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永生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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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梦试读：
作家梦
作者：周永生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02-01
ISBN：9787506349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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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作家梦
人生有许多的梦，梦来了，梦醒了梦也完了。作家梦五彩缤纷、色彩纷呈，源远流长刻骨铭心。天下人共拥之，天下人同亨之，唯人孜孜不倦地追求，立志锲而不舍去圆梦……作家梦里有一群人不同环境、不同机遇、不弃不离地演绎着梦……己丑年春立卷
开场白
痴心追梦梦不开，矢志不渝苦徘徊。寻得黄粱枕梦里，南柯一梦心已甘。第一部 追梦
为追梦忍痛割爱，人间事难能两全“海味！你听嫂子一句话，山珍是真心地爱着你呢。你瞧瞧，这是人家忙里偷闲地为你织的毛衣毛裤，今儿个全让我给你捎来了。过来呀！你穿上试试，保你小子变个人样。别犟性了，瞧你俩老大不小了啥时候才能安下家呀！”“拜托你了好嫂嫂，只管个儿嘀咕啥呀？”“你说嫂子嘀咕啥，三十岁的人了真想打单身吗？”“单身好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真心话吗？简直是一派胡言。嫂问你，不当作家不成家也是你讲的？”“我是这样行动的，这想法错了吗？”“大错特错，作家成家谁犯谁啦？”“谁犯谁我没考虑，不成家是我的心愿。”“呸！你在嫂子面前还打埋伏眼呢，说实话，既然不打算成家，你与山珍睡什么觉啊！”
睡觉！
这话该咋回答呢……海味想到睡觉一事，余下的话咽回去了。承认睡觉吧那又不是睡觉，不承认睡觉吧，确确实实地与山珍又睡过觉……不回答？不好，回答也不好。睡觉啊睡觉，你让海味蒙头转向，一时难以回答。
海味嫂质问海味睡觉，不是自个儿与自个儿睡觉，难回答便是你海味与山珍睡过觉了。男人睡女人觉原本无可厚非，你海味千般说词不当作家不成家，不成家与山珍睡觉岂不是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海味嫂关键时刻使出来杀手锏，目的显然清楚，你海味睡了山珍的觉，责无旁贷地娶山珍，不娶山珍你与山珍睡什么觉啊！事实清楚，证据明白，你海味不娶山珍如何取信于人，你海味抛弃了山珍你便是当代的陈世美。
海味嫂盘诘海味与山珍睡觉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信口雌黄。你海味千真万确地睡山珍，心安理得地躺进了山珍的怀里睡过觉，贴着白皙润滑的女人肌肤睡过觉。那觉睡得香香的、甜甜的，嗅着女人淡淡的体香幸福极了。
成家呗！不能成家！海味在内心里极其痛苦地高声呐喊：成了家还能圆作家梦吗？油盐柴米酱辣醋糖哪一宗少得了？抚儿育女要吃要穿没有一件事你不操劳……不能成家！不能成家！成家是坟墓，家庭琐事完全将你束缚了。想一想，作家梦非一日之功，著书立传要跳出三界。六根清净不了，你还作什么家呀！
海味一意孤行地选择先作家后成家，名利双丰收。如今都快三十岁了作家至今没实现，成家也在九霄云外。海味难受极了，急的不是想成家，急的是山珍旧事重提，十年前两人的睡觉泄密给他嫂。山珍啊山珍，你这不是要挟人么？
海味睡山珍，睡了觉说不清，男人睡了女人觉你能说得清吗？海味啊海味，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几番想给嫂嫂讲，睡觉他承认，不过那觉睡得出污泥而不染……谁信呢？别说嫂嫂不相信，大男大女抱着睡觉你敢说抱怀不乱吗？谁相信啦山珍睡海味，海味睡山珍。
人世间，事出有因却又是非难辨。许多事想说清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少的事说不清楚日久天长的自然地清楚了。
生活里机遇随时有，艳遇经常出现，把握得好一步登天，把握得不好是非缠身。
海味睡山珍原本一段佳话，大好事。海味认为是大坏事，大坏事结婚缠身当不成作家，将艳遇拒之千里，辜负了山珍的一片情。海味回想着十年前睡觉的既成事实不想辩解，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时光倒流，十年前。
高考在即，学生们焦头烂额，日夜里废寝忘食地复习功课迎接考试。
一天，山珍来到海味的家，一进门见海味娘正择菜，就亲亲热热地唤着娘。海味娘一见山珍来家，兴奋中喜不自禁地喏喏连声：“哎！好闺女来啦。”两人见面真像久别重逢的亲人，激情满怀地无话不说。“我帮娘择菜好吗？”“好！”“我给娘烧饭好吗？”“好好好！”“往后每天给娘做家务要不要啊？”“要要要。”“海味真要是不喜欢我咋办啦？”“娘给你撑腰。”“海味如果要赶我走呢？”“娘为你作主。”
两人对话高喉大嗓地传进了海味的屋子里，气不打一处出的海味从屋子里边甩出了话来：“真不知羞耻，人家的娘你叫娘。”
海味娘听儿子放出的话刺耳难听，矛头对准着山珍。山珍得罪你海味啥了……海味娘越想越来气，冲着里屋大声嚷：“你小子骨头硬了，有本事站出来。”
话声一落，海味出现在厢房门口，冲着山珍哇哇地吐着舌头扮鬼脸。海味娘一见儿子怪相迭出，气不打一处出地喝问海味：“你给山珍认错不？”
海味高昂着头：“没错认啥错呀！”“好小子，反了你了！”海味娘怒火冲天，从地上拾起一把扫帚，高擎在手向海味砸了下去。
一旁的山珍急坏了，抱着海味娘胳膊求着情：“娘！你老别生气了，海味和我闹着玩儿。”“哦哦好好！娘听你的饶了臭小子，娘心里醒着呢，你是心疼着海味呢。”“娘，你别误会，高考即将到了，同学们聚会复习功课，我是来请海味一起去的。海味学习成绩好，同学们都希望他帮助帮助。”“好哇这是好事，山珍讲得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人多主意多，互相帮助进步快。你小子愣着干么？还不快去拾掇课本随山珍复习功课去。”
海味娘发下话了，海味不得不从。性子倔强的海味谁都不怕，就怕自己的母亲，母亲生养了自己可谓恩重如山，顺听顺从这一点海味完成得相当出色。不理解的是山珍对他特要好，他对山珍也特别地好。好就好呗，你山珍把别人的娘认作娘，呼来唤去多难听啦！不可否认，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咱俩的交情，戏谑咱俩是天生的一对儿，一对儿便一对儿吧，我和娘的母子情你不应该全占据了。
小时候的山珍聪明美丽、能歌善舞。小时候的海味调皮捣蛋，同样地聪明绝顶。从小学到中学，哪一届老师不喜欢他俩，调整桌位，十年里山珍海味一条课桌里磨砺出来的。日久天长地朝夕相处，随着年龄递增，这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产生了牢不可破的情谊。不管是老师也好，同学们也罢，不可否认地一致认为，海味山珍是一对理想的……余下的话就不用明说了，瞧在眼里的人早已是心知肚明了。
相互倾慕日久生情，是好事不是坏事。坏事的是海味自己，自作聪明地信誓旦旦：先作家、后成家。不成条文的自律，却成了海味对山珍的爱设下的一道屏障，画地为牢地禁锢着自己，从此产生了奇怪的心理：爱山珍却不敢接受山珍的爱，不爱山珍兀是个于心不忍。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回头说山珍邀请海味去帮助同学复习功课，二人相跟着出门，结伴儿走进镇子里天喜的家。
天喜的家在石头镇中街，前厅后堂，再加上后院还有一座古老的绣楼。前厅实质为街面房，租赁给外乡人经商生意，后堂为四合院，正面是客厅，左右为厢房，一束阳光从天井里照下来，四合院里明光亮堂。客厅里一张八仙桌，八仙桌古色古香年代久远，四条油漆长凳历经沧桑永不褪色闪闪发亮。
天喜的爹妈工作在县里，公务繁忙平时极少回家。偌大的祖业让天喜独揽大权。进进出出就天喜一人。天喜姑娘十八岁，越变越好看的天喜身材丰满得像男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一对会说话的酒窝深情厚意令人留连。
山珍带着海味来到后堂里，宽大的八仙桌四方，三个方位坐着仨女生。上边主人天喜，右边是快嘴女生，下边是应声虫女生了。唯有左边桌位闲着，不用打听海味知道是山珍的宝座了。四女生和海味一个班级，高考应届毕业生。
山珍一进门便嚷：“海神驾到！”言毕径自去左边方位坐下了。同学们闻声扬面，满面堆笑地点头，算是给海味接驾了。接下来，各自先先后后地低下头去全神贯注的复习功课。
海味这下犯难了，自个儿受山珍之邀前来参与复习功课。一张桌子四个边，全给女生们把持着。自己坐哪？屋子里又没有多的坐凳……海味犯难之际，倒是主人天喜想到了，扬面先是对海味报歉地一笑，然后调侃地问同窗：公主们！谁给海味让个座啊？
快嘴女生头也不抬地讪笑着：山珍呗！
应声虫女生扬面一唱一合：就是的！
快嘴继而又逗哏：公不离婆哟！
应声虫热烈响应：秤不离砣哟！
嘻嘻嘻……
哈哈哈……
满堂轰笑，一屋子嚷叫。
山珍愤然作色，嘴损人誓不饶人：笑笑笑，吵吵吵！没见过稀奇是吧，俺让你们瞧个够，俺让你们笑个够。
言出即行的山珍，大大方方地对海味昵称：“快来呀郎君！”双手拥着海味坐下，然后俯下身去，凑近海味的脸膛“嘣”地一声，美美地给海味一个香香的吻。“妈妈呀吓死人喽！”“哇呀呀眼馋死唷！”“嗳呀呀俺受不了啦！”“嘻嘻嘻……哈哈哈……”
天塌地陷，人喊马嘶炸营了。
高考在即，难得一笑的考生们抓住了笑柄笑个没完，拿住了把柄乐个没完。原本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四个女生搭配上了一个男生，四加一得五，谐音为武，武便要动作，动作开来戏里有戏，戏外也有戏了。
笑笑笑！笑弯了腰的、捂着肚子的、笑出了眼泪的形态各异，目标唯一尽情尽心地笑，开怀爽朗地闹：“爱我一个好不好？”“好！”“亲我一个妙不妙？”“妙！”“抱我一个要不要哇？”“要要要！”
山珍没笑，海味也没笑。演戏的台上，看戏的台下，台上演戏台下笑。“俺让你们吵！俺让你们笑。吵死了、笑疯了，烧埋要花钱，瞧病要掏钱。好老公亲我一个，笑死她们！乐死她们！”山珍越叨越火，上劲了大喝一声：“海味呀我爱你！”“别别别！”主人天喜发话了，“再不能亲了。再亲要亲死人了。”天喜双手抹着眼泪，正襟危坐大声宣布：“同学们！端正态度复习功课。”
时光无情总是悄悄地流逝，肚子是标准的记时钟。几时饥了何时饿了，准时报告早点、午餐、晚饭，一日三餐别忘了。
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饥了心里慌。“喂喂喂！今天谁做饭啦？”主人天喜问。“该我了！”山珍起身离座，风风火火地去厨房了。
上帝制造了人，给人制定了一日三餐。一日三餐顾不过来，两餐少不了，两餐若是无法顾及，一餐绝对不能少了。人是要吃饭的，吃不下饭的是病人，不吃饭的是死人。人活着要吃饭，要吃饭去挣钱。晴天挣钱雨天吃饭，壮年挣钱老来吃饭。不管你地位多高，还是平头百姓，不挣钱是吃不上饭的。
山珍走出厨房，双手托住托盘，汗流浃背地走出来了。托盘上的面碗儿热气飘香，五大碗热面顺着秩序摆放在同窗们面前。炸酱面，哇真香！快嘴等不及了，皱着鼻梁贴着碗沿儿大惊小怪。应声虫肚子里早闹饥荒，送一箸面条放进嘴里惊呼乍叫：妈妈呀美死人啦香死人啦！
是真的呀！持怀疑态度的主人天喜撂下课本，凑近碗沿儿一嗅，哇地一声：真不错。随即送一箸面条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惊叫起来：好你个山珍老实交待今天这面为啥香啊？快嘴附合着：真没想到身怀绝技呢！应声虫扑哧一笑：蠢驴，你不明白什么呀！俺们沾的是海神的光。
一言引发轰动效应，面条里吃出了欢声。
海味不吱声，埋头吃饭不理谁，面条喝进了嘴里呼呼呼发出了响声。狼吞虎咽原本男儿本色，海味明知女人惹不起，惹不起便不惹，不惹女人万事大吉。
山珍、海味一条凳，复习功课一条凳，吃饭喝水一条凳了。一条凳上并坐两个人，两个人两条心，海味吃他的，想他的。山珍不一样了，女人心细，想着了自己同样想着了海味。山珍面对同窗的火药阵，是可忍孰不可忍。偏是个海味只知道吃，别人拔出来萝卜带出了泥，海味照样儿不睬不理。海味啦海味！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想过没？一碗味香味美的面条容易吗，不容易。盐重了，醋重了，调味不均香不起来，火大了，火小了，火候未到美不起来。你海味从不谢谢一声，四面楚歌你也不闻不问。海味啦海味，我欠你的啦！赊你的呀！对我如此地冷酷无情。
海味始终不说话，山珍孤立无援垂头丧气地也不愿说话。同窗瞅二人沉默，有机可乘地冷嘲热讽上了台阶，各自抒发出心里的愤。
快嘴首先发难：哎哟哟这不奇怪，人无私心天诛地灭。一碗面条发人深思士为知己者死。平素间，你山珍煮饭不是盐重了，便是没盐了，你我同窗如此深仇大恨。今儿个海味来了，烧饭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色香味美简直出人意料，想不到你山珍虚怀若谷恰到好处地展露了才华，取悦海味跟着沾了你的光。
应声虫不是省话的料，快嘴话音落地接口讥讽道：哎嗨呀犯红眼病了，人家对海味好你不服气了是吧，晚上你烧饭露一手出来瞧呀！
快嘴不服气地嚷：我为谁效劳啊！
主人天喜加入了说词：为我们呗！
快嘴撇嘴说：啧啧啧！提说同性便没劲了。
应声虫损她：为海味呗！商品竞争时代你努力争取呀！
快嘴不服：争你个头啊，借山说水瞒得过谁，你那小肚鸡肠里无时无刻不装着海味。
应声虫接招：我想海味怎么着，海味却不想我，哪像你心里想着人家嘴又不敢说呢。
快嘴孤注一掷：想又咋个，山珍守着呢。
哈哈哈！嘻嘻嘻！满堂鬼叫，轰堂大笑，笑声笑开了别有滋味地又是一番乐。
日出日落。
屈指一算离高考剩下七天了。
这些天来气温一路升高，全球变暖。热！一个热字竟让人受不了。人坐在家里就像钻进了热蒸笼，不动弹也浑身冒汗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电扇扇出来的风热乎乎的，偶尔刮过来一阵风也是热乎乎的。蓝天蓝湛湛的，太阳红火火的。老天故意与人作对，热不死人热坏人。
快嘴情有独钟：受不了啦快热死人啦！
应声虫不甘落后：老天爷洒点儿雨吧！
主人天喜也感慨万端：该下雨了，再不下雨真让人受不了了。
海味见解独到：别急，会下雨的。你们听，天边好像有雷声。农谚语：雷声远处响，雨声近处落。快听啦！起风了，快看！头顶上的蓝天阴云漫卷。
快嘴讥诮着：拜托别吹了，再吹就吹出来气象家了。
海味不以为然，平心气和地聆听了一小会：快听啦风声！人常说热生风、风生雨这话果然灵。瞧着吧，一会儿大雨倾盆了。
海味话音落地，果然风声渐起，紧接着狂风大作，飞沙扬石，乌云漫卷。夕阳晚照不见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噼哩啪啦雷声轰隆，哗啦啦大雨如注。天变一时，这话是人们常叨的。一时间风声、雨声、雷声、闪电任意驰骋越演越烈。从黄昏时分大雨倾盆，不减弱势地下到了半夜。
夜深了，倦意袭人，女学生们打着呵欠，东倒西歪地支持不住了。
睡觉吧！快嘴打破了沉默。
应声虫一唱一和：就是的我撑不住了。
主人天喜发话：行啊，咱们睡觉去。
快嘴插嘴：海味呢？风风雨雨他回不了家了。
主人天喜恍然大悟：是啊海味咋安排呢？
快嘴建议：留下一块睡吧。
应声虫反击：跟谁睡呀！跟你睡吗？
快嘴从不示弱反戈一击：你操什么心啦！海味有山珍呢瞧把你急的。
应声虫茅塞顿开：就是的，你瞧我这糊涂。人常说，下雨天，留客天。天意有心成全良缘美配，依我看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山珍、海味，你二人顺从天意值此良辰美景，三拜九叩入洞房呗。
山珍不是省油的灯，语言尖酸醋劲大发：好你墙头草两边倒，海味碍你什么啦，不满意你只管要过去。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清楚你，你对海味暗中较劲，以为我瞧不见是吧。实话对你说，你老成心觊觎海味，我分一半给你，我做大，你做小，成！今夜里就兑现。
主人天喜一见苗头不对主动发话：别争了，也别吵了，不困是吧，不困的今晚就别睡。海味你留下，如何睡山珍安排。别忘了千古遗训，请客容易送客难啊！
山珍也不避讳，手拉海味的手：睡就睡呗，走啊，还愣着干吗！
海味不解：去哪呀？
快嘴递话：睡觉呀还能去哪！
海味不解地问：我睡哪呀？
快嘴提醒：去跟应声虫做伴啦！
应声虫发怒了：你给快嘴圆房去。
主人天喜不耐烦了，打着呵欠下命令：听见没我熄灯了快上楼。
一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服谁，主人天喜的话不得不执行。刹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鱼贯而入去后院绣楼上去了。天喜家的绣楼高三层，青砖砌墙，雕花栋梁，哪朝哪代也不知道，只知道绣楼为小姐们建，只知道封建社会里大姑娘困守深闺，囚身绣楼里边不准抛头露面。
一行五人上了三楼，三楼四面墙四面窗，光线充足通风凉爽真是个纳闲乘凉的好地方。四面墙角分别打着四张地铺，地铺上竹凉席、竹凉枕各有一张毛巾被。
海味上到楼顶，一目了然没自己的地铺，慌慌张张转身下楼，主人天喜叫住他：你去哪？
海味止住脚步“哦”了半天续不上话。
山珍瞪了海味一眼：哦啥呀！这就是我俩的床啊！
海味犹豫不决：那！我咋睡呀？
山珍恶意地损海味：你怕吗？怕就躺里边我关灯了。
咔嚓一声灯灭了，黑暗中无人说话，只有女生们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声，只听见室外哗啦啦的风雨声。女人活得真累，大热的天包裹得严严实实。男人霸道，一根裤头过夏天。
绝大多数女性墨守成规，美在心里不张扬。
回头说海味上床睡觉，躺在墙里边，面向墙，贴着墙睡觉了。海味睡觉方便，上身一件背心，下着一条短裤。不宽衣不解带，和衣卧床。
山珍也睡觉了，躺下之前，借助窗外的雷鸣闪电，抖开了毛巾被先是给海味盖好。然后自个儿宽衣解带脱去了衬衫长裤、贴身的短裤短袖装，钻进毛巾被里，面向海味的脊背躺着，伸出自己的右胳膊，穿插进海味的脖项给海味做肉枕，另一只胳膊放在海味的小肚子上，轻轻地摩挲着海味那圆润光溜的肚皮。
海味睡着了吗？睁眼闭眼也睡不着。山珍的肉枕胳膊软软的，山珍那凝脂般胴体贴着海味热呼呼的。还有那一只玉臂，那柔弱无骨小巧玲珑的手指头儿触电似的摩挲着海味，海味触电似的浑身燥热，心猿意马几反几复把不住自己了。大凡邪念濒生的时候，离不了异性间的相拥接触。海味不是神，娇小玲珑的美女拥着他睡觉，欲试拼搏却又镇住了自己。每当他欲行不轨，作家梦制伏了冲动。是呀我真混，真爱山珍就不能玷污她，先作家后成家，事业成功娶山珍。
盘根错节的信念，根深蒂固盘踞着海味的心理，迫使海味不敢造次，不敢有非分之想。
人啊人！一旦坚定了信念便会克己守己，固若金汤地守身如玉。
海味爱山珍爱在心里，山珍爱海味情真意切。剃头担子一头热，抱怀不乱心如铁。为啥呀作家梦呗，钻进了作家梦牛角尖的海味，矢志不渝地先作家后成家，才有如此地坚守阵地抱怀不乱、同寝不淫的一段佳话。
一觉醒来是早晨。
风还在啸，雨还在浇。雷声、闪电疯狂肆虐，惊天动地任逍遥。久违了的风雨纵横驰突，久违了的雷电肆意驰骋。久违了，大自然久违了的灾难破坏，一旦发作便没完没了。
天明了，一缕曙光透明在东边天上。绣楼上群居卧寝的一男四女生，先先后后地起床，陆陆续续的下楼去了。面临着离高考还剩下六天，六天转眼即逝。同学们心情是紧张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到客厅里刷牙的刷牙、洗脸的洗脸，完成了入厕公式紧张地复习功课。轮到快嘴做厨，自觉地进厨房里忙活儿去了。
时光总是无情地流逝，不知不觉中大白天悄没声息地渡过去了。下了一夜一天的雨越下越急、越急越大。山洪就是这样产生的，江河便是这样地泛滥的。夜深了，学生们复习功课疲倦了。睡觉！杜绝不了的睡觉时间又到了。风雨交加，海味有家又不能归了。无独有偶，海味触景生情地唱出了一首诗：
一夜风声断新梦，冉冉雨声人添愁。
任是深山更深处，捉襟见肘风雨忧。“啥意思啊？”快嘴不解地直摇头。“猪脑子，回不了家不急吗？”应声虫弦外有音。“愁啥呀，不回家就不回呗，离高考还剩五天了，分别容易再见难啊，不如住一块儿好好聊聊。”主人天喜一锤定音，“走啊睡觉去，昨晚咋睡就咋睡吧。”
海味留下了，顺理成章与山珍同床共寝了。一睡又是五个晚上直到进入高考考场，从此永别了。连续下来的五个晚上，海味一成不变地面壁睡觉，山珍自始至终搂着海味睡觉。经过了第一个晚上的尴尬睡觉之后，接下来的每晚睡觉除了睡姿不变，睡觉的程序是自然的，放松的，心安理得的睡得个踏实，睡得个香。
日月轮回，一晃五天过去了。明天高考了，今儿晚上最后一觉一男四女生都没有睡好觉。十天半月里同吃同住同学习这光阴太珍贵也太短暂了。想着高考之后各奔东西谁的心情会踏实呢，一想到分别在即谁的心情会好受啊？
是夜，最后这同室睡觉的一夜，海味同样地面壁，同样地脊背留给了山珍。山珍同样地右胳膊给海味做肉枕，左胳膊照样原封不动地放在老地方。天明之后进了考场便分别了，分别在即，曲终人散于心不忍。“问你话呢你在听吗？”山珍问。“听着呢讲吧。”海味回应。“今夜一块儿算同床共寝七晚上了。”“对着呢。”“明儿便分别了不想与我道道别？”“想着呢。”“转过身来咱俩面对面说说话儿好吗？”“不好。”“为啥呢？夜夜侧身睡觉习惯吗？”“习惯了。”“不怕偏头疼吗？”“不会的。”“以前也这样睡觉吗？”“不是的。”“现在为啥这样啊？”“因为你……”“我咋啦？”“你是女的啊！”“男女不是平等了吗？”“唉！咋说呢我不能面对你。”“怕我吃了你？”“不是。”“怕我丑了你？”“不是。”“那是啥呀？”“我要保护你。”“保护我啥呀？”“让你清清白白。”“你不喜欢我？”“喜欢。”“你不爱我吗？”“爱。”“为啥不敢面对我？”“不到时候。”“啥时候啊？”“先作家后成家的时候。”“今晚上我给你不行吗？”“给我啥呀？”“我的心呗。”“不行。”“分别了还会有机会吗？”“有缘便会有相会。”“那要啥时候啊？”“开花结果时。”“你会等我吗？”“我会的。”“我也等你好吗？”“你等我啥呀？”“等你娶我的那一天。”
就这样，海味睡山珍就是这样地睡觉的。一睡睡了七个晚上，谁也不动谁，谁也不侵犯谁，那觉睡得互不侵犯，信不信由你了。
时光无情，一晃十年过去了。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人世沧桑斗转星移变化无常。十年前的那一次高考，同室苦读的一男四女命运各异，前程不一。主人天喜落榜之后离开了石头镇，背井离乡去新疆伊犁打工了。快嘴考上了师范学院回乡当了中学教师。应声虫落榜之后找了一个乡镇干部结了婚，做起贤妻良母。山珍考上了名牌大学，读研返乡供职重点中学高中部教师。海味另类，数分之差给北大刷下来了。自恃清高的海味离开北大不念书，干脆不念书摆地摊自食其力，寻找生活乐趣。十年里浪迹天涯不是不念书，一直与书为伴，像高尔基“我的大学”去寻找出路。十年中，海味一边经商一边写文章，国内各大刊物上，时有海味的片言只语。海味心里明白，权宜之计离作家梦甚远，豆腐块文章掀不起大浪。大部头从何着手，海味再摸索，再寻找出路。心里清楚，故事题材在生活里，深入生活才有出路。
十年过去了，旧时的一段学友情谊渐行渐远。居无定所的海味浪迹天涯，渐渐地对山珍的情留作一段记忆。想不到十年过去，痴情的山珍旧事重提，一味固执地为他织下了毛衣毛裤，一针针，一线线，千丝万缕情在其中。海味做梦也没想到，痴情不改的山珍至今待字闺中，更想不到十年前的隐私泄密海味嫂。海味面临爱的挑战，作家——成家，一道固定式的公式，像一把无形的枷锁镣铐上身难以抉择。山珍有好的俸薪生活，又有好的生活环境。海味呢，一无所有的海味，头无片瓦，足无立锥。现实是残酷的，残酷是不给情面的。相比之下，海味选择了以退为进，娶山珍便是害山珍，爱山珍不能玷污山珍。
十年前，山珍考上了名牌大学，从此山珍远离故土千里之外求学去了。现代交通发展迅猛，汽车、火车、轮船、飞机一转眼千里可达，万里即到。古代人的传奇传说，腾云驾雾全部实现了。若是古人地下有知该是多高兴啊。
山珍上了大学，上大学就是为了求知识，求知识不得不抛弃杂念，一门心思方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况且学海无涯，多学一分是一分。自古念书人上人，多学知识多财富。山珍对海味的爱强迫自己装进心里，一心一意攻读书。四年大学生涯结业了，山珍又读研，这一读又度过了五年，博士桂冠的山珍放弃了重薪单位，请缨返回故乡任职中学教师。不难看出山珍醉翁之意不在酒，旧情难忘她忘不了海味。念大学时，山珍暑假里返程约见海味，海味娘的回答让她大失所望，竟然不知海味在哪里。“海味没告诉娘去向吗？”“没！临走对我讲他要周游世界。说什么去采风，不成功不回家啊！”“海味离家时带啥了没？”“他能带啥呀，走时他爸给他一千元他还不要呢，说他会挣钱。说他摆地摊挣下了钱。”“娘，你再想想，海味啥也没带吗？”“带着呢，一把小提琴，一把二胡，还有照相机。都是他最心爱的东西，走到哪带到哪。”“他没说过啥时回来吗？”“没有。”“也没回过电话吗？”“回过几次电话，一会说他在兰州，一会说他在西宁，一会儿又说他到新疆了。说他生活很好，身体也很好，要我们不要为他担心。”“娘！海味没问过我吗？”“问过，他知道你念大学了。”“娘，海味有联系电话吗？”“没有，他告诉我们居无定所他会给我们来电话的。”
四年大学的山珍，头一次返家便大失所望。心爱的人在哪？居无定所不如不问的好。从此以后，山珍每学期的寒暑假便不回家了，利用放假时间勤工读书去当家庭教师自食其力。
海味嫂充当红娘乐意，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弟媳。弟媳是文化人，重点中学的教师。人长得漂亮，又与兄弟青梅竹马，多好的一对儿，这红娘当定了。
海味刚从内蒙回家的当天，长途跋涉还没喘过气来，海味嫂便找上门来了。当红娘便要两头跑，腿不勤当不好红娘。
海味嫂捎来了山珍为海味织好的毛衣毛裤，满心喜悦地以为海味能喜欢。殊不知海味无动于衷，海味嫂大失所望，错认为海味腼腆，不好意思接受。这就怪了，觉都睡过了还有什么害臊的？想着自个的兄弟一点没道理了。回头一想又觉得情有可谅，新毛衣、新毛裤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中事，毕竟自己的兄弟平素间就面皮子薄。不好意思不是新媳妇上轿的专利，男人女人都有共同的知羞害臊。
海味嫂搜肠刮肚想办法要说服兄弟，煞费苦心地又说道开了：“来呀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啦？”
海味摇头不言语。“你是瞧不顺眼还是不愿意接受啊？”
海味仍然摇头不说话。“你说话呀！对嫂有成见吗？”“没有啊。”“你是烦嫂子管闲事吗？”“不是的。”“你是看不上山珍吗？”“不是的。”“是山珍人品配不上你吗？”“不是的。”“是啥呀你就告诉嫂呗。不是嫂子想说你，整天东游西荡的何时有个头啊。”“天涯无尽头还要继续走呗。”“你成天价走来走去的图的啥呀？”“采风呗。”“采风！到处都是风满天下跑值吗？”“唉，跟你讲了你也不懂，采风便是体验生活，了解地理人文好写书嘛！”“又提你作家那本经啦，你作家了吗？”“快了，不久的将来。”“山珍可等不及了。”“你转告她出嫁呀。”“人家山珍恪守诺言非你不嫁。”“山珍嫁给我她就亏大了。”“山珍亏了啥了？”“山珍是人民教师不是？”“是啊。”“重点中学里的教师不是？”“是呀。”“拿补贴金高工资的对不对？”“对着呢。”“我有工作吗？”“没嘞。”“有房有车吗？”“没有。”“我有钱没？”“谁知道你呀！”“这就对了，一无所有的我明摆着亏山珍了啊。”“不亏。”“为啥不亏？”“山珍自愿的。”“我亏。”“你亏啥了？”“良心亏呗。”“你不亏。”“我为啥不亏？”“你睡了山珍。”“又提睡觉的事呀？”“为啥不提，你睡山珍白睡了吗？”“哪跟哪呀我没睡山珍。”“出尔反尔两人抱着睡还不满足吗？”“嫂呀你不知道。”“嫂知道，睡了人家必须结婚。”“我要是假睡呢？”“骗谁呀！睡了就睡了还有真假睡觉的吗？”“有啊。”“啥叫真睡？啥叫假睡呀？”“真睡吗就是发生了关系。”“假睡就是不发生关系吗？”“是的。”“男人女人搂着睡觉不发生关系吗？”“是的。”“你与山珍睡了七晚上是吧？”“是的。”“七晚上你说你俩没发生关系？”“是的。”“是你个头啊，你嫂是过来人了讲故事选错了对象。”“嫂嫂呀我讲的全是真话。”“不管你真话假话，你娶山珍娶定了，日子都择好了，双方彩礼全过了，就等着你回来拜天地。”“嫂嫂呀，你不知道吗？”“知道啥呀？”“我和山珍不是睡了七晚上吗？”“不会错，承认就好。”“那是睡的啥觉啊。”“你还想睡啥觉？”“我睡那觉冤枉死了。”“你是说山珍不爱你？”“不是。”“要不是你不爱山珍？”“不是。”“是啥你对嫂子讲好吗？”“不能讲。”“有啥不能讲。”“羞死人了。”“又开始编故事了吧？”“是真的。”“真啥呀？”“请告诉山珍让她快结婚。”“这为啥呀？”“我是两性人。”“你骗嫂？”“骗你干嘛！要不山珍会清白吗？”“天啦怎会这样啊！”“是真的快去告诉山珍吧。”
海味嫂匆匆离去，海味自个儿偷偷地笑。
学校里放暑假了，山珍马不停蹄地来到海味家。一进家门，她就哭诉着向海味娘告状了。“娘！”“哎哟好闺女来啦！娘想死你喽。”“海味他不要我了！”“他敢，聘礼都过了由不了他。”
海味嫂凑近海味娘耳边一阵嘀咕，海味娘先是脸色一通白，一通红。没等海味嫂嘀咕完爽朗地笑着质问海味嫂：“听他胡说你信吗？”
海味嫂无可奈何地说：“谁知道呀！”
海味娘笑过后说：“海味是我生的，一泡屎一泡尿地拉扯大的，啥两性人啦，你中作家圈套了。”
山珍惊诧地问：“娘，谁作家呀？”
海味娘风趣地回答：“还有谁？两性人呗，昨天出版社来人了，签订了出版海味的书。哈哈哈！”海味娘笑过之后，凑近山珍的耳边吩咐道：“你去海味房里，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他不成，反了他了。告诉他，你说娘等着抱孙子呢。”
山珍犹豫着：“娘，这合适吗？”“啥合适呀？生米煮熟了饭自然合适了。你俩都快三十的人了，娘也快入土的人了，早一天抱上了孙子那便是娘一生的福啊！”
山珍听娘的，媳妇不听婆婆的话听谁的话呢。何况海味娘视山珍如同己出，山珍视海味娘为亲生母亲。婆媳融洽家庭和睦这便是古朴民风的又一段佳话。
山珍进屋了，海味嫂在后边将房门反锁上了。山珍进屋同时，海味正在写书，海味嫂关门上锁的声音惊扰了海味，他抬起头来问：“你来干什么？”“想你了呗。”“嫂嫂没告诉你？”“两性人是吧。”“知道了还问？”“眼见为实呀！”“你不相信？”“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聊！请你出去。”“出不去了。”“耍赖吗？”“娘锁上门了。”“你们！嗨，合计害我。”“害你啥啦。”“我指的是亏了你。”“你不爱我？”“不是。”“爱我就娶我呗。”“那就亏大了你。”“不娶我才亏了我。”“混淆视听。”“我是真话，为了你娶我我等得好苦，我就那么贱啦不值你的爱吗？嘤嘤嘤……”
山珍哭了，为爱掉了泪。爱的泪水成分复杂，酸涩、悲喜、哀怨、嫉愤一沓儿蹦出来别想有完有了。海味急了，急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如花似玉的山珍一哭，海味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上前抱着山珍好言抚慰：“你别哭呀！不娶你是爱你呀。”
山珍泪眼模糊反诘：“世上有这样的爱吗？你这是伤害，惨无人道的伤天害理。”“有那么严重吗？我是一番好意，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理想的人家。”“爱是商品吗？真爱随便转让吗？初恋，人生最珍贵、最纯洁的初恋刻骨铭心，任何势力不能取代。我俩曾经山盟海誓等娶我那一天，那一天不是来到了吗？别再推诿了，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对我说一句话：到底爱我不爱我？”
海味抬起头来，理屈词穷不面对不行了。哇！这是山珍吗？从来不敢正面面对山珍的海味心里大吃一惊，以为认错人了。青梅竹马的山珍，不像儿时天真活泼可爱的形象，一转眼变成了气质高雅、亭亭玉立的老姑娘。温情脉脉的目光里饱含着辛酸的泪水，哀怨里期待着激情……我错了！自以为是的海味好像在女神面前忏悔：差丁点儿失之交臂脉脉深情让我葬送了。第一次认识到错的海味，心里呐喊着：我错犯大了！回头是岸还来得及的……谁说海味冷酷无情。一瞬间，迷途知返的海味似刚睡醒的狼，饿极的虎，猛然抱住山珍热吻了起来。山珍无动于衷，故意问：“爱我吗？你没回答我呢？”“爱！天作证，地作证，一生一世只爱你。”“咱们结婚吧？”“当然！作家成家情理之中。”“你不是两性人吗？”“以前是，你呢不是就行了。”“我也是两性人呢！”“真的呀，那么凑巧好着呢。”“好在哪啦？”“门当户对呀！”“你真坏！”“只要你不坏我知足了。”“我也坏。”“这下好了。”“又好啥啦？”“坏成一锅粥了呗。”2008年11月24日初稿贝斯特2009年上元节重稿三府湾
第二部 说梦
为说梦节外生枝，心不正邪念相随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一脸晦气的成心，一肚子怨气地迈进了表弟牛人的家，一进门便劈头盖脑地怨声载道：碰见鬼了！俺今儿个给鬼缠上身了……
屋主人牛人，一脸无奈地莫名其妙：表哥今儿个咋的了，咋咋唬唬的谁惹他了？成心才不管你牛人心里怎么想，你爱咋想便咋想呗！有气便出这是常理，憋气不吐出来不把人憋死啊！成心要出气，不出气心里难受。凡是生闷气的人使气出气什么也不顾了。只顾自个儿唠唠叨叨的成心不停声地说：碰上鬼了，大白天让鬼欺负俺了……
成心一口一声地鬼呀鬼的，牛人听了心里发怵：想你成心当爸的人了，鬼话连篇地吓唬谁呀！心里有事就直说呗，故弄玄虚顶用吗……想到这儿的牛人又觉得这想法不对，从小随表哥一块儿长大，表哥啥行为啥举止不像今天这样的。看来表哥心里有事，一定有天大的冤屈让他受不了了才失去了控制胡嚷乱叫。让他嚷去吧，让他喊去吧，憋气儿发完了心情便会平静，等到表哥平静下来谅他自个儿也会吐出真话。
气愤头上的成心，一时半会不会吐明白的，窝囊委屈一时半会地也吐不明白。吐不明白子虚乌有自然而然要发脾气。向来耍脾气的人，认气不认理。神经失控，情绪冲动，胡言乱语由不得自己。成心正是由不了自己，便出现了颠三倒四的疯言疯语。这会儿的成心，鼻涕一把，泪水一把，一会儿捶胸，一忽儿跺脚指天骂地：我该死，我不是人，自甘堕落与鬼风流，心甘情愿同鬼缠绵。大白天的俺不是说鬼话，不是耸人听闻。人们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论过去一听这话心里犯疑，不明白人生在世漂泊在外遇上老乡了高兴还忙不过来，这泪汪汪从何说起。今儿个俺让老乡囊括尽罄恍然大悟这话入骨三分，真个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要说眼泪汪汪出自何处，正是你当上了作家才会让我碰上了鬼。这世上原本没鬼，正是因为你成了作家才引出了鬼来……
成心真是鬼话连篇，含沙射影的鬼话锋芒对准牛人了。牛人越听越不对味，不知几时得罪了表哥，冒犯了成心，思来想去没有啊！没有的事让人怎么想，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名堂来。你成心爱骂便骂呗，牛人我问心无愧，不答理不就完了。这屋子里就俺兄弟俩，闹翻天别人也不知道。表哥你空穴来风就吹呗，想血口喷人便喷呗。家丑不可外扬，就让它自生自灭。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一个人的戏是不好唱的。来者是客，何况你成心是俺表哥，不与你争论不就罢了……牛人想得开，来者是客，客人到家自然热情接待。成心他骂他的，牛人我做我的，等表哥消气了咱兄弟俩再谈。
牛人忙不迭地从冰柜里边搬出来熟食品，又从纸箱里边搬出来苹果、瓜子、花生、糖果堆满了茶几，接着沏好了茶，双手捧着递给成心，哭脸当笑脸使：哥，请喝茶，坐下讲好吗。
能喝下吗？冤气、窝囊气憋满了肚子！成心接过牛人的献茶愤愤然又放回茶几上。人是坐下了，屁股坐进了软软的沙发里边，怒火燃烧着的嘴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
你不知道吧，从你当上了作家你嫂子可不愿意啦！整日整夜地在我耳边刮大风：瞧你这德性，除了吃、睡，会干活还有啥长进？瞧你那表弟他是你姑生的，你是他姑哥生的，兄妹俩打造出来的儿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不寒碜俺觉得丢人啦……你嫂子怨言过火又合情合理。不是吗？咱俩一块儿念书那阵，语文成绩俺一路领先。忘了么？老师不止一次地夸俺将来是块写书的料。从俺俩同道出来打工，现实生活规律改变了我的人生观，金钱梦取代了我的作家梦。甘愿堕落的我却不满你一如既往地追梦，时不时讥讽你看那么多书有用吗？时不时嘲笑你忙里偷闲地写呀画呀能当作家吗？自个儿让金钱迷住了双眼，完全忘掉了俺俩少年时许下的作家心愿。今儿个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想起了谁不当作家是小狗的誓言。成功的你满面荣光，堕落的我脸上无光。回想着童年时的赌咒：不当作家是小狗。为了这，亡羊补牢，后来居上我决定了一搏，不用你嫂子念叨，自个儿深居简出，埋头苦干终于完成了一部书，一部手稿的诞生让你嫂子喜极而泣，不停地念叨着要找你请教，向你取经。
昨夜里，俺兄弟俩相约好了，今儿个带上手稿来你家说梦。谁知你嫂子心疼我手写太累，掏出一万元要你陪我去买电脑。电脑没买上，半道上引出了鬼来了。
有道是——人间原本没有鬼，鬼人鬼心鬼相随。
成心、牛人兄弟俩出生在大山里，山里人不用问同样是农民。农民工进城，泥脚子上街，全凭党的惠民政策有了农民的立身之地。农民暂住在城市里，为了建设美好的城市默默地奉献着自己。
成心、牛人血表亲，兄弟俩不同姓同一个祖宗，同一年内出生在大山里。大山的深处有一座成牛庄，成牛庄一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数成姓、牛姓居多。人多为强，狗多为王，自然产生了成牛庄。成心六月生人，牛人出生七月，相距一月之差便成了表兄表弟。两兄弟生年属龙，人们常说的龙腾虎跃大概如此，要不然弟兄俩不会离乡背井了。
改革开放的大潮恰似那敞开的闸门，气势涌汹地一泻千里。那一年，兄弟俩正好十七岁，正好念书中学毕业。那时候，文化刚起步，大学院校少之甚少。农村娃那时候初中毕业足已令人刮目相看，不是状元称的上秀才了。弟兄俩时逢机遇，随着改革开放的疾风劲吹，飘出了山里，淘金涌向了大城市。小伙子们如此，姑娘们也如此，前呼后拥地奔出了大山。像那汩汩流淌的山泉，千条万条地汇集成大江大河，唱出了奔向发家致富那欢乐的歌。
祖祖辈辈的农民只知道脸朝黄土背朝天，春种秋收养活人。山外边的天有多大？不知道，山外边的地有多阔？不知道。翻山越岭全凭两条腿走路，多少人生生死死在大山里，不知道山外还有人。如今的大山里爬满了公路，修上了铁路，山里人恍然大悟山外的天地多辽阔，山外的风景多美丽。朝朝代代的山里人交通闭塞，文化贫匮不当一回事。一回事看重的能识数、认识钱，三加二减五知多少。一回事人长大了会耕地、能种田、成家过日子便是好样的。
如今的山里人遇上了好政策，好政策不纳粮让山里人富裕了，富裕了的山里人认识到了文化的珍贵性。党的普及教育发展在大山里边，大山里人才荟萃，大学生、硕士、研究生、博士后层出不穷了。山里人明白了文化的重要性，再苦再累不能让娃没文化。没文化的国家不富强，没文化的生活不富裕。改革开放三十年里，惊天动地巨大变化正是说明了党和政府重视文化兴国，科学强国。
成心、牛人从十七岁闯荡江湖，十几年里罪没少受、苦没少吃，亏就亏在文化程度不高。下苦力、干重活，睡马路、拾破烂罪也没少受。如今兄弟俩租住了民房，领取了暂住证，文化程度低了永远是打工的。
成心挣下了钱，学会了储存在银行里。积储银行是爹妈让做的，爹妈让成心多积蓄好娶媳妇。岁月不饶人，快三十岁的人了婚事火烧燃眉。如今的媳妇不好娶，相面过好几次一次次没有回信便吹了。不是嫌成心模样不迎人，一米七八的小伙，壮如铁塔的身体没说的。要说的是成心打工多年还是个打工的，没说的便是那苦力挣钱的钞票儿不迎人。当今天下，哪一位姑娘不会挣钱，会挣钱的姑娘是你成心迎娶的吗？显然不是。不会挣钱的姑娘目光傍大款，成心一位苦下力的只好干瞪眼。干瞪眼只好干着急。干着急的成心怨气浇在电视机上，嗨呀、嚯呀地学着电视里边的武打场面舞拳动腿。日久天长，怨气发泄在练功里边，真个的气也出了，功也练了，瞎碰乱蹦练出来的肌肉疙里疙瘩的。
牛人不一样，一有空闲便看书，一有闲钱便买书。许多次，成心嘲笑他犯痴，花钱买书是糟蹋钱。牛人不惹事，不争执，一笑置之买他的书。不少次，成心夜里起床小溲见牛人写呀画的，成心气不打一处出地讥讽：不要命啦农民工大作家，别忘了天明还要上班呢。成心说成心的，牛人听牛人的，听完了牢骚语言的牛人仍然一笑置之。不想斗嘴，从不生气，我行我素地写他的、画他的，身心投入在方格纸里。
成心与牛人虽然是俩兄弟，却不是一母所生，难免性格不一，性情各异了。人们不是常说：一娘养九子、九子不像娘吗。真要是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个模样那便糟了。人生取向优劣之分失去了，一应苟同生活便没有滋味了。何况成心、牛人二人又不是一母所生，中间隔着表字之差，一差差出来人们出口成章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常理来。
有意思——同台唱戏腔各异，花旦老生各有戏。
戏开场了，开场戏在一次庙会上。
庙会庙会，有庙有会。无庙的会叫逢集，或者叫赶圩，赶集、赶场、赶街、赶巴扎，赶什么都可以才赶出了当今的交易会、交流会，拓展出了全世界型的世博会了。
庙会在哪一天里无法精确回答你，只知道那天的庙会在古庙旁，那古庙气势宏伟，历经岁月沧桑香火缭绕。只记得那一天的庙会里热火朝天，成心、牛人兄弟俩去逛了会。还记得那庙会不早一天，不晚一月，不前不后地安排在新年里。新年里有大年还要过小年，吃毕了元宵才算过毕了年。
新年，在中国人的眼里是最隆重、最喜庆的节日。上下几千年，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论官宦臣民、帝王将相，富贵贫贱一律平分秋色。尽兴享受新年里的欢，尽情享受全家欢聚的乐。新年里人们吃着美味，喝着琼浆，穿着新衣，戴着新帽，扎着花辫，穿着新鞋，从头到足焕然一新。全家人欢聚一堂，说呀闹呀唱呀跳呀开心极了，幸福极了。
新年里逢庙会，真个是锦上添花，龙腾虎跃了。真个是热闹添新景，喜庆添开心，好玩、好看、好乐、好欢胜上一筹其乐无边，开心无边。
庙会里边百花齐放、奇葩斗艳，商贾林立、鼓乐喧天。庙会上有唱戏的、跳舞的，玩狮子、划花船、敲腰鼓、扭秧歌、踩高跷、玩龙灯气势不凡，身手不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庙会里卖货的、买货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逛庙会的人嘴馋了挑好的吃，口渴了选好的喝。穿的是好的，吃的是好的，喝一口水也离不了好的。不吃好，穿好，不乐好亏待了自己就是亏待了过年。过年，时逢盛世里边的年，听听那年里年外的鞭炮声，炸天地响，轰天地鸣那全是钱啦，花销的钞票堆一座山。一年忙到头的人们，三百六十天里边付出的艰辛换回来金盆钵满。吃的有了，穿的有了，不花钱挣钱为什么。一年中难得一家人团聚，一家欢乐不花钱哪来的生气，没有生气的日子出现不了欢乐。回想那过去的一穷二白的日子里别提没年过，让你过年你也过不起年。党的三中全会暖人心，顺民情，春风复苏气象万千。三十年间天变了风和日丽，地变了地肥水美，城市里高楼林立，农村人住上了新房。有诗赞曰：三十年里大变化，电灯电话电器化；工业农业大发展，信息网络传天下。文化卫生跨骏马，火车飞奔进拉萨；农民住进小洋楼，城市高楼蓝天插。载人卫星九天游，奥运圣火亮中华；兵强马壮出盛世，歌舞升平好年华。山清水秀人长寿，党的领导功劳大；惠民政策顺民意，歌颂唱出心里话。
有了党的好政策，才有了盛世好年华。人民生活富裕了，国家富强了，人民兜里边揣着钱不花钱难受，于是出现了——你不花钱白不花，钱花完了想办法；政府号召奔小康，勤劳致富有钱花。你不花钱白不花，放进口袋出麻达；提心吊胆怕丢失，人不累垮心累垮。
大手大脚地花钱，正是因为人有钱。没钱的日子里，一穷二白的年代里想花钱也伸不出手来。
别忘了——幸福生活哪里来，全凭党的好安排。
逛庙会乐趣无边。
有庙有会的庙会上，乘兴去庙里烧一炷香，磕一个头同样地其乐无穷。
月逢初一、十五这一天，络绎不绝的信男善女，天不明从远道而来的，近道徒步前往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入进庙里上香。男女老少毕恭毕敬双手合十，叩头的、作揖的、口中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求国泰民安，求家庭和睦，求健康长寿，求夫妻恩爱，求姻缘美满，求功成名就，求升官发财，求生儿育女，求老少平安……心里边想着啥，嘴里边祈祷啥。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菩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包罗万象，慈悲为怀。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正是这，吃斋拜佛心甘情愿。正是这，历经沧桑的寺庙千秋万代久盛不衰。庙毁了神在，菩萨毁了信仰在。信仰是公民的自由，国家提倡信仰自由体现了党对人民的关怀。正因为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的宗教政策，宗教事业从衰败没落中兴旺发达起来了。宗教源远流长，玄深奥妙的佛经维系着民心安定，民族团结，天下太平方能长治久安盛世不衰。
今儿个的庙会，早不开、晚不办，举办在春节里边。欢度春节原本空前盛况，掺和进买卖、娱乐、进香的庙会更是气度不凡、热闹非凡。成心、牛人二兄弟逛庙会，该乐的乐了，该欢的欢了，想吃想喝钱也花了，想许愿去庙里边上过香了。这一天玩下来，转下来，瞧下来全凭两条腿走路。一百多斤重心在脚上，人流中拥来挤去的吃力不少，从东边挤到西边，从南边拥到北边，来来回回地你拥我挤算起来走了不少的路。春节里，春寒料峭，身上穿的衣服多，行动又笨又累。太阳偏西了，烧饼似的太阳没精打采地没热劲。人呢，一天庙会逛下来腿软脚酸吃不住劲儿了。歇会儿，坐下来喘一口气儿……心里是这样想的，人山人海里边密不透风，站稳足跟便不错了有你坐下歇息的地方吗？真个的白日里做梦。
我真累！这话是成心说的，说话声没力气。
我也是腿拉不动了。牛人没精打采，强打起精神附和着。
朝前挤向北拐。成心发号施令。“去哪呀？”“庙后街！”“干嘛呀？”“歇腿去。”“庙后街不是算卦街吗？”“算卦的街才有歇腿的地。”
牛人随成心一前一后地在人堆里边挤呀拥呀，费尽了吃奶的劲来到了庙后街，贴身的内衣湿透了汗水。
庙后街，直通一条巷子，一边是寺庙翻新的红墙，一边是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民房。红墙下边，排满了一溜儿相面的、问卦的、抽签的百花齐放。大仙大师一个个自命不凡神机妙算，有男大仙便有女大仙，有老神仙就有小神仙。有睁着眼的，也有闭着眼的，大师们身前摊着一块红布，上书离不了神机妙算。摊位前边摆数张小坐凳，一是给上帝坐，上帝便是顾客。二是画地为狱，临时届定了三八线。“抽签吧！”成心建议，“抽签便有凳子坐。”牛人早有此意：“好啊听你的。”两人走近盲人跟前，谁都知道瞎子会摸象，会摸象就会占卦。
盲人双目失明心灵耳聪，一听脚步声便知财运到了。急忙忙张着嘴呵呵一笑迎接财神：“请坐请坐，尊驾二位是抽签呢还是摸象呢请赐教。”
抽签！成心应声道。因为抽签花钱少，程序简单明了。摸象的程序复杂化了，摸手相，摸头相，半身，全身、还有足相。摸来摸去摸走你口袋里大笔钱。抽签一是省钱，二是好玩，借鸡下蛋歇歇腿。这便是一举多得，成心选择了抽签瞄准了有利可图。
盲人心里会意，想抽签就抽签呗，抽签财源小，大小也是财呀。好一位盲人大师，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双手把握住竹筒轻轻摇晃，嘴里念叨有词，叽叽咕咕的慢慢运力。竹签在竹筒里边旋转，稀哩哗啦地一支竹签旋转升空，“啪”地一声旋落在地上。盲人大师随口唱道：“恭喜施主此签是你的造化了。”
成心闻声，慌忙拾起跌落的竹签把在手里瞧，这竹签长不过七寸，宽不过半寸，上宽下窄，顶端三道刀印。成心不解问：这啥签啦？盲人大师接过用手一摸唱道：此乃上上签是也，施主好运气。中平签三道口居中，下下签三道口居下。从此签运气算来施主红日高照，大福大贵之人，眼下时乖运蹇不是很好但也无妨，欲知事中其祥，解签费用伍元。
人啊人——苦口良药难下咽，甜言蜜语听的欢。
盲人大师伸出手来，索要报酬。
成心毫不含糊，从衣衫里边摸出来五元币双手奉送盲大师手里，盲大师接过钱认真用手摸着盲文，脸上不易觉察地出现了一丝笑意。然后藏好了钱，郑重其事地问过成心哪年生，几月几日几时刻。问过了成心的生根八字，接着又摸了摸竹签上端的三道刀印。接下来盲大师干咳了两声，正襟危坐高谈论阔开始了。
恭喜恭喜，施主不日之内有大喜功成。这上上签上曰：施主太阳星高照，诸事顺心喜事临门。你瞧这签上三环紧扣，形象是二夫抬一女，坐轿者红颜佳丽，抬轿者不离其身。可贺之喜喜中有忧，忧者，二轿夫互不相让。施主生年属龙，求签正月属虎，无形中出现了龙争虎斗，龙虎相争必有一失。从签上推来，施主要多加防范，处处小心，事事小心了。
成心一听自己有喜事，心里不免一惊不知喜从何来。又听说有血光之灾脸色骤变，不禁又心惊胆跳。佛家语玄深莫测，这相术的语言也是如此的藏头露尾，不免让人心生疑虑急着想知究竟。成心着急地发问。“大师！请明示那喜从何来？”“水到渠成。”“那血光之灾又从何说起呀？”“天机不可泄漏。”“大师有无办法驱邪转安？”“有啊！破财消灾镇邪除邪。”“不知道去邪要花多少钱啦？”“一百元。”“少一点不行吗？”“少一分力量不济，多一分酿成坏事。一百圆，圆代表镇邪宝印，一百便是一镇大白天下，让邪魔鬼怪无处藏身自然消灾大吉了。”“施法术吗？”“当然！夜静更深之时待妖气出现我便以符镇之替你作法。这一道符你带回家去贴在卧室的床头上相安无事，切记切记。”
成心只好再次掏出来一百元，双手毕恭毕敬地交与盲人。盲人双手接过钱，再一次用双手轻轻的揉搓听声音，仔细地用手指摸盲道，确认无误之后小心地藏好了钞票。再从怀里边摸出来一道符，折叠整齐双手交给了成心，再三地叮嘱成心让他放心地高枕无忧。盲人忙毕了成心的活，转向又问牛人：“请问这位施主，你是抽签还是摸象啊？”
牛人爽快地答道：“手相吧！手相同样观察人生。”盲人听牛人出语不凡，赞美之词出口：“施主高见，请出示左手。”牛人递过左手掌，盲人一摸一捏夸夸其谈：“好手好手，此掌柔中带硬，十指尖尖，凭此掌推算施主不是博士也是大学生了。”牛人一听哈哈大笑：“真的呀我可发了，只可惜我是打工的。”
盲人心知说漏了嘴，见风使舵倒转了话题：请施主别急呀，你听我将话讲完，别看今天你施主寄人篱下求生打工，这正是土中的玉没打磨不现光彩。凭施主掌相推论，施主乃大富大贵之人。要想发，三十八，成功运在后边。别看今天施主不得意，这是命相相生相克之理。简单地说，施主怀才不遇，生不逢时这是暂时现象。自古草莽出英雄，飞黄腾达定有期。当年韩信何等人物，胸中雄兵百万不也曾受胯下之辱吗？施主当今不得志，不等于明天不得志。这便是命相，百炼才成钢嘛。施主生年属龙，生时属虎，命相中龙争虎斗难出头。施主出生之日甲申，甲申日又属猴，无形中让施主束缚受困难见天日。你瞧那游戏场上猴子又蹦又跳的聪明绝顶，聪明的猴子却不知道解绳子。孙悟空翻江倒海却挣脱不了紧箍咒。施主身犯五鬼，五鬼骚心事事不如意这是必然。
牛人听到这里自认为有道理，从小就立下作家梦，折腾颠倒却难以实现。牛人想到这里便问盲人有办法寻出路吗？盲人欲擒故纵：施主问出路在哪，解铃还需系铃人呢。牛人急不可耐又问：大师有没有方法去避之啊？“有的，事在人为邪不压正嘛！”“照大师意思消灾避邪离不开钱吧？”“那是当然，有钱能使鬼挑担。”“如此说来这避邪要花多少钱啦？”“不多不多，身犯五鬼一鬼打发一百，伍百足够消灾。”
伍百，牛人一听说这避邪需要五百，惊愕地张大着嘴不吱声了。旁观者清的成心，一见表弟为消灾犹豫不决，急忙说道：舍财消灾天经地义，你就忍痛挨一刀吧。
冤不冤——求得消灾清平乐，财来财去值几何。
黄昏降临，夜幕悄悄地拉开了。
城市！不虚此名的城市从来不愿寂寞，也不允许委屈了自己，白日里繁荣昌盛夜里灯火通明。每当夜幕降临的刹那间，千姿百态的霓虹灯，五彩缤纷地迷人眼，醉人心。
该回家了，逛庙会游兴未减的人们，目睹着灯光明亮，想着归寝的家。不言而喻，不约而同，从庙会会场涌出来，那情景似溃堤的洪水，你追我赶地四下里离去。
成心、牛人兄弟俩，离开了卦摊想到了回家。虽说是寄人篱下，租住着一间民房，不属于自个的家，但那是安身立命之所，也算是临时的家呗。临时的家也罢，长居住的家也好，有家便能避风挡雨，夜里睡个安稳觉了。没有家的日子，那苦，苦不堪言，流落街头、夜宿车站再也不会重演，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创伤。如今又办理了暂住证，暂住证便是打工族的身份，打工族听起来不迎人，城市里的建设永远离不开不迎人的人群。
家的份量可想而知，有家便要有人住。没人去住的家哪里还有世界也不会有家。正因为家的份量举足轻重，人在生活中不能没有家。善于钻营的房地商们，瞄准了一本万利的家，群起蜂拥地造家又卖家。人们需要家，安身立命需要家。为了家拼命地挣钱，挣了钱首先买个家。如今的年轻小伙子，你要是没有家甭想娶一位好媳妇。说真格的，一个连家都没有的男人，娶回媳妇来往哪儿撂啊！
君不闻遍天下的旅馆客栈，共性认识到家的重要意义，招徕生意将客栈旅馆大书特书旅客之家。还有那汽车站火车站、轮船飞机效颦学步，冠冕堂皇的均称旅客之家。家之诱惑入骨三分，人的生命维系着家，生活离不了家。
闲言太碎，离题太远。
咱们回家吧！这话是成心发令的。
好哇俺早犯困了。牛人极力推崇回家，不免征询成心问：走路回吗？“当然！”“腿拉不动了。”“拉不动慢慢拉，不拉腿要腿干嘛。”“歪理邪说，坐车回家不行吗？”“你忘了艰苦朴素，忘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红军是怎么走出来的，前边有阻截，后边有追兵，头上还有飞机，枪林弹雨刺刀见红，鲜血直流继续走。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荒无人烟的地方，肚子饥了捧一把雪喝，没力气了吃树根、啃草皮……”“有完没完走就走呗谁怕谁？”“好样的，这才是俺的好兄弟。”
成心选择了徒步回家，徒步回家有它的好处。一是逍遥自在，二是沿途观光。城市是个万花筒，好瞧的，好听的无奇不有。再说了兄弟俩出生在大山里，从小光着脚丫子跑遍了高山深谷。如今脚上穿鞋，鞋里边套袜子多幸福呀。大城市里大街小巷铺着柏油路，平展展的一尘不染。晚上的路灯明晃晃的如白天，走着路回家有何不好。这些年，城市里大搞绿化，绿色的丛林，绿荫蔽日的人行道，空气清新感觉轻爽。如今的城里人学会了享受，每天清晨集结在草丛间，打拳练武，唱歌跳舞乐翻了天。一到黄昏降临，携老带幼溜达在绿茵里边。新景象出现了，新名词也产生了。早起出门的人，挂在口上的第一句话：晨练去；晚上出门的人，相互一碰面，最好的回答：散步去。
成心选择徒步回家还有一种理由，庙会离暂住地不出五里地，抬腿迈步就那么一袋烟功夫。一袋烟功夫用在赶脚上，不知不觉的一晃便过去了。一袋烟功夫用在那候车，候船，候飞机，那时间慢的真要人命。度日如年，也就是在候的时候产生了。
成心走路回家还有另外的理由，一个理由是赶会是走着路来的，有来有去必然要走着路回家去。第二理由当今的城市女人爱美，爱美的理由充足，爱美的板样翻新，抬腿动步也展示美。女人爱美，美在个性突出张扬自己。大街小巷，女人选择穿高跟鞋，高跟鞋提升了人的高度，凸凹出窈窕的身材。走起路来杨柳细腰一扭一扭的，圆圆的臀部一摇一晃的。美啊！美不胜收地吸引着男人的眼球。脚崴了不言疼，蹩脚了不嚷痛。要是怕痛停止了脚步，摇晃的魅力便荡然无存了。成心惦记着高跟鞋，同样惦记着自己的脚。笑话！女人走路不言累，男人动步言累是男人吗？大脚丫子走不过小脚丫子，丢人显眼。鲁迅先生不是讲过，世上原本没路是给人的脚步走出来的。如今是先铺路后动步，铺平的道路人不走一双足还有什么用。
人常说——钢刀不磨生黄锈，大路不走草成窝。
决定了走的路便要走。
成心决定了走路，牛人不得不走路。一大早，兄弟俩兴高采烈地走着路去逛庙会。天黑了，会散了，兄弟俩不得不走着路返回家，有去有回这是常理。
坐车好！谁都知道坐车好，好在跑路快，好在不动步了，省下了脚酸腿软当然地好。坐车也有不好处，一是公交车拣大路弃小路，来来回回地绕圈子。大路上乘客多，绕圈子拉客多，多拉客多挣钱这是常理，要不烧油的钱谁出，跑路费，管理费谁出啊！世上没有白服务的，多挣钱多利润不甘落后。一趟来回的绕下来，停靠的站台多，上下的乘客多，自然花费的时间多。万一路上堵车了，车堵的望不到头，心堵的憋得难受。急在这会儿变质了，急着回家变成了干着急，干着急只好干瞪眼。怨谁？谁也犯不上。啥时候能回家呀？你问我我问谁去。再说那大公交一绕圈，回家的路程给绕远了，到家的时间给绕长了。
今儿个回家的公交更不能去坐。逛庙会人山人海，同时间地回家，同时间里挤公交。公交绕路多，公交车也多，再多的车是有间隔距离的，再大的车容不下几百人。今儿个庙会场返程的车，车车爆满。一百人的车厢挤下二百人，猴急的盼着下一趟车，下一趟车照样儿挤不上。挤不上的想哭、哭不出泪来。自个儿安慰自己：晚班车没了，还有夜班车呢。
怪不得，每当人们出远门提起那坐火车的往事儿，回想起硬座车厢里边那挤，一个个总是摇头叹息：那是坐车吗？那是花钱买罪受啊！万一挤不上大公交的人，想着去打的，的士小车型，大街小巷随便绕，一切听主人的。打过的人明白，路远的、路近的起步价五元左右，路远的不吃亏，起步价捡了便宜，里程计费少不了的。近路的，三两站回家的人自然不愿去打的了。如今的大、中、小城市交通运输极其方便。交通客运采取了一系列惠民政策，一通到底一元钱、两元钱。刷卡又会便宜一半。这样一来远道的乐意乘公交，近道的也乐意乘公交，不就是一元两元么，比那打的起步价五元、六元的便宜多了。这样一来，放空的的士满街窜，见怪不怪，人们学会了敲算盘。
走路好，腿是自个儿的行动不花钱，走路身体健康，想去哪便去哪。走路好，走在路上任逍遥，走着瞧着，瞧着乐着何乐而不为。走路好，想走快快走，想走慢慢走，想歇脚歇脚，想走了再走随心所欲健康长寿。
农民工进城挣钱不容易，不容易挣来的钱不容易花出去。乘车，农民乘车除非万不得已。如今的城市人口爆满，物价不断地上升，出租屋也水涨船高，翻了一番又翻一番。农民工进城，衣食住行离不了钱，喝水、上厕所也要掏钱。花钱的名目中，省钱，抠钱蔚成风气。“哥！前边不远就到家了！”疲惫不堪的牛人惊呼咋叫，目光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知道，要不哥不会让你走路的。这会儿那庙会上挤不上车的人还多着呢。”成心自信固执没错，没错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哥！快瞧呀前边好大一堆人。”“奶奶的，快跑！凑热闹去。”
凑热闹！人想着了凑热闹，困不犯了，疲乏没了，信心百倍地精神大振。成心一声凑热闹，兄弟俩脚板抹油，“哧溜”一声旋风般跑上前去，脚不沾地的挤进了人堆里。
那不是敖三吗！
成心、牛人弟兄俩挤进人堆里的一瞬间，便认出了敖三。敖三，居住在兄弟俩暂住地门对面。敖三，这一带的人家喻户晓敖三的为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敖三这会儿，率领着一帮哥们儿，盛气凌人欺负一位过路妇女。敖三从不欺负本地人，歪心眼儿的敖三，也明白兔子不吃窝边草。受欺负的妇女是谁？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识那妇女，悄悄地耳语传递：那妇女叫满月，西城区的。
敖三暴跳如雷：你没碰手机会掉地上吗？
满月嚷喊不服：没碰没碰就没碰。
哥们甲：赔，损坏东西照价赔偿。
哥们乙：名牌诺基亚上万块呢。
哥们丙：不赔今儿个走不了。
哥们丁：快赔钱，赔钱走人。
四面楚歌！让人见识了垓下之战。这会儿的满月扮演着楚霸王，孤立无援霸气不倒。“你赔！”“赔你个屁。”“不赔不让你走！”“不走便不走。”“奶奶的你敢顶嘴？”“奶奶我向来不怕鬼。”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深何惧风摇动。
据理力争！
敖三万万想不到这陌生的女人嘴硬，打心眼里边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强硬，肆无忌惮地与他顶嘴你这不是找死吗？敢从老虎身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的还没产下来呢。呀呀呸！你不打听打听我敖三是软蛋吗？有你好受的。
自鸣得意的敖三，一双碌碡般沉的贼眼儿狡黠地一笑，色迷迷地扫描着满月撇过了头去。敖三阴阳怪气地念叨着：别害臊啊美人儿，哥想你心儿都快蹦出来了，瞧见你细皮嫩肤水灵灵的，哥的性子便把不住了。来来来，你陪哥们儿玩一玩，玩的痛快了哥们给你开道，玩的不叫人痛快，让兄弟们轮个儿地玩……
流氓！无耻！不要脸！气愤填膺的满月扭回头来，指着敖三破口大骂。
骂的好！骂的妙啊！你骂的对了，耍流氓不知道羞耻，羞耻都没了当然不会要脸的。这世上，谁见过要脸的流氓，谁见过流氓有耻啊。本哥们地道的流氓，哥们还是属猫儿的呢。你听说过吗？闻腥的猫儿不食腥吗？绝对没有，天下没有猫猫不食腥。妹妹呀别让哥费口舌了，快随哥哥入洞房吧。哥们儿！
敖三一声令下，甲乙丙丁趋之若鹜地上前听令。去呀，四抬八轿迎接夫人入洞房。轿在哪里，哥们儿心领神会。四抬便是四人抬，八轿便是四人的八支手了。敖三这一声令下，抱脖子的抱脖子，抱腿的抱腿，再一声“起轿”，高高地将满月抬到半空中。接下来洞房在哪，哥们儿不用问，洞房便是敖三的家。
满月给敖三的哥们儿抬走了，众目睽睽之下不用商量地抬走了。围观的人群没人敢吱声，不上前去阻挡反后退三尺给敖三让出了道儿来。敖三这一伙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谁也不敢横加干涉。不敢惹！不成条文的信条给人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不是敖三不敢惹，惹下了敖三没好果子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逆来顺受大多数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敖三本乡本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敢惹呀，惹不起只好躲得起了。司空见惯了敖三一伙胡行非为，见到了装着没看见，听见了只当没听见。惹火烧身，这话常挂在人的嘴边，不成训导也深有体会火烧身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便出现了见怪不怪明哲保身。
围观的人群里有一人一直心里不服，平素间，他对敖三横行乡里早已不服在心里：想你敖三是天王爷生的，令人发指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敖三你家里就算没有姊妹，你妈、你奶奶总也是女人。正道你不走则罢，欺负妇女算本事吗？好你个敖三，咱俩真是冤家路窄了。别人怕你我不怕你，马王爷还有三只眼呢。算你敖三栽到我手心里了，我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三只眼谁大谁小呢。
救命呀！救命呀！
满月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划破了夜空，充满了凄惨，充满着悲伤。揪心揪肺地让人听的肝胆欲裂。夜，静静的，夜色死气沉沉的。猛然间，一声炸雷般的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住手！
你格老子快住手！
晴天里响霹雳，谁吃了豹子胆，谁长了三头六臂太岁头上动土。是成心，人们认出了成心，惊愕的目光百般恐怖地目睹着。好样儿成心冲出了人群，箭一般扑上前去了。得胜班师的敖三一伙不会想到有不服气的人。尾随在战利品后边的敖三，做梦都想不到右手腕让人抓住了。抓住他手的人是一支力大无比的巨手，抓的那紧，抓的那狠，夜空里“咯吱吱”地响，敖三“唉哟”一声，骨瘦如柴的躯干往下缩了，矮下去了。“放了他！”“我放，我放，手给你捏碎了。”“快呀，让他们放！”“放下放下，哥们儿快放了她唉哟哟！”
满怀鬼胎的哥们儿，洋洋得意地行走之间。猛不丁身后边敖三杀猪般惨叫声让哥们儿颤颤悸悸，敖三惨叫声不绝于耳让放了满月，这一帮乌合之众一言一行全听敖三的，敖三指东没人敢向西。何况架走这满月并不容易，满月在半空中踢腿挥拳让哥们儿招架不住了。敖三有令放了满月，落个人情也打消了邪念，心同志合地撒开了满月不管了。
成心死死地抓住敖三的手，平素间胡碰乱闯地练功的手劲力大无比，不然敖三不会认栽。成心成功了，成功地救下了满月。往往成功的人逃不了给喜悦冲昏了头脑，困兽犹斗的警惕性全给忘了。成心初次与歹徒交手，不明白歹徒不会善罢甘休。人生在世，不明白的事多着呢，吃一堑才会长一智。险象丛生，得胜的成心更没想到危机四伏。
成心一心想着的尽快地制伏敖三，尽快地解救满月。目睹着满月得救了，那一伙见大势已去的哥们儿不欢而散了，这才撒手放掉了敖三。成心转身离去，冷不防垂死挣扎的敖三用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明晃晃的弹簧刀。夜幕里只听见“啪”地一声刀出鞘，只听见“扑”地一声闷响，寒光闪烁的刀影插进了成心的臀部。成心头脑里“嗡”地一声，眼前发黑，“唉哟”之声来不及惨叫出来，一头栽倒地上人事不醒了。穷凶极恶的敖三，嘴里叫嚣着：俺让你管闲事。抽出刀片转身逃了。
炸营了——血夜腥风一瞬间，一念之差善罪明。
敖三杀人啦！
人们一见敖三杀了人，一下子惊呼炸叫起来。杀了人的敖三自知罪孽深重，逃之夭夭不见影儿了。敖三一帮作恶多端的哥们儿，一见形势不妙早已销声匿迹鸟兽散了。
敖三杀了人，沉默的人们不再沉默了，人们一起怒不可遏了。想你个敖三吃了天王老子的胆，竟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这还了得！不治你你会翻了天，国家要没个法度天下岂不大乱了。真个是众怒难违，怨声载道，民愤的威慑力量是不可估量的。敖三这一次是闯到浪尖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出几日，敖三一帮乌合之众，投案的投案，抓捕的抓捕，一网打尽缉拿归案。
牛人这会儿，眼前的一幕惨剧让他猝不及防，敖三光天化日杀人更让他心惊胆颤。更想不到之处，自己的表哥匡扶正义，抱打不平竟然惨遭敖三毒手。成心倒地的瞬间，意识到问题严重的牛人飞奔到成心身旁，一见成心淌血的伤口，忙人无计地脱下了自个儿的外衣，使劲地捂住出血的伤口。
满月这会儿，做梦都想不到绝境之中会有人救她，说啥也不敢相信救她的恩人惨遭毒手。太突然了，眨眼间的突发事件不相信还是发生了。满月想不到众目睽睽之中敖三敢杀人，满月想不到恶徒杀的人正是出手相救她的人。恩人啦这如何是好！满月内心里发颤，无计可施地狂呼大叫：杀人啦！救人啦！
炸了营的围观群众，全给这突发事件吓坏了！惊呆了！敖三如此嚣张当众杀人，这还了得，真个没有王法了。人们怒不可遏地掏出来手机，接二连三地报警，连续不断地呼叫救护车。血的教训让人清醒，一度麻木不仁的思想彻底清醒地认识到：不将作恶之徒荡除干净平安度日谈何容易。愤愤不平的人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复杂多变，千焦百虑。人们的心情收缩在一块儿，高度紧张地聆听着警车来了没，翘首以待盼望着救护车来了没。
呜哇呜哇……
刺耳般的警车声呼啸着飞驰而至，救护车尾随其后“不好不好”地鸣着笛驶入现场。救星来了！人们从内心里同时惊喜万分，主动地热情地替车让道。
警车停了，警察飞出车门。救护车门开了，医护人员手持器械争先恐后地奔赴成心身旁，有条不紊地紧急抢救，简单地做完了急救措施，将成心放进担架，挂着吊瓶送入救护车里。领头的医生问：有病人的亲人吗？守护在成心身旁的牛人爽快应声：俺是他弟。领头医生催促着：好哇快上车。
我也去！人们听出了说话声是任所长，任所长是管辖这片地区的治安所长，出了杀人凶案责任重大，跟随受害者是想多方面了解案情，现场就留给刑侦干警处理了。领头医生见一警察跟车，不用考虑地便邀请：好哇快上车。
救护车呼啸着离去，警车留在了现场。干警们履行着职责，认真地勘察现场，仔细地询问案情，详细做完了取证。领头的问：谁愿意出庭作证啦？话音刚落，四下里此起彼伏地爆发出来：
我去！我去！我愿意。
现场勘察完了，警车呼啸声远去了。围观的人们恍然大悟该回家了。满月这阵子，对调查取证的警察详述案发经过，表达了自个的心愿，要求法律对敖三严惩不贷。警察离去前，从警察的口中掌握了信息，恩人接受抢救的医院是市立急救中心，而且热情地给她留下了医院的联系电话。
救护车一路急驶，眨眼工夫便开进了医院的大门。一停车，医护人员风风火火地抬着担架送成心去急救室里。牛人与任所长被拒绝进入急救室。
一会儿，领头的医生戴着口罩从急救室里边出来问牛人：“你是他亲人？”“表弟。”“这是缴费单，快去缴费处交费吧。”“交费？”“是啊，不交费如何治病喃。”“交多少啊？”“一万元，快去呀！”
领头的医生交待完毕闪身进急救室去了，难坏了牛人，牛人双手捧着缴费单跺脚嘀咕：这咋办？这咋办啦？
春节前，老家建新房将所有存款寄回家了，自个儿留下了三千元准备节日里花。今儿个逛庙会花去了一两百，摸手相摸去了五百元，为过节置年货又报销了几百元，身上现在仅有的也就一千多元。成心和自己一样，老家建房花光了积蓄……
钱啦钱——不用你时无所谓，急需用钱急死人。“别急，想办法呗。”任所长插话上来，满怀热情地关怀着牛人。“啥办法想啊！急死人了我只有不到两千元。”牛人叫苦连天实话实说：“你有吗？先请借点儿帮衬帮衬。”“我吗哈哈！两袖清风，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任所长苦脸当笑脸使，“我指的是家常便饭，山珍海味我可没钱啦。”
牛人认识任所长历时已久，为了一年一办的暂住证，没交情也有见面情了。表哥遭人暗算，治疗急需用钱。钱一旦出现在急需上，一时半会交不出钱，不急死人也会急坏人的。牛人这下急坏了，求助无门有病乱投医，主意打在任所长身上。任所长一向笑容乐呵，对人处事热情周到。希望寄托在任所长身上，牛人信心百倍，坚信不疑眼前这位慈悲为怀的活菩萨。
任所长这会儿，一言既出又有些后悔了。后悔出语不慎将钱当玩笑话，金钱岂可以视而笑之轻描淡写。一万元！不就是一万元吗，无足轻重的一万元在平时向人借、找人凑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夜半三更，难就难在这是医院，难的是立即缴费让人犯难。难字当头一道关，这急需用钱的难难难，浑身的劲你也用不上了。难怪人们常念叨：一分钱急坏了英雄汉。这一万元，非大非小的一万元，一百个英雄汉也给急坏了。
急坏了的任所长心急面不急，胸有成竹地寻思着办法。就好像平日里接受了大案要案，侦破工作总是让人急得坐卧不安。一次次千焦百虑、火烧燃眉之际终于急出了办法。今儿夜，一纸缴费单急坏了牛人，同时急坏了任所长。一贯急中生智的任所长，只见他浓黑的眉往上一挑，用手一拍牛人的肩膀，笑容乐和地谈笑风生。“别急呀！办法会有的。”“真的呀！”百思不解的牛人惊喜若狂。“你跟我来。”“去哪呀？”“到了便知道了。”
两人相跟着来到了缴费处，牛人眼尖惊叫起来：这不是缴费处吗？
正是！任所长不避嫌，接着说道：票给我，你在旁边呆会儿。
任所长接过来缴费票，径自朝缴费窗口走去了。缴费窗口灯光明亮，玻璃橱窗镜面一样。人站在缴费窗口，收费员一目了然窗外的情况，窗外边的与里边的感觉没有二样。牛人站在旁边，目睹着任所长如何缴费，聆听着收费的与交费的如何谈话。“你怎么来了！”这声音带着惊讶，听得出，是那女收费员甜润温和的责备声。“交费呀！”“你交什么费？”“代人受过。”“你不是说值夜班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是工作。”“钱呢？”“没。”“没钱交什么费？”“暂借嘛！”“向谁借？”“你啊！”“我没钱。”“挪用一会吧！”“那是犯罪，我还有孩子。”“不是还有我吗。”“你是外星人，添什么乱呀我要工作。”“通融一下吧，你签下收讫病人等着钱抢救呢。”“那钱谁负责？”“我！我担保。只要你签下收讫，送去急救室我就去找钱。”“去哪儿找？夜半三更的。”“家里不是有两万元吗？”“呸！亏你想得出，那钱是给孩子开学的学费呀！”“开学不是还早呢！算我求你了，再不能耽误了。难道真要我下跪求情吗？”“你呀唉！真拿你没法，缴费单验收了，钱你得想办法。孩子念书的钱不能动，想什么办法我不管。下班前必须送钱来，你难道忍心送自己的老婆进监狱呀！”“放心吧！老婆大人，你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我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也不会睁着眼用手铐铐上自己亲爱的你呀！”“油嘴滑舌！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给你呀缴费单，还不快去，去救你那该救的人。”
人世间——好人总比坏人多，一人跌倒众人扶。
你怎么来了！
满月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医院大门，大门正对着缴费窗口。满月一出现，好奇的牛人便惊诧地问开了。满月认出了牛人，也知道牛人是恩人的表弟，就直接问道：你哥呢？现在情况怎样？“正抢救呢。”“他在哪？带我去谢谢他。”“正交费呢。”“交过了吗？”“正交着呢。”“有钱吗？”“没，差老远呢。”“那咋办？”“呶！”牛人用嘴示意走过来的任所长，继续如实相告：“任所长想办法呢。”
任所长走过来将缴费单交给牛人，说道：快去呀，送急救室。牛人接过缴费单惊喜万分，大呼小叫：好啦哥有救了！欢喜过后觉得这事不对劲，心中生疑地问：任所长！你不是说没钱吗？任所长笑着回答：实话，哪来钱喃。“没钱怎么交费呀？”这话是满月问的。
任所长见出现一位陌生人，不解地问牛人：“她是谁呀？”
牛人恍然大悟：“哇哈！忘了介绍，她便是受害者。”“是她！”任所长大吃一惊，接着问：“是因为你发生了命案？”“是啊！”满月如实说，“要不是恩人救我我会来这儿吗？家里就这多钱全带来了。恩人为我挨痛、流血，我不会坐视不管。”“你带钱来啦！”任所长又是一惊，“带了多少钱啦？”
满月也不隐瞒：“大概三万吧！”“好哇好哇救星来了，你这一来燃眉之急便没有了。”任所长突然年轻了许多，孩子似的蹦着乐着，乘兴问满月：“与你商量一个事，先由你垫付一笔医药费，这费算是暂借，如何处置法律有程序，你同意便先暂借一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吗？”“好啊！”满月爽快地认真地回答，“我这钱不暂借，全部送给恩人花，恩人为我流血，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有理有理深明大义！”任所长长叹一声说，他见牛人还立着不动就急了：“快去送缴费单哪，我和满月办理完毕一道儿过去。”
牛人乐得喜不自禁，无意之中举手一个军礼，一声：遵令！一转身飞奔而去。
这时候，一群记者带着摄像机飞奔而至，一见大厅里边出现了一位警察，肩上带杠的。真个是慧眼识英才，围追堵截着任所长采访。
有人提问：“您是案件的主持人吗？”
任所长回避着镁光灯：“别拍我了我不是。”
有人提问：“那您是送见义勇为的青年来医院，进行抢救的吧，能不能告诉一些有关这件案子的情节？”
任所长急了，如实相告：“经手这案件是刑侦处。至于案件的发生请问满月同志，她既是该案件的受害者，又是案件中的主要证人。”
任所长无意间实话实说，心里话一出口众人大乱。风尘仆仆前来的记者，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听说案件的经过因满月而起，特大的新闻线索一齐将镁光灯聚集着满月采访。满月不知从哪儿练出来了勇气，不陌生，不畏惧，振振有词一问一答：“当时你想过会有人救你吗？”“想过，但不抱希望。”“成心出手相助你该想到了吧？”“那时气昏了头脑啥也没想到。”“成心为救你躺在血泊里这时你该想到了吧？”“想到了，全身都充满了恨，恨不得将凶手撕碎了。”“你对英雄义举有什么看法？”“太让人感动了，我唯有永远地报恩。”“能谈谈如何地报恩吗？”“只想着报恩，尽力而为地报恩呗。”“经过这次突发事件你对社会治安有看法吗？”“环境好着呢，社会风气好着呢！有坚强的盾，有英明的党，有见义勇为的人们，一小撮坏人兴风作浪人民不答应，法律不允许。国泰民安是党的希望、人民的心愿。正气长存，爱心纷呈在人间。”
有道是——人生贪恋自找死，一身正气鬼胆寒。
成心上报了！
第二天的报刊上，成心见义勇为的事迹现于报端，人们一听说一位农民工面对歹徒见义勇为受伤躺在医院里，二话不说前往送鲜花的、送慰问品的接二连三络绎不绝。还有替成心献血的、送钱的，还出现了女性单身向成心示爱的。英雄从来受人尊敬受人爱戴。
社会主义大家庭，大家庭里有事大家帮。互相帮助相互爱护，这是文明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优良传统，风吹不散雨打不垮，友谊之花代代传承。
成心住院的第一天起，满月没日没夜地陪伴在身边。替成心端屎倒尿，换洗衣服，喂汤喂药，服侍得周到全面，照顾得体贴入微。同病室里的人们，不了解底细的以为两人是夫妻，让人羡慕，受人钦佩。
三个月里，成心经受着伤痛的考验，接受着现代先进事业的医药治疗，伤势痊愈得快，恢复健康也快。成心身边有不是亲人胜似亲情的大众关爱，又有满月无微不至的关心伺候，心里边的阴影逐渐消散，心里痛快伤势也好得更快了。三个月过去，成心完全彻底地康复了，健健康康地告别了医院。
出院这一天，牛人工作忙脱不了身，探视都利用晚上。全权之事由满月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一走出了医院大门，外边的蓝天多美！成心站在蓝天下仰面朝天深深地呼吸。“回家吧！”这话是满月讲的。成心一听声音便知道发声的是谁，乃至满月的呼吸声、脚步声成心也能辨别出来。日久生情！这句话讲的不错，交情、感情都是人培养出来的。快分别了，成心真不忍心离开满月，不免依依难舍地话语悲凉：“是啊该分手了，你去俺家坐会儿吧，三个月里日夜地操劳服侍我，俺问心有愧啊！”“哎，你这话偏题了，我俩谁跟谁呀！别再提往事好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啊！听你的，人要朝前看。走哦！请去俺家里坐坐。”
满月“扑哧”一声笑了：“家在哪呀？”“出租屋呗。”“弄错了，应该回俺俩的家。”“俺俩的家，别开玩笑了你指俺和你呀。”“不对吗？”“不对不对，我是穷人的娃。”“喜欢的就是你，越穷越喜欢。”“嘘！轻声点，别人听见笑掉牙呢。”“你瞧不起我？”“不是。”“嫌我二婚死了丈夫？”“不是。”“嫌我配不上你？不配做你的妻子？”‘“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误会你啦！行啊我愿听听你的理由。”“我是农民工啊！”“不嫌！你为我流血说明你爱我。”“哪跟哪呀！俺家在山里你不会习惯的。”“山里的空气清新，喝水没污染令人神往。”“俺可是穷啊！”“穷则思变，不是还有我吗。”“俺爹妈不会同意。”“为啥呀？”“你是城里人怕委屈你了。”“哈哈……”“笑啥呀！俺讲错了吗？”“错了错了全错了！你出事的第二天，牛人电话告诉了爹妈，爹妈星夜里赶来看望你，谁知你流血过多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家里正盖新房忙得人团团转。我对爹妈讲：我是你的媳妇，病愈了就结婚。爹妈乐得眼泪直淌，背地里打听牛人，牛人为安慰爹妈宽心当然听我的，说我俩好了一阵子了。就这样，你爹妈信以为真。有未来的媳妇守在身边一百二十个放心。再加上一照面我便主动地爹呀妈的叫，乐得两位老人家心里甜甜的回老家去了。临行，你妈妈悄悄告诉我：让咱俩早点儿完事儿，早点儿让她抱孙子呢。”“唉，你这是自作主张，你爹妈同意吗？”“我爹妈思想好着呢，爹妈一听说你挺身而出救我身负重伤，连声夸赞你是好样儿的。还说咱俩有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我守寡了七年，对天对地对得起屈死的鬼。提到往事旧事重提，结婚那天，我老公高兴得喝高了酒，醉得不省人事。紧急送去医院里，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就这样，好好的一桩婚事变丧事，我为他守灵七年，守寡也七年。上对天、下对地，完完全全对得起他了……”
满月提说了伤心事，哽咽着讲不下去了。悲上心头，两行酸泪夺眶而出。
真个是——缘有分时心相印，缘分无时陌路人。
成心与满月结婚了，倒插门组成了两人的家。
成心结婚前，一直对倒插门颇有微词，极不乐意。好一位聪明伶俐的满月费尽了心思，语出惊人：“啥年代了，什么倒插门、顺插门的。嫁人的是我，娶媳妇的是你，生娃的是我，当爹的照样儿是你呀！”
满月一语中的，打破了成心的顾虑，这才心甘情愿地倒插门了。满月说得在理，放着两室两厅闲房不住，想做天仙配呀，城市里边没窑洞呢。结婚以后，满月又提出让牛人搬过去一块儿住。一是兄弟俩住在一块相互有个照应，二是家里边闲房不住人还不是闲着，三是牛人有了住房，再不用愁交房租，再不用操心那房租说涨便涨怪吓人的。
牛人却不这么认为，承认满月想法有理。有理仅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混居不便，天长日久难免生怨。结婚了的与不结婚的一个大门进出，让人怎么看待、如何思想。闲言碎语风满城，淹不死人气死人。权衡利弊利少弊多，牛人选择了后者，一个人坚守阵地，寸步不移出租屋。这样一来两极分化，出现了故事开卷中表兄弟俩成心居住在西一街，牛人固守着东一街。
成心倒插门出家不久，牛人便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原来那工作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心生厌倦的牛人钱是挣下了，人累得要死，要那么多钱何用。一身疲劳带回了家里，想看书犯困，想写书瞌睡，看书难、写作难，作家梦遥遥无期。牛人从新找下了一份工作，就在东一街出租屋附近。工作招聘川味饭馆任采买。过去成心、牛人兄弟俩，时不时去川味馆用餐，时间长了人也混熟了。川味女老板见牛人为人忠厚，特下聘金雇用了牛人。每天工作任务，照单去各大批发市场里采购肉类、鲜活鱼类，海鲜蛋禽、油盐柴米。这工作运用得当半天工夫足够了，酬薪也不错，月工资一千元整，管吃不管住。
牛人有了这份工作，高兴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想着过去忙里偷闲写下的稿纸，年深月久地稿纸泛黄了经常心里边一阵阵绞痛。这下好了，一半的时间去打工，一半的时间爬格子圆他的作家梦。自从成心倒插门了，一个人生活的牛人想说话没伴、想生气没地方使。这一下好了，全部心思除了干活，一古脑儿投入作家梦里了。
家里那一台陈旧的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成心一走变成了古董文化。那是兄弟俩进城立足之后，从旧家具市场里边一人凑二十元买下的，成心倒插门一番好意，走人不走物，俩兄弟共同生活用品一四六九留给了牛人。牛人从来不稀罕破烂玩物，包括那一台破旧电视机。牛人关心的是他的洞天福地，亲手用三合板搭建的写字台，亲自用血汗钱省吃俭用买下的书、笔、方格稿纸。如今的牛人有时间了，有时间更有信心，他坚信，坚持不懈地努力，稿纸变铅字不是不可能的，最怕的不可能是懒惰，是优柔寡断半途而废。
今儿个，牛人习惯性早早地去饭馆里上班。临行前，老板一而再再而三地吩咐钱装好，事办好，早去早回。牛人心里不悦，快一年了这活熟悉得得心应手，不明白女老板操心太多。老板言语清楚，今儿个承办婚宴用料大、花钱多，一万元交给牛人不吩咐再三放心得下吗？牛人想到这对着呢，大笔钞票交给谁，谁也难放心。
牛人受命而去，照单采购物品货物。牛人每一次首先采购柴米油盐，接下是日杂蛋禽、干果蔬菜，最后完成海鲜肉类。
如今市场开放，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城市为了满足人民的生活，划片分类的成立了各种类型的商品批发市场，再从批发市场分流划片地成立了销售市场。各种生活用品，从大批量市场到零售市场。商品转换中物价销售差价不一。不一的地方大批量市场价廉不零销，小销售市场价高论斤两。消费者不希望远水解渴，近水得方便乐意商品价高。饭馆需求量大，花大价钱成本高利润少。不得不舍近求远，不得不专人专职求利润，分赴各市场里去批量购货，东西南北地跑下来没有专职采购是办不到的。
牛人一如既往、熟门熟路采购商品，日上中天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小半是鲜活肉类。鲜活肉类的批发市场在北郊，离市区远，一是怕城市污染，二是怕禽流感。远就远呗，不让你牛人满世界跑，难道让你白吃干饭。
牛人驾驶着面包车，一路上春风得意。前边不远处便到鲜活肉类市场了，牛人心里乐滋滋的，最后一站完成了任务，又可以回家去做作家梦了。
作家梦——醉生梦死死不休，梦里梦外梦不完。
出事了！
三岔路口，车堵车、人挤人交通堵塞。
牛人这下傻眼了，这一堵何年何月牛人心里没底，想到老板交待的任务，想到自个的作家梦，急得牛人嗓子冒烟，眼里喷火，有甚用呢？堵车不讲情面，干急也没法。
看看去！
牛人想到了去看啥原因，“嘭”地一声锁好了车门。徒步挤进出事的人堆里，妈呀！牛人心里一声惊叫，马路上躺着一位妇女，妇女的腿淌着血，一辆电动摩托车摔出了老远，肇事车早没影儿了。不好！牛人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堵车猴年马月的，任务完不成了。
牛人想到了任务，想到了老板再三嘱咐。从而又想着一篇刚进入了思路，急着往下续呢。这一堵什么时候，任务完不成饭碗该丢了，故事完不成从新思路。不能等，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误大事了。去！救人去，瞧那人淌血于心不忍。人们不是常挂嘴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七级八级牛人没理会，只想着快去救人，救人要紧，再不能耽误时间了。
牛人想着任务，想着救人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出人群，跑到昏迷的妇女身边，脱下身上的外衣，拧成绳使劲地捆扎住淌血的腿。二话不说，从地上抱起受伤的人，一路小跑着来到面包车旁，开了车门，放妥了昏迷不醒的伤者，钻进驾驶室里飞奔着去医院了。
事在人为！
这话谁也会说。
人决定了要做的事，决定了便不会放弃。
牛人驾驶着面包车，风驰电掣地开进了医院大门。车一停，牛人跳下车来，抱着昏迷不醒的人冲进医院去了。
医生救人是天职，挂号员发现牛人抱着一位受伤者，跑出挂号室，说了一声跟我来，领着牛人奔向急救室去了。急诊医生二话不说帮助牛人一块儿送进急救室里。放妥了病人在手术台上，进门来几位医护人员，挂号员叫上牛人跟他一块儿走了。
牛人跟在身后问：“去哪呀？”
挂号员头也不回：“挂号室啊！”
牛人不解：“去干嘛呀？”
挂号员生气了：“看病不挂号吗！”
牛人打算争辩，想着人家对着呢：看病挂号，花钱吃药天经地义。认了，去就去呗，不就是挂个号嘛。
牛人跟随挂号员来到挂号室，挂号员让牛人去窗口候着，自个儿去挂号室了。
挂号员坐下问：“姓名？”
牛人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挂号员笑着问：“有姓不的吗，也许有，不知道便不知道呗，年龄？”
牛人不改语气：“不知道。”“工作单位？”“不知道。”“老天爷！不知道全家上阵了。挂号费你总该知道吧。”“知道，门诊挂号两元钱。”“还有呢，病人治疗预交五千元。”“五千！这么多哇！”“这是预交，花多少未知数呢。”“我的妈呀！”牛人想到了人们闲聊的那一句话来：管闲事受折磨，又想到那自讨苦吃。看来今天摊上这事，想脱身也难了。咋办呢？牛人问自己，总不能撒手不管吧，好事做到头，送佛上西天。不就是五千元吗。病人等着钱治病呢。牛人牙一咬、心一横，从身上掏出来购货款，一五一十地数足了五千零二元。说了一声交费，毫不迟疑地将钱递进了窗口里。
牛人办理了治疗手续，咚咚咚迈开大步送票到急诊室。掉转头咚咚咚跑出医院大门，开着面包车去工商银行，用自己的储存卡取出来五千元，调转车头风驰电掣地直奔鲜活肉类市场。牛人照单采买，购货完毕一应物品，驾驶着面包车抄近路回到饭馆里。饭馆女老板倚门张望，见牛人回了来气不打一处出。“你回来啦？”“回来了。”“货办妥了吗？”“办妥了。”“现在几点了？”“不知道。”“呼你电话为啥不接？”“手机没电啦。”“你忘了今天任务重？”“没忘。”“没忘回来这么晚？”
牛人没回答，回答谁相信。
有道是——嘴不言苦不谓苦，屈死心里也舒服。做好事不留名姓，这类事司空见惯。做了好事让人曲解，这码事屡见不鲜。
牛人原本做了一件好事，好事偏偏变坏事。牛人回到饭馆的当天，女老板一脸怒容，三句话谈崩了掏出来一沓子钱，不容商量地告诉牛人：这是你当月的工资，从明天起不用上班了。女老板一句话牛人便丢了工作，牛人心里明白回家太晚了。偏偏这天承办婚宴，自己违背了老板的意图丢工作是自找的。认栽！牛人晦气地自认倒霉，啥话也不说心情郁闷地回家去了。
牛人做了件好事，带出来一串串坏事。当天牛人自作主张救走了车祸受伤的妇女，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飞奔着来到了事故现场。事故现场一辆报废的摩托车，地上一摊血迹，别的啥也瞧不见了。急坏了三个交警无法鉴定交通事故，白跑路的救护车垂头丧气地往回开了。牛人做了好事，破坏了事故现场，急得三个交警团团转。雁过留声，人过留影。三个交警费尽心思，从现场附近的群众口中打探到了，一位不知名姓的小伙子救走了受伤的人，驾驶一辆面包车往南边开了，车牌号码谁也没注意。问那小伙什么模样，众口一词：个儿高高的有点斯文相，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再调查那肇事车，知情的人都称：一瞬间发生的事谁也没注意，肇事车溜得比兔子还快，等到人们清醒过来发生事故了，肇事车早跑得没影儿了。
交通事故中的蛛丝马迹，警察们决不会放过。哪怕是大海里捞针，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收兵。三个交警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估计小伙子送病人去医院了。哪一家医院难下决定，小伙子面包车朝南开，南边这条线路上的医院逐个儿清查。三个交警来到了南边第一家大医院，大医院是市立医院。三个交警跳下了摩托车，径直走到挂号窗口。
挂号员抬头见来了三个警察，心里嘀咕犯啥啦？身为挂号职业，不忘本职工作。挂号员开口问：挂号吗？高个警察亮明了身份，然后说要打听一个人，一个小伙子来过医院吗？
挂号员好奇怪：小伙子挂号的多着呢，你们要打听啥样儿的小伙子呀？
中个警察接过话问：是一位小伙子，抢救了一位车祸受伤的妇女你见过吗？
挂号员恍然大悟如实回答：有这事有这事，小伙子办理了住院手续又走了。
矮个警察兴奋异常地问：他姓啥，叫啥名，籍贯是哪？
挂号员照实说：不知道。
矮个警察阴阳怪气：开玩笑吧病人住院不登记吗？
挂号员有点儿烦：难怪人们对警察印象不好，问话让人生气。“该咋说呢，不知道还是不知道，这病历卡上全是不知道，不信自己瞧去。”
高个警察忙赔不是：“误会了误会了，我们是来向他了解情况的，交通事故不摸底如何结案啦？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挂号员一听这才像话嘛，随即一脸笑意地说道：“你说的对，你们是为了工作，我也是为了工作呀。那小伙子怪就怪在这里，填表时啥也不知道，我也只好照他说的办了卡。不过，不知道给我留下了联系电话，不知这电话号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照抄下来，你们不妨拨过去试试，是假是真一拨电话就清楚了。如果不知道留下的电话是假的，恕我也无能为力了。”
高个警察从挂号员手里接过照抄的电话号码，一迭连声地谢过之后拨开了号码，稍停将手机举到耳旁，认真一听高兴地嚷道：“号码是真的。”又过一会，对方传过话来：“谁呀？有事请讲。”“向你打听个事，你救过一位车祸妇女吗？”“有这事，出啥事了？”“是你送进医院的吗？”“是呀没错，市四医院。”“你是好样的，我们向你学习，见个面好吗？”“学习我啥呀！我那是为了赶路。在那种堵车的环境里心里急着赶路我不得不那样做。人们不是常说，给人方便自己方便嘛。我正是为了自己方便才做了方便别人的事。”“好啊你讲得真好！我们是交警，接手这个案子，现场许多问题想请教你有时间吗？”“为这事啊好哇！我知道的全告诉你。奇怪的是你们怎么知道了我的电话？”“哦是这样，我们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去医院里打听到的。”“是这样啊！那受伤的妇女怎样了？”“听医生说无生命危险，正在治疗之中，暂时不让探视。我们想利用这段时间向你多了解一些情况，以期早日结案，你支持吗？”“积极支持，随时恭候。”“好啊谢谢你，能告诉我们见面方式吗？”“电话联系不是已经有了吗，我家住在东一街，东一巷东XX号。”“谢谢你！我们马上登门拜访不见不散。”“行啊我候着，不见不散。”
这便是——人间原本没有事，大事小事人惹事。
不见不散。
三个交警立刻来到了牛人的家，方知牛人是农民工，住家是出租屋。警察详细地向牛人了解了现场情况和救人经过，谈话一结束就立刻执行其他任务去了。
牛人送走了交警之后，心里乱透了，最糟糕的是令人想不通救人变成了多事。自己的工作丢了，警察也找上门来了，矮个警察还说什么破坏了事故现场给取证工作带来麻烦。牛人心里最不痛快的，不明白救了人错在哪里，得罪谁了。
人世间的许多事，扑朔迷离得让人搞不明白，让人难理解。许多事事后明白了、理解了却留下一肚子气。还有许多事不理解、难明白。
牛人救人的当天下午，便是在焦躁和不平定中度过的。看什么书，写什么字，心情乱透了、糟透了，什么心思也没有。到了晚上，该吃晚饭了牛人也不动手。饭是无法下咽的，肚子里闷气儿满满的。大概生气了的人不吃饭，肠肠肚肚灌满了气饭装在何处，自然不吃饭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牛人照样懒得动弹。该起床了，牛人再三地嘀咕了几遍就是不想起床。室外风和日丽，阳光灿烂。起床做什么啊！牛人问开了自己，饭碗丢了，想吃饭从新去找工作，有了工作便有了饭馆。牛人胡思乱想，不动弹还是不动弹。
砰砰！砰砰砰……
不断的敲门声炸天地响，搅得牛人心里那个烦。是谁呀！大清早的拍门不吱声。牛人躺不成了，无可奈何地下得床来，边穿衣服边回答：别拍了我这就开门。
门开了，牛人大吃一惊，女老板一脸怒容地堵在门前。牛人刚想问：“干嘛呀？”但话未出口，女老板抢先斥问：“你说昨天干啥去了？”牛人心里一惊：“没干啥呀。”女老板扔给他一份报，满面怒容地驳斥牛人：“自己看，报上这人是谁？是谁呀！”牛人嘀咕着，接过报纸一瞧，一则新闻：一名不留名姓的青年抢救了一名车祸妇女……“说话呀是你不是？”女老板咄咄逼人，“车祸受伤的是我姑妈。”
牛人没回答，回答不回答其实都一样了。
女老板不乐意了，嚷道：“一定是你，一瞧照片便认出了你。还好人呢，一定是你撞了姑妈受伤了，你迫不得已做好人了。别以为背影照片认不出你来，你抱着姑妈放进车里，那车是你跑勤的车，车牌号码、车型一目了然俺家的车。姑妈有个三长两短，这事没完。”
牛人还是不说话，不说话不等于没话说，女老板平白无故捏造事实逼得牛人大吼一声：“那不是我！”
女老板没等牛人说明情况，暴跳如雷地嚷着：“不是你是谁，变成鬼也认识你。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事了还狡辩啦！”“真不是我……”“不是你是谁？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这救人的报导是假的吗？”“人不是我撞的。”“相片上是你吧？”“是的。”“你是见义勇为哟？”“我是想赶时间，尽早地完成任务。”“油嘴滑舌，你不撞人会做好事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没撞人，信不信由你。”
女老板见问不出什么理由，正打算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送姑妈去哪家医院？”“市四医院。”“谁挂的号？”“是我。”“病历表谁填的？”“挂号员。”“为啥全是不知道啊？”“我知道谁呀！”“预交费谁给的？”“是我。”“哪来的钱？”“你的钱。”“购货钱又咋回事？”“离开医院我去工行取出来的。”“还算诚实。我去看过姑妈了，知道了这事。是谁撞了姑妈总会有线索的，交警已展开了调查。最后问你一句，是不是你撞了姑妈？”“不是不是永远不是！”
牛人动怒了，发火的牛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的肌肉拧着疙瘩，握着的双拳咯吱吱响，让人看了太恐怖了。女老板眼中的牛人，打工一年多里温文尔雅、忠厚诚实。两种形象的牛人令女老板百思不解，心惊胆战。太恐怖了！恐怖形象的牛人喷火的眼里下着逐客令。自讨没趣的女老板，临走时不服气地甩下一句话：“这事没完。”
有道是——
你说不是她说是，是与不是是不是。
呜哇！呜哇……
大清早，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进了东一街。人们相互嘀咕：谁家里又有好戏唱了。
昨日里大清早，牛人平白无故地受了女老板一肚子冤枉气，今儿个大清早房门又给谁拍得噼啪响。烦死人了，不让人一个安生。牛人翻身起床，一肚子牢骚地拉开了房门。“嗨呀！怎么又是你们啦？”
牛人心里大为不悦，实不乐意地心犯嘀咕。
三个警察面带微笑，高个警察说话了：“小兄弟真对不起又来打搅你了，今儿个登门拜访目的只有一个，我们向你道歉来了。前日里误会之处请你多多谅解。再一个是来向你递信的，由于你见义勇为救人事迹一见报，肇事车主从当天的报纸上被你的精神感动了，问心有愧地当夜到交管所投案自首了。”
就为这事啦！牛人明白了三个交警的一番苦心，心里边也扭转了对警察的偏见。一场小小的误会原本无足轻重，警察却是如此地认真纠错，大老远大清早负荆请罪真让人接受不了。相形之下，警察的高风亮节让牛人自惭形秽，他自怨自艾地吐出了心里的话：“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们大老远大清早来回颠簸让人受之有愧呀！”
矮个警察插话道：“怨我们工作不细心，态度不端正，说话办事缺乏耐心，我们一定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矮个警察的肺腑之言完全化解了牛人的宿怨。他引开话题说道：“你们没别的事吧？谢谢你们的关心。有机会再唠好吗？我有要事要出门呢。”“没事了没事了，你忙去吧，我们同样忙着呢。”高个警察没说假话，刚才接了个电话，脸色凝重地对牛人说，“又出车祸了，再见吧。”
三个警察飞快地跳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又去接手办案了。
牛人双手抱拳送走了客人，目睹着摩托车远去，一个寒噤窜上心头，哭笑不得的牛人暗自发笑：人倒霉了喝水也塞牙。牛人转身回屋，砰地一声碰上了门，从新躺倒在床上，思潮起伏、怨气难消。一想到自个儿失业了，失业便是失去了饭碗。人要是失去了饭碗，谁能不心焦。再说了，失去饭碗容易，重找饭碗难上难啊。要想寻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不亚于难上青天。牛人唉声叹息好一阵子，也悟不出个所以然。真个是山穷水尽疑无路，牛人猛不丁地哇呀一声骂自己呆样，市里边如今建立了人才市场方便农民工找工作，真个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牛人求生的希望有了，一高兴肚子里边咕咕的叫开了，掐指算来已是两天里五顿没吃饭了。常言道：三天不吃饭，变成卖米贩。牛人自认为，离那卖米的老板仅仅一步之遥。
人一旦想着了吃饭，肚子闹饥荒事小，不吃饭人会生病，人生病了身体垮了，挣不了钱了，钻进了医院里倒花钱。不吃饭亏大了，亏大了赶快吃饭，吃了饭才会有强壮的身体，有了强壮的身体才能够好好地挣钱，挣的钱越多，生活越富裕。
人是铁，饭是钢，三天不吃饿得慌。
牛人想到了吃饭，同时想到了自己烧饭。自己烧饭省钱，想吃啥烧啥饭方便。自己烧饭好处多，浑身无力的牛人想着了烧饭难实现。饭馆吃去吧，进饭馆花钱多一点，不刷锅、不洗碗乐得清闲。多花钱便多花钱呗，多花了钱那是享受。家里闲着有钱，那是辞退的月工资近千元呢，装上它出外吃饭，吃饱了饭去人才市场，重起炉灶寻饭碗。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人生世上就有生存的空间。
萎靡不振的牛人，邋邋遢遢地走到门边，没精打采地拉开了房门。牛人开门瞬间“呵呀”一声心里边惊叫着遇见鬼了。人道多事之秋，牛人却遇上了多事之人。这多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冤家路窄的饭馆女老板。女老板聘请他当雇工，无缘无故地解聘他，没事找事地冤枉他。夜儿个大清早打府杀家地闹上门来。今儿个又出现，又没有好戏文听的了。“你找谁？”牛人没好气地装作不认识。“找你呀！一个晚上就认不得了吗？”“不知道你讲啥，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呀！别生气嘛，我来向你赔罪的。”“赔什么罪呀我消受不起！对不起，我要出门呢。”“干嘛这么急，客到家门口也不让人进屋坐坐？”“屋子里脏！我肚子饿着呢。”“好哇我请你吃饭，到馆子里吃饭。”“谢谢啦我受不起。”“哎呀哎气大伤身啦！怨我昨天错怪你了，你想出气打我一顿呗。”“哎哟哟！你是谁？我是谁？我敢动你一根毫毛？别胡闹了，我要出门。”“急啥呀！人家脚走痛了，你让人家坐会儿吧。”“家里的凳子脏！”“我不嫌嘛！”“屋子里脏兮兮。”“不嫌不嫌不嫌嘛。”
女老板把住门外，牛人把住门里。一人要进，一人要出，两人僵持着，展开了拉锯战。女老板趁牛人一不留神，嘻嘻一笑：“我进屋了！”话音落地，女老板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里边的凳子上了。牛人那个气，但干瞪着眼又没有办法。
正是那——你去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在写书哇！
钻进了屋子里的女老板，无意之中惊奇地发现了新大陆。牛人那自搭自建的简易书桌上边堆满了书、稿子、文具笔墨。
新发现让人惊讶让人出奇，女老板觊觎之心忘了恩恩怨怨，忘了牛人的咋呼和那张脸，一睹为快迫使着她走近书桌，坐下身，我行我素地翻阅着手稿。
屋子里静悄悄没了骚扰，失去了争吵。
牛人一肚子气，想吵，女老板不理睬他如何吵得起来，寻衅闹事总该有个理由。女老板这会儿，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他写的书，瞧得那么仔细，读得那样专注。难啊！十多年来，牛人掏尽所学、费尽心思的作家梦有人欣赏，牛人甚感欣慰和幸运。由她读去吧，写书的目的是给人看的，没人看的书还不如卫生纸贡献大。牛人不吱声，希望女老板看他的书。现在虽然不是书，杀青了的手稿那便是书的前身啊。
女老板看书多长时间了，无人知道。牛人肚子原本饿的不行了，有人欣赏他的成果吃饭的事也忘记了。
时间悄悄地流逝，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女老板抬起了头来，兴奋异常地直嚷嚷：“看不出啊，你还留有一手高深莫测呢，这书写得太精彩了，让人爱不释手，借阅一下好吗？”
牛人没急着回答，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不是书啊！”
女老板强词夺理：“手稿才是试金石呢，是书不是就此一举。”“可是……”“可是怕我不还你？”“不是这意思。”“好哇你同意借喽跟我走吧。”“去哪呀？”“上班啦！真要我给你下跪吗？梁山弟兄不打不亲嘛！你是好人，今天的报上又表扬你了。我是坏人对了吧，坏人也能变好人哪，向你学习就好人了。忘了一件事呢，你不想知道吗？”“啥事啊！”“还啥事呢，给你钱呗。”女老板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钱给牛人，牛人倒退着说：“这啥意思啊？”“还钱啦！你是贵人多忘事，这钱是你的，你给姑妈挂号的钱啊！”“哦这事喃！我真的早忘记了。”牛人接过钱一数，吃惊问道：“这是多少钱啦？”
女老板回答：“六千啦。”“错了错了，挂号费五千。”“没错啊！多那一千给你的酬劳。”“不行，这多的钱我不收。无功不受禄，救人之事谁也会做。”
牛人固执地退回了多给的钱。
女老板见牛人坚持不要，只好收回了多给的钞票，无比感动地说道：“见义忘利的人原以为越来越少了，想不到你做了好事，又受了委屈，不计个人恩怨，从始至终不为金钱所动，实话告诉你，姑妈出事那天六十寿辰，邀请了单位里过去的老同志、好朋友到家聚聚。姑妈想到邀请客人到家，总不能白坐着干瞪眼闲嗑牙吧。就为这姑妈骑车去市场选择一些食品待客，谁知路上出了这事。多亏你抢救及时，及时地让姑妈少流了鲜血，少受一份痛。你这见义勇为的救人行为恩重如山，姑妈只想表示一下她的心意。说实话，如此高尚可贵的品质金钱是换不来的。大前天，怨我头脑不清醒，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问心有愧真对不起你呀！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君子坦荡荡不与小人一般见识。今儿个你想出气就出气呗，想骂想打你乐意就行。”
牛人说话了：“好啦！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话说到明处，挑明了事情的真相是件好事，好事记在心里就行了。实话实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英雄、完美的好人。你也不用过多自责，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俩到此为止不提前愆，言归于好。说句心里话，出事那天我不是见义勇为，也没有那么高尚的品质。我是为一己私利，怕影响了工作，耽误了写作，又不忍心交通堵塞下去，不忍心受伤的人多流血。堵车害人，形势逼人我不得不那样去做，那样无意识地认为该做的事情去做。再退一万步讲，当时我不这样做，别人也会这样去做的。一想到那天的任务重，又想到临走时老板你的再三叮嘱，再想到未完待续的手稿进入了思绪，迫不得已不得不做。”
女老板脸露微笑，牛人推心置腹的谈话让她感动：“不愧是作家，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别捧我了作什么家呀，八字还没见一撇呢。”“今天不是，不等于明天不是嘛。”“别瞎说，让人听见害臊不。”“好啦不取笑了，一言为定这手稿借我一阅，拜读之后原物奉还，保证毫发无损。还有一件事，我要借人。”“人能借吗？”“能啦！你跟我走。”“去哪呀？”“吃饭啦！当然是去饭馆，我请客。”“我不去。”“不去行吗，吃过饭上班去呢。”“你让我去上班？”“非你莫属。”“不解雇我了？”“请客容易逐客难呀！”
有道是——恩恩怨怨几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
牛人上班了！
牛人蒙冤受屈了三天，又回到饭馆里打工去了。上了班的牛人履行着他的工作职责，完成着他的作家梦。牛人发过誓，发誓在心里，今生今世他要读书，要写书，忙里偷闲地读书，忙里偷闲地去写书。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转眼一个月过去，再转眼两个月过去。如今三个月又过去了，女老板忘记了承诺，迟迟不归还牛人的手稿。牛人心里那个烦，真是度日如年。许多次话到嘴边想向女老板索回手稿，一次次又咽回了心里。
三个月，加在一块九十天，九十天乘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再乘上六十分钟，又乘上六十秒钟，牛人索要手稿的心情一分一秒地熬过来了。如饥似渴的期盼总给人留下了悬念，日久天长悬念越深，心情越沉重，焦头烂额便是这样产生了。
三个月了，牛人第三次领取了工酬。这一次从女老板手里接过来十张百元券，装进了怀里迟迟不愿离去。女老板心生奇怪：牛人今儿个咋的了？一反常态的举动令人百思不解。每当牛人领取了工资总会送上几声谢谢，今儿个牛人工资到手了，谢谢没了，霜打茄子似的吊着个脸，迟迟不肯离去啥意思呀……令人费解的牛人着实让女老板心生诧异。
女老板处事并不圆滑，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事不对人，对谁都是直来直去。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人：刀子嘴，豆腐心，面相凶神恶煞，内里心慈手软热心肠呢。热心肠的人喜欢管闲事，乐意帮助人。今儿个女老板见牛人愁眉苦脸，心生怜悯，热心地问道：“你咋啦！有心事吗？”
牛人见女老板问话，顺竿儿爬吐出了心事：“我，我想要回手稿。”
女老板恍然大悟，呵呵一笑说道：“为这事呀，忘了忘了，这事儿忘了告诉你了。放心吧，你那手稿丢不了的，我拜读完了姑妈要过去了。姑妈昨天电话里夸你的书写得精彩，让她在伤痛之余增添了精神快乐，病情痊愈得出奇地快。姑妈又让我转告你，姑妈原来负责着出版工作，现在退休了，她决定自作主张帮你出版这部书。”
子丑寅卯，牛人全明白了，明白了的牛人差点儿高兴得发了狂。盼星星，望月亮，十多年的梦里盼的就是这一天，等的也是这一天啦！这一天从天而降，不期而遇多亏了女老板，女老板是伯乐识马，她姑妈是救世菩萨。牛人啊牛人！你小子走上好运了，千万千万别忘恩负义啊！女老板言之凿凿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信口开河。牛人常听女老板讲，她姑妈原来是出版社的，退休前任副社长。别看那社长的前边加了一个副字，那是工作的分工需要，社长掌管全局，实则是掌握政权。副社长分管着实力，出版事宜副社长说了算。别以为副社长退休了，几十年苦心经营过的出版社，副社长留给人的办事能力是不会退休的，副社长留下的号召能力也是不会退休的。人走了、精神在。退休了、形象在。副社长工作期间，工作实力、大将风度般的敬业精神，还有那一呼百应的工作效率是永远不会退休的。
牛人出书，副社长一句话，虽说如今退休了，人退休了号召力只需要一句话。牛人的书能出不能出全凭一句话。牛人心里明白，思想清楚，副社长一句话胜过他千年造车、万年修梦。作家梦！手稿变铅字，梦圆、梦裂全是社长一句话了。
牛人出书了！
石破天惊，喜讯出现在一个月后。一个月里手稿变铅字不是痴人说梦，不是异想天开，牛人的第一部书出版了，出现在消费者的海洋里。牛人出书，十多年的梦想一旦变成了现实，第一部书诞生了，激发了牛人更大的著书热情，一年后他的第二部书又发行了。
出书难！难在第一部书，名不见经传的草根作家想出书比登天还难。一旦出版了第一部书，名气有了出第二部书便不难了。出书难！恰似婴儿学步，一旦踩稳了步子，迈出了脚步，走下去便不会难了。
牛人当作家了！
农民工当作家发生在大都市里，无异于七级地震天下大哗。农民工变成了作家，给多姿多彩的大都市增添了一道风景线，极大兴趣地吸引着多方媒体的宣传和关怀，四面八方的记者抢做头版头条，着实地让牛人火了一把，热闹了一场。
有道是——谋事在人人谋事，成事在天天助人。
牛人是名人了！
人们众口一词，交口赞誉牛人好样的，殊不知芸芸众生里边有一个人最不服气。凡是那最不服气的人，便有十足的理由才会不服气。
不服气的人不是别人，他是牛人的血缘兄弟，血缘兄弟是谁，便是开篇故事里的主要人物，踏进牛人家里不停地嚷鬼的成心。
成心不服气的理由多方面，一是兄弟俩上学时，学习成绩比牛人好，智力各方面比牛人强。牛人当作家成心心里好受吗？自然不好受，不好受不是明摆着吗，明明白白地不服气了。
成心产生了不服气的因素还有一方面。成心的妻子满月，一听说成心的表弟当作家了，这信息不是假传，真真正正的农民工作家。这信息越真实，满月的心伤得越深。刺伤了满月的心，成心会有好日子过吗。没有好日子过的成心一方面埋怨牛人多事，一方面却勉励着自己不妨一试。
成心想当作家，这想法儿历时已久。早在兄弟俩念小学时一同发过誓：谁不当作家是小狗。如今的牛人当作家了，当作家就不是小狗了。
成心不是作家，小狗只好轮到他了。成心愿意吗？不愿意，不想当小狗只有努力去当作家了。从那时起，成心起五更睡半夜投入到作家梦里。一年的功夫奋斗下来，成心完成了一部书，一部描述他与满月的曲折恋爱故事的书。
满月小学毕业，当上了成心作品第一个读者，读着看着的品不出味道来，只觉得故事精彩人物生动，只知道看完一遍想看两遍。别人家是望子成龙，这满月却是盼夫成龙。满月没儿子吗？有呢，她和成心结婚的第二年便有孩子了，孩子如今才一岁，望子成龙为时尚早，一切的希望寄托在盼夫成龙了。满月时不时遐想：成心能倒插门，我便要做一个望夫成龙的标本让世人瞧瞧。人们不是常说事在人为吗，就是的，历史还是人改写的呢。
小两口一拍即合，成心想当作家，满月当帮手，管他吃、管他穿、管好他晚上睡觉欢。如今成心书写成了，出书成不成，小两口希望在牛人身上。牛人第二部书又问世了，当上了作家的牛人给成心指点迷津是一种捷径。牛人得知成心成书的消息，又接受了成心来家说梦的心愿。牛人心里明白，世上任何一件事没有帮助是困难的，自己困难了十多年，不靠别人的帮助他能当作家吗？正是这，牛人接听了成心的电话，心里暖乎乎的，为表哥不忘儿时梦想倍感兴奋。当天夜，兄弟俩相商好了，今儿个由成心带上作品，来到牛人家里相互切磋。
成心当天夜里答应了牛人的相邀，天一明便到牛人家里去。殊不知来时满月给了成心一万元，让成心随同牛人去买笔记本电脑。如今成为作家的牛人鸟枪换炮不爬格子了。正是这一万元滋生出事端。出现了故事开篇，骂骂咧咧的成心，晦气地来到牛人家里一口一声地鬼呀鬼。成心骂过了多少鬼，牛人一时半会计算不过来。成心出了多少气，冤气还怨气，蒙在鼓里的牛人一无所知。牛人只知道成心到家是客，心里清楚自己是主人。对于成心胡骂牛人装聋子，成心发脾气牛人装瞎子。客人进家尽地主之谊，这就是牛人想到的，也是牛人一直不停地行动着的。
牛人从成心进门那一刻起，脚不停、手不闲茶泡好了，食品摆满了一桌子。成心不喝酒，牛人也不喝酒。弟兄两人从来不抽烟，接客礼数省去了牛人许多心思。从成心进门时起，怒发冲冠的成心让牛人望而生畏，明知道成心从来不发脾气，又不知道成心在生谁的气。牛人一声不吭，谨慎小心地陪着。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成心骂也骂累了，气也出够了，接下来只剩下长吁短叹。牛人见机行事，见成心气消了大半便插话说：“累了吧？歇会儿喝口茶，顺顺气儿再骂。”
成心不领情，不无伤感地说：“我骂谁呀骂自己，骂自己不长眼，睁着眼让鬼骗了。”“嚯唷有那么严重吗？何方妖怪如此大胆欺负到俺哥的头上来了。”“说来丢人，既不是妖、也不是怪，是我自作多情给鬼牵着鼻子跑了。”“好啊鬼在哪，我去给你出气去。”“早跑了，这会儿早跑得没影儿了。”“别急！天大的事也别急，你先喝喝茶、压压惊，喘过气来慢慢聊。人过留影雁过留声，世间事总会有蛛丝马迹。咱们兄弟俩从长计议，当弟的能帮上忙的决不会袖手旁观，要兄弟我出力的地方俺哥你只管言传，上刀山下火海老弟决不会坐视不理。”“好哇！当弟的有你这句话当哥的心放下了。这丑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出来丢人现眼。当哥的深陷陷阱走投无路，兄弟你不帮助我，我难过你嫂子那关。”“有那么严重吗？”牛人自语着，捉摸不透成心犯啥事了，猜测不出成心难过嫂子的关。这么多年来，兄弟俩一块儿长大，一块儿出山闯江湖，一块儿风风雨雨十多年。成心发脾气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发脾气的成心一定有他的心灵创痛，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为何忧伤，为何事惨痛，成心一口一声的鬼，必定是鬼人操鬼心……
要不然——心里无鬼不言鬼，鬼人鬼心鬼事多。
成心又言鬼了！
喝过了茶，缓过了气，成心口一张，一出声便是鬼：“兄弟！刚才我不是言过了出门遇鬼。我想那鬼一准是瞅准了你嫂给了我钱，一准是为了钱暗中跟踪我。一万元，厚厚的一万元，原本你嫂子一番好意让你陪我去买电脑。电脑没见影，一万元引出了鬼打劫。”
成心提说到一万元，心里难受，仰着脖子喝下了茶继续说道：“我揣上了你嫂子给的钱，分两半装进了裤兜里。走在路上，总觉得身后边有人盯梢，当我不放心地转身去用心一瞧：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笑盈津津地对我说：‘嗳呀，果然是表哥你呀！我盯你老半天也不敢相认，不出所料果然是你啊！忘了吗俺俩一块儿念过书呢，你那时念高年级，俺念的低年级，表哥是成牛庄的，妹子是牛马庄的，相隔不过二里地，你的祖父和我的祖母挂着亲呢，多年没往来你就不认表妹了……’你听听你听听，这女人有鼻子有眼儿地叙说乡情，真个是他乡遇故人不亲胜似亲。亲情加乡情完全让我相信了这女人，正当我无法言喻激动之情，这女人又热情亲密地说了好多，渐渐地我听着听着就找不着北了。“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耳边又响着女人的邀请：‘表哥！到家门了，俺家就在胡同口，表哥瞧得上表妹进屋里歇歇腿、喝喝茶聊聊乡情可以吗……’你听听，如此地诚心恳请却之不恭啊！迫不得已的我紧随女人身后走进了她的屋子。“出租屋四楼顶，四楼租房便宜。出租屋内宽丈余长两丈，房子里边空空如也。进门一张方木桌，木桌靠墙是木床，一道布幔横挡着木床与木桌之间，给卧床设下了屏障。屋子里靠小街的一面墙，墙上双页推拉窗，推拉窗给一床破被面遮挡了大半光线，屋子里昏天地暗不见阳光。大白天，女老乡便闩门，正待问她闩门干吗，女老乡一个指头抿着小嘴‘嘘’一声，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多年不见表哥待小妹服侍你不好吗？’女老乡嘘声过去，拧亮了床头灯，霓虹灯光给屋子里又增添了神秘色彩。“昏头昏脑的我无所适从女老乡怪异之举，女老乡突然间脱光衣服，原本对女老乡行为有怨，这一脱竟让我魂飞魄散了。有灵有肉的女老乡，脸蛋儿不甚漂亮，窈窕的身材却让人走神儿，那白皙光滑的皮肤，那凸凹有致的胴体一览无余，让人瞧得心儿紧张得要蹦出了胸膛。说实话，我与你嫂子三年了，从来没见过女人裸体，想不到女老乡真裸让人欣赏，人的原始野性让我把持不了自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这女老乡甚是怪异，躲躲闪闪地不让我近身。正当我垂头丧气之际，女老乡说话了：‘快脱呀！不脱衣服如何爱啊！’好一声呀又一声啊，让人恍然大悟：是啊穿着衣服咋做爱呢。猴急了的我三下五除二剥光了自己，将衣服放在女老乡桌上，与她的衣服放在一块儿。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弟兄俩相约的说梦，忘记了裤兜里边买电脑的钱。“人让色诱迷惑了心志，人的大脑里是色诱的天下，主控着中枢神经，主管着人的思维。“忘了自己，忘了世界的我迫不及待地搂住老乡。女老乡没话说了，想抱你便抱呗，女人的皮肤光光的、滑滑的让人遐想联翩，呼吸也急促了。女老乡顺势嗲声嗲气地哼哼着：‘上床啊站着不难受吗？’又是那勾魂摄魄的啊和吗，心猿意马的我抱着女老乡滚床上了。女老乡拉下了帷幔，将放衣服的桌子和床分隔了开来，两人在床上几番翻滚，女老乡层层设防不让人长驱直入。正当我累坏了失去了干那回事的兴趣了，女老乡恰到好处地开导我：‘急啥呀！爱是绵绵的和风细雨的，瞧你雷厉风行地拼命似的，别说做爱吓也将人吓怕了。’“言之有理听她的，她爱咋弄便咋弄呗。我静静地躺着，她骑在我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揉揉，像揉面似的让人全身筋骨都给她揉化了。正当人的野性勃起，正当我实施快乐之际，她说话了，贴着我耳朵诡谲地告诉我她憋尿了急着去方便，再不去会洒在床上了。水火不留情我催她快去快回。女老乡嘤地一声给了我一个香吻，下床穿衣服出门去了。“进屋前，女老乡曾经指给我瞧过，要方便上楼转角处是厕所，男女两用谁入厕谁先用。等呗！赤身裸体的我安心地躺在床上等。等啊等啊等得人不耐烦了，别说尿尿，拉屎、拉肚子也几个来回都解决了……不好！心里一声不好，色迷心窍的我一下清醒了。人的意识警觉一旦产生，至关重要地便首先想到了钱，一万元让人迫不及待翻身下床，发疯似地提起裤袋一摸，傻眼了！六神全给这一摸出窍了，眼球定了，目光直了，一万元不翼而飞了。“当我从极度痛苦中醒过神来，方知上当受骗了。瞧那闩门的插销，门一提便松开了，瞧那床和堆衣服的桌子的屏障帷幔，是给从门外进屋的贼作案的屏障。再听听那拉动帷幔的铃铛声，告诉屋外作案的贼时机已到。我真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不是人，色迷心窍进入了陷阱，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撂啊！我对不起你的嫂子啊！”
成心说到这里，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了。
牛人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抓住成心的手往外拖：“哥！咱俩找她去，马上去报警。”
成心苦苦哀求：“别去了，早跑得没影儿了。这事报警丢死人了，无凭无据的去哪找人呐。要是这事让你嫂子知道了，天塌下来事小，你嫂子闹出个三长两短的后悔更来不及了。”
牛人想想成心讲得也对，这丑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让它消散了。想想又不对，问成心：“嫂子那一关如何过啊？”
成心泪流满面：“全靠兄弟你了，借钱给我买电脑……”
佛家语——色即是空莫相试，染色上身悔也迟。立地成佛去说梦，节外生枝千古恨。2009年8月23日—9月4日 西安稿
第三部 酿梦
为酿梦如影相随，成与败风雨同舟
黑熊出生在大山里。
是人不是熊。
黑熊从娘胎里下地之时胖乎乎黑乎乎，就像他爹大老黑一模一样。黑熊爹心疼的不得了，特别喜欢娃那惹人瞩目的茶壶把儿，那把儿带来了传宗接代的根啦。全家人欢天喜地乐不可支的同时，黑熊爹想着要给娃取名字。
取啥名儿好嘞？一字不识的大老黑犯难了。难住了他眯着眼缝儿死盯着嫩娃儿，思索了半天嘿呀一声乡村土话全用上了：你瞧这娃这黑真他妈像熊崽，娃他妈给娃就叫黑熊去球。
黑熊！大老黑取的。大老黑是黑熊他爹，老子给儿子取名字天经地义。从取名字那时刻起，黑熊名随其身立足于天地间。
黑熊七岁那年，大老黑肩膀上扛着儿子去山村小学校里念书。轮到黑熊报名，老师问讯学生姓名籍贯。大老黑头也不抬眼也不眨，不假思索顺口回道：黑熊，七岁。
黑熊！什么呀！哈哈！世上有姓黑的吗？百家姓里没有，或许千家姓里边有，万家姓里一定会有的。老师嘀咕一阵之后郑重地对大老黑讲：孩子年幼叫黑熊多不雅观，你家真姓黑吗？“俺家不姓黑，俺家姓李呢。”“姓李，这不好着吗。姓氏是祖辈遗留的，祖辈的遗愿是代代相传，姓氏姓名沿袭祖制不能随便改变的。这样吧，这娃是我的学生，不妨我给娃取个学名好不好。”“好哇听老师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老师闭目养神沉默少许，然后睁开双目瞧了个黑熊仔细。他抑扬顿挫地说道：“细观这娃肥头大耳五官端正将来必定栋梁之材，哇哈有了！你家不是李姓吗，添上栋梁二字，李栋梁！成了，就这学名儿罢了。”
李栋梁！这学名儿老师取的。大老黑尚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老师给学生命名同样地天经地义。
黑熊名字有了，姓氏还原了，顺理成章注册入户了。翻开学生花名册，李栋梁跃然纸上。翻开居住地户口簿，黑熊籍贯丝毫没变。山里人放任自流，姓什么叫什么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填饱肚子，迫切的是有衣服穿，最重要的是口袋里边不缺钱花。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儿子流淌着老子的血，老子的原型便是儿子的翻版。言行举止音容面貌正如百姓讲的：一个巴掌拍下来的。大老黑姓李不假，大老黑有他爹给他的命名李新欢也不假。假就假在李新欢耕田植桑、日晒雨淋，从头到脚黑黝黝地油亮发光。于是，李新欢真名实姓给人忘了，大老黑给人忘不了。不信？你去村里问问李新欢是谁？人人摇头不知道。你问大老黑，有鼻子有眼男女老少全知道。
大老黑的确是黑，黑就黑呗又不当饭吃。有力气、不生病才是好样的。黑熊照样儿地黑，要不然人们叫黑熊干吗。黑熊如果不黑，变成了白熊问题便复杂化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然规律如此，人性繁殖也如此。假如种瓜得了豆，那不是原本的瓜，那是经过人工的嫁接、移植变种了。儿子模样不像老子，也正如口头禅：爹不像，妈不像，像那出家老和尚。黑熊要是不像他爹，大老黑是不会容忍的，黑熊妈也不会接受的。
黑熊上学了，上学念书写字了。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名儿李栋梁，黑熊笔挺直立应声到。下课了，课堂之外，同学们不买账，黑熊黑熊的津津乐道。黑熊自己呢，与他爹的脾性一个样，黑熊便黑熊呗，熊是有力量的，听起来也亲切，随叫随应习惯了，习惯了也就自然了。
人生，总有不少的名讳，原名原姓也好，别名绰号也罢，多一个比少一个强，好听的比不中听的好。如今时代生活富裕了，名讳也重视了。大街小巷测字的、取名儿的瞄准了父母们的心理，煞费苦心地为儿孙的名儿掏腰包。
无巧不成书，黑熊念书的班级里边有一位女生皮肤黝黑，除了牙齿是雪白的，周身上下一抹黑。黑女生本名叫王珍珠，这学名儿也只是在课堂上用，课外时候学生们不唤王珍珠直呼黑珍珠。黑珍珠除皮肤黝黑，模样儿十分乖巧。
黑珍珠比黑熊小半岁，一年生的，属相皆属鸡。黑珍珠眉眼儿俊秀，还有一副好嗓子，唱歌的声音又甜又润，比歌星的歌喉还动人。同学们喜欢她，老师也喜爱她。喜爱黑珍珠的老师，同时也喜爱黑熊，课桌派对，老师有意成全一对黑宝贝一张课桌，一条长凳并座念书。
人常说：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
黑熊、黑珍珠外表黑心明亮、聪明智商高。老师讲课一遍，二人便熟读记忆全背了下来。悟性是人的天份，天份便是智商，智商高接受能力强，学习进步快。智商低，接受能力差，学习吃力，进步也相当慢。智商是天生的，有人反对天才论，想到没，痴憨犯傻之人你能培养出科学家吗？物种善选品质优良，人才是上乘。
黑熊、黑珍珠二人并座之后，一开始两人谁也不理睬谁。常为了占座儿过线了、多占了起纠纷。黑珍珠最后想出了一个妙法儿，将课桌从中间划下了一道三八线，纠纷从此少了下来。念到二年级、三年级，俩人的年龄一天天大了，对事物的认识也逐渐清晰了，再也不为课桌儿多占少占扯皮聊筋了。俩人从功课上互相帮助，交流上常常谈理想。黑熊一次次对黑珍珠讲，长大了当一位人民教师，将学到的知识献给人类。还梦想着当一位作家，写许多许多的书，第一位读者便是黑珍珠。黑珍珠的理想大同小异，也是梦想着当教师，教学生们识字，教学生们唱歌。
人们常讲的志同道合，黑熊、黑珍珠从念小学时开始谈话能说到一块，梦想能想到一块去，心有灵犀一点通，从少年时两人便产生了好感，心往一处想了。念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这一天是礼拜五。如今的礼拜五变成了周末，礼拜六变成了小礼拜，星期天则是大礼拜了。劳逸结合，社会主义的中国劳工制度逐步明朗化、人性化，给劳动者们提供了足够的、充裕的休闲时间。
话说礼拜五这一天，学生们放学之后走出校门各归故里。礼拜六礼拜日两天的时间里，农村娃回到家里要做农活，种田植桑、牧牛放羊、养鸡养鸭，打猪草农村里家禽家畜够你忙得直不起腰。这一天放学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有说有笑地往家走。黑熊家在靠山村，黑珍珠家在后山村，一道山脊梁一前一后两个庄。黑熊黑珍珠同班级里有一位同学叫胖球的，胖球的真名叫胖邱。胖邱胖球没有区别，同学们只认胖球不认识胖邱。
话说这胖球十二岁了，块头胖嘟嘟的怪不得同学们叫他胖球。胖球在班级里仗着自个儿块头大，时不时爱欺负同学，五年级三班没一个同学不恨胖邱，叫他胖球、骂他胖球是他咎由自取、盛气凌人造成的。就在这一天放学的路上，黑熊、黑珍珠在前边又唱又笑地往家走。胖邱在后边左看不顺眼，右看让人恶心。小眼珠子不停地转动，心里边那个妒嫉之情愤然地怨着：好哇！一对黑家伙目中无人，期中考试均得了高分，想我胖邱再三努力才考了及格。老天太不公平了。瞧他俩人又蹦又跳的，今儿个让你俩好好享受去。人要是产生了报复人的思想，心术必然不端，不端心术的胖邱不停地转动着小眼珠。无意中，小径旁一大堆牛粪引起了胖邱的极大兴趣，瞧那一大堆牛粪还冒着气儿，不干不稀的正好借用。胖邱选择了捉弄人，先发制人地对身边的同学嘀咕：你们信不，我将这牛粪帽子戴在二黑的头顶上。相跟着的同学们，平素间就吃过胖邱的大亏或小亏。胖邱如是说出了决策谁敢不从，谁也不敢不苟同。胖邱说到做到，从书包里边撕下来几张演算纸将牛粪裹了两大包，端在手上疾步上前，大吼一声：着！劈头盖脑分别扣到二黑的头上。
妈妈呀！黑珍珠惊叫着，牛粪从头顶上往下淌。黑熊没哭没嚷，气满胸膛地火冒三丈，一边拼命地摇头摔掉牛粪，一边扑上前去抱住胖邱翻滚在地上。
呼啦啦！闲着没事的学生们哪儿热闹往哪儿凑。黑熊与胖球搏斗正好助兴瞧热闹。加油！加油！呐喊声响彻一片。
黑熊身体结实、有力气，打架斗殴不怕玩命。胖邱身材粗壮、个儿高过黑熊半头。如今的孩子高脂肪、高蛋白身体发育增长快，十二三岁的孩子个头与父母亲一样地高。想从前，物质生活贫困，爹娘发愁娃们低个。如今生活富裕了，父母亲又发愁娃们发育得太快。
话说黑熊低胖邱半头，摔跤相扑必然是下风，几个回合下来吃亏的都是黑熊。眼看着黑熊体力不支败下阵来，重重的让胖邱摔倒在地上。胖邱平素间心眼就不端，仇视心里对黑熊又不满。这下子斗败了黑熊还不罢手，不怀好意地骑坐在黑熊身上，抓住黑熊的双手死劲地往地上磕，边折腾边咋呼：
饶不饶命？投不投降？
不投降！黑熊斩钉截铁不求饶，几次企图翻身跃起都失败了。黑珍珠这会儿不哭了，用手抹去了头上的牛粪，一股无名的怒火燃烧胸膛。目睹胖球肆无忌惮地欺负黑熊，这一下黑珍珠复仇的决心下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黑珍珠瞅准地上没用完的牛粪，不假思索地双手捧着，快步流星扑到胖球跟前，盖头盖脸地涂抹在胖邱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里边了。胖球遭受迅猛的偷袭，猝不及防一闪失给黑熊跃身起来，反将胖邱压在地上了。黑珍珠还不解气，又去收集了牛粪塞进胖邱嘴里。一贯盛气凌人的胖邱鬼哭狼嚎着求饶：饶了我吧，下次再不敢了。
围观的学生们，瞅着胖邱威风扫地，一个个心中解气，嘻嘻哈哈地开怀大笑。
一次牛粪大战，学生们变为了美谈。自古英雄救美女，如今是美女救儿男。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晃晃悠悠岁月逝，学海无涯学有成。
学业有成的黑熊、黑珍珠分别经过了中学、大学毕业。大学毕业了的黑熊放弃了读研，原因简单，捉襟见肘的家庭经济只好到此为止。从小生长在山里的娃，文化落后的山区促成他当一名小学教师报效故乡。黑熊抱定了为山区文化奉献自己，大学毕业后主动请缨回到他曾经启蒙的山村小学，不计微薄的工资献出自己的青春活力。
人啊人，选择了方向不回头，抱定着信念去奔走。古往今来，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便是信念，为了信念不惜粉身碎骨。
新学期开始了，黑熊述职一年级语文课，兼职全校的体育课。山村小学的老师跟班跳，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终身制。如此教学一便是熟悉学生，建立巩固师生情谊，二便是掌握学生的知识进度完善教学教材。黑熊任教不出两周，学校里风传开了一则通讯，说什么一教师放弃了中学职称主动请缨来穷山沟述职小学。
这一天，黑熊上午上完了课下午便没课了。校长通知黑熊吃过午饭去镇子里汽车站，要黑熊迎接一位新教师，新教师便是这些日子里风闻的、放弃中学述职小学的那位教师。校长讲得明白，新教师是黑熊过去的同学、相互熟悉迎接客人不出纰漏。二是黑熊下午没课，迎接客人非他莫属。校长告诉他，三点钟客车到站，要黑熊迎接了教师之后一块儿去农贸市场，村子里的拖拉机送苹果返回是空车。黑熊临走，校长出借了他心爱的山地加重自行车，这车是校长新买的，让黑熊骑车去镇子。山里人，自行车都选用加重，加重结实耐用，载着个人或物二三百不散架。
山村小学校离镇子八公里，也就是十几华里，人要是步行紧走一个小时，慢走要不了两个小时。校长以逸待劳出借自行车，以车代步自然轻松省事了。这些年，黑熊念书在大城市里，大城市宽广辽阔高楼林立，出行总喜欢以车代步。黑熊玩自行车不算一流，骑车的本事得心应手。今儿个黑熊脚踏车，驰骋的是机耕道。机耕道石子泥土三混合，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习惯了柏油马路溜车的黑熊，此番机耕道上的行驶那不是脚踏车，那是在耍杂技。自行车像醉酒的汉子歪来倒去、忽高忽低颠得黑熊腿脚发麻，浑身疼痛。屁股摩擦着座垫火辣辣的，剥皮抽筋似的难受死了。十多华里的机耕道，跳跳蹦蹦的脚踏车磨蹭行驶了一个小时。
黑熊来到了汽车站，汽车站的停车坪里边停靠着过往待发的车。黑熊打听过站上的服务员，均称县上客车三点到站。黑熊瞄了瞄车站时钟还不到两点。还差一个多小时接客的时间，黑熊想到过溜大街，逛市场。一路上的颠簸已是精疲力竭，真想躺下来睡上一觉解解乏。躺哪呀！候车室里的长条木凳是供旅客歇脚用的。自个儿横躺仰卧一是形象不雅观，二是根本睡不着，心里装着迎接客人能睡好吗？
初秋的太阳暖暖和和的，对人温柔体贴让人浑浑噩噩，不瞌睡也让人四肢乏力，总想闭上双目打瞌睡。黑熊坐在站台沿儿上，双手扶着车龙头，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瞌睡了。
嘀！嘀嘀！
汽车引擎声如雷贯耳，太阳下边犯困的黑熊恍恍惚惚听见服务员呐喊县城的客车到站了。黑熊睁大着犯困的双目，全神贯注盯着下车的人流。几分钟时间，车下完了，黑熊除了发现黑珍珠随人流下车外，再没有发现什么老同学来。正当黑熊犯迷惑的时候，黑珍珠发现了黑熊，远远地嚷着：“我在这儿呢！”
会是她吗？黑熊心里难以名状。黑珍珠一手里提着旅行箱，一手提着被盖卷。黑熊磨蹭着不敢上前，黑珍珠生气地嚷：你在瞄谁呀？还不过来帮一把。“珍珠怎么会是你呀？”“不是我还能有谁？你心里边装着谁呀？”“误会误会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你！”“别搪塞了，实话告诉我你在等谁？”“哪跟哪呀没影的事。”“不吐实是吧！我返城里去了。”
黑珍珠言出即行说到做到，拖着行李又爬上了返城汽车。
黑熊这下懵懂了，傻眼儿了，惊吓得冷汗直冒。怨自己服务不周到，接客这事演砸了如何回去交差。怠慢了客人本不应该，认罚认赔只要黑珍珠能留下。黑熊认栽了，三步并两步一抱抱住了上车的黑珍珠，连赔不是自责自咎地苦苦求饶。
能饶恕你吗？
黑珍珠心里边那个烦，四年大学生涯她与黑熊天各一方，日夜里的思念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熬到头了。为了黑熊自己放弃了中学教师指望如影相随，山重水复的终于见面了，想不到黑熊陌路生人似的闻风不动，视而不见。这能饶恕吗？这气白生了吗？不行！黑熊必须做出交待。“告诉我，你心里边装着谁？”“没影的事。”“你不坦承。”“你误会了。”“你心里真没有别人吗？”“哪能啦。”“好吧，信你一次咱们回学校。”
黑熊接过黑珍珠的行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告诉黑珍珠去农贸市场，搭村子里的拖拉机。黑珍珠不同意，她说：“过去念书来来回回地跑惯了，坐什么车。”她要黑熊陪着她步行，一方面欣赏久违的故乡山水，一方面好与黑熊叙叙衷肠。
偏西的太阳光柔柔的，太阳妩媚动人。远的山、近的水恰似一幅珍贵的图景。山是蓝莹莹的，水是绿汪汪的。沟壑晓岚缭绕，村舍岚烟冉冉。山花烂漫，菽粟满川。北飞雁翱翔云天互相呼唤，一会儿排成一字，一忽儿变换成人字，尽情尽兴地飞呀飞，远去了消失在山那边。
黑熊、黑珍珠暌别四年今朝又相见了，旧友重逢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女人毕竟心胸狭窄藏不住话，黑珍珠打破了沉默反客为主问黑熊：“不问为什么我来这儿啦？”“没想过。”“我呢，你对我也没想过吗？”“不一回事。”“直说呗想我没？”“你是强人所难。”“不想我？”“不是。”“烦我？”“不是。”“喜欢我吗？”“有点烦。”“好哇原来烦我呢！我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本来你不应该来。”“为啥呢？”“待遇不一样。”“你呢为啥先到这儿来哪？”“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是女同志应该有好的待遇。”“我这不是为了你吗？”“别说笑了，让人听见了多不美。”“人家就是想你嘛，不想离开你嘛。”“好啦好啦事已至此说点别的吧。”“讲啥好呢？哇熊哥！那不是花塘峡吗？”“是啊！那就是花塘峡。”“上中学时你讲的故事我记着呢。”“记着啥故事了？”“山姑与牛郎的故事你忘了没？”“不会忘。”“你说过山姑会唱歌，歌声最好听？”“讲过。”“你说过牛郎会吹笛，笛声抑扬顿挫？”“是这样。”“你说那山姑牛郎一唱一和，经常约会在花塘峡。”“是这样的你记忆力真好。”“你还讲镇上有一位恶财主想娶山姑做偏房，山姑不从。恶财主派打手将牛郎捆了扔进了花塘峡，谁知山姑照样不从纵身跳进花塘峡追随牛郎去了。故事是不是这样的呀？”“是这样的，你能当说书人了。”“如果我是山姑呢？”“莫明其妙啥意思嘛？”“你是牛郎好吗？”“越说越离谱。”“我是认真的，认认真真地追随牛郎。”“你呀唉，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不说不好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呗。”“又胡叨着啥了啊！”“酿梦呗！我是为你酿梦而来。念小学时你常对我讲过，你酿下了作家梦。你选择了故乡这弹丸之地，你是醉翁之意在环境幽美，为助你酿梦我只好如影相随了。”“这值吗？尽胡闹。”“熊哥，你瞧这是啥地方？”“啥地方？”“牛粪大战忘了吗？”“你是指在这地方？”“是啊！你瞧瞧这丘、那一道沟还不是原样儿吗？变化的是从前的小径变成机耕道了，还有变化的是过去的荒丘如今变成苹果园了。”“是的，你一提说我又想起来了。”
黑珍珠到校的第二天便上课了，与黑熊分担着一年级的课。黑熊功课不变，黑珍珠任算术课兼全校的音乐课。原有的一年级算术课老师调去二年级了。
教研室里，教师们的办公桌按班次并列。黑熊、黑珍珠俩人的办公用桌自然拼在一块儿了。小时候，俩人在这山村小学校里念书，老师安排他二人并座。如今教二人识字的老师退休了。两同学回到启蒙的学校里当上老师了，办公用桌又拼到一块了。
礼拜六是教师的休假，也是黑珍珠来山村小学任教的第一个休假日。黑珍珠习惯了早起，早起梳洗打扮不慌张。用早餐时间到了，黑珍珠第一个跑进了食堂里边，习惯成自然了占据面对门口的餐桌，用心良苦总是希望第一眼发现黑熊。
山村小学校，六个年级十二个班，二十多名教师前前后后来食堂用餐了，用毕了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黑珍珠第一位进门用餐，最后一位迟迟不离开食堂。慢咀细嚼的黑珍珠，心儿砰砰跳，眼睛望穿了，脖子拧酸了，黑熊压根儿没出现。炊事员打扫卫生来了，六神无主的黑珍珠求助炊事员打探黑熊的信息。炊事员不用思考便告诉黑珍珠，敢打保票黑熊没有来用餐。小食堂采买、烧饭、出纳会计一人包揽，用餐见天二十多人，谁姓张谁姓王出气的声音炊事员都能辨别出来。
黑熊在哪呀？一团迷雾，黑珍珠惶恐不安地找不着北。黑熊不会是睡懒觉了？不会是生病了……越想不会不会便越多，越多的不会越想越恐怖。黑珍珠不愿往下想了，吉凶祸福身临其境再结论。
黑珍珠离开了食堂，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黑熊的寝室门外。大吃一惊的黑珍珠啥想法全没兑现。目凝着木门上的把门将军，失望的黑珍珠紧随其后的想法越是离奇古怪了。黑熊该不会有相好的？大清早该不会约会去了？该不会的偏偏是应该会的占主动。五年时间两人不处一块，该不会、应该会的难免会出现……黑珍珠想到了该不会，黑珍珠又明白了应该会。该不会？应该会？令人心惊肉跳地不自在。
物极必反，时过境迁。黑熊在哪了？黑珍珠身陷泥潭似地痛苦的呐喊。五年，未曾谋面的黑熊相处瞬间一团迷雾。黑熊变了，变得虚无飘渺让人捉摸不透。黑熊是不是在教研室呢？“是不是”是一剂缓解之药，起死回生让黑珍珠从绝望中出现了一线希望。绝望中的人从不甘心失望，煞费苦心寻找着希望。
逮住了一线希望的黑珍珠，风风火火地飞奔着去教研室。远远望见教研室门虚掩着，悬着的心稳定了一半，跑进教研室玻璃橱窗跟前，黑珍珠咚咚直跳的心完全平静下来。我的天！黑珍珠双手合十吃斋念佛念叨出了一口长气，乖乖！黑熊这回伏案疾书酿他的梦呢？转忧为喜的黑珍珠心儿又跳开了，此番的跳是欢愉的跳，幸福欣慰的跳。沾沾自喜的黑珍珠，一股爱意涌上心头，折转身快马加鞭去食堂了。
今番去食堂的黑珍珠是兴高采烈去的，不似前番丧魂落魄的形象。黑珍珠买下了稀饭和馒头咸菜脚不沾地地跑进了教研室里，径直走近黑熊身边，甜甜地唤了一声：“大作家该吃饭了。”“你这是？”“送早餐啦别饿坏了自己。”“拜托我用过餐了。”“哄鬼呀鬼也不相信。”“真用过餐了，泡了方便面。”“没骗我？”“骗你干嘛！念大学时就习惯了方便面。”“再补给你一次吧我都送来了。”“好吧！咱俩平分秋色行吗？”
黑熊、黑珍珠说说笑笑分担了早餐任务，黑珍珠嘘寒问暖又聊开了。“作家，我给你服务好吗？”“又说笑了吃饱了是吗？”“我是认真的，认真地愿为你效劳。”“效劳啥呀。”“给你烧茶做饭端汤送水行吗？夏天为你凉床冬天为你暖炕行吗？”“不行的，我不是奴隶主。”“嫁给你行吗？”“不行。”“你嫌弃我？”“不是。”“配不上你？”“不是。”“你不喜欢我？“不是。”“那是啥呀？”“我不能亏了你。”“谁亏谁呀我是自愿的。”“娶你便是伤害了你。”“你已经伤害我了，伤害的很深很深。”“不明白。”“我辞退了高薪图啥呀！”“不明白。”“如影相随跟着你。”“我一无所有啊！“不嫌。”“你不后悔呀？”“后悔就不来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
黑熊、黑珍珠一对有情人从小两小无猜，一块儿上学念书，一块儿学业有成志同道合为教育事业献身。俩人为了进行婚礼，选择了日子礼拜六，仪式选在学校里操场上。
结婚这一天，四岭八乡的亲朋好友前来祝贺，鼓乐喧天热闹非凡。一对大学生扎根山区，心甘情愿为山区文化事业服务，这崇高精神和实际的行动深受人民的尊敬和爱戴。你说这婚礼该不该热闹？你说人民大众祝愿百年好合应该不应该。黑熊黑珍珠二人结婚以后，果然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夫妻俩恪守诺言搞好本职工作之外，家务事黑珍珠全部揽下。黑熊业余时间一门心思完成他的作家梦。
每个礼拜六、礼拜日的晚上，黑熊一如既往圆梦去教研室。教研室真是好地方，僻静幽雅著书立传不受干扰。
是夜，黑珍珠忙完了家务已是深夜十二点了，通常的休息日，黑熊去教研室写文章也该返道回家了。黑珍珠坐在沙发里边等着黑熊归来，顺便开始了电视消遣。谁知夜深人静瞌睡来临睡意浓浓，迷迷糊糊的黑珍珠半睁半闭眼儿，一半心思在睡梦里，一半心思在电视里，又一半心思在黑熊那一边。三心二意便是这样产生的。
一点钟了，两点钟了，三点四点五点钟数着数着过去了。原来睡意浓浓的黑珍珠，操心着丈夫不见回家瞌睡也给吓跑了，相思中的黑熊不见回家眼睛望穿肝肠想断。
相思苦，苦相思，昔日梁山伯为情所累相思成疾命赴黄泉，祝英台痛失相知相思之痛追随而去。爱情！原本一幅绚丽多彩的图画，凝聚着多少人的心血，耗尽了多少人的心思。醉倒过多少人，痴迷过多少人。在天愿做作比翼鸟，入地化作连理枝。
六点钟了，天微微明了，长夜又打熬过去了。黑珍珠松下一口气来，认准了丈夫这时候一定会回家了。黑熊生活规律守时，每天准时五点起床，第一件事蹲厕所，五点入厕向来如此养成了黑熊一身习惯。第二件事用早餐，早餐对黑熊最重视。黑熊常对人讲：早餐要吃饱，吃饱吃好身体好。
黑珍珠一夜没睡，候着黑熊归家来，快七点了，黑珍珠算准了黑熊该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时间过去了，黑熊却不见回来，这让心神不宁的黑珍珠又胡思乱想开了。教研室离家不出百步，按照黑熊规律性起床时间，回家刷牙洗脸然后去食堂用餐。这百步之内走一步退三步，退三步停一停，磨磨蹭蹭说啥也该回家门了。原本夫妻生活掌握了黑熊生活规律的黑珍珠，这一次是算法出错，谋略失灵。也难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六出祁山倒给邓艾偷渡了阳平。
黑珍珠失算了，黑熊始终不见回家。七点钟眼睁睁又过去了，这一下，黑珍珠惊惊吓吓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夫妻间原有约法三章，黑熊休假日酿梦研究室不让黑珍珠造访。黑珍珠也明白，黑熊酿梦的是块头文章，断了再续难，不打扰是对的。为了这不打扰，黑珍珠一叶关爱之心用不上了，偏偏心里边萌芽茁壮着关爱之情，用不上憋在心里让人坐卧不安。这不，该回家的时候黑熊不回家，该吃饭的时候黑熊还是不回家。不回家不行了，不会出什么事了?黑珍珠一想到出什么事了心儿揪到一块了，恐惧杂念全出现了。不得了了！痛苦思念的黑珍珠神经已经崩溃了，痛不欲生地什么也不顾了，疯疯癫癫的约法三章全忘了。惶惶恐恐的黑珍珠，一口气跑到了教研室。教研室门虚掩着寂静无声，黑珍珠推开门，这才发现黑熊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黑珍珠心生怜惜，走近黑熊身边，虽说是夏天的夜睡觉不冻人，目凝着伏案坐着睡姿的黑熊，心生爱怜原本是夫妻情愫。黑珍珠凝听着忽高忽低黑熊酣睡的鼾声，心中又产生着一丝儿快慰。黑熊的酣声抑扬顿挫地悦耳动听，两人从结婚以后，夫妻俩晚上做爱完毕黑熊总是酣然入睡，一睡过去便是心满意足的鼾声。
春种秋收。
爱情也是如此。
黑熊黑珍珠结婚不到两年，爱情之花结果了。黑珍珠生产这一天，是黑熊用摩托车送去镇子里卫生院的。如今的机耕道变成了柏油公路，如今的黑熊家里买了一辆铃木摩托车。
黑珍珠生产了，硕果是小千金。小千金一下地，白白的，胖胖的，有鼻子有眼儿惹人心疼死了。不像她爹黑，不像她妈黑，白里透着红的小女婴让黑熊兴奋的爱如珍宝，让黑珍珠欣慰的掉下了幸福的泪。夫妻俩一合计，从此摈弃这黑，便给女儿命了个名字：白珍珠。
一年之后，白珍珠能下地走路了，小嘴甜甜的爸爸妈妈叫开了。家庭喜乐不仅如此，黑熊呕心沥血的块头文章脱稿了。好家伙！二十万字的著作凝聚着黑熊的心血。庆祝吧丰收的硕果，理所当然的第一读者是同甘共苦的黑珍珠。
黑珍珠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情，热热的捧着黑熊的书稿，读完了一遍读两遍，爱不释手地读了又读。故事里边的情节感人肺腑，兴致勃勃的黑珍珠心潮跌宕、嘘唏不已。太棒了！一次一次激情奔放的黑珍珠夸赞文章的同时，深情地褒奖丈夫黑熊。
成功来之不易，这仅是酿梦迈出了一步。第二步便是出书，出书了才是圆梦。黑熊不会知道出书难，难就难在无名之辈不见经传。黑珍珠也不会理解出书难，一腔热诚满腔热忱支持丈夫酿梦，帮助丈夫成功。
黑熊要出书，得到了黑珍珠认可，仍不放心地重温一遍著作，润笔一遍著作这才定下心来开始投稿行动。黑熊选择了星期天，专程去县里将书稿复印然后去邮局专递。投稿选择黑熊按自己认可的、向往崇拜着的出版社。
投稿以后的黑熊心情糟透了，每时每刻无时不惦记着他的书，一分一秒殷切期望他的书稿变成铅字问诸于世。希望也好，愿望也罢，出发点是人的心愿。人的心愿总是希冀着美好出现，极不情愿失落兑现。人生奇妙，事与愿违，人们往往想不到的、极不希望出现的偏偏兑现了，向往着美好的偏偏又失落了。
黑熊的心愿大致一样，向往着的酿梦成功了却又失败了。黑熊投稿之后，没日没夜地心神不宁，望眼欲穿的三个月好像历经了三万年。一封退稿信偕同黑熊发出的书稿，绕了半个中国又回到黑熊手里了。退稿信中的“不拟采用”是一把无情剑，刺伤了黑熊的心，斩断了酿梦的情。从此以后，黑熊人变样了，整日整夜木讷呆板，不多时日无形中削瘦了一大圈。
黑珍珠深知黑熊的创伤无药可治，又深知对黑熊开导疏导只会适得其反。目睹着丈夫一日日消沉，一天天郁结心头无计可施。作妻子的对丈夫付出尽力而为的爱，心有余悸便是爱莫能助独个儿哽咽抽泣。
秋天来了，秋风秋雨渐渐凉。
一天夜里，室外萧萧风声，沙沙雨声。室内的白珍珠又哭又嚷，夜深了吵闹着不入睡。这孩子咋啦！是不是患感冒了。黑珍珠想到了孩子患病了，这才从为丈夫的事忧愁里边醒悟过来。醒悟过来的黑珍珠匆匆忙忙用手一摸孩子的额头，哇呀一声惊叫开了：熊哥！娃发高烧了。
什么！娃发烧了吗？黑熊一触即跳，烦恼忧愁吓没影了。白珍珠病了！这还了得，白珍珠便是黑熊的第二生命，世上没有比白珍珠更珍贵、更宝贵了。宝贵的白珍珠病了，无异于七级地震。黑熊啥也不顾了，吩咐黑珍珠抱上孩子，黑熊从家里推出了摩托车，一行三人顶风冒雨风驰电掣去镇医院了。
柏油路就是好！摩托车比脚踏车好。学校去镇子里十多华里，眨眼儿功夫便到了。
医生救人为天职，检查了孩子体温大呼小叫：“你们大人干什么吃的，孩子高烧这样儿了为什么不早早送来。”
黑珍珠略带委屈地叹息：“她爸愁着呢忽视了对孩子照顾了。”“愁什么啊！比孩子还重要吗？”“都重要。”“啥事啦犯愁。”“她爸的书稿退回来了。”“出版社退稿吗？”“是的。”“退几次了？”“一次。”“一次就犯愁啊！出版社多着呢，东方不亮西方亮。”
白珍珠抢救得及时，及时地高烧退了病情也好转了。黑熊听信了医生的提醒，谨记心上。是啊！博大神州大着呢，何须一棵树上吊啊！
不信邪偏遇上邪，要不屋漏遭遇连夜雨如何成立，行船遇上打头风对谁去讲。不信邪的黑熊将幼作书稿从北至南、由东向西绕了大陆一个圈嫁不出去又飞回来了。
新学期开始了，黑熊受命去县教育局领取教材，随同村里的拖拉机装载学生书籍运回学校。到了县里办完了手续，黑熊随搬运工装车的时候，偶尔听见两名工作人员在闲谝：知道吗？现在的出版社提倡经济效益，我一位朋友为出一本书花去了两万元包销费……道听途说一句话引起了黑熊极大的兴趣，捞住了稻草似地凑上前去问询：“喂同志！刚才你说出书要自个儿掏钱吗？”“是呀！你是想出书吗？”“有这意思。”“为出书碰过壁吧？”“是的。”“没想过自己掏钱吧？”“是的。”“真想出一本书吗？”“是的。”“中！冲你这句话我给你出版社电话，出书事宜你自个儿瞧着办吧。”“谢谢，谢谢。”
黑熊一连迭声地谢谢之后，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好心人指路的电话留言。装载完毕书本之后坐上拖拉机回学校里去了。到了学校交待完毕了任务，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家。一进家门，兴冲冲地高喉大嚷：“有门道了，有门道了。”“啥门道啊瞧把你乐的！”黑珍珠从里厢房里边跑出来，“嘘”了一声压住嗓门儿说：“小声点儿，孩子刚睡下。”“告诉你出书有门道了。”“啥门道快讲呀！”“自费出书。”“就为这呀！那要花不少钱吧。”“不多，听说需要两万多元，我正为这犯愁呢。”“你瞧你变化真快，一会儿欢天喜地，一忽儿愁肠百转，一眨眼又乐极生悲了。愁啊愁！愁白了头。有什么好愁的，不就是为了两万块吗？家里还有你和我呀！二人齐了心，黄土能变金，不愁挣不出两万元来。不用愁，生财的门道多得是，咱俩共同想办法啦！”
黑珍珠语重心长、深情厚谊的一席话恰似一副定心剂。黑熊焦躁不安的心情没了，愁肠百转的情绪消失了，善解人意的妻子患难厮守、深深地让黑熊感激涕零，嘘唏不已说不出话来了。黑珍珠知人知心、温柔体贴，黑熊有了好帮手也是命，命中注定二人风雨同舟。
第二天，黑珍珠在自家另起锅灶，夫妻俩从此不去食堂里边用餐了。
山村小学校，食堂里边的饭菜一点也不贵，黑珍珠之所以另立山头，为了省下一个是一个。再一方面，自家个烧饭有时间，啥时候肚子饿了啥时候做饭自由方便。再说了，自己烧饭能凑合，稀的干的、咸的淡的填饱了肚子就算，节约一分钱积累多一分。
还有一方面，小两口早就瞄准了闲着的校园地，自家个抽出时间拓荒菜地、种上蔬菜从另一渠道又省下了钱。校园里公厕粪便横溢，学校旁边小溪潺潺流水解决了菜地里施肥灌溉。
这一天礼拜六，黑珍珠一大早便做好了早餐。吃过早饭黑珍珠对黑熊讲要将两岁的女儿送去外婆家，大前天辞退了钟点工孩子交给外婆照管理所当然让人放心。黑珍珠临行前，要黑熊趁天色好重新去拓荒的菜地梳理一遍。
黑珍珠的娘家在后山村，离小学校五里地。山里人习惯两腿行动，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黑珍珠兴致勃勃背着女儿一路说唱，一会儿教女儿唤爷爷、奶奶、舅舅、阿姨。一会儿又教女儿唱歌。走啊走啊！母女俩来到了外婆家。
外婆家里，白珍珠的外公、舅舅下地干活儿去了。家里的外婆打扫着庭院，喂鸡养鸭忙个不停。一见女儿黑珍珠带外孙女白珍珠走进家门了，喜得黑珍珠妈老泪横流，乐呵呵地合不拢嘴：“哎哟哟起仙风喽！娘儿俩都回来啦！”黑珍珠妈接过外孙女白珍珠，喜不自禁地逗乐：“我说呢大清早喜鹊儿喳喳叫呢，小宝贝天外来客，让姥姥亲亲，让姥姥瞧瞧，乖孙女快叫姥姥啊！”“姥姥好！”
白珍珠稚气嫩声的呼唤带来了小院落里的欢乐，黑珍珠妈哎哎的回答声充满了甜蜜幸福。暌别相聚，亲人见面，人间乐趣乐在其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黑熊送走了妻子黑珍珠、女儿白珍珠，自个儿扛着锄头走进了拓荒的菜地里。拓荒的菜地宽数丈、长数丈，平平展展土地肥美。黑珍珠言过让她将菜地重新深翻细碎一遍，分成一畦一畦的片儿，黑珍珠去母亲家要回来菜种籽便播种。多少年黑熊没干过地里活了，农村里长大的孩子重新踏上了耕地，做活的门道便从记忆库里边又展现出来，耕耘种收熟读烂记在心里。黑熊今儿个想的很全面，假如菜种上了、丰收了，小两口儿留下自给自足的蔬菜，剩下的、多余的全部送给小食堂，让同事们分享劳动的果实也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太阳偏西了，劳动了一整天的黑熊肚子饥了、浑身也疲倦了。回到家里搬出来早上黑珍珠蒸熟的馒头，就着咸菜，一口馍一口开水将肚子填了个满满的。
天色已近黄昏，黑珍珠不归家让黑熊生出了心病。黑珍珠去哪了？急得黑熊团团转。
夕阳余辉，映红了半边天。天边的云彩儿一刹那间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地飘呀飘。空旷的山野里，千村万户鸡鸣狗吠。牛儿哞哞叫，羊儿咩咩喊。蝈蝈儿在水草丛间嬉戏追逐，蟋蟀儿草从里边叽叽鸣弹。小燕子上下翻飞，麻雀儿群起群落。夕阳美、美在黄昏。美不胜收的大自然啦，白天晚上美妙绝伦。
望眼欲穿的黑熊登高远眺，焦急万分的目光四下里仔细搜寻。黑珍珠啊黑珍珠你在哪呀？怎么不给我个信儿啦！晚风习习，秋高气爽。弯弯的山道上，焦灼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个亮点，一个让人满意的兴高采烈的亮点，亮点越来越清晰。是她！步履蹒跚地走来了黑珍珠。黑熊喜出望外，疯狂之极奔下山去，边跑边嚷：“你歇歇我来帮你！”
黑珍珠也大老远地发现了黑熊，见黑熊不要命地飞奔，着急着呐喊：别玩命了小心绊倒。
夫妻情真日月可鉴，相亲相爱天地作证。
黑熊、黑珍珠既是患难知己，也是情爱夫妻。为了作家梦肝胆相照风雨同舟，同甘共苦如影随形。“你掂这重的包也不给我来电话？”“想到过电话要花钱啊！”“你就不想到我对你操心？”“想着呢，我不是一样地操心着你么。”“唉！苦了你了，为我让你受罪了。”“唉什么唉呀谁让咱俩是夫妻啊！”“那倒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唷唷你真坏！我岂不是贼婆娘喃。”
贼喊捉贼嘻嘻哈哈地一片笑声抛洒在机耕道上，抛洒在天地间。余兴未减的黑珍珠言归正传：听我说，给你递个正事儿。“啥事啦神神秘秘的！”“好事！俺表哥你认识吗？”“认识，县城里童装门市的经理。”“忘了没，中学时期忙里偷闲我学会了钩针。”“哪能忘呐，总见你用钩针勾出了帽子袜子的。”“还有你不知道的，钩针解决了我的学杂费。”“这我真不知道，只见你书包内总捎着毛线钩针的，只见你一有空闲不停地勾，勾出来的帽子袜子挺好看的。”“还有呢，表哥供给我原材料，我给表哥成品，一顶帽子两元工钱，一双袜子工钱三元。就这样我才顺利地念完了书。今儿个去妈家里安排好了孩子，绕道儿去了县城，为了帮助你酿梦我只好豁出去了。”“谢谢你！我的最好的妻子。”
黑珍珠为了丈夫的酿梦，一番苦心深深感动了黑熊，黑熊扔下了包袱将黑珍珠拥抱怀里。脸贴脸，心贴着心。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瞬间瀑布般倾泻出来泪流满面。
患难夫妻——
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的夫妻俩，为酿梦立下了奋斗目标。打这以后，小两口一边努力教学，一边分担家务各司其职。黑熊包揽了菜地、厨房、家里家外的杂什子活。黑珍珠教学之外，集中精力，一门心思地勾啊织呀。袜子、帽子一大堆，表哥从城里捎来毛线，成品又悉数收去。临行，当面付清黑珍珠应得的酬金。
勤劳致富，家庭副业也是一门生财之道。
一年多下来，黑熊、黑珍珠辛勤的付出、省吃俭用，燕子垒窝儿似的积蓄，银联卡上终于出现了可透支两万余元了。夜里，小两口儿商量好了，由黑熊择期投稿，酿梦成败就此一举了。
农村里收秋过去，农民们播完了秋种闲着无事。村里村外三五成伙，四五成堆下棋子儿的、甩扑克牌的，啥地方热闹啥地方凑，打磨消遣着无聊的光阴。
农村里的小娘们儿从不寂寞，打发光阴过日子一套一套的。徜徉村东头，漫步村西口，三三两两的女人们不知不觉地扎堆儿凑。手里边忙不迭地纳鞋的、织毛衣的、给娃们过年缝新衣服的。你别看女人们手里的活不停，你听听娘们儿小嘴里边唠唠叨叨地话不停。东家长、西家短，幺儿媳妇磨盘转。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风里飘的，死的能吹活，活的能谝死。人云亦云见风是雨，生怕话把儿冷落了，叽叽喳喳就像那闹林的麻雀群。
宇宙之大，万物有声有色。沉寂了的世界没有生气。
人过生活像万花筒，花筒释放着闲言碎语，飞短流长那便是生活的节奏。失去了道听途说只有世上的聋子，女人不会絮叨不外乎是哑巴。
黑熊爹一生勤劳闲散不习惯，累死扒活地秋收秋种刚过去，黑熊爹几天的闲功夫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了。他固执地认为人不能闲，一闲下来不是腰疼便是腿痛。身强力壮的人，一闲便会闲出毛病来。
这一天，吃过早饭，心血来潮的黑熊爹，邀约上村子里的铁蛋娃，结伴儿去后山里拢柴禾。
大山里的人，亘古迄今习惯了睡炕。夏日里，炕是泥土垒的，泥土性凉，炕下边通风，人躺在凉炕上睡觉舒适。冬日里，炕下生火，热气儿烧暖了炕，暖和和的被窝里边做梦也是甜甜的。靠山吃山，靠水喝水。山里人别的没指望，冬日里烧炕不缺柴禾，缺的是人，人要跋涉老山林里，老山林里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拾下了枯枝朽木，人要背扛着、肩挑着，翻山越岭地搬运回家里。冬闲的日子，便是山民们进山拢柴禾的好时机。
时代飞跃，生活进步。电器化实现在山村里，农民们烧饭不是蜂窝煤便是煤气灶了。烧炕，变成了历史，留给人的只是记忆。大冷的天，蜂窝煤灶将家里烘得暖和和。寒夜难熬，通电的褥子让人睡梦里做着甜梦。
黑熊爹离不了烧炕，这些年供儿子黑熊念书生活紧巴巴的，习惯了过生活省下一点是一点，节省一点多一点。烧炕不花钱，花的是力气。
铁蛋家，家境大同小异。铁蛋娃两个妹妹一个念初中，一个念普高。念书便要念钱，两个妹妹的学杂费够铁蛋家忙活了。铁蛋爹身患痼疾干不了重活，家里地里一应活计全凭铁蛋妈、铁蛋娃分担料理。铁蛋娃五大三粗，做活有力气。村子里边有一座砖瓦厂，铁蛋闲着的日子打工砖厂里为妹妹们挣学费。烧炕，这是铁蛋家离不了的。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黑熊爹结伴铁蛋进山打柴，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的开心极了。前边经过一段悬崖路，二人正行走之间路边草丛中窜出来一只黄鼠狼，一闪即逝从黑熊爹眼皮子下边不见了。黑熊爹吃惊地一闪躲，殊不知脚下一滑，一侧身站立不稳骨碌碌地滚下山崖去了。
铁蛋紧随黑熊爹身后，突发事件一下子让他惊懵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子，六神无主的铁蛋才醒过了神来，慌乱中想到了要救人，赶快地救人。救人要紧如何下手，铁蛋思索了半天想不出好主意来，眼睁睁地干着急顶什么用。无计可施的铁蛋，悬心吊胆地目睹着悬崖。瞧深度，崖高不过十来米，陡斜的崖坡长满了荆棘蔓草。侧耳细听，悬崖下边隐隐约约飘荡着断断续续的“救命”
声。
铁蛋一心想着要救人，要救人首先要横下心思，横下了心思的铁蛋什么也不顾了。从小山里边长大的娃，纵跳攀爬一身功夫，这会儿该是出招逞能的时候。铁蛋想着救人，一会儿学猿猴攀越，一会似游龙走蛇，身轻如燕腾跃滚爬下到了沟底。铁蛋喘息片刻，举目四下观望。黑熊爹倒挂在一株树杈上，这会儿受惊吓早已晕过去了。
铁蛋使出了浑身解数，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黑熊爹从树杈上解救了下来，将黑熊爹平放草地上做人工呼吸。过了好一会，黑熊爹醒过来了，他思索了好半天神志才慢慢清醒了过来。问铁蛋：“我从崖上掉下来了？”“是的。”“你从崖上救我来了？”“是的。”“咱们走吧！”“好啊！”
黑熊爹言道要走，铁蛋一搀扶，黑熊爹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喊着：“我的腿！”铁蛋撩起他的裤管儿一看，老天爷！黑熊爹脚踝肿胀得像面包。身强力壮的铁蛋二话不说背上黑熊爹：“别怕，俺背你去医院。”
铁蛋沿着沟底，背着黑熊爹出山去了。
见义勇为的铁蛋身背黑熊爹走出山外，一百多斤重的黑熊爹压在铁蛋背上，压得铁蛋喘不过气来。好在铁蛋娃身子骨结实，人年轻有力气。走一走，停一停，歇一歇又上路，千辛万苦总算来到了镇医院。到了镇医院，铁蛋累成了肉蛋了。
医生救人为天职，一见病人伤势严重齐心合力救治病人。黑熊爹本乡本土熟悉面孔，急诊挂号拿药全部欠费记在账上。黑熊爹的儿子媳妇献身教育事业、为文化贫困落后的山区服务早已变为美谈、家喻户晓。
山村小学里，黑熊夫妻俩得知父亲摔伤了，摔伤住进了医院，医院那是要花钱的。夫妻俩一接到信息，黑熊下午没课骑上摩托去镇上了。黑珍珠上完了课，随后骑自行车也去医院里了。小两口一先一后到达了医院，前前后后看望了大老黑，走访了医生得知父亲无生命危险，小两口无异于咽下了定心剂。黑熊去银行里取出来一万元预交了住院费。
黑熊妈闻讯也来医院了，黑熊妈来得正好，看护黑熊爹责无旁贷了。黑熊夫妻俩职务在身，身不由己自然回学校去了。临别时，黑熊给他母亲一千元，父母俩的生活费不能不惦记。辛辛苦苦积攒下来酿梦的钱，一眨眼儿一半儿没影儿了。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黑熊夫妻俩一门心思酿梦、圆梦，梦未圆另一半梦又破碎了。事出何因？故事总得要慢慢儿讲。
话说黑珍珠家里有一位弟弟，叫王平，王平今年二十五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在农村里，二十五岁都娶不上媳妇便是老大难了。
王平年过二十五为什么娶不上媳妇，不是王平丑陋，王平比姐黑珍珠帅多了。王平先天性长相像妈，王平妈皮肤白皙像花仙子。黑珍珠长样儿像她爸，她爸皮肤黝黑就像黑煞神。
姊弟二人两版面，截然不同的形象，王平要个头有个头，要力气有力气。要论文化高中毕业，在农村里算得上土秀才了。
王平念书的时候，学习成绩一路看好，虽说未拔头筹，排名次总是跻身二三名。王平读书用功，考上了大学主动退学。家庭里，姐姐黑珍珠念大二，家庭经济确实令人担心。自己再去念大学，无异于釜底抽薪，雪上加霜增加父母的负担。农村娃，成年的男孩子便是家庭的顶梁柱，抛粮下种、耕田犁地、收秋种秋离不了男娃。正因为这样，农民们视男娃为生命，重男轻女。
农民种地，吃的、穿的、用的、花的全凭地里边去刨、去挣。农民不种地吃什么呀？穿什么呀？油盐酱醋要钱买呀。粮食是宝中宝，吃饭少不了。农民种地一生辛勤不言苦，风里雨里不言累。
农民，形象低微，胸襟坦荡荡，种田付出得多，收入的少，一生一世无怨无悔。农民伟大，没有农民种地时代不会发展。人要是不吃饭时代会运转吗？农民！时代进步离不了农民。
话说王平二十五岁迟迟不结婚，不是不结婚，结婚莫缘分。人生，从小孩到成年，成年了，俗话讲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王平刚满二十岁，出人头地的一表人材。提亲的、说媒的、主动投怀送抱的。初次照面打心眼里满意，进门瞧王平的家，满意率变成了后悔，愿嫁的、愿成亲的，只言片语儿不留，全部推翻了诚意。王平的婚事便是这样反复地来了去了，许愿了又后悔了，后悔了便跑掉了。
走进王平的家，真算得贫下中农一穷二白。破砖破墙破瓦房，风声大了房塌梁。穷酸的环境谁家的女子瞧得上啊！王平家穷，穷的原因是两娃念书，大女儿大学毕业，小儿子毕业高中。农民，靠种地微薄收入的农民，念书儿女的学费够人忙活，让人劳心。穷！自然而然产生。如今王平不念书了，发愤白手兴家、重振家园，闭口不提自己的婚事。
王平面对现实，正视自己，发家致富后再提说婚事。就这样，王平的婚事耽误了。
这一天，庄子里过庙会，庙会真是热闹。唱大戏的，扭秧歌的，敲锣打鼓的，杂耍踩高跷的，喜气洋洋热火朝天。四面八方的小商小贩，行商大亨风涌云集庙会里。庙会原则上供人娱乐，实质上贸易交易。你想买一根针，扯上一根线，油盐柴米、瓜果蔬菜、糖果烟酒、文化用品、卫生用品、家用电器、服装百货样样齐全琳琅满目。
王平这天也赶会，他将自个家里的蔬菜种子、粮食种子搬到集市里边卖。集市里边人山人海，卖啥的有买啥的有，有买的才会有卖的，买卖卖买缺一不可。这天王平心情好、生意也好，太阳偏午他将种子全卖光了。卖光了种子的王平身上揣着钱，兴高采烈的戏也不听了，热闹也不瞧了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里。
王平一进家门，父母亲听戏去了。一个人将房门反锁，认真清点着做生意的收获。王平向来做事认真，做成一笔生意记账在小本本里。他一笔一笔的对账下来，其中一笔账多收了人家一百元。王平心里那个悔，一百元可算是农民的命根子了。不行！这钱不能要，谁多给的呢？王平前思后想，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了是一位买种子的姑娘。那姑娘不厌其烦地颠三倒四地问这种子好不好，可靠不可靠。还问过王平家在哪？外乡还是此地人。王平回答了姑娘自己的家就在这庄上，让姑娘放心种子可靠。王平回答之后，顺便问话中得知姑娘是杨柳庄人。
是她！错不了，多收的钱是姑娘的，姑娘家住杨柳庄。杨柳庄离此五里地，多收了的钱还人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穷志不丢。走！还钱去。找她去杨柳庄。王平想到做到，推出家里的自行车，一阵风似的去杨柳庄了。
杨柳庄不大，可也是百十户人家。王平进了村庄里，孟浪嘲笑自己：真蠢，我犯傻。没名没姓我找谁去？唉！王平犯难了、发愁了，如何寻找这姑娘呢？这时候，从庄子里边出来一个人，王平抱着试试的心理上前问：大叔，有位姑娘个儿有我这么高，二十出头，长辫子，说话笑嘻嘻的，你老认识她不？来人听了半天，愣了半天，这人是不是犯病了，要么居心不良。走！别理他。来人心里怨着，目光不友好地瞟了一眼王平，不言不语地离去了。
王平不死心，推着自行车往庄子里边走，逢人便问，一问三不知。见人便打听，越打听心情越糟糕。没有人正眼瞄一下王平，没有人向王平透露一个声。王平几个圈子在庄子里边绕下来，白费了力气，失去了情趣。怀揣内疚不安的心情，推着车离开庄子往家走了。
王平走出了杨柳庄，机耕道上远远地走过来一位姑娘。王平凝目远望，发现这人模样儿挺熟，驻足用心仔细地瞧：哇呀是她！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平心中一阵狂喜，推着车一路小跑着迎上前去，边跑边嚷：找见了，找见了！
进村的姑娘叫张艳，她肩扛着锄头，嘴里哼着“十五的月亮”兴致勃勃地往家走。王平疯人似的狂呼大叫冲上前来横着车子挡住了道。张艳心生奇怪：这人犯啥啦疯疯癫癫的？心里不悦，语言愤然，带着有气的话儿蹦出了口：“你这人找着了啥呀，瞧你车子挡道儿了。”“哇哇呀找着了你呀好不容易地找着了你呀！”“你找我？”“是啊！”“找我干嘛？”“今儿个上午庙会上你买过种子没？”“买过啊！”“花了多少钱你还记得吗？”“是这呀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支付款是一百六十八元八角，少给了人家八角钱呢。”“对了，我终于找对了。”“找对了啥呀？”“你多给钱了，多给了一百元呢。”“是吗！会有这事？”“就为这，我给你送还多收的钱，真对不起呀我不是有意的。”“你真好！多收就算了呗，大老远来回跑值吗？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多给了啊？”“这简单，我从明细账中发现的。”“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家呀？”“不知道，谈话中你告诉过我杨柳庄，找你真难找呢，忘了问你的尊姓大名。想不到，终于在这儿碰上你了。”
一次还钱的经过，感动了张艳姑娘。一次生，两次熟，从此两人变成了朋友。
张艳芳龄二十三岁，青春女子要模样有模样，论漂亮张艳姑娘十里八乡一枝花。农村里，女子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好看的时段到了，出嫁的时间也到了。张艳姑娘，漂漂亮亮二十三岁没出嫁原因何在？因为张艳有一位弟弟念大学，要经费。张艳为了多帮助弟弟一把，多为父母分一份忧，留在家不出嫁原因便在这里。如今的年轻人满世界跑，张艳哪儿也不去，帮爹妈种地，养鸡养鸭种蔬菜。啥农活能挣钱，张艳便着手去做。日子过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富裕也欢乐。
张艳认识王平之后，心里总是不安分。清静悠闲的生活乱套了，从此以后心神不宁地过开日子了。王平好青年，拾金不昧襟怀坦白，如今这时代讲效益、朝钱看，不爱钱的人还有吗？人人都爱钱。王平不同，该爱的、不该爱的界线分明。一百元，区区一百元，王平执着地物归原主。普普通通的王平，崇高的精神魅力感染着张艳，一言一行深深地烙印在张艳的心里。
王平的品行感染着张艳，王平的行为也感动过张艳爹妈的心。试想王平好后生，执着地坦承，有心将女儿托付王平。王平与张艳逐日剧升着好，张艳的爹妈从不干预、不加阻止。
放任自流、顺水流舟。父母的不加阻止有心成全，王平二十五，张艳二十三两人都是熟透的果，真个是干柴烈火，一碰便燃烧出浓烈的爱。异性诱惑，两情相悦，常来常往如饥似渴地偷食了禁果，打开了伊甸园，爱意无尽头。
一天夜里，张艳悄悄告诉母亲，说自己好长时间总想吞酸吐酸，说自己数月了不见那回事。张艳母亲知道了那回事，那回事让张艳母亲大吃一惊。怨女儿呗二十三岁了哪有猫儿不思春！既然女儿爱王平，王平必然爱女儿。嫁给王平，当妈的放心，成全她俩吧！
女大不中留，越留越忧愁。
张艳妈想到了，也尝过了滋味不好。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意，张艳妈拿定主意，成全女儿的百年好事但又不能草率行事。
天明了，张艳妈心里装着事，装着的是十万火急的婚姻大事。迫在眉睫的事让张艳妈坐不住了，早饭也咽不下去了，急匆匆走出家门，风风火火走到了王平家。王平妈见张艳妈到来，喜出望外，那热情、那亲情真是无以言表。只听见王平妈喜不自禁地问候：亲家呀！你歇歇我烧茶去。又听见张艳妈顺杆儿爬回敬道：好亲家别忙活了俺有急事儿透信呢。
一口一句亲家，一来一往的亲家，八字不见一撇两亲家便为儿女婚事默认了。“亲家呀吃过饭再聊吧？”“肚子给气填得能吃饭吗？”“啥事儿这严重啊好亲家？”“亲家真不知啥事儿吗问你儿子便清楚了。”“嚯哟俺俩对话儿直说了吧？”“张艳有了。”“啥有了？”“亲家也糊涂了你该清楚啥有了。”“真的呀咋办好呢？”“问你呀亲家你说咋办好呢？”“给他俩将事儿办了。”“我也这么想着，女儿三个月不例假了，要办事越快越好。夜儿个俺和她爹商量过了，日子选在礼拜天。”“礼拜天！今天礼拜三还剩三天赶得上吗？”“赶得上也上，赶不上也上。她爹说了，婚礼要隆重，彩礼钱一万。就这定了！”“好好！听亲家的，俺这就着手去办。”
张艳妈交待完毕告辞走了，急匆匆来，急匆匆走的。三天时间便要嫁女，不急不行，婚礼事儿一大堆，张艳一家够忙活了。
够忙活的还有王平家，举行婚礼下请柬、做酒宴，吃的喝的忙得一家子团团转。这些年王平家省吃俭用积攒的钱，婚礼喜筵对付着钱够用，一万元彩礼变成了头等难事无法兑现。无法兑现那后果还用说吗？二十五岁的王平好不容易喜事临门，拒之门外再觅门道不容易了。再说了，张艳出嫁，随行嫁妆一大堆，那都是钱啦，张艳爹妈操劳一生，彩礼一万元算啥？张艳家亏大了，赔了财产赔女儿。
明天，新娘子过门了。王平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便是一万元，一万元在哪呀？愁坏了王平一家。
夜里，王平妈说啥也睡不着。三天来，为了儿子的婚事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紧紧张张渡过了三天。结婚用品全办齐了，家里的积蓄也花光了。一万元彩礼出自何处？三天三夜一块心病压得王平妈坐卧不安。一万元！这一万元似无情的剑搅得人心乱，这一万元是索命的鬼逼人上吊环。一万元！一万元！你在哪呀？
王平妈处心积虑、愁肠百转，三天了也想不出彩礼一万元。百般痛苦的王平妈，最后一线在女儿黑珍珠身上。一想到女婿的父亲摔伤住院等着钱花，想着的、想到的希望却望而生畏又放弃了想象。明天！千辛万苦、如饥似渴等待的明天千万不能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走投无路的王平妈，万般无奈地最后一线希望抱定一试不睡觉了，惶惶恐恐走出家门，踏着星光，踩着月光，跌跌撞撞走到女儿黑珍珠的家。“谁呀？”黑珍珠在屋子里边问。“是我呀我是你妈呀！”王平妈声调悲哀。“有事吗？”黑珍珠开门请妈进屋。“急死人喽！”王平妈无可奈何地淌眼泪。“妈！是为钱犯愁吧，爹给我讲过了。”黑熊从里间房出来，手里一沓子钱：“拿着吧妈，昨天我从银行取出来了，打算天明一早给你们送去。你来了正好，让珍珠陪你回家吧。”
黑珍珠一头雾水睁大着眼睛：“酿梦咋办喃？”“酿梦时间多着呢，结婚不能耽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座桥你忘了，送妈回家吧！”
作家梦！
唉！云里雾里。2008年11月21日初稿贝斯特2009年2月23日重稿西安
第四部 造梦
为造梦患得患失 黄粱断劳燕分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穿红着绿的司仪放声朗诵着婚礼的仪程。
一对服饰鲜艳的新人在司仪声中跪拜天地。
大串儿的鞭炮声噼哩啪啦！猛一听“新婚好啊”！长短的唢呐声呜哩哇啦，仔细听像“快点生娃”。喝喜酒的人、瞧新娘子的人你拥我挤。欢声笑语响彻云天，戏谑嘻闹铺天盖地。新婚三天没大小，老少不分任张狂。想笑便笑呗想嚷便嚷，想放屁的大声放，放出臭气心舒畅。
新娘子爰媛新郎倌刘长，乍一听是源远流长。郎才女貌好一对鸳鸯，情投意合入罗帐。话说这刘长高中毕业生，有文化，新思想，有力气，有胆量，出人头地的帅小伙。话说新娘子爰媛初中毕业生也算是有文化、有理想，而且能歌善舞模样儿也漂亮。按理说两人原本是读书的料，不尽相同的家庭经历放弃了升学念书。
刘长七岁的时候，刚刚上学念书便遭遇了飞来横祸。刘长的爹妈出外打工，途中发生了车祸双双死亡。从此以后刘长便是没爹又没娘的孩子了。刘长的大伯义不容辞地收留了刘长，送刘长继续念书视同亲生。刘长高中毕业，课外阅读了高尔基名著《我的大学》，从此以后刘长说什么不上学念书了。想着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愿再拖累大伯家了。大伯家兄妹二人加上他三个娃念书，不用想象三个娃的念书费够大伯一家人犯难了。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擂。想着大伯家收养自己养大成人已是恩重如山，自己不思图报继续念书岂不是置大伯家于灾难中吗？……明白了做人道理的刘长，决定要走自己的路。
刘长大伯却不这么认为，固执己见地要刘长继续念书，念完了大学攻读博士。刘长从小聪明伶俐读书上进，学习成绩顶呱呱，不让娃念书亏了娃也害了娃。刘长却持反对意见。叔侄俩一闹僵刘长一赌气回到自个儿家里另立锅灶，从此不迈大伯家门。刘长的大伯不忍心刘长离去，暗地里千方百计地委托人时不时接济刘长油盐柴米。等到刘长结婚了、娶媳妇了，大伯才从此放下了悬着的心。
新娘子爰媛，芳龄十八岁，比刘长小两岁。爰媛聪明美丽念完初中便不念书了，不是爰媛不想念书，农村人或多或少旧意识顽固。一是爰媛的弟弟念着书，农村人视儿子宝贵，砸锅卖铁总想着儿子出人头地。作怪的重男轻女思想造成了男女出生率不平衡。女孩子念书，让你念完初中也算尽到心力了。错误地认为，女孩子能识字、不算错账便是好的了。念多念少迟早要嫁人，嫁人了便要生娃做母亲，多文化少文化一样地混混过日子。爰媛嫁给了刘长完全是心甘情愿的，不光是牵强附会地爰媛刘长，两人的结合曾经发生过不平凡的事。
有一个夏天，就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天。那一天特别特别地热，火红的太阳炉火似的烧烤着大地。
刘长赤裸着上身，身穿短裤，头顶着草帽，汗流浃背地在自个儿的玉米地里施肥薅苗。天将正午，正打算回家去歇晌做饭吃。刚从地里边直起腰、抬头瞬间，玉米地旁边的水塘边上，村里人在水塘边安放着几大块水泥板，那是供给女人们洗衣服的好地方。好地方有一位女子正在用劲地搓揉衣服，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头昏眼花。刘长眼睁睁目睹着洗衣女子落水了，眼睁睁瞧着那洗衣女子在深水池里沉浮。出奇惊险恐怖的发生，刘长心儿一紧由不得人多想，疾步水塘边飞身跃进深水里了。从小便爱玩水的刘长水里的功夫着实了得，穿云破雾地游近了出事地点，几个猛子扎进水里边双手托出了落水女子救上了岸。上岸之后，深知水性的刘长倒提着落水者倒出了呛进肚子里的水，接着再为落水者做人工呼吸。等到落水者鼻孔儿透气了，鼻翅儿扩张了刘长这才放心下来。一放心反倒觉得自个儿精疲力竭，躺在太阳地里睡着了。人睡着了，啥事儿也不会知道了。
爰媛醒过来了，为什么醒过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睁大着双眼的爰媛目睹着蓝天，蓝天蓝莹莹的没一丝儿的云彩。再瞄那偏西的太阳，那光、那热，针扎眼儿疼似的让爰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爰媛双目闭上了，闭得紧紧的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世界的爰媛心思儿通透明白，究竟出了啥事儿，努力搜索着记忆脑袋瓜就是不听使唤。
天上的太阳，热的能量烤干了落水者爰媛的衣服，衣服烤干了太阳光的热传递到皮肤上了，经久不息的太阳光热量将爰媛热的满身汗淌，下意识地“啊”地一声：“热死人了。”爰媛从内心里抒发出了感叹，这感叹牵动了敏感神经，敏感神经带动了中枢神经，活跃开了的脑神经让爰媛慢慢地恢复了记忆，慢慢地思维运动开来、逐渐逐渐地神志清楚了自个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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