边有事才回不来的。”“没事她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林子?难道是怕他伤心?”聂卓扬打量了她一眼,放轻了声音,“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你想多了!他在我心里,一直是我仰慕的师兄而已。”唐潇潇语气坚定,白皙的脸庞却微微地泛红了。“看,脸都红了,你还是没学会说谎。”聂卓扬说着,语带讥诮地笑了笑,“怎么样,暗恋自己表姐夫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胡说!你懂什么?”唐潇潇被他一句话激得险些失控,重重把筷子撂在桌上。

他怎么会懂得什么才是暗恋?暗恋,是最好的哑剧,说出来却可能会变成悲剧;暗恋,就是她遍体鳞伤,而伤害她的人却一无所知,更悲哀的是,她还要装作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别激动,激动代表着欲盖弥彰。”面对炸了毛的唐潇潇,聂卓扬更加风轻云淡,“好在他并没有想多,不然那天去机场接你送的就是玫瑰而不是马蹄莲了。”

马蹄莲,是她最喜欢的花,却与爱情无关,代表着纯洁、纯净的友谊。

唐潇潇配合地迅速偃旗息鼓,幽幽低下了头,因为低着头,所以也就错过了聂卓扬眼中的纠结和不忍。“好了好了,是我胡说八道。来,吃菜,吃菜!”聂卓扬说着夹了一筷子给她,自己也吃了一大口菜,顿时辣得直抽气,还不忘一语双关地道,“这么辣,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尤其林子,一向不爱吃辣的……”

唐潇潇咬了咬嘴唇,猛地抬起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了,别想转移话题!说回飞机没油的事,我以一名管制员的身份问你,行吗?”

聂卓扬便也肃了肃神色,放下筷子,认真地答:“我以一名飞行员的身份回答你,是真的没油了。”

唐潇潇哼了一声:“那天要不是我们总主任抢了话筒去指挥,还不知会出什么大篓子呢。”

聂卓扬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那天的天气,我一路上都是积雨云和雷暴,航路绕飞,兜来兜去,总算飞过来,这边强雷雨不能落,让我去临川机场备降。谁知飞过去临川那边也接收不了,盘旋等待了快一个小时,我只好又飞回来,好不容易排上队进港,最后就剩下几分钟的油量,你说,我能让吗?我敢让吗?”“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唐潇潇撇撇嘴。“从小到大,你没少错怪我!”聂卓扬摇了摇头,一副掏心掏肺的诚恳样子,“不过要早知道你这么为难,我拼着把飞机开到没油了紧急迫降,也得听你指挥呀。”

唐潇潇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放低了声音:“阿卓,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捷航油量改革的事?”

聂卓扬一怔,恍惚间仿佛回到童年时,两人坐同桌,前一分钟她还因为打开书看见他放的死蟑螂而吓得大哭,下一分钟就抹抹眼泪,抽抽鼻子,认真地盯着他看:“阿卓,你昨晚没背课文吧?错了这么多。”然后不过一会儿,她又拧着秀气的眉头,用铅笔尖狠狠地戳他的胳膊:“阿卓,自己写,不许抄我的作业!”

阿卓,她有多少年没这么叫过他了?自从高中又进了同一所学校,她就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他聂卓扬,或是半开玩笑地跟其他同学一样叫他聂少爷。而这个“卓”字,后来也成了他最痛恨的字……

聂卓扬甩了甩头,仿佛将不愉快的往事甩掉,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隐隐有些低落:“你是想说我在针对林宇凡?唐潇潇,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素质?一架飞机上百号人,也是我能拿去斗气的?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后面的就是捷航的飞机。”

见唐潇潇不再反驳,聂卓扬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谎报油量的其实可能是捷航吗?少绕飞两圈,省下的油量很可观。”

唐潇潇认真想了想,点点头:“捷航怎样我不管,反正,我信你了。”

聂卓扬定睛看了看她,忽地朗声一笑:“好,就冲这句,我得好好请你一顿!走,咱们换个地方!”说着他起身拽起唐潇潇的手。

餐厅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眸光流彩,一如当年那个为梦想追逐的阳光少年。他的手掌比当年宽厚,掌心也不再汗湿湿的,而是温暖干燥,坚定有力。

他们这就算是握手言和了?唐潇潇有些迟疑地站起来。“潇潇,可找到你了!”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推门进来。“灰太……郎泰?什么事这么急?”唐潇潇连忙松脱聂卓扬的手,迎了上去。郎泰是塔台负责维护设备的机务员,绰号“灰太狼”,一向做事沉稳,很少见他这么着急。“你的背包落在安监部会议室了,他们送到塔台,我帮你拿了回来。刚才一路上手机响了好几回,来电显示是‘林师兄’,怕是有什么急事?”郎泰把一个牛仔背包递过去,抹了抹额上的汗,憨憨地笑了笑。

唐潇潇接过背包,连忙翻出手机。上面已经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林宇凡打来的,最后是一条短信:“潇潇,对不起我才知道,是我连累你了。”

看来消息传得真快,唐潇潇担心林宇凡,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转身跑了出去。

聂卓扬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红彤彤的菜肴,心里颇不是滋味,无奈地撇了撇嘴,扭头对郎泰道:“兄弟,要不,一起吃?”“我不吃辣的。”郎泰摇了摇头,然后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是潇潇的……”

聂卓扬对他的打探略有不快,其实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发小?同学?朋友?似乎都不确切。于是坐下来夹了一只红油抄手:“兄弟,不想吃就请自便吧。”“辈分错了。”郎泰一脸的严肃,伸出五指粗短的厚厚手掌,重重拍了拍聂卓扬的肩头,“我是潇潇的表叔!”“啪”一下,聂卓扬被他拍得手一抖,馄饨跌落碗里,溅起一大片红油,正待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年轻的表叔,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我刚刚得到消息,林宇凡今天下午去医院拆石膏了,不过,”电话那头,魏碧意味不明地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没能站起来。”第二章不信相思浑不解

午后,七月盛夏的北京,天气晴朗而干燥。停机坪蒸腾起阵阵热浪,廊桥缓缓伸出,严丝合缝地吻上一架机身涂绘着银翼与星辰标志的的空客A320飞机。

机舱内一切均已准备就绪,靓丽的空乘们站在入口两旁,脸上挂着微笑,等待着迎接旅客。

乘务长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温柔娴静,长发在脑后盘得一丝不苟,胸口的金色铭牌上印着“叶茹”三个字。她看了眼站在驾驶舱门口的机长,心中有些疑惑。

只有极其重要的客人登机,机长才会亲自出迎,但本次航班并没接到有VIP旅客的通知。叶茹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问道:“今天有重要客人?”

年轻英挺的机长看着廊桥通道,目光有些沉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马上回过神来,摇摇头:“哦,是我一个老同学,受了伤,行动不太方便。”

叶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会照顾好。还没等旅客上来,机长却已转身回了驾驶舱。

旅客陆续登机,果然有辆轮椅。叶茹连忙过去,帮忙将腿脚不便的客人挪到座位上坐好。

推轮椅的中年男人道了声谢,也在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细心的叶茹见轮椅客人嘴唇微微干裂,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走过去俯下身:“林先生,请喝水,是温的。”

她的语速和缓,声线低柔,带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让林宇凡不由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

空客A320的头等舱只有两排共八个座位,叶茹按照惯例,早在登机前就已经用心记下了乘客的姓名和特殊要求。这位旅客腿伤未愈,医院开证明可以乘机,需要轮椅服务。

叶茹微微一笑,把杯子小心地放到林宇凡手里:“林先生,您的水,请拿好。”

林宇凡握住杯子,神情郁郁地抿了一口水。

跟在后面的唐潇潇在一旁看着,不由感慨,星航头等舱的服务真是贴心到家了,不像捷航,虽然算是排名靠前的民营航空公司,但一向做廉价航空,机队清一色的不设头等舱,轮椅上机不方便,所以林宇凡才会乘坐其他航空公司的飞机吧?

这次林宇凡是专程来北京看腿伤的,他是捷航高管,身边又没什么亲人,董事长卓其远特地派了专人随行照料,可见对他的重视。唐潇潇则是利用航线实习的假期和机票,坐不了头等舱。

隔板后面就是高端经济舱,唐潇潇把随身行李放好,却见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人。“对不起,小姐,您的座位不是这里吧?”唐潇潇和颜悦色地询问。

靠窗边座位上的女子一副蝶翼形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纹丝不动,恍若未闻,身上还隐约散发出酒气。

唐潇潇飞机坐得多了,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以往她也就换过去了,但今天她想就近照顾伤患,可不想随便让,于是抬手示意空乘过来。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但那女子就是不肯回去,明明前面头等舱已经满座,还闹着要升舱。在前舱的叶茹见这边动静闹大了,便走过来劝她回自己座位去。“我向来都是要坐头等舱的,这什么高端经济舱,已经够挤的了,后面的座位那么窄,腿都伸不开,怎么坐?”墨镜女把身子往后一靠,一副坐定了这里的架势。“您上飞机前喝过酒是吧?”叶茹闻到扑鼻的酒气,略皱了一下眉,耐心地劝导,“两个小时之后的航班是架空客A380,头等舱座位很多,不如您转乘那个航班?”“我是坐飞机又不是开飞机的,喝了一点酒有什么关系?”墨镜女把墨镜往下拉了拉,“你知道我是谁吗?耽误了我的正事你负的起责任?要不是赶时间,谁想坐你这破飞机!”

叶茹也不着恼,风轻云淡地道:“不管是谁,都要遵守飞机上的规则,请您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免影响飞机正常起飞。”“我坐在这里,怎么就会影响飞机起飞了?”墨镜女没好气地嚷嚷。“飞机上座位的安排都是要计算配重比的,如果您不按位置坐,会影响安全,机长可能会拒绝起飞。”叶茹语速低柔,不急不缓。“别蒙我了!换个位置而已,哪有这么严重?你们这是故意刁难!”“的确是有这么严重。”肩上扛着金灿灿四道杠的机长出现在叶茹身后。

唐潇潇一愣,没想到今天这班机竟是聂卓扬的,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

聂卓扬走上一步,清朗的声音不急不缓:“每个航班在起飞前,地面配载平衡部门都会根据旅客的人数和所装货物的重量,计算出飞机的平衡参数,将旅客合理分布在飞机的某一座位上,而我们飞行员就会根据相关平衡参数来飞行。因此是不允许旅客擅自调换座位的,以免飞机失衡影响操作性能而危急飞行安全。所以,请您立刻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番话说得墨镜女哑口无言,而后面的旅客见到年轻英俊的机长亲自出来解释,纷纷探头观望,像见了明星一样兴奋激动,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相机拍照。

听到快门的声响,墨镜女缩了缩肩膀,头一低,把脸转向了窗口。“请您配合,否则这飞机就留在北京不用走了。”聂卓扬神色肃然,声音冷静中透着威严。

后面早有乘客对墨镜女的嚣张和自以为是不满,顿时嘘声四起。最后墨镜女无奈,只得站起来。她的助理从后面过来,打开头顶行李舱,正要帮她把随身行李拿下来,她却抢先抬手,负气地用力拽下了行李。

唐潇潇正站在行李舱下方,还没来得及往旁边让开,二十吋硬壳行李箱已经落下来撞在了她的额角。“哎呦!”唐潇潇痛呼一声,跌坐到地上,捂住额头。

聂卓扬抢上两步扶起她,一脸的紧张和关切:“怎么样?”

唐潇潇缓缓摇了摇头,觉出有些头晕,额角也火辣辣的疼,把手放下来一看,果然上面沾了些血。

聂卓扬顿时神色一厉,把她交给旁边的乘务长,向前拦住了正想往后舱座位走的墨镜女,沉声道:“请您下飞机吧!”“什么意思?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墨镜女闯了祸依然嘴硬。

聂卓扬也不多说,唇角紧抿,冷着一张脸,侧身让了让。

墨镜女一看,后面上来两个警察,顿时慌了:“我不下飞机!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赶我下去?我今晚在滨海有新剧发布会,各大媒体和粉丝都在等着我……”

任凭她连声叫嚷,还是被警察带到了舱门口。“等等!”聂卓扬叫住了她。

墨镜女一喜,扬起脸哼了一声:“我可是主角,发布会就等我呢,你们可耽搁不起!”

不料聂卓扬指了指额角贴了条创可贴的唐潇潇:“请向这位旅客道歉后再离开。”

墨镜女一愣,然后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走就走,让我道歉,没门!你们等着,我要去投诉!”

唐潇潇见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心中大为解气,额头的伤口好像也不疼了。她冲聂卓扬感激地笑了笑,一转头却对上林宇凡幽暗如墨的眼眸,不由心头一沉。

林宇凡受伤三个多月了,骨折的部位也已经拆了石膏,可是仍然腿部无力,不良于行,这次在北京求医的情况也并不太乐观,专家说只能先做复健锻炼和针灸看看。

唐潇潇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座位,飞机按时起飞,谁也没想到,之后会余波未了,再掀高潮!

当天在机场守候女明星的大批粉丝都扑了个空,而当晚的新剧发布会,主角没露面,引得媒体纷纷评论该女星耍大牌,这时女明星才透露她缺席的原因是被星航机长“无故”赶下了飞机。

这下女明星的粉丝们炸了营,谁也想不到,网络的力量会有如此强大,粉丝们竟然通过聂卓扬实名认证的微博,挖掘出他和唐潇潇的同学关系。原本聂卓扬不过是行使机长的权利,把醉酒闹事伤害旅客、有可能危害飞行安全的女明星赶下了飞机,处置并无失当,结果却被明星粉丝们炮轰为以公济私,挟怨报复。

聂卓扬的粉丝也不少,纷纷力挺他。只是人多口杂,难免有人说出一些过火言论,顿时受到了明星粉丝团的口诛笔伐,把聂卓扬称为“史上最牛机长”。

事情愈演愈烈,迫于各方面压力,聂卓扬取消了自己微博上“星航机长”的实名认证,并向广大网友道歉,称自己的粉丝因意气用事,用语不当,将问题引向了与事件无关的方向,但大家的出发点由始至终都是航空安全。随后聂卓扬提出了休假申请,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

海天御苑坐落于滨海市的滨海大道旁,是繁华的市中心难得一见的园林式高级住宅小区。上午九点多,小区里静悄悄的,该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只有几个推着婴儿车的老人家坐在树荫下边逗弄孩子边聊天。“嘎——”一辆黑色的路虎开进了小区路,潇洒地一个摆尾,准确地插入树下的停车位,刺耳的刹车声惹得几位老人家纷纷侧目。

车门打开,年轻男子捧着大大小小几个盒子下了车,他一身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裤,在旁边沉稳硬朗的车子衬托下,更显得身姿修长挺拔。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几栋楼,有些慵懒地扬了扬唇角,阳光洒在他斜飞的眼角,映得眉目鲜明,不是别人,正是处在“休假式”停飞期的聂卓扬。“史上最牛机长”自嘲地笑了笑,径直走向中间一栋楼,坐电梯上去,腾出一只手来拿钥匙开了门,进了912号房。

这是林宇凡的寓所,他受伤后仍是一个人居住,只请了钟点工照料日常起居。

聂卓扬进到书房,环顾一下四周,对林宇凡道:“这次给你介绍的钟点工感觉怎么样?田姨可是从三甲大医院退休的护士,要不是家里遇到经济困难,也不会出来打工。”“谢了,她很好,几乎每天八个小时都待在我这儿,跟贴身保姆没差别。”林宇凡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有些疲倦地伸手揉了揉额角,“说吧,有什么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聂卓扬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全套的智能语音识别声控系统,有了这个,你在躺床上就可以随意开关大门和控制所有房间的灯光了。”

林宇凡意兴阑珊地扯了扯嘴角,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是觉得我站不起来了,所以才雪中送炭吗?”“你的伤没好,说话难听我不跟你计较。”聂卓扬不再理会他,自顾拆开包装盒,开始连接硬件,然后调试软件。

半个小时后,聂卓扬拍了拍手,站直身:“装好了!要不要试一试?”

林宇凡淡淡一笑:“你这么能干,不如顺便帮我通通下水道吧,洗手池堵住了。”

聂卓扬看他一眼,无所谓地笑笑,捋起衬衫袖子:“没问题。”

过了一会,聂卓扬把一枚闪亮的万宝龙袖扣扔给林宇凡:“袖扣掉进去了。”“原来是这个堵了。”林宇凡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袖扣上摩挲了两下,垂着眼帘,似在遥思。

聂卓扬望了眼门口:“那丫头今天下夜班,过不过来的?”“她不会过来了。”林宇凡将袖扣攥了攥,拉开抽屉,扔了进去,“你倒记得清楚。”“当然记得。他们四天一轮班,前天白班,昨天夜班。”聂卓扬有意说得详细,把打湿的袖口又往上卷了卷,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停飞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了,还是去给你把水管接好。”

聂卓扬刚进了洗手间,唐潇潇就拎着袋东西开门进来。

林宇凡听出是她的脚步声,转过轮椅,涩声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唐潇潇站在书房门口,闻言一愣:“你虽然和我表姐分手了,但我们还是朋友吧?”“难道你以为我们还能是朋友吗?”林宇凡冷淡地说了一句,就转回轮椅,拉开抽屉,胡乱翻着。“反正你的伤没好之前,我还是会来的!”唐潇潇走上前一步。“可这里不欢迎你!”林宇凡攥紧了拳,冰冷的金属袖扣硌得掌心生疼,“我现在不想见到和安琪有关的任何人,尤其是你!你离我越远越好!”

唐潇潇绞着手里的购物袋,咬着嘴唇不出声。

林宇凡转过脸,微微冷笑:“你怎么还不走?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只是腿瘸了,可我还不是个废人!”

唐潇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那神经质的冷笑,这还是从前那个斯文隽秀、风度翩翩的林宇凡吗?可对上那双暗沉的双眸,她心头的羞恼和失望顿时又变成了酸楚,有些无措地伸出手去拽他:“师兄……”

林宇凡用力拨开她的手,声音冷淡:“唐潇潇,你明知安琪在美国早就有了别人,还一直瞒着我?别忘了,我是个男人!但凡你真心把我当朋友,就不会这么做!”“叮当”一声轻响,什么细小的东西随着林宇凡一扬手,跌落到地板上,闪闪发着光。

那是一颗银色的袖扣,是她上个月为了庆祝他拆掉石膏,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奖金买给他的礼物,袖扣上还刻了他的名字缩写,原本是一对,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唐潇潇弯腰把袖扣捡起来,咬着下唇,涨红了脸,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林宇凡转过轮椅,面向着门口的方向,缓缓张开手。

手心里,是另一颗袖扣,纯银长方形,一端带着万宝龙特有的六角白星标志,仿若一枚闪烁的星星,散发着精致的光华,优雅无匹,却又寂寞清冷。“林宇凡!”随着一声怒喝,带着潮湿水汽的拳头正中林宇凡腮边。

轮椅“咣”地一声撞上后面的书桌,林宇凡勉力撑住了才没有摔下去。抬起手缓缓擦了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卓扬,谢谢你给我一拳,这么些天来,只有你没有把我当成残废一样同情可怜。”“我整整七年没跟人动过手了!这一拳算是我替她打的。”聂卓扬揉了揉拳头,又指着林宇凡的鼻尖,“至于咱俩,我等你!等你伤好了站起来,咱们再好好干一架!”

聂卓扬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正巧钟点工开门进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抽出来塞到她手里:“田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些算你的加班费,好好照顾他。”

林宇凡看着聂卓扬离去,自嘲地淡淡一笑,转过轮椅,拿过书桌旁靠着的拐杖,抿紧了唇角,努力撑起身。

他们有多久没打过架了?上一次是在高三。那年的冬天,地处江南的滨海市异常寒冷,过完元旦,竟然下了一场大雪。一天晚自修时,聂卓扬莫名其妙地拽他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打了一架。

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躺倒在雪地上。聂卓扬翻身锤了他胸口一拳:“林子,想不到你这么瘦,还挺有劲。”

聂卓扬还说:“林子你也太不地道了,竟然找潇潇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也不邀请我。”

他当时心头苦涩,却淡淡道:“我其实是为了有借口请她的表姐安琪。”

聂卓扬一愣:“大家传的是真的,你喜欢安琪?”

他不答,只是低头将旁边的雪团成一团,又握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冰凉的感觉。

聂卓扬呆了片刻,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抬手撸了撸头发,使劲甩甩头:“还好你喜欢的不是唐潇潇,她可比安琪差远了!”

那一年之后,快十年了,滨海再不曾下过那么大的雪。

海天御苑离民航小区七八公里,一条滨海大道直通。聂卓扬下了楼,一路开车回去,也没见到唐潇潇的人。他想了想,在小区里又转了一圈,最后把车停在了彩虹餐厅门口。

他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唐潇潇正埋头吃着一大碗油泼辣子面,便在她对面坐下:“放这么多辣椒,是谁惹你生气了?”

唐潇潇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了他一眼:“谁说我生气了?”“你每次一不高兴就来吃辣子面,当然,高兴时也会来吃面,不过是番茄鸡蛋面。”聂卓扬说着一抬手,“老板,来碗牛肉面,大份的!”

唐潇潇筷子停了停,有些迟疑地问:“你怎么这么清闲?倒底是休假,还是被变相停飞了?”

聂卓扬淡淡笑了笑:“不都一样吗?反正我也乐得休息一阵。”“是不是我连累了你?”唐潇潇可不敢告诉他,前段时间她休息的时间全用来刷微博了。她注册了很多个马甲账号,彻夜参与网上的混战,力挺聂卓扬,谁知却是说多错多,好几次被对方抓住言语漏洞一番猛轰……“你想多了。这里面的水很深,与你无关。”聂卓扬摆摆手,又道,“再说,换成任何一个旅客,我都会这么做。维护旅客权益,保障飞行安全,是一名民航机长的职业素养和最基本的责任。”“聂机长,说得真好!”唐潇潇鼓了鼓掌,扬唇一笑,“这下我就放心了,不然可欠下你一个大人情。”“啪!”聂卓扬伸筷子敲了敲唐潇潇的碗边,“咱俩什么关系,跟我这么见外?”“我跟你啊,还真有点复杂。”唐潇潇外头想了想,“你是我的前同桌同学,又是我闺蜜的前男友……”“打住!哪儿那么多‘前’,全错了!”聂卓扬又大力敲了敲她的碗边,“同桌同学没什么前不前的叫法,最重要的一点,你的闺蜜杨不悔同学,不是我的前女友!”

唐潇潇眨了眨眼,促狭地道:“是哦,你当初是想追杨不悔来着,可惜就是没追上。”“我真没那个心!我那时候还小,被大家一起哄,闹着玩而已。”聂卓扬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又道,“有时候,成年人也会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把仰慕或同情,当作是爱。”“就你懂得多,情圣!”唐潇潇白他一眼,低下头来大口大口吃面。

聂卓扬默默看了片刻,低声道:“小雨点,你才下夜班吧?吃饱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的声音和缓磁性,仿佛水过流沙,能抚平一切焦躁和烦恼。唐潇潇抬起头,正撞进那深不见底的瞳眸,不由呆了一呆。

小雨点,他叫她小雨点!小时候每次见她哭了,他就会喊她小雨点,不再调皮欺负她,反而想方设法来逗她开心。“你看你,黑眼圈加大眼袋,头发乱蓬蓬。”聂卓扬撇了撇嘴,一副嫌厌的表情,直摇头,“赶紧回去睡觉去,邋遢丫头,丑死了!”

唐潇潇眨眨眼,然后忿忿地哼了一声。刚才那个神态认真、眼神温柔的聂卓扬是她的幻觉吧?看来她真得赶紧睡一觉。

夕阳西下,喧嚣的城市褪去了一天的燥热,金色的余晖从楼道的窗户中映进来,将912门口那高挑婀娜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

叶茹试了几把钥匙才开了大门,进去换了拖鞋,静静地打量了一下陌生的屋子,然后将购物袋放在餐桌上,走到卧室门口。“林先生,我是田姨的女儿。她下午去超市买东西时摔了一跤扭了脚,今晚就由我来给您做饭。”叶茹的声音低柔和缓。

房间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床上的男子斜靠在枕头上,一只手臂遮在额头,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

叶茹闻到浓烈的酒气,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酒瓶,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俯身再次询问:“林先生?”

男子含糊地“嗯”了一声,手臂垂下来,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当叶茹看清那双眉微蹙的清俊容颜时,不由讶然。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世界虽然很大,有时又很小。原来这位林先生,正是聂机长的老同学林宇凡。

叶茹见他双眼紧闭,两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颇为急促,心里一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竟是发烧了。

她正想伸手去开台灯,突然被林宇凡一把抓住:“潇潇,是你吗?”

叶茹正待张口否认,却见他闭着眼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别,别出声!我知道这是梦,就让我在梦里多待一会儿。一切都是梦,没有车祸,我也没有受伤!”

叶茹于心不忍,轻轻拉下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在他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们都走了!”他抓着她的手,那样用力,甚至手背上青筋隐现,“我知道你不跟我说安琪的事,是怕我伤心难过。其实我去年就知道安琪另外有人了,我只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毕业时我跟她一起去美国读书,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但那时卓其远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职位,我对安琪的感情不足以让我心甘情愿舍弃大好机会,我更舍不得,离你那么远……”

林宇凡有些颠三倒四地诉说着,叶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指,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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