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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9 06:3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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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琳·霍克 (作者), 柯清心 (译者)

出版社:云南晨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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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之咒:预言中的少女

白虎之咒:预言中的少女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白虎之咒:预言中的少女作者:柯琳·霍克 (作者), 柯清心 (译者)排版:燕子出版社:云南晨光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8-01ISBN:9787541460289本书由北京禹田翰风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我生命中的两位琳达。一位赐给我写作动机,另一位赐予我时间,两位都是我的好姐妹。老虎(1)——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老虎!老虎!在暗夜的森林燃烧着光芒是怎样永恒的手和眼成就你如此威武不凡?你双眼中的烈焰闪烁在幽深的苍穹与渊源要有怎样的双手才敢攫取,要搭乘怎样的翅膀才能向往?要有怎样的技巧和臂膀,才能捏成你的筋肉心脏?当你的心开始搏跳,你四肢的神力何人可挡?是怎样的铜槌,怎样的铁链?将你的大脑在怎样的熔炉里铸锻?是怎样的铁砧,怎样的铁臂,与你这骇人的钳爪对抗?众星投下长矛用泪水打湿天堂那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是否正笑看着你?那造就你的神,是否也同时造就了羔羊?老虎!老虎!在暗黑的森林燃烧着光芒是怎样永恒的手和眼成就你如此威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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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威廉·布莱克(1757—1827),英国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版画家。序幕 魔咒

囚徒精疲力竭地站着,浑身殴伤,脏臭不堪。他双手捆在身前,却挺直了腰杆,展现出一身印度皇家的傲骨。捕捉他的罗克什坐在精刻的鎏金王座上,傲慢地看着他。高长的白柱如哨兵般环伺屋子,布幔上连一丝丛林的微风都不肯来亲近。囚徒唯一能够听到的,是罗克什手上的珠戒不断敲击金座旁侧的叩叩声。罗克什向下俯望,两眼眯成轻蔑而得意的细缝。

犯人其实是印度穆珠拉因王国的王子,理论上,他的头衔是“穆珠拉因王子及护主”,但他还是喜欢单纯地视自己为父王的儿子。

罗克什是邻国布里南的王侯,他掳走王子固然犯了大忌,但更令这位囚徒震惊的,却是坐在罗克什旁边的叶苏拜和自己的弟弟季山。叶苏拜是罗克什的女儿,也是王子的未婚妻。王子紧瞅着他们三人,但只有罗克什敢回应他坚毅的目光。王子的护身符冷冷地贴在他的衬衫底下,但他却全身怒火蹿烧。

囚徒拼命忍住被出卖的愤怒,率先发话:“你即将成为我的岳父了,为何还要对我如此……不友好?”

罗克什挤出一朵冷淡的笑容说:“亲爱的王子,因为你有我想要的东西呀。”“不管你要什么,这么做都不对。你我两国不是即将联姻了吗?我所有的一切都可由你支配,你尽管开口便是,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

罗克什揉着下巴,两眼放光:“计划改变了。你老弟想娶我女儿为妻,他答应我,若我帮他达成目标,就给我报酬。”

王子把注意力转向叶苏拜,只见她羞红着脸,娴静而顺从地低垂着头。王子和叶苏拜的联姻,理应促进两国间的和平。过去四个月,他远赴国境边陲监督战事,把国家交给弟弟治理。

显然,季山要的不仅是王位而已。

王子毫无畏惧地大步踏上前,对罗克什喊道:“你把我们都骗了,你就像蜷身躲在篮子里的眼镜蛇,一直想伺机咬人。”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和未婚妻:“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你们这样做等于放毒蛇出笼。现在我们都被咬了,他的毒液已流遍我们的血液,破坏了一切。”

罗克什嫌恶地高声笑道:“如果你同意交出你的达门护身符,我还可能手下留情,放你一条生路。”“生路?我还以为我们只是要交换新娘。”“你的新郎资格只怕已被篡夺了。我刚才大概没讲清楚,叶苏拜要嫁的人是你弟弟。”

王子咬紧牙根,只说:“你若杀我,我父王的军队必将前来毁灭你。”

罗克什仰头大笑:“他绝不致毁灭季山的新家,我们只要安抚你亲爱的父亲,说你死于不幸的意外就可以了。”

罗克什抚着自己疏落的短须,声明道:“当然了,就算我容许你活命,我也将会统治两国。”他轻蔑地一笑,“即使你敢反抗,我也能强行取走你的护身符。”

季山朝罗克什靠过去,讷讷地抗议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只把我哥带到你这里,你发过誓不杀他的,只拿护身符而已!”

罗克什像蛇一样,迅速出手抓住季山的手腕:“现在你该明白了,老子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如果你想跟你老哥一样当阶下囚,我会很乐意配合。”

季山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着,缄默不语。

罗克什继续说道:“不想吗?很好。我已修改了先前的安排,你老哥若不遵从我的意思,就甭想活命;而你也永远娶不了我女儿,除非你也把你的护身符交给我。咱们之间的私约可以说毁就毁,我可以把叶苏拜嫁给别人——嫁给我挑选的人。也许嫁给一个能令她血冷的老苏丹更合适。你若还想留在叶苏拜身边,就给我乖乖地听话!”

罗克什紧掐住季山的手腕,直到发出咔的一声。而季山丝毫不敢还手。

季山曲着手指,缓缓转动着手腕,坐回座位上,抬手摸着藏在衬衫下的刻石,与兄长四目相望,两人有了默契。

兄弟之间的账可以之后再算,但罗克什的挑衅意味着战争。对兄弟俩而言,国家的需求高于一切。

野心勃勃的罗克什脖子粗胀,太阳穴高鼓,一对乌眼毒如蛇蝎。他用这对邪眼打量着王子的脸,刺探着、计算着对方的弱点,最后按捺不住,暴怒地跳起来喊道:“好!”

罗克什从袍子里拔出刀柄饰着珠宝的尖刀,粗鲁地扯开了王子原本雪白、如今却脏污不堪的套装袖子,将王子腕上的绑绳一扭,举刀划过他的臂膀。王子吃痛轻呼,鲜血登时从深深的刀口中滴落到瓷砖地上。

罗克什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只木符,放到王子臂下。鲜血从刀尖滴到符上,让上面的刻图立即发出艳红的光芒,继而射出一道极不自然的白光。

白光射向王子,凝成狰狞的爪子,穿入王子的胸膛,窜至他全身。王子虽然壮硕,却不敌痛楚。他放声大叫,整个身体突然陷入灼烫的烈焰中,瞬间倒卧在地上。

他伸手想抱住自己,却只能虚弱地抓着地上冰冷的白瓷砖。王子无助地望着叶苏拜和季山合力攻向罗克什,而罗克什粗暴地将他们推了回去。叶苏拜跌在地上,头部重重地撞在台子上。王子知道弟弟就在旁边,看着濒临死亡、身体垂软的叶苏拜而哀恸欲绝。接着,王子除了痛楚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Chapter 1 凯西

我站在悬崖边上。表面看来,我只是在俄勒冈市招聘临时工的办公室前排队而已,但感觉却跟站在崖边没有什么两样。童年、高中、轻松快乐的生活,早已被我抛到脑后。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即将来临的大学生活、各式能帮助我支付学费的暑期工以及可能十分孤独的成年生活。

队伍慢慢往前挪动。为了抢先拿到暑期工的机会,我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终于轮到我了。我走到一位工作人员桌前,她正在打电话,一脸倦容与不耐烦。那女人示意我走近,并要我坐下。等她挂上电话,我递上一些表格,便开始接受她机械式的面试。“姓名?”“凯西。凯西·海斯。”“年纪?”“十七周岁,十八岁的生日快到了。”

女人在表格上盖章:“高中毕业了吗?”“是的,两周前刚毕业。我打算今年秋季去读契米克塔社区大学。”“家长姓名?”“麦德桑及乔舒亚·海斯,不过我的监护人是莎拉和迈克·尼森。”“什么监护人?”

又来了,我心想,解释我的身世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这样的,我的父母已经……已经走了,他们在我读初三时,因车祸去世。”

女人埋头于公文,写了老半天。我实在不懂有什么可以让她写那么久。“海斯小姐,你喜欢动物吗?”“当然,嗯,我知道怎么喂动物……”有谁会比我更差劲,找工作连话都说不清?我清清喉咙,“我是说,当然,我很喜欢动物。”

女人对我的回答似乎并没放在心上,她拿了一张招聘海报给我。诚征为期两周的临时工工作内容:售票,给动物喂食,表演结束后负责清理。注:由于老虎及狗群需全天候看顾,因此提供食宿。

雇主是穆里吉欧马戏团,一个专跑游乐园的家庭式马戏团。我记得曾在杂货店里拿过他们的优惠券,甚至还考虑过带养父母的小孩——六岁的萝贝卡和四岁的赛谬去看看,让莎拉和迈克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可是后来优惠券搞丢了,我也就把这事给忘了。“你想做这份工作吗?”女人不耐烦地问。“老虎啊?好像很有意思!那边也有大象吗?如果要铲象粪的话,那就算了。”我被自己的笑话惹得咯咯直笑,但女人连个微笑都挤不出来。由于没有别的选择,我只好告诉她我愿意做。女人递给我一张写有地址的卡片,要我明天早上六点前去那里报到。

我皱着鼻子:“他们早上六点就上班?”

女人白我一眼,冲我身后的队伍喊道:“下一位!”

我这是揽了份什么工作呀?我边想边爬进莎拉借来的油电车里,朝回家的路上开。我叹了口气,心想这工作还不算最糟,还好不是去煎汉堡,马戏团至少还挺有趣的,但愿那边没有大象。

与莎拉和迈克同住,大部分时候都还不错,他们比其他的家长给我更多的自由,我们彼此之间也很尊重——至少就大人来说,他们够尊重我这个十七岁的人了。我帮着照顾他们的小孩,而且从来不闯祸。虽然他们还是不能和我的亲生父母相比,但我们也算是家人了。

我小心地把车子停进车库,进屋时,发现莎拉正拿着木瓢在搅拌盆里使劲搅。我把袋子放到椅子上,倒了杯水喝。“又在做素食饼啊?有什么特殊理由吗?”我问。

莎拉拿着木瓢,当冰凿似的往面糊里戳了几下。“这次小朋友聚会轮到赛谬带吃的了。”

我忙用咳嗽掩饰笑声。

莎拉立即眯起眼睛看着我:“凯西·海斯,我知道,你妈妈是世界上最会做饼干的烘焙师,但那并不表示我就烤不出像样的饼干来。”“我怀疑的不是你的技术,而是你的材料。”我拿起一个罐子,念道,“替代坚果奶油、亚麻、蛋白质粉、龙舌兰和乳清。我很惊讶你怎么没把再生纸也加进去。巧克力呢?巧克力在哪儿?”“我有时候还用长角豆呢。”“长角豆不是巧克力,它吃起来像咖啡色的粉笔。你要是想做饼干,就应该做——”“我知道,我知道,应该做南瓜碎巧克力饼,或者双份巧克力花生奶油饼,是吧?可那种东西很不健康啊,凯西。”她叹道。“但吃起来非常可口。”

我看莎拉舔着手指,接着又说:“对了,我找到工作了,在马戏团清扫,喂动物,就在游乐园里。”“恭喜啊!听起来会是很有意思的经历。”莎拉开心地说,“都是些什么样的动物?”“呃,大部分都是狗,好像还有一头老虎。不过我大概不会接触任何有危险的工作,他们应该有专业的饲养师。只是,我早上很早就得上班,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要睡在那边了。”“嗯。”莎拉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如果有事需要我们,打个电话来就行了。麻烦你把我那个加了‘再生纸’的炖烧抱子甘蓝从烤箱里拿出来,好吗?”

我把糊成一团的炖菜放到桌子中央。莎拉一边将烘焙纸放入烤箱里,一边叫小鬼们吃饭。迈克回来了,他放下公文包,过来亲吻老婆的脸颊。“那是什么……味道?”他狐疑地问。“炖烧抱子甘蓝。”我回答。“而且我还帮赛谬的玩伴们烤了饼干哟。”莎拉得意地说,“我会把最棒的一块留给你的。”

迈克会心地看我一眼,结果被莎拉瞧见了,她便用毛巾布抽他的大腿。“你要是敢跟凯西在餐桌上摆出这种死样子,今晚就由你们两个洗碗。”“噢,甜心,别生气嘛。”迈克又吻着莎拉,抱着她,极尽谄媚之能事地让自己免于劳役。

我知道自己该退场了。溜出厨房时,我听到莎拉在咯咯轻笑。

希望终有一天,有个男生也用同样的方式,对我耍赖不做家事。我边想边笑。

迈克显然很善于讨价还价,因为饭后他不用洗碗,只要哄孩子上床睡觉就行了。剩下我一个人在厨房。我其实并不介意。洗完碗后,我决定马上去睡,因为早上六点上班真是太早了。

我静悄悄地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房间虽小,但十分舒适,有一张简单的床铺,一个梳妆台,一张可以放电脑和写作业的书桌,一个衣橱,还有我的衣服、书本、一篮子各色发带以及我奶奶留给我的拼布被。

这条拼布被是奶奶在我小的时候做的。那时我很小,但仍记得奶奶缝被子时的情形,记得她的指上总是套着同一个顶针。我用手指描着被子上的蝴蝶,发现被子的边角都已经磨破了。还记得有天晚上,我从奶奶的缝纫用具里偷偷拿出顶针,只为了感觉她还在身边。虽然已经长到这么大了,现在我还是习惯每晚都盖着这条破被子。

我换上睡衣,把辫子解开梳好,想起妈妈以前常常一边帮我梳头,一边和我聊天。

我钻进温暖的被子里,把闹钟定为凌晨四点三十分。一大早到底能对老虎做些什么呢?还有,我要如何熬过繁忙的马戏团工作?想到这里,我的肚子咕噜乱叫。

我瞄了一下床头柜,看到摆在上头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们三个——爸、妈和我——在庆祝新年时拍的,那时我刚满十二岁。我的棕色长发原本是卷的,但照片里却是直直的,因为喷了一大堆发胶;虽然戴着银牙套,还是照样笑着。现在我很感谢自己有一副整齐的白牙,但当时我真是恨透牙套了。

我摸着相框上的玻璃,用拇指抚过自己苍白的面孔。我多希望自己是位金发碧眼、身材苗条、有着铜色皮肤的美女啊,可惜我太像老爸,眼睛是棕色的,又得到了老妈易发胖的真传。

另一张照片是爸妈结婚时拍的,背景是座漂亮的喷泉。两人又年轻又幸福,彼此相视而笑。我希望自己有天也能像那样,能有个人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翻身趴躺着,将枕头塞到脸下,想着妈妈的饼干,渐渐沉入梦乡。

那夜我梦见自己在丛林里狂奔。当我转头看是谁在追我时,竟然看见了一只大老虎。梦里我大声笑着,然后转身快步奔跑。老虎那柔软厚实的脚掌跟在身后,随我驰骋,与我的心跳一起击响。Chapter 2 马戏团

凌晨四点半,闹钟将我从酣睡中撼醒。今天外头会很暖和,但还不会太热。俄勒冈的天气几乎从不会过热,一定是某位州长在很久很久以前,规定了俄勒冈只能有温和的天气吧。

黎明已至,太阳虽然还没有爬上山头,但天已渐亮,将东方地平线上的云朵染成了桃粉色。昨夜应该下过细雨,因为我闻到了空气中悦人的芳息——那是潮湿草地的气味与松香的混合。

我跳下床,打开莲蓬头,等浴室满是暖暖的雾气后,才跳进去让热水淋着背部,唤醒我昏沉的肌肉。

去马戏团上班该穿什么呢?我不知该如何打扮,只好套上短袖T恤和牛仔裤,穿上球鞋,拿毛巾擦干头发,快速绑好法式发辫,系上蓝色丝带,接着再涂点唇蜜,就算完成马戏团的上班装扮了。

该打包了。我估计应该不用带太多东西,只要带几件日用品就行了,因为我只用在马戏团待两个星期,而且中间随时可以回家。我翻着衣橱,挑了三件按颜色分类、吊挂整齐的衣服,然后拉开衣橱抽屉,抓了几颗同样一丝不苟地按颜色排好的袜球,然后把所有东西塞进心爱的上学用背包里。接着我又塞了一些化妆品、几本书、日记本、几支圆珠笔、铅笔、皮夹及家人的照片。最后我把拼布被卷起来放到最上层,将拉链拉好。

我把背包甩到肩上走下楼。莎拉和迈克已经起床了,正在吃早餐。他们每天都一大早就起床晨跑,而且五点半就已经跑完步了,真是够疯狂的。

我喃喃地说:“嘿,早啊,两位。”

迈克说:“嘿,你也早啊。准备开始新工作啦?”“是啊,我要去卖票、照顾老虎两个星期,很酷吧?”

迈克哈哈笑道:“是啊,听起来很不错,比办公务有趣多了。要不要搭便车?我进城途中刚好会经过游乐园。”

我笑着回答他:“当然要。谢了,迈克,我很乐意搭便车。”

我答应每隔几天就打电话给莎拉,然后抓了一条麦片棒,逼自己快速喝掉半杯他家的豆浆——忍着不吐出来——然后跟迈克出门。

到了游乐园,我看到街上贴了一大张蓝色的活动告示,还有一条漂亮的横幅写着:波克郡游乐园盛大欢迎“穆里吉欧马戏团”敬请关注穆里吉欧特技团及名虎帝岚的演出!

终于到了。我叹口气,沿着碎石路往会馆走去。主楼区看起来像一座大停机棚或者军用仓房,油漆斑斑驳驳,窗子也该清洗了,一大面美国国旗在风中翻腾,绑旗的链子则叮叮咚咚地轻击着铁质旗杆。

游乐园有一堆怪异的旧建筑、一小块停车场,以及一条穿梭于所有建筑物之间,并绕着场子周围的泥土路。两辆长长的平板卡车停在几顶白帆布帐篷边,四处都张贴着马戏团的海报——每栋房子至少贴了一张大海报,有些印着特技表演,有的是扔球杂耍的照片。

我没有看到一头大象,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这里有大象,我大概早就闻出来了。

一张破损的海报在风中掀动,我拉住海报的一角,把它按到柱子上。那是一张白虎的图片。哈啰,你好!我心想,希望他们只有你这一只老虎……而且,你不是特别喜欢少女的味道。

我推开会馆大门走进去。会馆的中央区已经被改造成一个马戏圈了,墙边堆着一把把褪色的红单椅。

几个人在角落里聊天,一个看起来像负责人的高个子站在一旁,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字,一边检查箱子。我穿过黑色的软地板,直接走向他,自我介绍道:“嗨,我是凯西,来这里做两个星期的临时工。”

高个子男人嚼着东西,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朝地板上吐了一口烟草汁。“请到后边去,从那边的门出去后左转,外头停着一辆银黑色的露营车。”“谢谢!”我很讨厌别人乱吐烟草汁,但还是勉强对他笑了笑。

我很快找到露营车,敲了敲门。“等一下。”一名男子喊道。没想到门随即就开了,吓得我往后一跳。一名穿袍子的男人耸立在我面前,被我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此人非常高大,让我一米七四的身高一下子显得矮了,而且他还有个圆滚滚的大肚腩。男人的头皮上盖了一片卷卷的黑头发,但发线稍稍移了位。他对我笑着,抬手把假发调回原处。他的上唇蓄着薄薄的黑须,胡子尾端用发蜡掐得尖细,下巴上还留了一小片方形的山羊胡。“别被俺的模样吓着。”他说。

我垂下眼,脸都红了。“我没吓着,只是这样贸然来访,倘若吵醒了你,我很抱歉。”

他朗声大笑:“俺喜欢惊喜咧,能让俺保持年轻,永远帅气。”

我咯咯笑了起来,但很快就打住了。眼前这个人搞不好就是我的新老板。他炯炯有神的蓝眼边布满鱼尾纹,铜黑的皮肤衬得满嘴笑牙分外洁白。他似乎是那种很容易被冷笑话逗乐的人。

男人操着浓重的意大利腔,用洪亮夸张的声音问道:“敢问倪是哪位啊,年轻的小姐?”他的口音还真重。

我紧张地笑着说:“嗨,我叫凯西。我受雇到这儿工作两个星期。”

他靠过来一抓,把我的手包覆在他的大手里,热情无比地上下摇着,摇得我牙齿都在打架了。“啊,太好咧!真是太吉祥啦!欢迎加入穆里吉欧马戏团!我们有一点——你们是怎么说滴——人手不足,在贵宝地时,需要一点帮忙,嗯?倪能来,实在是大大滴好!咱们立刻就给他开始呗。”

他回头看看一名刚刚走过、年约十四岁的金发美女,“西泽琳,带这位漂亮美眉去见迈特,倪跟他讲,俺要他——俺希望他跟她一起工作,叫他今天就教教她。”他又回头看我,“恨高兴见到倪,凯西,希望你,嗯,喜欢在我们的小马戏团里工作!”

我说:“谢谢,我也很高兴见到倪。”

他朝我眨眨眼,然后转身回露营车里,关上门。

西泽琳笑了笑,带我绕过房子的后方,来到马戏团成员睡觉的区域。“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呃,小帐篷!跟我来吧,不嫌弃的话,你可以睡我的帐篷,里头还有两张多余的帆布床。我妈、我阿姨和我住一个帐篷,我们跟着马戏团一起旅行。我妈是特技演员,我阿姨也是。如果你不介意那些戏服的话,我们的帐篷其实很棒哟。”

西泽琳带我走到帐篷内的空床边。帐篷很大,我将背包塞到床底,四处看着。西泽琳说得没错,这里到处都挂满了戏服——成排成排的服装,有蕾丝、亮片、羽毛、弹性人造纤维等等材质,衣服几乎遮去了帐篷的每个角落。还有一张加了灯光的梳妆台,上面有化妆品、梳子、别针及发卷,摆得满桌都是。

接着我们找到了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迈特。他有着棕色的短发、棕色的眼睛和无忧无虑的笑容,正一个人搭建售票亭,搞得乱七八糟的。“嘿,迈特。”西泽琳说道,跟我一起帮迈特把售票亭的柱子抓稳。

西泽琳的脸红了,好可爱哟。

接着她说:“嗯,这位是凯西,来打工两个星期,你得负责教她基本的工作。”“没问题。”迈特答道,“待会儿见,西泽琳。”“再见。”女孩笑着离去了。“凯西,看来你今天会当我的伙伴喽?你会喜欢的。”他逗我说,“我负责照顾票亭和纪念品摊,还要收垃圾、上货,基本上这里需要什么我都得干,我老爸是马戏团的驯兽师。”“好酷哦。”我答道,然后开玩笑地表示,“反正听起来比收垃圾强。”

迈特大笑:“咱们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一起搬箱子、摆设摊位,准备开张。

哇,我快不行了,我心想。我的肱二头肌在抗议,不肯跟我合作了。

以前每次老妈要大动土木,比如开辟一片花园时,老爸总会说:“辛勤的工作让人踏实。”老爸非常有耐心,当我抱怨干吗要那么辛苦时,他只是笑着说:“凯西,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学着去付出和接受,有一天你也会这样。”

不过老爸指的应该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等一切准备妥当,迈特要我去找西泽琳挑一件马戏服换上——结果挑了一件金光闪闪、平常我连碰都不会碰的戏服。“这份工作最好值得。”我低声咕哝,用力把头钻过闪亮无比的领口。

穿上亮晶晶的新衣后,我走出帐篷来到售票亭,发现迈特已经把价目表挂起来了。他已备妥工作指示、收钱箱和戏票在等着我了,还帮我带了一袋午餐。“节目就要开演了,吃快点。有几辆巴士载着夏令营的小朋友,已经在路上了。”

我还没吃完,那些夏令营的小朋友们便冲啊杀地朝我奔来了,感觉就像一群疯狂奔跑的小野牛。我的迎客笑容看起来大概更像惊恐的鬼脸吧。我实在无处可逃,小鬼们全绕在我身边——每个小孩都高嚷着要引起我的注意。

大人们过来了,我满怀希望地问道:“你们要一起买票,还是分别买?”

其中一名老师答道:“噢,我们决定让每个孩子自己买票。”“那很好。”我喃喃地装出笑脸说。

我开始售票了。不久西泽琳也过来一起帮忙,直到节目开演的乐声响起。我在售票亭又多坐了二十分钟,但已不再有人入场了。我把钱箱锁好,在帐篷里找到了正在看表演的迈特。

原来早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马戏团的团长。“他叫什么名字?”我悄声问迈特。“阿古斯提诺·穆里吉欧。”迈特答道,“他是马戏团的老板,这些特技演员全都是他家的人。”

穆里吉欧先生请小丑、特技演员和杂耍演员出场,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他们的表演。不过没多久,迈特便用手肘推推我,要我去看纪念品摊,因为待会儿就中场休息了——该去卖气球喽。

我们用氦气瓶打了几十个七彩气球,小鬼们简直乐疯了!他们跑到每个摊位,数着零钱,誓把每分钱都花个精光。

红气球似乎最抢手。迈特负责收钱,我负责打气。我从没打过气球,不小心打爆了几个,还吓到了小朋友。不过我试着把爆炸声转成笑话,每次气球一爆,我便大喊道:“哇哩咧我的妈呀!”不久,小朋友们也都跟着我一起大声喊着:“哇哩咧我的妈呀!”

乐声再度响起,孩子们很快带着各种买来的东西排队回座了。几名买了夜光剑的孩子开心地挥着剑,互相威吓。

我和迈特坐下来,看着他父亲走进马戏圈里表演狗狗秀。接着小丑们跑出来跟观众玩起各种把戏来,其中一个小丑还对着孩子们撒了一桶五彩纸屑。

惨了!一会儿我大概得把纸屑全扫干净。

之后穆里吉欧先生再度出场。夸张的狩猎音乐响起,灯光立即像被吹熄似的神秘灭去。一束聚光灯打在圈子中央的主持人身上。“现在……让我们欣赏今天的压轴戏!它在印度的丛林中被捕,被带到了美国。它曾是凶狠的猎人,在荒野中跟踪猎物,静候时机,然后……纵身一跃!扑上去!”

团长说话时,几名壮汉抬出来一个大型圆笼。圆笼的形状就像倒扣的巨碗,侧边连着一条用链栏隔成的通道。众人将笼子放到表演圈的中央,再用锁将圆笼固定到嵌在水泥块里的金属环上。

接着团长对着麦克风发出吼声,把座上的孩子们全都吓得跳了起来。穆里吉欧的表演令我捧腹大笑,他真的很擅长讲故事。只听他宣布道:“这头老虎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猎人!请看驯兽师冒着生命危险,为各位带来……帝——岚——”他往右扭过头,然后跑出表演圈。聚光灯移至帐篷尾端的帆布幔上,两名男子拖出一辆老式的兽笼车。

车子长得很像动物饼干盒上画的那种,有白色镶波浪金边的笼顶,滚着白边的黑轮子,还有雕饰华丽、漆成金色的辐轮,笼子两侧的黑铁条在顶端弯成拱形。

他们在车门与通道间架起一道斜板,迈特的爸爸进入圆笼中,在自己所站的位置前摆好三把凳子。他已换上华丽的金色戏服,手里挥着短鞭。“放虎出笼!”他喝道。

门开了,一名站在兽笼边的男人戳赶着老虎。看到巨大的白虎从笼里出现,重步踏下斜板走入通道时,我都忘记呼吸了。一会儿之后,老虎便与迈特的爸爸一起待在大圆笼里了。鞭子噼啪挥响,老虎跳到了凳子上。又一记鞭响,老虎后脚一立,将爪子抓向空中。观众席中爆出阵阵掌声。

白虎从一只凳子跳到另一只凳子上,迈特的爸爸则不断地将凳子间的距离加长。最后一次跳跃时,我屏住气息,实在没把握老虎能跳到另一只凳子上。迈特的爸爸极力鼓励着老虎。只见白虎蓄势待发,低身一伏,仔细拿捏距离后,纵身跃过了间隔。

它整个身体在空中腾飞数秒,四腿前探后伸,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前爪一跳到凳子上,便转移重心,优雅地让后腿跟着着陆。它在小小的凳子上转绕着,轻松自在地转动庞大的躯体,然后坐下来面对驯兽师。

我鼓掌良久,对这只了不起的动物惊叹不已。

老虎听令发出虎啸,用后脚站立,在空中挥拍双掌。迈特的爸爸发出另一道指令后,老虎便从凳子上跳下来,绕着圆笼跑圈。驯兽师也跟着绕圈,紧盯住巨兽。他将鞭子贴近老虎的尾巴,鼓励它继续跑动。接着,迈特的爸爸打了个手势,一名年轻人便从笼栏间递上一只大铁环。老虎穿越铁环,之后又火速转身跳回来,然后再跃过去。

驯兽师做的最后一项表演,是把自己的头放入老虎口中。观众纷纷安静下来,迈特全身僵紧。老虎将嘴张到不可思议地大,露出满口利牙。我担心地向前倾着身子。只见迈特的爸爸缓缓把头贴近老虎,老虎眨了几次眼,身子却一动不动,甚至将强壮有力的下颚张得更开。

迈特的爸爸低下头,把头部放入巨兽的口中,直到它整个儿塞进了老虎的嘴里。最后,他终于慢慢将自己的头往回抽。等到头部完全撤离,驯兽师便移开了身子。观众大声欢呼起来,驯兽师弯腰答礼数次,其他几位训练者则出场帮忙拆卸笼子。

我忍不住去看此时坐在凳子上的老虎。它舔着舌头,把舌头直卷到自己的脸上,仿佛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而在作呕一样,跟小猫吞到毛球时的反应一样。接着它抖抖身子,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迈特的爸爸举起手来,观众叫得更起劲儿了。鞭子再度挥响,老虎快速跳下凳子,跑回通道,上了斜板,回到兽笼内。迈特的爸爸跑出表演圈,站到帆布幔后。

穆里吉欧先生戏剧性地喊道:“伟大的帝岚!感谢你!谢谢各位前来观赏穆里吉欧马戏团的表演!”

虎笼从我面前推离时,我突然好想去摸摸老虎的头,安抚它一下。我不确定老虎会不会表达情感,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它的心情,觉得它似乎很忧伤。

就在那一刻,一股轻风旋绕着我,带着一缕夜茉莉及檀香的芬芳。那香气完全盖过了热奶油爆米花及棉花糖的浓香。我心跳加速,两臂爬满鸡皮疙瘩,可是那香味随来即去,令我有种莫名的怅然。

灯光亮起,孩子们开始大批离开,我的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我慢慢站起来,转身看向老虎退场处的布幔,隐约还能感到一丝檀香和悸动。

呵!我八成是敏感过头了。

表演都结束了,我竟然还在发神经。Chapter 3 老虎

孩子们喧声高叫着冲出会馆。停车场里的巴士开始发动。当车子发出轰隆声,排气管嘶嘶作响地排着废气时,迈特站起来伸展筋骨说:“准备开始真的干活了吗?”

我发出呻吟,觉得手臂肌肉都开始发酸了。“当然,干活吧。”

迈特着手清理椅子上的垃圾,我跟在后面把椅子推到墙边。整理完椅子,迈特递了一根扫把给我。“咱们得把整个演出场地扫干净,把所有的东西装箱,然后再全部收起来。你先开始干吧,我去把钱箱交给穆里吉欧先生。”“没问题。”

我拿着扫把开始慢慢地扫地,来回走动着清扫垃圾,像游泳的人来回踢水似的。回想刚才的表演节目,我最喜欢狗狗秀,可是老虎的表演也非常令人难忘。我的思绪不断地飘回那只大猫身上。

贴近老虎不知是什么感觉。还有,老虎怎么会闻起来像檀香?除了从深夜的大自然频道,以及过期的《国家地理》杂志中了解到的一点点知识外,我对老虎可说是毫无概念。以前我对它也从来不感兴趣,但话又说回来了,以前我也从没在马戏团打过工。

等迈特回来时,我差不多也扫完地了。他弯腰帮我捞起一大堆垃圾,然后我们再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将道具打包装箱,把箱子运回储藏室。

做完这些事后,迈特告诉我说,我可以休息一两个小时,到时间了再跟团员们一起吃晚饭。我很想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便匆匆回到帐篷里。

我换好衣服,在帆布床上东挪西试,最后找到了一处还算舒服的地方。我拿出日记本,一边咬着笔,一边想着在这儿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人。马戏团的人显然彼此以家人相待,我好几次发现有事大家都会跑来帮忙,即使那本不是他们的工作。我还写了一点关于老虎的事,我对那头白虎真的很感兴趣。我心想,也许我应该去照顾动物,上大学时选修相关的课程。但接着我又想到了超级讨厌的生物课,明白自己永远也干不了这一行。

晚餐时间快到了,会馆里飘出的香味令我口水直流。

这味道跟莎拉做的素食饼完全是两码事,竟然还有奶奶的松饼和肉酱汁的家乡味!

会馆里,迈特正绕着八张折叠式的长桌摆好椅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摆了意大利式的外卖菜,看起来非常可口。我表示要帮忙,却被迈特赶到一边。“你今天已经很辛苦了,凯西。放轻松,我来就好。”他说。

西泽琳挥手要我过去。“坐我旁边,我们得等穆里吉欧先生进来宣布后才能开吃。”

我们刚一坐下来,穆里吉欧先生便戏剧味十足地晃进了会馆。“各位,表演真是太精彩啦!咱们的新销售员的表现也是棒滴不得了,是吧?今晚好好庆祝一下!痛痛快快地吃吧,兄弟姐妹们!”

我吃吃地笑了。嗯,他真是随时都在表演呢,不是只有演出时才会那样。

我问西泽琳:“我猜他的意思是我们干得不错,对吧?”她答道:“没错,咱们开动喽!”

我跟西泽琳一起排队等候,在纸盘上装满了意式绿沙拉、一大瓢浇了西红柿酱的菠菜奶酪贝壳面,还有奶酪鸡。由于盘子不够大,我又在嘴里塞了一根热面包条,抓了一罐水,然后才坐下来。我忍不住瞄着那一大块饭后甜点——巧克力奶酪蛋糕。可惜我连自己盘子里的东西都要吃不完了,只好叹口气,放弃奶酪蛋糕。

吃完饭,我来到会馆的安静角落里,打电话跟莎拉和迈克问好。打完电话后,我去找迈特,看到他正把所有的剩菜收进冰箱。“我在餐桌上没见到你爸爸,他不吃晚饭吗?”“他正忙着照顾老虎呢。我帮他留了一盘菜。”“你爸跟这头老虎合作多久了?”我很想多知道点儿有关那只大猫的事,“招聘广告上说,我还得帮忙照顾老虎。”

迈特把半瓶柳橙汁推到一边,在它旁边塞进一个外卖餐盒,然后关上冰箱。“五年了吧。白虎是穆里吉欧先生向另一个马戏团买下的,而那个马戏团之前又是从其他马戏团买来的。有关这头老虎的数据写得不是很详尽。老爸说,它只肯表演标准戏码,拒绝学习任何新伎俩。幸好它从来不给老爸找麻烦。它很安静,就老虎来说,它称得上非常温顺了。”“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真的要去喂老虎吗?”“别担心,只要不被它的大牙咬到,其实并不难。”迈特开玩笑地说,“我是在说笑啦,你只要负责在会馆间递送虎食就行了。明天你去见我爸,他会告诉你所有该知道的事。”“谢啦,迈特!”

外面大概还剩一小时的天光,但我明天还得早起呢。我赶紧洗完澡、刷完牙,换上温暖的法兰绒睡衣和拖鞋,匆匆回到自己的帐篷,钻到奶奶的拼布被下。看了一章书后,我昏昏欲睡,很快便睡死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到狗笼那边去,发现迈特的爸爸正在跟狗群玩。他看起来就像成人版的迈特,有着一样的棕发和棕眼。迈特爸爸转头看见我,便说:“哈啰,你是凯西对吧?你今天要当我的助理。”“是的,先生。”

他友善地握握我的手,笑道:“叫我安德鲁就好。如果你喜欢正式点,喊我戴维斯先生也行。首先,我们得带着这些活蹦乱跳的狗去遛弯儿。”“听起来很容易。”

他哈哈大笑:“走着瞧吧。”

戴维斯先生给了我一堆狗链,分别拴到五只狗的项圈上。狗群的品种各异,十分有趣,包括一只米格鲁、一只混种灰猎犬、一只牛头犬、一只大丹狗以及一只小型黑贵宾。狗群四处乱蹦,链子互相纠缠在一起——连我都被缠进去了。戴维斯先生赶过来帮忙,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这是一个明丽的清晨,林木飘香,狗儿个个开心不已,又跳又叫地拉着我朝四面八方跑,就是对不准我想去的方向。它们沙沙地踢起松针和落叶,在地上到处嗅闻,翻出枯叶下光秃秃的泥土。

我把一只狗从树干上解开,问戴维斯先生:“你会介意我问一些跟你的老虎有关的问题吗?”“不会,你随便问。”“迈特说,你们不太清楚老虎过去的经历,那帝岚是怎么进到团里的?”

迈特爸爸用手揉着下巴上的胡茬说:“帝岚是团长向另一个较小的马戏团买来的,希望借此让我们的节目更有看头。团长觉得我很会训练其他的动物,不妨试着驯虎。他坚持要我试试看。我的运气很好,我们的老虎非常温顺。“虽然我以前曾在那个马戏团待过,跟他们巡回演出过一段时间,但我完全没有准备要训练那样的大型动物。他们的驯兽师教我如何应付老虎,最后我也学会了如何照顾它。但如果他们卖的是别的老虎,我可不确定自己应付得来。“本来他们向我推销的是一头凶狠的西伯利亚虎,但我立刻就发现跟它合不来,于是跟他们商讨要白虎。白虎的性格比较温顺,而且似乎还很喜欢跟我一起工作。不过我老实跟你说,咱们的虎儿好像觉得跟我工作大部分时候都很无聊呢。”

我思忖着他刚才说的话,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我把狗群从另一棵树边解开时,问道:“白虎是从印度来的吗?我还以为它是西伯利亚的。”

戴维斯先生笑着说:“很多人都以为只有俄罗斯才产白虎,因为白毛在雪地里不容易被发现。但西伯利亚虎的体型更大,是淡棕色的。咱们这只大猫应该是孟加拉虎或印度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问道:“你今天准备好帮我照顾虎儿了吗?笼子都安全地闩住了,我会一直在旁边指导你的。”

我笑了笑,回想起在老虎表演结束时闻到的甜美茉莉香。但一只狗在我脚边绕圈,害得我动弹不得,白日梦也被打断了。“我一定会很喜欢的,谢谢!”我答道。

遛完狗后,我们把狗群带回狗笼里喂食。

戴维斯先生拿着绿水管往狗狗们的水槽里注满水,扭头对着肩后说:“你知道吗?老虎再过十几年就要绝迹了。印度已发布了好几条严令,禁止猎杀老虎——大部分都是盗猎者和村民杀的。通常老虎都会避开人类,但印度每年仍有很多老虎伤人的事情发生,有时人们就干脆私下处理。”

戴维斯先生要我跟着他。我们绕过会馆的角落,来到漆着蓝色图纹的白色大畜棚里。他拉开大门,领着我走进去。

阳光从屋顶筛落下来,整个屋子被烘得暖暖的。戴维斯先生和我走过去时,四周飘荡着被照亮的尘埃。我很讶异,仅有两扇高窗的两层楼会馆竟然如此明亮。顶上是横过天花板的拱形粗梁,墙边是一排空空的畜栏,里头摞着一捆捆堆及天花板的干草。我随着戴维斯来到一辆漂亮的兽车旁,那也是昨天表演节目时所用的车笼。

他拿起一大瓶综合维生素水说:“凯西,过来看看帝岚。到这儿来,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我们靠近兽笼。正在打盹的虎儿抬起头来,好奇地用亮蓝色的眼睛望着我。

那双眼睛真迷人哪,它们直视着我,仿佛正在检视我的灵魂。

一股孤寂之情自心中油然而生,我极力抑制着,想将封藏在心底的情绪压回去。我重重地咽着口水,别开头,不再去看老虎的眼睛。

戴维斯先生拉动笼子侧边的控制杆,一片板子滑了下来,将笼子靠近门边的部分跟帝岚隔开。他打开笼门,往老虎的水盘里注水,再加入四分之一杯液态维生素,然后关门上锁。接着他将杆子一推,笼里的板子便又升了回去。“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要麻烦你去拿老虎的早餐了。”戴维斯先生指示道,“你回会馆去,在那些箱子后面有一个大冰箱。你带着这辆红拖车一起过去,把冰箱冷藏室的肉拖到这里来,同时要从冷冻箱里再拿一包肉放到冷藏室解冻。等你回来后,就照我刚才放维生素水的方式,把肉放到帝岚的笼子里。记得一定要先关上安全板。你能做到吗?”

我抓起拖车的把手,边朝门口走边扭头答道:“没问题。”

我很快就找到了肉,几分钟后就回来了。

希望那片安全门够坚固,否则姑娘我就要变成早餐了。我边想边拉着操控杆,把生肉盛到大碗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碗推进笼子内。我紧张地盯着老虎,但它只是坐在那儿望着我。“戴维斯先生,它是女生还是男生?”

笼子里传出骚动,老虎胸口发出低吼。

我转头看着虎儿:“你干吗吼我?”

戴维斯先生大笑着说:“哎呀,你把它惹毛啦,它很敏感的。它这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它是男生。”“噢。”

老虎吃完后,戴维斯先生建议我看它练习表演。我们把畜棚的门关好,再用木条把门板固定住,确保老虎逃不出去。然后我沿着梯子爬上阁楼,从上方观看。戴维斯先生指示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赶快爬窗户出去,去找穆里吉欧先生。

戴维斯先生挨到笼子边打开笼门,叫帝岚出来。那大猫看看他,又把头埋回脚掌里,好像还没睡够。戴维斯先生又叫了一遍:“来啊!”

虎儿张嘴打了个大呵欠,下巴拉得老开。看到它巨大的利牙,我忍不住有点发抖。帝岚站起来伸伸前腿,然后再轮流慢慢地伸展后腿。我不禁在心里将这只大型猎兽与爱犯困的家猫相比,暗自觉得好笑。虎儿转过身,快步踏下斜板,走出笼子。

戴维斯先生摆好一只凳子,挥动鞭子,指示帝岚跳到凳子上。他拿着铁环,让老虎来回钻了几分钟。帝岚来来回回地跳动,轻松演练着各种动作,身手极为矫健。我看到它穿梭时,强壮的肌肉在黑白条纹的皮毛下弹动。

戴维斯先生似乎是个不错的驯兽师,可是有几次我都发现老虎本来可能会伤害他的,但帝岚却并没有那么做。有一次戴维斯先生的脸离帝岚伸出的爪子极近,但它却把爪子闪开了。还有一次,我发誓戴维斯先生踩到帝岚的尾巴了,但帝岚只是低吼一声,静静地把尾巴甩到一旁。真的好奇怪啊!我对这头漂亮大猫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不知道它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闷热的畜棚令戴维斯先生汗流浃背,他鼓励老虎回到凳子上,然后又在附近多摆出三张凳子,要它练习从一张凳子跳到另一张上。练习结束后,他带大猫回笼子,赏给它肉干吃,然后示意我爬下来。“凯西,你去会馆里帮迈特准备节目开演的事吧,我们今天会接待很多从养老院来的老人家。”

我爬下梯子,问道:“我可以偶尔把日记本带到这边来写吗?我想把老虎画到日记里。”

他说:“没问题。小心别靠得太近就是了。”

我快步走出会馆,对他挥手大叫:“谢谢你让我看你训练,真的很过瘾!”

我跑回去帮迈特的忙时,第一辆巴士刚好开进停车场。今天的情况跟昨天截然相反:首先,负责带队的女人一次性买齐了所有的团票,让我的工作变得轻松许多;接着所有的老人家慢步走进场子,找到座位后,很快就睡了起来。

那么吵,他们怎么也能睡得着?中场休息时,可做的事实在不多,半数观众都还在睡觉,另一半人则在排队上厕所,没有人会真的买东西。

表演结束后,迈特和我很快就打扫完了,我有了几小时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我跑回床边,拿出日记本、铅笔和圆珠笔,以及我的拼布被,然后走到畜棚,打开沉重的门,扭开灯。

我晃到虎笼旁边,发现白虎正把头枕在脚爪上,舒服地休息。两捆干草堆,刚好可以弄成一张有靠背的椅子。我把拼布被铺在大腿上保暖,然后打开日记本,写了几段话后,开始画速写。

我上高中时修过几堂美术课,若有模特儿,便可以画得相当不错。我拿起铅笔观察绘画对象。虎儿盯着我——倒不是想吃我,反倒是……好像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喂,大哥,你在瞧什么呀?”我咧嘴笑着说。

我看着自己的画。老虎两只湛蓝的圆眼间距很宽,它有着黑长的睫毛和粉红的鼻子。绒毛柔软雪白,黑色的斑纹自额顶和脸颊贯穿全身,直通尾部。短绒的耳朵朝我竖着,一张大脸懒洋洋地枕在脚掌上。老虎看着我,尾巴缓缓地来回扫动。

我花了很多时间来画它的斑纹,因为戴维斯先生跟我说过,所有老虎的斑纹都不同,就像人类的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我边画边继续跟虎儿说话:“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帝岚。嗯,我就叫你阿岚好了,希望你能接受。你今天过得如何呀?喜不喜欢你的早餐?你知道吗?你的脸超级帅——虽然你有可能把我吃掉。”

我沉默了一阵子,其间只听到铅笔在纸上刷过的声音,以及大猫深沉而规律的呼吸声。我又问道:“你喜欢当马戏团的老虎吗?我很难想象你会觉得这种老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有趣,像我就不怎么喜欢。”

我安静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把纸上老虎脸上的纹路刷暗。“你喜欢诗吗?哪天我带本诗集来念给你听好吗?有一首跟老虎有关的诗,你没准会喜欢。”

我从画上抬起头,讶异地发现虎儿已经移位了。它坐了起来,低头紧瞅着我。我开始有点儿紧张了——一只大猫对你虎视眈眈,可不是好玩的事。

就在这时,迈特的爸爸走进来了。老虎侧躺下来,但依然把脸转向我,用深邃的蓝眼睛看着我。“嘿,小妹妹,你还好吗?”“嗯,很好啊。嘿,我有个问题想问。帝岚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寂寞?你有没有,嗯,设法帮它找个女伴?”

戴维斯先生大笑:“它才不想要呢。帝岚喜欢独自待着,以前养它的那家马戏团说,他们曾试着让它跟动物园里一头发情的母白虎配种,但它抵死不从,还闹绝食。他们只好把它带离动物园。我猜,它喜欢做单身汉吧。”“噢。嗯,我看我最好回迈特那儿,帮他去准备晚餐。”我合上日记本,收拾东西。

走回会馆时,我的心思还系在阿岚身上。可怜的家伙,孤单一个,没有女伴,也没有孩子,也没有鹿供它狩猎,只能困在牢笼里。我为它感到难过。

晚餐后,我帮迈特的爸爸遛完狗就去休息了。我枕着双手,看着帐篷顶,再次想起老虎阿岚。我在床上辗转了二十分钟后,决定回畜棚看看。会馆里的灯我一个都没开,只开了虎笼旁边的灯。我抱着拼布被,回到干草堆边。

由于心中五味杂陈,我带了一本平装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嘿,阿岚,要不要我读一会儿书给你听?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里虽然没有老虎,可是罗密欧会爬到阳台上哦,所以你就想象自己在爬树吧,好吗?等一等,我先把场景设好。”

满月皎亮,我将灯关上。从畜棚的两扇高窗洒落的月光,已亮到足以看书了。

老虎的尾巴重重地拍在兽车的木地板上。我侧过身,用干草堆出一个像枕头样的东西,然后开始大声朗读。我只看得见阿岚的侧面,以及一对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亮的眼睛。我渐渐感到累了,便叹口气。“啊,现在已经找不到像罗密欧这样的人了,也许从来就没有过这种男人。当然啦,你除外。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只非常浪漫的老虎。不过,莎士比亚真的很会描写多情男子,对吧?”

我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那夜以后,所有的闲暇时间我都跑去畜棚找老虎阿岚了。它好像很喜欢我去,每次我要念书给它听,它便马上竖起耳朵。我不断地拿关于老虎的各种问题去烦迈特的老爸,到后来他都想躲着我了。不过,他还是很肯定我的工作表现。

我每天早起照料阿岚和狗群,下午便晃到虎笼边写日记。到了晚上,我就带上拼布被和一本书过去读。有时我会挑一本诗集大声朗诵,有时则跟阿岚讲讲话。

在马戏团里工作大约一个星期后的一天,迈特和我跟平时一样地观赏着其中一场表演。轮到阿岚演出时,我发现它好像有点异常。阿岚走出通道,进入表演笼后,顺着圈跑,来回走了好几次,不断地看向观众席,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它如雕像般立定,直直地望着我,一对虎眼锁住我的视线,以致我根本无法转开头。我听到鞭子挥响了数下,但阿岚还紧盯着我。直到迈特用手肘捣我,我才将眼神移开。“好奇怪哦。”迈特说。

我问:“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它为什么要看着我们?”

迈特耸耸肩:“以前从没这样过,我也不知道。”

阿岚终于转开头,开始做例行表演。表演结束,我清扫完毕后,才跑去看正在兽笼里踱步的阿岚。它一见到我,便坐下来趴着,把头枕在脚爪上。“嘿,阿岚兄,你今天是怎么啦?我好担心,你该不会是生病还是怎么了吧?”

它静静地趴着休息,但眼光却不曾稍移。我缓缓靠近笼子。这只老虎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已将危险置之度外了,几乎可以触摸到那股强大的吸引力。也许是因为觉得我们两个都很寂寞吧,又或许是因为阿岚实在太漂亮了,我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我此刻好想——好需要——去摸摸它。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却并不害怕。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阿岚不会伤害我。因此,我甩开了脑中的警示灯。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朝笼子又走近了一步,然后浑身发抖地站了一会儿。阿岚根本动都没动,只是继续用一对灵活的蓝眼平静地望着我。

我缓缓地朝笼子伸出手,轻轻用指尖去触摸它的爪子,然后再摸它柔软的白毛。阿岚重重地叹了口气,但仅止于此,它还是没动。我壮起胆子,把整个手掌放到它的掌上拍了拍,然后用手指顺着其中一条虎纹摸着。接下来,阿岚把头移向我的手,我还来不及把手抽出笼子,已经被它舔上了。好痒!

我很快把手抽了回来。“阿岚!你吓我!我还以为你要咬我的手指呢!”我试探性地把手又放到笼子边,让它从铁栏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来舔。我让它舔了几下,然后才到槽边去冲掉手上的口水。

我回到最爱的干草堆边说:“谢谢你没吃掉我。”

阿岚发出一记低吟,算是回应。“你今天想听什么?要不要听我答应为你念的那首猫诗?”

我坐下来打开诗集,翻到那首诗作的页码。“好,开始念啰。”

我是猫(1)

——利拉·厄舍

在埃及,人们崇拜我我是那只猫。因为我不屈从人类他们说我很神秘。当我戏猎老鼠时,他们说我残酷,然而他们却抓捕动物关在公园和动物园里供其观赏。他们认为万物皆为其玩物,任其奴役。我只是为需要而杀戮,他们却为了趣味、权力与黄金而杀戮,然后还假装高人一等!我为什么要爱他们?我是猫,我的祖先在丛林中昂首阔步,没有一只被人类所驯服。啊,他们知道吗?赐给他们生命的那只永恒之手,也赐给了我生命?但唯独我有自由之身我就是那只猫。

我合上诗集,若有所思地看着白虎,想象它傲然高贵地在丛林里疾驰捕猎。我对它的处境突然感到极度的难过。就算有再好的驯兽师照料,但被困在马戏团里表演,也绝对不是一件开心的事。老虎又不是可以当宠物养的猫狗,它应该自由自在地待在荒野里啊。

我站起来走回阿岚身边,犹豫地将手伸入笼子里,再去拍它的爪子。阿岚立即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一开始我被逗得大笑了几声,冷静下来之后,我慢慢把手移到它脸上,揉着它软软的绒毛。接着我又大起胆子,搔抓它的耳后,惹得它喉头发出一阵低吟。我知道它是在咕噜作声,便笑了笑,又去搔它的耳朵。“你喜欢这样对不对?”

我缓缓地把手从笼子里抽回来,看了它一会儿,继续想着刚才的事。阿岚的脸上露出了近似于人的悲伤表情。如果老虎有灵魂——我也相信它们有——那么阿岚的灵魂应该很寂苦吧。

我注视着它那对蓝色的大眼珠,悄声告诉它:“我真希望你是自由之身。”

————————————————————

(1) 利拉·厄舍(Leila Usher),美国当代诗人。Chapter 4 陌生人

两天后,一位高大贵气的男人,穿着昂贵的黑西装,站在阿岚的笼子旁。他浓密的白发短而齐整,胡子也仔细修过。男人有着几近黑色的深棕色眼眸和一道长长的鹰钩鼻,肤色黝黑。他似乎在独自轻声地说着话,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在畜棚里工作的人。“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我问。

男人火速转身,冲我一笑,答道:“你好!你一定就是凯西小姐了。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阿尼克·卡当,很高兴认识你。”男人说着,双手合十行礼。

我还以为骑士精神早已不复存在了呢。“没错,我就是凯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也许有件事能请你帮忙。”男人友善地笑着解释,“我想跟贵团的团长谈一谈这头漂亮的白虎。”

我大惑不解地表示:“好的,穆里吉欧先生在会馆后面的黑色露营车里,要我帮你带路吗?”“不必麻烦了,亲爱的,不过谢谢你这么热心。我立刻就过去见他。”

卡当先生转身离开畜棚,悄声关上身后的门。

查看了一下阿岚,确定它安然无恙后,我自言自语地说:“真奇怪……他到底要干吗?也许他特别喜欢老虎?”我迟疑了一会儿,直接把手伸进笼里,自己也没细想怎么这样大胆。我摸了一下阿岚的虎掌,然后开始张罗它的早餐。

我扭头对着肩后说:“不是每天都有人懂得欣赏你的美哟,也许他只是想称赞你表演得很棒而已。”

阿岚出声回应。

我也决定吃点东西,便跑去会馆。结果看到会馆里一阵哄乱,大伙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拿了一个巧克力片马芬和一瓶冰牛奶,把迈特拉到一旁。“怎么回事?”我咬了一大口马芬,含糊不清地问。“我也不太清楚。我爸、穆里吉欧先生和一个陌生的男的正在开会。我们得到的通知是,先暂停例行工作,在这里等着。现在大家都在议论。”“嗯。”我坐下来啃我的马芬,听团员们表述着各种夸张离奇的揣测。

我们并没等太久。几分钟后,穆里吉欧先生、戴维斯先生和卡当先生——也就是稍早前我遇见的那位陌生人——又走回会馆里了。“坐呀,朋友们,坐,请坐!”穆里吉欧先生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这位男士,卡当先生,让俺成为最快乐的男人咧,他刚才表示要买下咱们滴爱虎——帝岚。”

屋子里响起一阵惊呼声,有几个人在座位上挤成一团窃窃私语。

穆里吉欧先生接着说:“好咧,好咧……安静咧。嘘,让俺把话讲完!卡当先生希望把咱们的老虎带回印度荒野国家公园的老虎保护区。他支付的巨款,可供咱们团撑上两年咧!这事戴维斯先生也同意了,我们都觉得老虎在那边一定会过得比较快乐。”

我看向戴维斯先生,见他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都同意,本周表演结束后,老虎就跟卡当先生搭飞机回印度啦,咱们团则去下一个城市表演。最后这一周,帝岚将跟咱们待在一起,直到下周六演完封关秀!”马戏团团长讲完话后,用力拍了拍卡当先生的背。

然后两人转头走出会馆。

馆内原本安静的众人立即开始四处走动,彼此交谈。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在不同的小组里来回穿梭,就像一群喂食期间的鸡,在一个个团体中急进急出,探听各种消息和八卦。大伙兴奋地谈论着,拍着彼此的背,开心无比地说着恭喜,大家接下来两年的旅费已有了着落。

每个人都很高兴,只有我除外。我垂手拿着吃剩的马芬,张着嘴僵坐在椅子上。等回过神后,我问迈特:“那你爸呢,他怎么办?”

迈特耸耸肩说:“老爸还有狗群啊,而且他一向对训练迷你马很感兴趣,现在马戏团有更多的钱了,也许他能说服穆里吉欧先生买两三匹让他训练训练。”

迈特走后,我还在想这个问题——那我怎么办?我觉得好像……被抛弃了。我知道自己在马戏团干不久,但我还根本没有多想这一点。我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很想念阿岚,但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会有多么思念它。不过,我还是该为它开心。我叹口气,骂自己太感情用事了。

话又说回来,我虽然为白虎高兴,但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探访它,跟它说话,就又觉得很难过。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在东忙西忙,免得多想。迈特和我工作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吃完晚饭,我才有空去看阿岚。

我赶回帐篷,抓起拼布被、日记本和一本书,跑到畜棚,找到自己最爱的地点坐下来,把腿伸直。“嘿,阿岚,这对你来说是很大的消息吧?你要回印度了!希望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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