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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0 14: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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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朔

出版社:华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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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殛之魔教东征

剑殛之魔教东征试读:

楔子

故老相传:在一片蛮荒古地中,有一块神秘的沼泽地,人畜不能近,飞鸟不能过,而在这片沼泽的中间,却藏有人世间最珍贵的奇宝—千年前剑神许正阳成仙后遗留下的印剑。

还是故老相传:剑仙成仙前御使的这柄印剑有驱策百神,役鬼驱邪的神通,当年剑神就是凭借这把印剑,纵横三界,罔不如意,最后白昼飞升成仙。

没有人知道这神秘传说的真伪,更没有人知道那片神秘沼泽的所在,然而千百年来,还是有无数渴望成为剑神成为神仙的人,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踏上寻觅之旅,却无一生还。“求神问仙何所有,愚人尽如始皇帝”,剑仙许正阳的嫡系传人许飞扬对这则关于本门美丽的传说却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自他出道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人向他询问过此事的真伪,他总是大笑着不予置答,而在问的人却愈发是莫名其妙,却不敢纠缠不休,怕他烦了用手中的印剑回答。

这天,许飞扬正和好友张小明澜沧江畔饮酒论剑,张小明是江西龙虎山上清宫张天师的独生子,也就是天师教的少教主,两人虽一属剑道,一属符箓派道教,却最为相得,一月前许飞扬约他到澜沧江畔观看自己所练成的一式剑法“剑涌澜沧”。

到澜沧江畔试剑自然是为了这招剑法的名称,而约张小明其实是抓他的苦差—为自己喂招,除了张小明,在武林中还真找不出几位能为自己喂招的人,有限的几个够资格的名家耆宿他又请不动,也无颜开这个口,张小明也知道这一点,即属当仁不让,也无法让,就只好任劳任怨。

两人饮罢几杯酒,许飞扬便拔出横置膝头的印剑要试招,张小明也是看到剑仙门的印剑,偶有感触,便提到这桩千年传说,许飞扬也便随口说出那句久蕴胸中,似诗非诗的话来。

许飞扬擎剑在手,张小明笑容顿敛,面容整肃,也拔剑在手,如临大敌,虽属试练,两人却如同面临生死大敌,非如此也无法知道剑招的最大威力,好在两人功力相当,倒也不怕谁把谁伤着。“看招”许飞扬轻叱一声,左手剑诀斜引,剑从肘底缓缓挥出,向左上牵引,剑尖上竟仿佛真拖着一条澜沧江似的。

剑至胸前,正欲直刺而出,完成剑式的下半招,忽然发现张小明瞠目张口,错愕莫名,好似看到了洪荒以前的怪兽的样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一轻念间他也不禁愣怔住了,旋即便感觉到背后如汹涌海浪般的森森寒意。

就在许飞扬剑尖挥起时,张小明却蓦然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缓缓流淌的澜沧江忽然从中涌起一条巨大而宽阔的水带,仿佛两端同时有人施加了不可思议的力道,把江水挤压成水带,随后他又看到了更不敢相信的事:

江水浪头现出一个怪兽的头来,随后便是全身,似马非马,硕大无比,头上还长有四只短角。

许飞扬下意识地顺着张小明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这头怪兽凭借水力激射向空中,如天马横空一般,瞬间已消逝于视野之外。

巨大的水带无声而起,却轰隆一声巨响砸落水面,溅起一片片水幕,把江边两个惊呆了的人淋得遍体皆湿,胆颤心寒。“四个角,四个角……”许飞扬喃喃着,浑然不觉头上的江水流下颜面,“小明,那家伙长了四个角?是我看错了吗?”他自己都听得出发颤的声音里所透露出的巨大恐惧。“是……”张小明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上下牙齿便不住打架,碰撞得铿锵作响,而这声“是”也不知是肯定“那家伙”有四只角,还是说许飞扬看错了,但两人不是从对话,而是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四角妖马……妖马出世了……”许飞扬胆颤心惊地说。

张小明只是点着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却电光石火般闪现着一行行字迹,那是一本他自小就熟读,却只当作荒诞不稽的故事的典籍,而且他明白,许飞扬的脑中也一定在闪现着同样的字迹。“四角妖马……魔尊的坐骑……妖马出世……魔尊……”

许飞扬断断续续说着,似乎在推理一件极复杂的案例。两人心中瞬时间都明白了:

那桩神秘的传说是真的,然而在美丽诱人的外表下,却是可怖至极的梦魇,而这梦魇有可能要变成现实了。

两人的腿都不由得发软,浑如虚脱了一般。

初春,令人心神怡荡的夜晚。

群星璀璨。

嵩山绝顶上,人称“少林神僧”的大智和尚正在仰观天象,修行近三百年,早已遗弃世事的他却独独对僧一行之术不能忘怀,每到天气晴好的夜晚,他便坐在孤峰绝顶上,仰望天空,阅读着天幕上显示的一页页天书,仿佛要从中解读出什么。

山风凛冽,吹得他一袭月白色的袈娑猎猎作响,而他高大的身躯在天与地之间却显得那般渺小,好似一粒尘埃。

在佛家典籍的记载中,大智也算是世上最高寿的和尚了,昔日名闻天下的四大神僧他居首位,师傅和师弟们都修得功德圆满,成佛做祖去了,只留他一人在十丈红尘中独守着一桩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正是这桩秘密将他滞留在对他而言了无趣味的尘世,在他没找到合适的传人,把这桩世间无人知晓的秘密留给后人看守时,他便只有活下去,“不死”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却也无任何幸福可言。

春情荡漾的夜晚,世间无数小儿女沉酣在香甜的睡梦中,也有无数的小儿女无眠……

大智却忽然变得警醒异常,两百多年沉寂如古井的心却无名地泛起一丝丝波澜,竟令他感到些微的烦闷燥热。

虽只是“些微”对他来说已是天大的反常,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异常,却预感到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他比往日更加聚精会神地阅读“天书”,虽然还没解读出原因,但他知道,一定与“它”有关。

一口深深的吸气,他觉得香甜的空气里似乎含有一股妖异的血腥气味,而这股血腥气味又让空气更为香甜,更使人陶醉于其中。

一头巨兽蹲伏在黑黝黝的沼泽旁,如同一座小山,两颗碗大的眼睛里向外喷射着绿芒,它不时打着响鼻,两只前蹄刨动着地面,焦燥而又兴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午夜过后,一团浓厚的黑云弥漫开来,如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了天幕,星月俱隐,只有一颗星星陡然间明亮起来。“天狼!”嵩山绝顶的大智不由得惊叫出声,天狼星代表着战争与凶灾,大智仿佛已听到战鼓的咚咚声,眼前迷漫着一团血雾。

漆黑一片的沼泽地里,蓦然一点亮光闪起,这亮光不断扩大,须臾间已把周围照得亮同白昼,现出沼泽中间一柄插入泥水中的斑斓古剑,而亮光正是从这柄古剑的剑身发出。

剑身发出的光亮又逐渐缩小,直至完全收缩到剑身,然后骤然间光度增强,散发出炽热炙人的光芒,连一里之外蹲伏的妖马也不由自主后退了几百米,畏惧地望着这道强光,俯首帖耳,安静下来。

旋即所有的光亮凝聚成一点,直向空中的天狼星射去,仿佛要把天幕上那颗星星射落下来。

而在天幕上巡逻徘徊的天狼星似乎也感应到了,蓦地脱离天幕,直向光点发出处射去。

一大团火红的球体在空中剧烈燃烧,不停地翻滚,又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地面射来。

它的球体随着飞速下落不断缩小,光芒却成倍数的增强。

这天夜里,方圆几万里的不眠人都看到了这一光点,但大多数人都以为不过是颗普通的流星,而方圆五百里内的人即便在睡梦中也听到了那尖厉慑魂的声响,都吓得用被子盖住头,在被子里捂住耳朵,本能的感到:

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球体在空中不断旋转、翻滚、燃烧着,以骇人的威势向地面撞击,而沼泽地中央那柄古剑的光芒也越来越炽烈,似在对抗,又似在导引,然而人世间还没有什么力量能对抗这种天体的冲击。

轰然一声巨响,那枚火红的星体直砸在那柄宝剑上,随后钻过了松软的泥水里,旋即地底里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这天地大冲撞中颤抖,高山在晃动,树林在燃烧,野兽们在四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长着翅膀的飞禽都扑楞楞飞到高空中避难。

沼泽地里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凝结在高空中许久不散,沼泽里的泥水已被撞击产生的高温煮沸,变成通红炽热的岩浆,向四处飞溅。

狂风如涛,向四处冲击,五百里内的山林、村镇被夷为平地,所有生灵都在瞬息间无影无踪,被这股巨风挟带的高温蒸发了。“天劫!”嵩山绝顶的大智仰面向天,发出凄厉的长叹,他不单感受到了脚下山峰的摇动,眼前也依稀呈现出一幅凄惨骇人的景象。

他又好似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不再深思,更不犹豫,转身向山下的阶梯走去。

原本弥漫无际的沼泽地已变成一个光秃秃、深深的坑谷,凸露出地面的都是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的岩石。

谷底地下无尽深处,一团黑气如水渗土一般从地下缕缕冒出,笔直上升,在空中凝结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巨人身影,旋即空中响过一阵滚雷似的凄厉尖刺的笑声,向上直冲天庭。

倘若有人听到这种笑声,立时就会变成九幽魂灵,永世不得超生。

早已等候在巨大蘑菇云顶端的妖马如飞鸟般冲了下来,又驮着那巨大的黑影向远处奔腾而去。

整个夜里,黑漆漆的大地上空,到处回荡着夜鬼的歌声。第一章沈庄秘辛

天元历2006年八月间,通往北方关外的各条道路上骤然间热闹起来,处处可见背刀佩剑的武林人士,虽然有的鲜衣怒马,有的落魄褴褛,但人人脸上喜气洋溢,仿佛撞上了天大的好运,引来无数路人的瞩目。

知道内情的人都微笑不语,心底里却泛出辛酸的感叹:“恨不身为武林人”。

一些脑子糊涂,反应迟滞的人开始时懵然愕然,但旋即便会一拍额头,恍然道:“瞧我这个猪脑子,连九月十五日沈庄主的生日都给忘了”。

这些人确实无一例外,都是赶往关外沈家庄去给庄主沈家秀祝寿。

每年的九月十五日都是武林的一大盛会,武林中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齐聚沈家庄,远比佛诞日热闹得多,即便白道武林盟主召集武林大会,人也不会到的这样齐整。

关外沈家庄绝非什么武林盛地,庄主沈家秀其实不能算是武林人士,因为他根本不会任何武功,然而他又天性尚武,嗜武如命,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各门派的武林人士请到家中,听他们谈武论道,看他们比武较技。

武林中人大多都受过沈家秀的恩惠,因为沈家秀待人慷慨,有求必应。无论你提出怎样的请求,在沈家庄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甚至超出请求者的愿望。

武林中人常年行走江湖,不事产业,穷困潦倒或一时手头不便是难免的事,此时沈家庄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富贵乡和拿钱用的钱庄。

有的人被仇敌追杀,无路可逃时,也会逃到沈家庄避难,而他的对头一般也受过沈庄主的恩惠,绝不敢在恩人的庄园内放肆杀人,喋血庭堂,而许多生死纠缠的恩怨也经沈庄主出面斡旋,得以化解。

而沈家庄常年养着的武林宾客从不在千人以下,所以武林人士公称沈家秀为“活孟尝”。

当然也有不少人背后叫他“滥好人”,这是讥讽他对武林人士一视同仁,缺乏正邪善恶这种大是大非观念。

不管怎样,只要一提起“沈庄主”,武林人士无不心生感激之情,至于他的“名讳”,绝没有人敢直言不讳,否则就不知有多少刀、多少剑、多少暗器向他身上招呼了,有些人还为沈家秀惋惜;假如他信佛的话,他就不只是活孟尝了,而是“活菩萨”了。

关于沈家庄,历来流传着许多传说和猜测。最大的便是沈家庄的巨额财富的来源。

沈家庄富贵已近千年,似乎真有花不尽的金银珠宝。尽管沈家的店铺遍布天下,只要是标有“沈记”字样的店铺便都是沈家的本钱。

然而沈家历来场面豪阔,出手惊人,单单经商所得似乎不足以支撑这种门面。

何况“富不过三代”,然而沈家却富逾十余世,却从无衰败气像,所以许多人都说,是沈家的祖先选到了安家的好地方,沈庄的地下便是取之不尽的金穴,可以源源不断的挖掘出十足成金来。“金穴”之说自然只是传闻,沈家财富的来源也就成了世上最大的不解之谜。

另一桩令世人不解的是,沈家庄历代庄主都嗜武如命,却无一人习武,似乎也是他们的家风,如果沈家人喜好习武,任凭怎样上乘的武功也不难学到手。

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将身负的绝技倾囊相授,更有不少人主动提出过,却都吃了微笑的闭门羹。

似乎沈家人对酷爱的武术只止于欣赏而绝不愿意尝试。

这种心态又成为武林不解之谜,只是关于这点,连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猜测都没有。

尽管传说纷纭,秘密无穷,但有一点却是明朗的:沈庄主便是万人爱戴的活孟尝,所以,每个接到生日请柬的人都毫不迟疑,立马束装就道,赶往武林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沈家庄。

这一天,剑仙门传人许飞扬也接到了沈家秀的请柬,不管武林人士怎样爱戴沈家秀,剑仙门却从来不买他的账,因为剑仙门从不欠他,更不欠任何人的人情,所以也无须去捧这个场,除了剑仙门,武林五大世家、四大禁地也从不凑这个热闹,心底里还讥笑那些人是追铜逐臭的俗类。

沈家秀并不乏自知之明,所以对这十个武林重镇从不发出请柬,免得自讨没趣,所以许飞扬接到的是千年来沈家庄向剑仙门发出的第一份请柬。

许飞扬接到请柬后只是微微一笑,随手抛置一旁,暗笑:沈家秀这是想往脸上贴金啊,你家有金穴,打个金人都够了,何必多此一举,心里想都没想,便决定以不理理之。

好笑之余,却又觉得不对。沈家发出的生日请柬向以金箔制成,这倒不是存心摆阔,而是别有深意,是怕有的人盘缠不足,可以用来换取足够的银子,免得路途上有冻饿之虞,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却也足见沈家秀为人之精细。

然而许飞扬接到的却是普通的纸柬,而绝非金柬,“是沈家秀学的勤俭了,抑或是金穴挖空了?”他这样想着,却不由得翻开了那份他本来不想翻开的请柬。

光洁的宣纸上赫然写着这样一句话:九月十五敬请务必莅临,老朽欲以性命相托。剑仙门素以济世救人为念,谅不会拒绝一个垂死老人的请求。

下面签着沈家秀潦草的签名。

许飞扬不知怎样,心头陡然沉落:这不是请柬,而是求救!

许飞扬的心里凝结成一个疑团:沈家庄历代从不介入任何武林纠纷中,十余世来普施恩惠,除了剑仙门,五大世家和四大禁地外,几乎没人没受过沈家的恩惠,即便这一代没有,上一代甚至上几代也都受过。“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每个行走江湖的人心中铁定的法则。

然而沈家从未有过任何麻烦,更不有求于人,也从没给任何人一个还报的机会。

举目滔滔,无不是沈家结下的善缘,却从无一个仇人,倒是有许多人暗中祈盼沈家平空生出几个仇人来,自己好暗中料理了,稍稍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惜查遍了沈家祖宗八代,也查不出这样一个臆想中的敌人

所以许飞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沈家秀会遇到什么麻烦,况且还是性命攸关的大麻烦。

即便遇到了,凭借沈家历代广积的善缘,足有排山倒海之力,何必向自己求援?

他苦思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头绪,只好不想,如同沈家庄对武林人士有求必应一样,“有难必救”更是剑仙门超越一切的法则,所以不管真情如何,许飞扬还是简单收拾一下行囊,跨马上路,汇入浩浩荡荡的前往沈家庄祝寿的人流中。

沈家庄位于北方要塞龙虎关外四百里,占地四十顷,主宅位于庄子中心,修建得美仑美奂,富丽如天宫。

主宅的左侧是迎宾楼,里边一应器具俱全,随时准备好接待四方来客,右侧是食客居,里面长年住着上千名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即便在外面卑微无名,处处遭人白眼的人在这里也会受到贵宾般的款待,而且只要你愿意,尽可在此逍遥一生,绝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会接到逐客令。

四周散落着沈家的家人奴仆所居住的房屋,也都是广厦豪宅,尽显富贵气象,在几千名家人奴仆中,有不少都是前几代的食客自愿投身门下效力转化而成,最外围则是高高的围墙,负责守卫的即是一队不亚于皇家禁卫军的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既然金穴之说传遍天下,深入人心,不加意提防也是不行的。

甫进九月,赶到沈家庄祝寿的人便已络绎不绝,每个人路途远近不一,都抱着宁可提前,绝不迟到的信念。所以一些偏僻远处的人倒提前赶到了沈家庄。

沈家庄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不可思议的财力和能力,客人无论什么时候到庄里,迎入迎宾楼洗漱完毕后,马上便被约入席。

沈家的所有厨房炉火熊熊,昼夜不停,储备了海陆天空一切能采买到的奇珍异味,宾客一到,立刻成席,肉山酒海已不足以仿佛其万一。

客人们惊异的已不是沈家的财力了,而是沈家厨师班的能力。许多需要慢火熬制,精烹细调的汤肴也是须臾端上,细细品味滋味绝美,绝非急火赶制出来的,心底里只有惊叹。

还有许多有幸第一次被邀请来到沈庄的人望着满桌子叫不出名的陆海奇珍,直惊疑生日盛宴是不是提前了,心里都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就吃这个,生日那天吃什么哪?

沈家秀年过五旬,在他的家族中这不过是刚刚步入中年,因为他的祖先几乎个个寿逾百龄,而且几乎是个个无疾而终,人们都说这是沈家积德行善修来的福气。

沈家秀看上去确也像三十出头的人,个头虽不太高,却英俊挺秀,他的相貌大多遗传自他那位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母亲。

沈家秀虽出身豪门世家,却从不以富骄人,反而谦恭有礼,对每名来客都亲自迎接,把手寒暄,即便不过三言两语,也能令对方心里暖融融的,感到自己在沈庄是最受重视的贵宾,只是那些下人们感到惊疑:

他们的主子是在什么时候睡觉?抑或是根本不睡觉?因为络绎不绝的客人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睡觉。

然而沈家秀每次出现在客人面前,都是精神饱满,几乎可参与是神采奕奕,所以那些下人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也许在所有人的心里,沈家和沈家的主人都是不解之谜。

许飞扬紧赶慢赶,总算在九月十四日傍晚快马驶入沈家庄。

看着庄内繁忙而又有序的情景,听着迎宾楼内传出的轻歌曼舞声和武林豪客们吆五喝六的喧闹声,许飞扬紧提着的心放松下来,长吁出一口气:

总算没有来晚。

前来迎接的沈家秀并没显出任何异常神情,只是热诚欢迎,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与他一起携手步入迎宾楼一楼宽阔的大厅里。

剑仙传人的到来立时引起群情耸动,喧闹的大厅立时静寂下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均把目光投射到许飞扬身上。沈家秀再次让所有人惊异了一把,而许飞扬也饱受“万众瞩目”之苦。

他四下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大厅里摆放了几百桌宴席,粗略一算,约有四千人上下,却只占了大厅的一半。据传闻这座大厅曾经有一次万人聚会,那还是百年前的盛况,一直被武林人津津乐道,而今亲眼目睹大厅的规模,传闻当非虚语。

剑仙传人在武林中地位虽然崇高,这类大场面委实未曾经过,一时间竟尔有些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心内恍然:

我是被骗了,哪里是求援,分明是变着法的把我骗来给他充当花瓶了。

心里虽如此想,却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恨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认定了自己是来当“花瓶”的角色,倒也坦然了,他一边微笑着和熟识的人打招呼,一边被沈家秀引领到一张摆好酒菜的桌前入座。

沈家秀亲手斟了两杯酒,自己干掉一杯算是敬酒,然后说:“许少侠请慢用,如有招待不周,敬请海涵”。说完转身又去迎接新到的客人去了。

许飞扬蓦地觉得他临去的那一瞥饱含深意,似乎要暗示什么,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感到被一团疑云笼罩,端杯子的手长久停留在空中收不回来。

过了半晌,许飞扬心才稳定下来,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慢慢享用沈庄驰名天下的美味佳肴,既然什么都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他,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到最后沈家秀总要给自己一个合理、满意的答复。

虽作如是思唯,他心底深处还是隐隐觉得不妥,疑云笼罩之下怕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怪念头甩脱,四下瞻望,重新打量大厅里的人来。

细看之下,他也吃了一惊。

武林中白道、黑道、绿林道中的首脑人物几乎齐聚一堂,这些人倘若在别处相见,必然是分外眼红,拔出刀剑先杀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再说。

但他明白,只要踏出沈家庄百里之外,这些人依然还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而沈家庄方圆百里之内,绝对不允许有刀光血影出现。

这已是所有武林人士的共识,即便是凶残暴虐的黑道独脚大盗也不敢在沈家庄方圆百里之内作案,表面上是给沈庄主一个面子,实质上是怕成为武林公敌,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乱刃分尸之祸。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虽然无人明说,却也是武林人士达成这一共识的真正原因:

谁都怕自己有走投无路的一天,那时这片圣地就不单是最保险的避难所,更是安身立命的富贵乡,这也正暗含:“给对手留余地,也正是给自己将来留余地”的古老哲理。

接待完最后一位来宾,已是亥时一刻了。沈家秀回到自己宽敞、奢华的书房内稍事休息。

每年一度的生日庆宴对他而言已无任何欣喜可言,反倒是不胜其烦,然而任何事只要一成为习惯,任何人都很难轻易去改变化,人往往是在不自觉中成为自己手造的习惯的奴隶,而当觉察出来时,也只能是无奈。

说了一天的话,沈家秀感到口干舌燥,他一口气喝干一盏刚刚为他沏好的茶,仰面靠在祖传下来的宽大舒适的扶手椅上,慢慢合拢双眼,一丝倦意从心底里慢慢向外渗透,那是一种久违了的疲倦感,沈家秀如同常人陶醉于幸福感一样陶醉于这种惰散的倦怠中。“老爷,”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道。

沈家秀不用听声音也知道是他的总管家沈禄,只有沈禄可以自由进出这间书房而不受到阻拦,即便他的夫人、姬妾、所溺爱的女儿也没有这种特权。“什么事?”

沈家秀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幻中发出的。“老爷,”见老爷没有睡着,沈禄才敢舒展手脚,他往桌上的瓷杯中倒满水,“老爷,事情都按您吩咐的准备好了,可还是想再请示老爷一遍,真的要这样做吗?”“我吩咐的还不够清楚吗?”

沈家秀蓦地挺直身躯,睁开眼睛,两道严厉的目光盯视着沈禄的脸。“不是,老爷,”沈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最得老爷宠信,可还是越来越感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主子,就如同凡人无法了解神一样,在他眼里,主子就是神。“老爷,真的有这必要吗?”“有没有必要由我来判断、我来决定的,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沈家秀声色俱厉的说道,他的语音并不高,却透出无限的威严,两眼更是精芒四射,令人不敢仰视。“你只需要按我交代的去做,不要问为什么,沈禄,你跟了我快有四十年了,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吗?”“老爷,”沈禄慌乱的搓着双手,声音有些发颤,“规矩小的自然懂,可是此事实在非同寻常。”“每件事都一样,你就当平常的事办吧。”沈家秀斩钉截铁地说。“好的,小的马上去办。”

沈禄转身向外走去,刚到屋子中间又被沈家秀叫住了。沈禄转过身,见沈家秀端起茶杯,慢慢呷着,似在思索什么。“沈禄,明天宴会结束后,你也可以走了。”“老爷,”沈禄疾走几步,来到沈家秀面前,惶急地跪了下去。“你不要说什么,照我的话去办。”沈家秀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沈禄的肩膀,忽然有些动情,“阿禄,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我虽有主仆名分,我却一向视你如兄弟,如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么值得让你离开我。”“主子深恩大德沈禄一家子世代铭记,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无论主子吩咐什么,沈禄都会去做,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皱眉毛,可这事恳请主子收回成命,沈禄就是死也要死在主子脚下。”“没必要的事又何必去做,”沈家秀怫然不悦,“阿禄,你一向听话,从没让我失望过,这个时候,你偏来怄我的气,让我发火吗?”“小的不敢,遵命就是,”沈禄站起身来,心里却打定主意,拼受主子责罚,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从命了。

心里却不明白主子所说的“这个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禄向外走到沈家秀叫住他的地方,心里突然一激灵,转过身来说:“主子,您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是您自己……”“你去办你的事,我的事我自己来办。”沈家秀又严厉起来。

沈禄的心陡然间变得沉甸甸的,仿佛坠落出体外,他似乎明白些了什么,可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又不敢问。“阿禄,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有的也都有了,我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不过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牢,算是临别赠言吧。”

沈禄垂手体侧,低头侧耳恭听。“你出了沈家庄后,马上换个身份,携家小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

沈禄半懂不懂,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心里如同压上一座大山。“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

沈家秀自己说出的话,出口时并没觉得什么,可转瞬间脑中如电光一闪,自己吐出的一个个字如同一记记鞭子反抽在自己身上,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急忙伸手去扶桌案,手中的茶杯跌落下来。

沈禄眼疾手快,身影倏闪,右臂前探,在茶杯将落地前平稳地接在手里,他长身站起,把茶杯放到桌上,关切地问道:“老爷?”“我没事,”沈家秀抬起了头,那阵莫名的晕眩如海潮一般汹涌,却也如落潮一般迅速,“你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沈禄看到主子恢复了正常,放下心,转身走出书房。“沈庄主不会武,那有什么啊?皇上也都不会打仗,是因为他根本不用打仗,沈庄主不学武,那是因为他老人家根本无用武之地。”

迎宾楼内,盛宴仍在继续。

大声说话的是雁荡七侠老三孙雷,他的嗓音也如雷鸣一般,在宽敞的大厅里依然有嗡嗡的回音。“是啊,他老人家还用动什么手,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附近桌上的绿林魁首黑豹应声说道,“可惜啊,他老人家从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言下不胜惋惜。

许飞扬虽然坐在十余桌开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已在桌旁坐了两个多时辰了,早已吃饱了,也早想离开了。

可他每次起身要离开,他身后站立的两名俊秀家僮便上前近乎哀求的告诉他,菜还没上完,请少侠继续品尝,许飞扬不明白,是不是沈家请客有这规矩:每个客人必须尝完所有的菜肴。

然而看着两名家僮惶急的样子,好像此事对他们有天大的干系,许飞扬只好重新坐下,完成一件苦差似的继续“品尝”。

然而沈家的珍馐美味却如长江大河般滚滚无休,菜已换过五道,估计没人能记住个数,可后续之势依然猛不可当。

开始许飞扬还对自己的胃忧心忡忡,不过硬吃了一会儿后他又奇异地发现:

沈家的美酒佳肴似乎有神奇的开胃功能,原已填满的胃囊随着美酒佳肴的源源进入竟又变得空了,不如是自己的胃具有无限的伸缩功能,还是这些酒菜匪夷所思的作用。

吃着吃着他竟有些吃上了瘾头,他自己的生活极为简单朴素,食不过果腹,衣只求适体,这种奢华的排场不但见所未见,直属闻所未闻,而各种不知名的美酒佳肴散发着各种诱人的香味,吃到肚里,连皮肤都觉得格外舒适,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但他真是吃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他不禁想起张小明来,在五大世家中,只有居首位的天师世家富可敌国,据说天师府中日常生活也极尽奢华,倘若张小明在此,当可一一为他解释每种酒,每盘菜肴的名称来头,不过张小明当然是不会来了,五大世家,四大禁地无一人到此。

心念及此,他又有一丝懊悔,还是自己年轻识浅,过于轻信,才被人骗至此处,换作比猴子还精的张小明,断手不肯上此恶当。

他现今心中已经断定:自己是受了骗了,不过也没多大痛苦感,甚至于隐隐觉得,这样的当多上几次也无妨,不过就怕没人愿意用这种大手笔骗人。

剑仙门向来领袖群伦,所以沈家庄对他的招待也属于超规格的,为他准备的食案放在一个略高一些的平台上,以尊崇剑仙门的地位。

这种特殊规格也令许飞扬显得如鹤立鸡群,好不自在了一会,一些认识他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愿意过来和他打招呼,遑言同桌喝酒了,以免落个讨好剑仙的嫌疑。

许飞扬出道不久,涉世尚浅,对于武林人物,也是耳闻的多,谋面的少。

耳听得这些人相互攀扯交情,纵谈武林趣事,也觉得有趣,更把一个个人名和具体人物对上号了,心里不禁暗叹一声惭愧,相比较而言自己真成了井底之蛙了。

雁荡七剑与许飞扬相距甚远,若非老三孙雷故意提气发音,许飞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不单他听到了,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但谁也料想不到,竟是绿林魁首黑豹率先应声附和,无人不知这两家乃是生死对头。

七年前黑豹拐走了雁荡七剑中老五莫云的未婚妻,对于雁荡七剑自然是莫大的耻辱,于是雁荡七剑满天下搜寻黑豹的下落。

然而黑豹躲在云雾山中发号施令,根本不出山一步,若让雁荡七剑进入云雾山中直捣绿林总舵,这七人虽然鲁莽,这点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

不知是沈家庄负责接待的管事不知道这层关系,还是对武林中人的恩恩怨怨根本不介意,竟把这两伙人安排到了一块。

莫云一见黑豹,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不必有人拦阻他,他根本就不会去动拔剑的念头,在这里相寻仇滋事,就绝不是凶险与否的问题了。

大家一听雁荡七剑在讨论沈庄主为何不练武功的问题,都来了兴致。

待见到一对生死怨家居然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俨若练就多年的搭档一般,又都忍俊不住,却也没人敢笑出声来,知道一笑出来便是同时开罪了两家,为自己平空树了两大强敌,只好强行忍住。

孙雷也甚是尴尬,但既然开了声也只好接续下去,心里只祈盼该死的黑豹可千万别再答碴,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又说道:“所以我说沈庄主他老人家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真正的武林之王,不,应该是武林皇帝”。

此言一出,当真是四座皆惊,窃议声大起。

沈家秀并不算武林中人,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实,孙雷却把他硬性提升为武林之王,甚至称他为武林皇帝,委实过于匪夷所思。

旋即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白道武林盟主—长江帮帮主李如龙和许飞扬脸上,静待这二人的反应。

虽然白道、黑道、绿林道三足鼎立。但连黑道和绿林道也承认白道才是武林中的正统,白道盟主倒也略有武林之王的味道,而在所有门派中,剑仙门地位最高,虽历代只传一人,却有统领天下的威权,比之为武林皇帝也差不多,所以许多人觉得孙雷这番话大大冒犯了许飞扬和李如龙。

李如龙执杯在手,如同坐佛,对孙雷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许飞扬只是觉得这种比喻不伦不类之至,直是信口胡言,不由得笑了出来。

孙雷见到众人惊诧的神色,已自知失言,心里也是一惊,额上登见冷汗,但自恃这是在沈家庄,捧沈庄主的臭脚即便受人齿冷,也没人敢公然反驳,否则就是不给主人面子,所以也无太大的惧意。

待见李如龙装聋作哑,许飞扬笑得毫无恶意,愈发心雄胆壮,准备趁此良机再好好捧捧沈庄主,不图别的,只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恩人的感激之情。

殊不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历代开国英主可都是会武功的,熊包软皮蛋怎能马上取天下。”

孙雷腹中草拟好的一大堆颂词登时窒住。

循声望去,却找不到人,厅里的人也都循声瞻望,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此种场合发此不同意见,人头摇来晃去,却连声音发出处都搞乱了。

有些人心里也不禁打了个转儿:是啊,沈家祖先没有习武的吗?为何历代都酷嗜武术却无一人修习呢?

不过见识最广的人也不过掌握些沈家祖宗上推至七八代时的情况,虽然很少,但那时沈家主人好武而不习武就和今天一样。

众人念头尚未转完,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再度响起:“历代无不亡之国,千年无不散的筵席,诸位尽情吃,尽情喝吧,以后就没有了。”

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厅里的几千号人正陶醉在美酒佳肴中,满怀对主人的感激之情,蓦闻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拍案而起,起身后却不知冲谁发难,便摇头晃脑,四下里寻觅,几千颗人头摇晃在酒气的气氛中,如同中了什么邪术似的,场面也煞是可观。“腹语术”!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

众人激愤的脑子清醒了一些,难怪找不到说话的人,一定是谁用了该死的腹语术。

而腹语术发出的声音是无法凭耳朵来测定方位的,众人的头刹那间停止晃动,还是中了邪的样子。

都在心里回想武林中有谁会这门功夫,可怎么也想不出,一时间有的面面相觑,有的面现迷惘,有的则陷入沉思状。

许飞扬从声音第一次发出已然知道其位置,他不是靠耳朵,而是靠意念感应,但他觉得那人说出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没有揭破,待这声音再度发出后,他忽然有种感觉,如同灵感忽然降临一样:

此人一定和沈庄主的求援有关,言念及此,他不再犹豫,大喝一声:“人在窗外”。

他纵身跃起,平平飞出,如大鸟滑翔一般,临到半开的窗子前,并不换气,也不借力,身子蓦然一折,如游鱼般从狭小的缝隙里滑了出去。

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心旷神怡,这正是所有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但又是无法修炼到的境界,只能存诸梦想,诉诸于想像。

蓦然间见到有人施出,真如同白日里见到天女下凡一般,说不出的心花怒放。

好半天,大厅里才响起震雷般的叫好声,击掌声、跺地声乱成一片。震得迎宾楼里缝隙间几百年积存下来的灰尘在空中飞扬,籁籁下落。

许飞扬一出窗外,立地站定,眼睛向上看去,但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如壁虎般贴在墙壁上,即便在快满月的夜晚也难以发现,此人显然是在窃听。

许飞扬平地拔起身形,在中途手指一搭墙壁,借力上升,直冲黑影冲去。

那黑影不动则已,一动也快得惊人。

一闪之间已然翻上楼顶,许飞扬随后追至,那黑影却如跳楼自杀一般,从几十丈高的楼上奋力向前冲去,犹如星丸弹掷,落到几十米开外的草坪上,然后化作一道黑线,滚滚向庄外飞驰,几个起落间便化成一个黑点,消逝在远方的无边夜色里。

许飞扬也惊异于来人的身手不凡,虽然自忖追得上,却没有去追,他站在楼顶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庄主真是遇到了大麻烦了。

他游目四顾,在楼后面的草树丛里又发现一道人影,他心下暗道:

来的人还不少,看你往哪里逃,身子向下一冲,平稳的飞下,没带起丝毫的风声。

这一式若让大厅里的武林人士见到,怕是连叫好声也发不出来了。

冲至地面,他脚尖点地,立定身形,又悄然无声地向那道黑影突袭。

他掀开浓密的树丛,正欲出手将那道黑影擒住,蓦地里如中雷击,愣怔当地。

但见清冷的夜光下,一位少女站在草丛里,正低头观赏一朵绽放的牡丹,恍然间许飞扬觉得空间倒错,一定是误入了仙子的花园。

那少女并没听到任何声响,心里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边,她侧过头,看到从树丛里探过头来的许飞扬,略观惊诧神色,旋即微微一笑。

这可不是拈花微笑式的顿悟,许飞扬刹那间感到脑子嗡的一声,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向四面迸射,整个身子也空虚飘荡,已无我身之存在。

那少女看了他一副痴痴迷迷、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微笑道:“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许飞扬并不是想反问,而是晕晕登登中机械地重复了一句。“是我在问你啊”,少女咯咯的笑出声来,“你是想问我的名字吗?那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就去问家父好了”。“家父是谁啊”?

许飞扬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如同一滴滴甘泉渗入心田,心荡神怡,脑子已无法正常思维了。

那少女一愣,蛾眉微蹙,感到又可气又好笑,纤足一跺道:“你这人看着蛮老实的,怎么这样坏呀,我说的是我的家父,可不是你的,偷着占人家的便宜”,说完,脸上微红,现出小女子的忸怩,低头拈带不语。

一阵夜风吹过,许飞扬总算清醒过来一些,不过还是有置身梦幻的感觉。

他觉得脸在发烫,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好似有个巨人在里面猛擂战鼓。“你的名字也得问过你父亲才能说吗”?那少女等了一会儿,见许飞扬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副讪讪的表情,只得主动开口,打破冷场,她自己也奇怪,今天怎么这样想和人说话,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武林侠少。“许飞扬”。

他感到口干舌燥,嘴里仿佛塞满了沙子,无比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你就是许飞扬啊?”少女大是诧异,意似不信,她上上下下打量许飞扬半天,冲口道:“你不会是假冒的吧”?“许飞扬有什么了不起,我假冒他干什么?”“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像。”那少女又偷偷掩嘴笑了起来。“我就是我自己,哪有什么像不像的问题”。许飞扬苦笑着说,这一会儿他倒是感觉自己头脑清醒了,但一看到那少女如花笑靥,心旌又摇荡起来。“剑仙门的传人是剑神啊。”少女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微笑,显然对他的身份饶有趣味。“剑神就应该是个老头,须髯垂胸,白发飘拂,红光满面,手执长剑做金刚怒目状。”少女一边想像着一边说。“那是我的祖师爷的样子,姑娘怎会知道?”在剑仙门供奉的第三代祖师许正阳的画像倒确实就是这副样子。“我就是知道,怎么知道的不告诉你。”那少女调皮的一笑。

许飞扬开口想说什么,张开口才发现什么话也没有。

少女的目光又转向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上,忽然叹了口气,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胜怜惜之意。“怎么了?”许飞扬轻声问道,那声叹息如同一枚细针,使他的心痛了一下。

那少女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忽听后面远处传来一迭声的叫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语声甚是惶急。

那少女蓦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他们在找我,我得走了。”“再见。”许飞扬的心陡然缩紧。“不会有再见了,”那少女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痛楚的神情,又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是诀别,不可能再见了。”

许飞扬的心瞬间碎了,既是因为她脸上那种表情,也是因为她那句话,但击碎他的心的却是那少女内心里更深一层的什么东西。

他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种充塞身心的无望而又巨大的痛苦。

那少女伸出纤手,折下那朵牡丹,送到许飞扬手边,笑道:“送给你吧。”转身踏着细碎的莲步朝越来越惶急的喊声处走去。

许飞扬接住鲜花,望着渐去渐远的身影。

轻飘的长发……湖绿色的衣裙……轻盈如鹿的步履……纤腰扭摆的美妙韵律……手中的鲜花……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凝结成一个永远不会磨蚀的意象深刻在脑海中,唤醒他内心与生俱来的情感,汹涌澎湃,迅疾地涌没全身。“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的……”

他仿佛溺水之人在覆顶之际拼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而他却已不清楚是这样想的,还是这样喊的了。

沈家秀站在书房中间,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件器物。

十余代的豪富,十余代的收集,使得屋里每件器物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

有一些沈家秀还知道他们的来历,而更多的连他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都是祖宗传留下来的宝物,可遇而不可求才是这些宝物的真正价值,仅仅值钱贵重还没有资格进入这间屋子。

厚重的橡木门悄然打开,沈禄猫一般无声地走进来,面色却极为凝重。“老爷,有人潜入了庄里。”“噢,”沈家秀眉毛一扬,似是惊讶,又似是早已料到,“来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庄里的守卫都没有发现,还是许少侠把他找了出来,不过还是让他溜走了。”沈禄把迎宾楼的事简略说了一下。“来了,他们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沈家秀喟然一声长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出了会神。“老爷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这……”沈禄满头雾水。“你不必猜了,”沈家秀平静的说,“这件事你是猜不出来的,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你没必要知道,你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知道就已足够了。”“老爷,小的不是多嘴多事,只是想替老爷分些忧。”沈禄满脸渴求的说。“我知道,阿禄,这些年里什么事不都是你为我做吗?可是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做,你替我不了。”“那我再出去多添些人手,加强警卫。”“不必了,人手多也未必管用,反而闹得鸡犬不宁。”沈家秀摇了摇头。“老爷,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啊,不能……”沈禄没有说出“坐以待毙”这四字,他说时也是无心的,但当“坐以待毙”四字要说出来时,他恍然间如同佛家顿悟一般,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图。“老爷,不能啊……”他一下子扑倒在沈家秀面前,扶着沈家秀的双膝,近乎哀求的叫着。“起来吧,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糟。”“老爷,你是在骗我,你可从来没骗过阿禄啊。”沈禄看着沈家秀眼中闪烁的眼神,想到这些日子来交代自己做的许多事情,他彻底明白了,主子真是遇到大麻烦了,而且比能想到的还要糟,但究竟是什么麻烦他就不得而知了。“混帐东西,敢说我骗人,我这一辈子骗过人吗?还没有人说过我沈家秀骗人哪。”沈家秀在沈禄犀利目光的逼视下,显得慌乱而又软弱,他知道要骗过与自己朝夕相处四十多年的沈禄,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发火来掩饰了。“老爷,您放宽心,不管有多大的麻烦,小的替您解决。”沈禄明白了以后,倒不怎么害怕了,他站起身来,已充满了信心。“都是不着边际的废话,你如果办得了,我还着什么急,不早吩咐你办了吗?”沈家秀回到扶手椅前坐下,喝了口茶。

沈禄怔住了,他脑子里飞速思索,猜想任何一种可能性。

沈家的历代庄主虽然不习武,可庄内的八大总管和几百名侍卫却都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沈家庄的实力不输于武林中任何一家门派,何况沈家世代在武林中普施恩惠,广结善缘,足可左右武林大势,根本不会有任何麻烦,更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明白了,一定是天师府,这倒是有些麻烦”,沈禄猜来想去,也只有五大世家之首的天师世家能对沈庄构成威胁。“不是,我和张天师虽素无交情,却也谈不上恩怨。”“不是五大世家,难道是四大禁地?”

四大禁地在武林中最为神秘,也不知具体从哪一年开始,忽然有四个地方被人划定范围,严禁任何人进入,四周均有醒目的告示牌,上面用朱笔大书:

踏入一步者死。

几百年来自然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人,自恃艺高胆大,决意踏入禁地探秘,结果一个个如石沉大海,彻底消失了踪迹,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以性命来作尝试了。

而四大禁地的人也从不在江湖走动,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也无人知晓。“不是四大禁地。”“那就没什么门派了,总不会是剑仙门吧。”“我说过你猜不到的。”沈家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方一块浓厚的乌云发呆。

那朵乌云在缓慢移动,已遮没了许多星辰,正在向月亮靠近,看来下半夜不会有月光了。“看到那里没有?乌云笼罩,现在它还只是一块,当它的势力壮大,扩散到整个天空后,不单会星月无光,恐怕我们在白天也见不到太阳了。”

沈禄站在沈家秀身旁,从那朵乌云上他看不出什么,他在心里细细品味着主子的话,蓦地头脑中灵光闪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喊道:“是……”“西方魔教。”

沈家秀很平静的替他补上。第二章雾生谷底“西方魔教?这怎么可能,我们从未和任何魔教中人打交道,更不用说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了。”“什么事都有可能,也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沈家秀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不信佛,不信天堂和地狱,但我却相信佛说的因和果,有因必会有果,任何果也都有它的前因。“只不过我们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果,却不明了它们的因。“一个人坐在自家的屋子里,却被天上掉下的石头砸死,我们也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实际上却经常发生,我们也会把这样的事看成偶然,解释成毫无因由的果。“其实都是有前因的,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沈禄听得云三雾四,根本不明白老爷在发哪朝代的感想。“我的因是千年前种下的,如今长成恶果了,我决定自己吃下它,不管结果怎样。”“老爷,您不是被少林寺的那个疯和尚蛊惑得迷失心智了吧?”

沈禄忽然想了起来:三个月前,一个少林寺的和尚自称是三百年前的少林四大神僧之首大智禅师,他到庄里后和庄主在地下密室里呆了三天三夜,庄主出来后便有了一系列古怪的安排。“胡说,太智禅师是不死神僧,你怎敢说他是疯和尚。”“他不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和尚,愣说自己已活了三百多岁,不是疯子是什么?“而且我问过少林的方丈,他说大智禅僧两百多年前便已不知去向。“一定是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成佛作祖了,怎会忽然间又冒了出来。”“你不会认为我也疯了吧!”沈家秀加重了语气。“不敢。”沈禄知道这是老爷要发火的前兆,忙退后一步,低头垂手作恭顺状。“你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办哪。”

沈禄见老爷神色语气大是不善,不敢再乱触霉头,转身退出去。“苦果。”

沈家秀自言自语着,无奈地摇摇头苦笑,虽然他打定主意要独自吞下这枚苦果,不再牵连别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不仅是他一家一人的苦果,而是整个武林的苦果,也必得整个武林才能吃得下。

尽管这是一个人种下的。

夜色朦胧。

浩瀚无垠的天宇上,群星俱隐,只有一轮圆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中,失去了星辰的拱卫,月亮虽已接近圆满,却显得凄清惨淡。

夜风如水,在密林深处无形的荡漾着波涛。枝叶轻声作响,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曲。

密林小径上,悄然行驶着一辆碧油香车。

车的前后各有四名骑士开路,殿后,两侧则各有五名骑士护卫。

二十匹大宛良驹迈着轻快无声的步伐,疾而不乱,整齐如一,如同用一根根线牵引似的。

马上的骑士个个劲装结束,脊背挺的笔直,虽在快速行进中,却不见丝毫摇晃,如同和马匹一体塑造的雕像。

马无声,人无语,好像怕惊动山神和林中的精灵,又如同一队开进人们梦幻之中的上古方阵。

这条坡路很大,也很陡,马匹行驶起来依然如履平地。

为首一名骑士抬头看看前面二百米处双峰对峙的青峰关隘口,长吁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道隘口了,过去之后便是平原地带。看来天亮时就能达第一站了。

突然间“嗖”的一声尖厉的声音划破夜空,一枚响箭从方阵的后面射上天空,打破了密林的沉寂,随即从四面八方射来密集如墙的箭矢,似乎决意要把这些人和马射成一只只刺猬。

就在响箭升空的刹那间,马上的骑士动了。

一道道寒光闪现,一柄柄刀剑出鞘。

这些骑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虽然猝遭袭击,却不慌乱,一个个在马背上舞动刀剑,护住全身。

一阵激烈急促的金铁交鸣声过后,十八名骑士无人中箭,然而坐骑却无一幸免,中箭倒毙于地,一声声临死的哀鸣也被拨打箭矢的巨响盖住。

方阵核心的车马却安然无恙,两匹驾车的马仰脖奋蹄一声嘶鸣,为同类的惨死大鸣不平,车门紧闭的车厢里却毫无动静。

这些骑士虽侥幸逃脱一劫,心里却无不骇然,这些箭矢的力道奇重,拨打之下震得全身酸麻,骨头都仿佛被震散了架,执刀握剑的手臂更是软软的提不起来。

虽未见到过敌人的面,已明白不是一般的拦路山贼,怕是遇到劲敌了。

为首那名骑士低喝一声:“我们中了埋伏了,大家靠拢些,拼死也要保护好车子。”

十八名骑士向后退缩,结成一个环阵护住那辆香车,那名骑士又运气调息,调匀体内气血,然后提气发声,喝道:“哪条道儿上的朋友,意欲何为?何不现身相见。”

从隘口的后面转出两个人来,施施然步下山坡,都是一袭黑袍,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对精光闪烁的眸子。“白世恩,老夫候你多时了。”“阁下是什么人?报个万儿上来。”“老夫的名和万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陷入绝境了,投降吧。”他右手一挥,登时从他两侧黑压压的涌出几百人来,也都是黑袍,黑巾,手里端着一张张硬弩,闪亮的箭头在月色中熠熠生辉。“适才那一下只是让你们尝尝味道,后面这些足够你们吃饱吃好,任凭你们胃口再大,有这么十轮八轮的也足够让你们消受的了。”

白世恩正是十八骑士的头儿,十八个人见到这等阵势,知道彻底无望了,这种箭头是连骨头都射得穿、震得碎的,假若真的再来上十轮八轮,自己这些人能成为刺猥就是最幸运的了,多半是要变成一摊摊肉酱。“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何必遮头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了你也不知道,给你看你也不认得,何必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满足一下这临死之人的愿望吧。”

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和一头白发。“看仔细些,用不用我给你点火把照照?”那老者调侃的说。“我们既素不相识,又无恩怨瓜葛,阁下何必要对我们斩尽杀绝。”“白世恩,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那老者故作委屈的喟叹一声,“假如老夫想对你们斩尽杀绝,何必出面劝降。“只消十轮弓箭放出,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恐怕早就变成一堆堆烂泥了。”“然则阁下为何要对我动手哪?”“白世恩,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必拖延时间,你们没有任何援军,就是拖到明年,也丝毫改变不了现在这种局面,你自问拖得过天亮吗?”“不管是死是活,总要弄个明白,阁下为何对我们这般过不去?”“你是要弄明白老夫的身份?”“阁下是谁我当然不知道,但不是最重要的,不会只对我们十八个人有兴趣吧?”“兴趣倒是有,不过不大。我们感兴趣的是车里的人,却是志在必得。”“好吧,”白世恩长长叹了口气,“那让我请示一下好吗?”“好,你们尽管商量,多少时间都可以。“只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存有任何侥幸心理,任何做法你们都会死的惨不堪言,只有乖乖的投降才是明智之举。”

白世恩退回圈子中,他把车门打开,探进头去说道:“小姐,我们陷入绝境了。”“怎么办哪?”车里一个幽幽声响起。“没有办法,小姐,我们兄弟只有拼死护着您向山上突围了。”“突得出去吗?”“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除此之外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我们真是陷入绝境了。”“白叔,你们已尽到心力了。这事让我来办吧。您让我出去。”

白世恩退到车旁,从车里走出一位银装素裹的女子,脸上罩着面纱。“小姐,您能怎么办哪?”“我也不知道,先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吧。”说完,她袅袅娜娜地走出十七骑士围成的圈子,向那位老者走去。

登时道路两旁几百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每个人的心都随着她的身体走动的韵律而跳动着,那种美妙的韵律就像一首天上飘来的仙乐,慑住了每个人的心神。“老人家,您是要找我吗?”少女走到中间,开口说道。“可能吧,如果姑娘是沈小姐的话。”“我姓沈,他们倒是都叫我小姐,不知是不是你所要找的沈小姐。”

那老者已是年过一甲子的人,平生对女色并不喜好,然而此时却感到浑身燥热,口干舌燥,心也在没来由的狂跳。“应该就是沈姑娘吧。”老者强抑心中的慌乱,含含混混的说。“应该?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不是了?”“不,是,就是沈姑娘。”那老者急忙确定。

其实隔着面纱,他并不能确定。

但即便摘掉面纱,他也还是不能确定,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沈姑娘,但他心中的感觉却认定:

这一定是他要找的沈姑娘,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另一位了。“老人家,你们拦住我是为了要钱吗?我知道你们在山里也不容易,一时手头不便也是谁都有的,要多少开口就是,何必这么凶巴巴的?”“不愧是沈家庄的大小姐,果然豪爽。”那老者一竖拇指。“不过,我们不是绿林山贼,更不是向沈姑娘讨赏钱的。”“那老人家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哪?”

那老者被一口一个“老人家”叫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凶悍的心肠也软了下来,若非职责在身,他真想挥挥手放他们过去了,为难这样一位美丽乖巧的女孩,他内心里感到深深的愧疚。“姑娘,你不要再问了,”那老者喟叹一声,遍布皱纹如同桔子皮般的老脸涨红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上头有令,让我们兄弟请沈姑娘走一趟。”“去哪里?你的上头又是谁?”“姑娘什么都别问了,不是不告诉你,而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听他的?”“姑娘,你真的别问了,也别为难我了。“只求姑娘和我们兄弟走一趟,我保证姑娘不会有任何事,”

他已经迹近哀求了,心里却隐隐痛了起来,把这样一位姑娘交到上头去,那是任何事都可能发生的,绝不会是没有任何事。“好吧,我就跟你们走一趟,不过,你要放过白叔他们。”她回头指了指白世恩这十八骑士。“小姐,你不能和他们去,那是虎穴狼窝啊。”白世恩急了。

抢身上前,遮护住了那位少女,同时那十七个人也一动俱动,把二人围护在中间。“白世恩,你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害死沈姑娘。”那老者厉声喝道。“白叔,他说的对,硬拼是没有用处的,这里已被围的铁桶一般,根本冲不出去,其实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什么。”“小姐怎么会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但这是我家的事,没理由拖累你们陪我送命。”“小姐,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们兄弟的性命,不过,只要我们兄弟还有一口气在,决不会让你落到这些人手里。”“逞英雄吗?好样的,可惜用错了地方。”那老者不屑地说,“白世恩,如果不是怕伤了沈姑娘,老夫不会和你费一句话,早把你们用乱箭料理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单为你们兄弟这十八条烂命,还不够分量让我们摆出这个阵式。”“言多有失,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把他们拿下吧。”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和老者一起从隘口上走下来的人提醒说,声音低沉,而且显出失去了耐心。“未必。”这面的白世恩冷哼一声,挥刀直进,他早看明白了局势,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纵然毫无希望,血战而死也比不战而降要好得多,先前他只是顾虑保护的人的安危,待得听那老者的口风,似乎很在意沈姑娘的安全,不会下辣手摧花,然则自己兄弟的生死当真是不足挂齿的事了。

他这一式蓄势而发,当真有渴骥奔泉之势,凶猛迅疾,直奔那老者面门而去。“好”那老者虽猝遭袭击,却临危不乱。

上身微仰,避过刀锋,袍袖轻拂,一记“流云水袖”将刀身卷个正着,低声喝道:“撒手。”“铮”的一声,白世恩手中那百炼钢刀脱手而出,激射向空中。

白世恩心中大骇,从刀身传过来的巨大力道不但震得手臂酸麻,而且直达心房,心如同被揪出来一样,难受得几欲呕吐。

他本能的要退身后撤,心念方动,身子却不听使唤,旋即见那老者左袖中白光一现,登时全身酸软,瘫软成了一团。

后面那十七位刀客并未见到这一幕,他们一拥而上,想要拼死杀开一条血路。

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

只要和对手形成混战,敌人的乱箭就发不了作用,人数虽多自己也还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想法固然不错,可惜的是敌手太强,十七人蜂拥而上,却只听得一阵劈劈砰砰掌指着肉声,对手招式尚未看清楚,自己便已倒在了地上。

那老者二人双手挥舞,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这两人武功虽高,一口气点倒了十八个人,也感到有些气息不匀,都长吸了一口气,调匀体内的气血。

偌大的山坡上便只站立着三个人,那名少女从头至尾只是冷眼旁观,仿佛此事和自己毫无关连,虽然没人看得清她的面纱后面脸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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