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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0 23:5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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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夏洛特·珀金斯·吉尔曼(著),王骁双,朱巧蓓,康宇扬,夏露箫邦(译)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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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国(双语对照)

她的国(双语对照)试读:

译序

王骁双

本书是译言古登堡计划女性文学专题书目之一。在译言古登堡计划推出女性文学专题时,有人大为不满,并评论“世界上有那么多重要的文学作品,能够开阔视野提升思想,为何译言偏要加大翻译女性文学,汉化没有营养、对社会没用的女权主义作品呢”?这样的话让我震惊,我才恍然意识到,身处这个现代化文明社会里这么久,跳出充斥学术理论的象牙塔,社会的现实却让人如此无奈。我们所处的舆论环境,似乎与19世纪握笔书写的女性所面对的并无区别。文学始终是女权战场上最隐秘的一个领域,冲在前线的社会活动家对此不屑一顾,躲在象牙塔里苦心钻研理论的学者对此嗤之以鼻。女权主义者忙着提议修改政策法律,忙着监督媒体舆论导向,忙着将女权理论“硬卖”给大众,却忘了文学这一块领域。文字的力量不可小觑,是柔软而有力的武器,潜移默化中改变读者的思想,于无形中扼杀脑中的残余毒瘤,输入女权的新鲜血液。然而,一切都需要读者的存在,若不打开书,再有用的文字也无法进入大众头脑,因此,在读者打开书的这一瞬,即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

吉尔曼在国内或许并不为人熟知,却是20世纪初美国首波女权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父亲在她还在襁褓中时便离家而去,母亲体弱多病,吉尔曼从小就没有受到应得的关爱与教育。她二十四岁结婚,一年后诞下女儿,产后经历了最痛苦的抑郁期,婚姻与母职又进一步加重了她的病情。然而那时的女人都被认为是天生“歇斯底里”“神经质”的生物,她的病并没有得到太多重视。医生对她采取“休养疗法”,将其困于房内,禁止她思考,不让她拿笔,而是整日躺在床上休息。数月后,吉尔曼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甚至要让她崩溃,她数次企图自杀,直到最终做出了离婚决定。离婚后的她搬到了加州,精神状态有了明显好转,并活跃于数个女权及改革组织,参与了多次社会改革运动,还创作出数篇散文、诗歌、长篇及短篇小说。

发表于19世纪末的短篇小说《黄色壁纸》奠定了吉尔曼在女性文学界的稳固地位,文中的“约翰”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现实生活中那个曾给吉尔曼进行“休养疗法”的医生,是禁锢女性思考、写作、走向公共领域的体制束缚,而“我”不断想要冲出这个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相隔二十五年后,吉尔曼在《她的国》里构建了一个只有女性的乌托邦理想国,从逃离到自由,从疯癫到自我实现,《黄色壁纸》里的那个痛苦挣扎的吉尔曼已经蜕变为一位自信成熟的生态女权作家,用文字构建出一个让男性或害怕、或不屑、或崇敬的女性乌托邦。《她的国》与四个世纪前托马斯.摩尔所著的《乌托邦》相比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强调国民学识、智力上的提高与制度的不断完善。然而不同之处也显而易见,摩尔的乌托邦仍是以男性为主导,甚少性别角色及社会分工上的反思,而在吉尔曼的乌托邦里,通过误闯进她国的三个男人与她国女人之间的不断互动,那些我们在现实社会中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的社会规范、意识形态逐渐遭到质疑、颠覆,最终彻底瓦解。

小至服饰的口袋设计,大至整个国家对孩子的抚养与教育模式,甚至有时“她国”女人的一句不经意的话,就可将现实社会中根深蒂固的规范或思想通通打碎。在这里,男性才是“第二性”,而女性则代表全世界,是一排排不断前行的无所不在的大写的人,是需要男性“向上爱”而非“俯视”的女人,她们不是宠物,不是仆人,不会害羞,不会懵懂,不会示弱。在男主角范与她国女孩艾拉多结婚后,艾拉多这样说:“亲爱的,你得对我们有耐心,我们不像你们那儿的女人,我们是‘母亲’,我们是‘人’,但在婚姻方面我们还不擅长。”读到这里,不知身在父权社会中的女性读者会作何感想?我想起安妮·金斯顿的著作《妻子是什么》(The Meaning of Wife),当我们称一个女性为“妻子”时,究竟赋予了她多少理所当然的“责任”与“义务”?

吉尔曼所构建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性乌托邦,更是一个母职乌托邦。翻译过程中,这样的神化母职不断引起我的质疑,然而再次通读全文时我发现,她国的母职并非传统婚姻制度中的母亲身份,不从属于家庭空间,而是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带有博爱性质的母职。这种非制度性母职不但减轻了对女性的压迫,更为母亲提供自主选择,这里的女性是“母亲”也是“人”,不会因为母亲身份而减少女性的主体性,这样一种女权主义母职观值得我们借鉴。

但《她的国》的欠缺也显而易见,没有什么乌托邦是绝对完美的。在丁乃非教授所著《猫儿噤声的妈妈国:(她乡)的白种女性禁欲想象》一文里,作者指出“一片女性建国的异象中”存在“惊心的文化、种族、性的阶级偏见”。她认为这篇小说描绘出20世纪初美国人想象中的具有资产、文明、社会经济地位的白种女性,小说在展现性别的社会建构论的同时,却没有对阶级、种族等方面进行反思,而是与之共谋。同时,禁欲是她国的另一特点,这里的女人只是姐妹或朋友,她们不会欲望彼此,没有同性爱的存在,她们强调性是伟大的生命历程,而非个人愉悦。这样的阶级与种族偏见,以及禁欲想象,与当今台湾社会何春蕤教授所指出的“良妇女性主义”概念遥相呼应。不过,尽管有此欠缺,我们依然不可否定小说所反映的美国第一波女权运动对社会带来的贡献。

在翻译这本书的时候,我正在北京一家妇女组织实习,白天在办公室埋头于翻译与性别有关的国外新闻,晚上回到蜗居的租屋,沉浸于一个只属于女性的乌托邦里,文学与社会实践从没有过如此完美的高度结合。只是面对一个紊乱而引人愤怒的现实社会时。那样一切秩序井然、人人品行高尚的乌托邦似乎遥不可及。能将这样一部重要的女权作品带给中文读者欣赏,是我们身为译者的荣幸,若能因此引发大家对女权主义的思考、对社会性别的反思,以及对婚姻家庭制度的质疑,那将会给译者带来更大的成就感。译者在此真诚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正,看到大家读后的思考与讨论,以此证明女性作品确实“能够开阔视野提升思想”,并且“有营养、对社会有用”。第一章一个并不奇怪的重大计划

可惜的是,以下所写均来自回忆。若我还留有当时精心准备的那些素材:做满笔记的书、仔细抄写下来的记录、第一手描述、大量照片——这是最大的损失,那这个故事将会大不相同。我们曾鸟瞰过她国的城市和公园,看到过很多可爱的街道及其里里外外的建筑物、美丽的公园、以及最重要的——那些女性。

没人会相信她们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历来对女性的描写总无出彩之笔,而我又尤其不善此道;但我必须得写下来,因为世上其他人需要知道那个国度。

我并没有说出来它位于何方,因为我担心某些自封的传教士、商人或垂涎于领土的扩张主义者会自作主张地闯入那里。我可以告诉这些人,他们是不会受欢迎的,即使他们真找到了她国,那他们将会经历比我们更糟的境况。

故事是这么开始的。我们三人——既是同窗又是好友——特里·[1]欧·尼克森(出于充分的理由,我们过去叫他“老尼克”),杰夫·马格瑞沃,还有我——范戴克·简宁斯。

我们互相熟知多年,虽然彼此各有不同,但还是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我们都对科学感兴趣。

特里有足够的钱让他随意挥霍。他的远大目标是探险。他曾经叫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险可以让他探了,只能修修补补一些领域的漏洞。他修补得可真出色——他多才多艺,尤其擅长机械和电力。他还有各种各样的船和汽车,同时也是我们当中最好的飞行员之一。

如果没有特里,那么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做不成。

杰夫·马格瑞沃天生就是个诗人或植物学家,或两者皆是,但他的家人说服他成了个医生。以他的年龄,他算是个好医生,但他真正的兴趣却在那些他喜欢称之为“科学的奇迹”的东西。

至于我嘛,我的专业是社会学,当然,这门学科必须有很多其他的科学来支撑,我对那些科学全部都有兴趣。

特里对那些客观事实很擅长——比如地理、气象,诸如此类;杰夫在生物学领域向来可以赢过特里;我则不在乎他们谈论什么,只要他们谈的多多少少跟人类生活有点关系就可以——其实几乎没什么事会与此无关。

我们三人得到了参加一个重大科学探险的机会。他们需要一个医生,而这给了杰夫理由,丢下他刚刚开始的医务工作;他们需要特里的经验、设备和钱;而我,则是借了特里的光才得以参加的。

这次探险在一条大河的上千条支流和广袤腹地进行,在这样的地方,必须得绘制当地的地图、学习荒蛮人的方言、并且作好遇见各种各样奇怪的动植物的准备。

但我这个故事并不是讲这次探险,它仅仅是我们整个故事的开端。

首先是向导们的谈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语言能力好,懂很多种,而且能轻松地上口。有这么个能力,再加上我们有个确实很好的翻译,这些四散的部落里的不少传说和神话我都有所了解了。

我们逆流而上越行越远,这里河流、湖泊、密林纵横交错,远处高山的支脉随处可见。这时,我发现越来越多的荒蛮部落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在远方有一个奇特而又可怕的女人国。

他们所能示的方向仅仅是“在那上面”、“在那边”、“往上走”,但他们的传说中都不约而同地说到这么一个重点:在这个奇特的国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和女孩。

没人亲眼瞧过那个国家,他们说男人去那里是很危险的,甚至会送命。但又有传闻说,久远的过去,一些勇敢的侦查员见过——一个大大的国家、大大的房子、很多人——全是女人。

除此之外就没人去过了吗?有的,有很多,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那地方男人去不得——对此他们确信无疑。

我把这些故事说给同伴们听,他们对此嗤之以鼻,我自然也这样。我知道那些野蛮人都做些什么梦。

但是当我们到达最远处,就在必须要启程回家的前一天(因为最好的探险总是要及时返回的),我们仨有了个大发现。

大本营在一块岬角上,陆地尖尖的一端突入江河的主流,或者我们认为是主流的水域。这里的水和我们过去几星期见到过的一样,也是泥土色的,味道也一样。

我们最后一个向导是个相当优秀的人,他目光敏锐、双眼明亮。我碰巧和他说到那条河。

他告诉我还有另外一条河——“就在那边,短短的河,甜甜的水,红蓝色的。”

我对此来了兴趣,也很想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就给他看了一支随身带的红蓝两色铅笔,再次问他。

是。他指着这条河,接着又指向西南方向。“河——好水——红蓝色。”

特里就在不远处,他对向导的指示也有了兴趣。“范,他怎么说?”

我告诉他了。

特里马上两眼放光。“问问他有多远。”

向导指给我们看的路程不远,我判断大概有两小时,也许是三小时。“我们走吧。”特里催促道,“就我们三个去,也许我们真能找到点什么。说不定水里含硫化汞。”“也可能是槐蓝类植物。”杰夫带着慵懒的笑容说。

那时还很早,我们刚吃过早饭,留了话说“晚上之前回来”便悄悄出发了。我们没有声张,因为万一失败了,我们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们太容易上当,同时也是偷偷希望有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令人惊喜的小发现。

这是漫长的两小时,将近三小时。我想如果野蛮人独自走这段路的话肯定能快些。树木、流水和湿软的泥土乱糟糟聚在一处,如果我们单独去的话应该是没法穿过去的。但我们有特里,他拿着指南针和笔记本,记着方向,尽力放置着标志物。

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个沼泽似的湖,很大,湖对岸环绕的树林看起来格外低矮阴暗。向导告诉我们从那里可以乘船回到我们的营地——但“很远,要一天”。

这里的水比我们离开的地方要清澈那么一点,但我们从岸边看不真切。我们沿湖又走了大约半小时,脚下的地慢慢变得结实起来。我们绕过一个满是树木的岬角,看到了一个迥然不同的地带——光秃陡峭的山忽然映入眼帘。“这是东边的支脉之一,”特里打量道,“也许离主山脉有数百英里。它们就是那样突出来的。”

忽然我们离开了湖,直冲悬崖而去。还没到我们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向导很自豪地指向河水。

河很短。我们看到悬崖壁上有一个缺口,水从那里倾泻而下,形成一条垂直的窄窄的瀑布。水是甜的,向导迫不及待地喝着,我们也一起喝了。“是雪水。”特里宣称,“一定是从山里来的。”

但说到红和蓝——实际是带点绿绿的颜色,向导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稍作探索就指给我们看边上一个静僻的池塘,沿塘边有红色的污迹,当然,还有蓝色的。

特里掏出他的放大镜,蹲下来开始研究。“某种化学物质——我一下子分辨不出来。看着好像是染料。我们走近些,”他催促说,“走到上面那个瀑布边上去。”

我们沿着陡峭的池岸爬了上去,走近池塘,跌落的水流在塘里翻滚起泡沫。在这里我们仔细搜寻了水池边缘,毫无争议地发现了颜色的痕迹。还有更多发现——杰夫突然举起了一件意外的收获。

那只是一块破布,一块磨损的长条形的衣服碎片。但这是一块编织精美的布,带有花纹,而且那明亮的猩红色经水冲洗后也还没褪掉。我们听说过的野蛮部落里没有哪个会织这样的布。

向导平静地站在岸上,对我们的兴奋之情很满意。“一天蓝色——一天红色——一天绿色。”他告诉我们,并从他的袋子里又抽出另一条色彩明亮的布。“下来,”他指着瀑布说,“女人国——就在那上面。”

我们来了兴趣,就在那里休息吃午餐,不停向他追问更多的情况。他能告诉我们的无非就是其他人已经说过的那些——一个女人的国度——没有男人——有小孩,但都是女孩。男人去不得——很危险。有些人去看过——但没人回来。

我看到特里的下巴都合不拢了。男人去不得?很危险?他看起来好像当场就能爬到瀑布上去似的。但向导不同意那样做,即使确实有爬上悬崖峭壁的办法。况且夜晚降临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大部队。“如果我们跟他们说了,他们也许会多待些时日。”我这样认为。

特里突然停了下来。“瞧,各位,”他说,“这是我们的发现。我们别告诉那些自高自大的老教授,先跟他们回家,然后再回来——就我们几个——来一场咱们自己的小小探险。”

我们看着他,颇为心动。对一群单身的年轻人来说,找到一个未被发现的、亚马逊女战士一样的国家,那真是挺有吸引力的。

当然我们不相信这个故事——但是仍不死心!“当地这些部落里没有人织这样的布,”我仔细检查着那些破布并宣布说,“在那上面的某处,她们纺纱、织布、染色——做得和我们一样好。”“那意味着相当发达的文明,范。不可能有这么个地方——而且还没人知道。”“呃,好吧,我不知道。但是在比利牛斯山的那个叫什么安道尔的古老共和国呢?几乎没人知道那个国家,但它已经存在了一千年了。还有蒙特内格罗——那个漂亮的小国家——这么多座大山脉,你可是会错过一打的蒙特内格罗呢。”

在回营地的途中,我们热烈地讨论了一路。在乘船回家的途中,我们又小心地私下讨论。之后我们继续讨论,仍然只有我们几个;与此同时,特里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他对此非常热衷。幸亏他有那么多钱,要不我们可能得花几年的时间乞讨和做广告才能启动计划,而到那时,这可就已然成了公众娱乐事件了——报纸倒是会竞相报道。

但是有特里,不需要太多关注度,只消社会专栏里寥寥数语,他就可以组装起他的蒸汽大游艇,把特制的汽艇装上船,并且把一架“掩人耳目的”双翼飞机塞进去。

我们有食物、预防药品和各种各样的供给,他先前的经验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们的装备真是麻雀虽小、五内俱全啊!

我们将开游艇来到最近的一个安全的港口,然后换乘汽艇顺着无尽头的河流而上,这段只有我们三个和一个引航员;然后当到达原先探险队最后一个营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引航员,独自搜寻那条清澈的河流。

汽艇会停泊在那个宽阔的浅湖上,外盖一层合身的罩子,薄而结实,能像蛤壳一样合起来。“那些土著没法进去、不能损害它分毫,也不能移动它。”特里自豪地解释道,“我们将从湖边起飞,把船留在这里当作我们返回的基地。”“要是我们能回来的话。”我愉快地说。“怕那些女士会吃掉你吗?”他嘲笑我说。“瞧,我们可不能确定那些就是女士。”杰夫慢吞吞地说,“也许是一群手拿毒箭之类东西的绅士呢。”“如果你不想去大可以不去。”特里冷冷地说。“不去?你得有份禁令才行!”这点杰夫和我是很肯定的。

但一路走来,我们的想法确实有很多不同。

海上航行是我们讨论的绝好时机。现在没人偷听,我们可以悠闲地躺在甲板上的椅子里,谈天说地——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我们没什么事实凭据,因此谈论也变得越发漫无边际。“我们要把文件留给游艇停放地的领事。”特里计划着,“如果我们不能按时返回——假设是一个月——他们就可以派一支救援队来找我们。”“一个惩治小组。”我急忙说,“如果那些女士们真的要吃掉我们,我们必须采取报复。”“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最后停留的地方,我还画了那个湖、悬崖和瀑布的地图。“好,不过他们怎么上来呢?”杰夫问。“当然是和我们一样啊。如果三个尊贵的美国公民在上面失踪了,他们总是会来找的——更不要说那个美好地方灼灼闪耀着吸引力了——我们叫它‘女国’吧。”他插嘴进来说。“你说得对,特里。一旦这个故事流传出去了,探险队就要挤满这条河了,飞船也会像成群的蚊子一样蜂拥而至。”想到那幅情景我笑了起来,“没让街头小报知道这个消息真是大错特错,哎呀,多好的头条啊!”“得了!”特里冷冷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要自己找到那个地方。”“等真的找到了,你要怎么做呢?——如果你真的能找到的话。”杰夫温和地问。

杰夫真是个温柔的家伙。我想他一定认为那个国家——如果真存在的话——到处都是盛开的玫瑰、还有婴孩、金丝雀、精致的容器,总之都是那样的东西。

特里在心里偷偷地想象夏季避暑胜地的情景——女孩,女孩,还是女孩——而他就是——好吧,即使周围有其他男性在,特里还是很受女性喜欢,所以他现在做着这般美梦也就不足为怪了。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想见他躺在那里、摸着他迷人的八字胡,看长长的蓝色裙裾从眼前飘过。

但是我觉得——当时——我能比他俩更清晰地看到我们将面临什么。“你们都不对,伙计们。”我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这点——你们会发现它只是建立在某种母系社会的原则之上,仅此而已。男人有他们自己的崇拜,而且在社会发展程度上不如女人,这样他们就一年来一次——有点像婚礼应召。这种情形是存在过的——而这里把它留存下来了。在上面她们有某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峡谷或高原,她们原始的习俗都流传至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那些男孩呢?”杰夫问。“哦,他们一到五六岁就被男人们带走了。”“那么向导们都很确信的那套危险理论呢?”“够危险,特里,我们得非常小心才是。那种文化阶段的女性自我防卫的能力很强,而且很不欢迎那些不合时宜的访客。”

我们一遍遍谈着。

尽管我在社会学上有那么点优势,但在此事上我并不比他们多懂多少。

一个只有女人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我们对这个问题所能给出的最聪明的答案也很可笑。我们彼此相告我们所说都是瞎想,但是没用,在海上,我们瞎想;在河里,我们继续瞎想。“承认这些不可思议的存在吧!”我们要严肃地重新开始思考整件事。“她们会起内讧。”特里坚持说,“女人总是这样。我们可别指望会找到一丁点儿秩序和组织。”“你大错特错。”杰夫告诉他,“这个国家会像一个女院士带领下的修道院一样——有着平静和谐的姐妹情谊。”

我对此嗤之以鼻。“修女,不见得吧!你那些和平共处的姐妹们都是单身,杰夫,而且起着服从的誓言。而这些人只是女人、母亲,有母亲的地方可找不到姐妹情谊——有也不会多。”“对,不会有,杰夫先生——她们会为一点小事打起来的。”特里同意我的说法,“同样我们也别指望能找到一点发明和进步;那里会非常原始。”“那么织布坊呢?”杰夫问。“哦,布!女人向来是纺织好手,但就此而已——你走着瞧吧!”

特里说他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尽管说得很谦虚,我们还是拿来笑话他,但他坚持自己的说法。“你们走着瞧,”他说,“我会俘虏她们全部人的心——让她们一伙对着一伙干吧,不久我就会让她们选我当国王——哼!所罗门也要靠边站!”“那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不是成了大臣什么的?”“可不能冒这个险,”他严肃地断言道,“你们可能会发动一场革命——很有可能。不行,你们必须被砍头,或者绞死——或别的什么当下正流行的死法。”“记住你最好亲自动手,”杰夫咧嘴笑了,“可别叫什么黑奴或者奴隶骑兵!还有,我们有两个人,而你只有一个——是么,范?”

杰夫和特里的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有时我只好全力当他俩的和事佬。杰夫总是把女性理想化成南方好女人的形象。他浑身散发着骑士气质,温情脉脉。是的,他是个好男人,能按他自己心中理想男人的方式行事。

你也可以说特里也是那样的,如果你能把他关于女性的看法叫做是“理想”的话,当然那是相当客气的说法。我一向喜欢特里。他确实是男人中的男人,慷慨、勇敢、聪明;但在大学期间,我们当中谁都不太愿意自己的姐妹和他交往。我们可不是挑剔,绝不!但必须让姐妹与特里划清界限。后来——当然了,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默许了,不再过问。

但除去将来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人,或他的母亲,或者他朋友的女性亲戚们,特里的看法是漂亮女人才是男人猎取的对象,而长得朴素平凡的女人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的想法有时确实令人很不愉快。

但我对杰夫也没什么耐心。他总是为女人们戴上玫瑰色的光环。我则取其中庸,当然我的观点是相当科学的,而且能就性别的生理限制侃侃而谈,旁征博引。

那时,我们在女性的问题上是一点都不“进步”的。

我们一路开玩笑、争论、猜测,一段相当长的旅程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原先那个营地。

找到河流并不难,沿岸打探就可以找到,然后可以顺着河流一直航行到湖边。

当我们到达湖边的时候,我们滑离河流投入湖水那开阔晶莹的怀抱,灰色高耸的山崖迎面而来,笔直的白色瀑布清晰可见,我们开始兴奋起来。

即使那时,我们还讨论过要不要沿着岩壁找一条可能的路爬上去,但有沼泽的丛林使这一途径显得不仅困难而且危险。

特里严厉地制止了这个计划。“伙计们,你们这不是胡说吗!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会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而我们没有足够的供给。不行,先生们——我们得冒个险。如果能安全返回——那最好了。如果不能,那么我们也不是第一批迷失在这乱局中的探险者。后边还会有很多人追随而来的。”

所以我们把大双翼飞机组装起来,和我们那些科学地压缩起来的行李放在一起:当然还有相机、眼镜、一些压缩食品。我们口袋里装了一小盒又一小盒的小件必需品,自然还带了枪——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开始我们溯水而上,想看看“地形走向”并记录下来。

在暗绿色的林海中笔直地耸立着这座高高的尖崖。它往两侧延展,看得出一直延展到远处也许难以抵达的覆盖着白色积雪的山峰。“第一趟行程我们先做地理勘测,”我建议说,“勘察土地,然后撤回这里补充汽油。以这么快的速度我们可以抵达山脉并且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在船上留张地图之类的东西——留给救援队。”“有道理,”特里同意,“我就推迟一天再当女士国的国王好了。”

于是我们沿岸勘察了很长一段路,在附近的岬角转弯,以最快的速度沿山体一侧攀升,越过旁边一座更高的山的底部,然后披星戴月回到了湖边。“那是个不错的小国家。”我们粗粗绘制和测量地图时达成共识,以我们的速度基本上可以分辨出这个国家的大小。从我们能够看到的国土边界来看——后面尽头是冰雪覆盖的山脊——“能进入这个国家的一定是个相当大胆的野蛮人。”杰夫说。

当然我们看过土地本身——而且很急切,但我们当时飞得过高,速度又太快,所以没看到多少。这块地看上去好像边缘上都是茂密树林,但在里面却是广阔的平原,而且到处都是公园般的草场和空地。

那儿也有一些城市,这点我很坚持。看上去——嗯,看上去跟其他国家一样——我是说文明国家。

在空中飞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我们得睡一觉,但第二天又一早就出来了,再次缓缓飞升到高高的树林之上,愉悦地看着广袤美丽的大地。“亚热带。看起来是一流的气候。一点点高度就能影响到气温,真是奇妙。”特里正在研究森林的成长。“一点点高度!你把这叫做‘一点点’?”我问。我们的仪器测量得很明白。从海岸线缓缓上升,不高却长,但我们没意识到这点。“我把它叫做超级福地。”特里继续说,“下面看看人——我已经看够风景了。”

所以我们降低飞行高度,来回穿行,一路上把这个国家分成四等分,细细探究。我们看见——我现在记不清多少是当时我们看到的、又有多少是我们凭后来的知识补充的,但即便是在那兴奋的一天里,我们还是看到了那么多东西——完美开垦的土地,甚至连森林都似乎经过精心养护;像偌大公园似的土地——其实更像一个巨大的花园。“我一头牛都没看见。”我说。但特里没说话。我们正走向一个村子。

我承认我们没怎么关注干净而又铺设良好的道路、引人注目的建筑和小镇整齐有序的美感。我们拿出了望远镜。特里,即使他当时正在让飞机螺旋滑行,也没忘了急急忙忙把双筒望远镜架在眼睛前。

她们听到了我们螺旋桨嗡嗡的声音。她们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她们从田野里聚拢来,那些迅速奔跑的轻巧身影,成群结队。我们瞠目结舌,差点来不及抓住操作杆,忽的掉下去又翻上来;接着又往上攀升了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敢说话。“老天!”好一会儿特里才出声。“只有女人——和孩子!”杰夫兴奋地急着说。“但她们看起来——哎,这是一个文明的国家呀!”我抗议道,“一定有男人。”“那是自然,”特里说,“来吧,我们去找到他们。”

杰夫建议我们在冒险离开飞机前,最好再进一步探查下这个国家,但特里不听。“我们来的地方有一块很好的降落点。”他坚持说,而且那地方棒极了——宽阔平坦的岩石俯瞰着湖面,远离国家内部。“她们不会很快找到这个的。”他肯定地说,当时我们正千辛万苦地降落到一个安全些的地方去。“来吧,伙计们——那群人里可有些美人儿。”

当然我们那么做很不明智。

事后再回过来看,很显然我们最好先更全面地探查这个国家,然后再离开俯冲的飞机、光靠自己的脚走。但我们不过是三个年轻人。我们谈这个国家都谈了一年多了,几乎无法相信竟有这么一个地方,而现在——我们却身在其中了。

这里看起来够安全够文明。那一张张仰起的脸庞(虽然有些受了不少惊吓),是那么美丽——这点我们全都同意。“走啦!”特里大喊着,拼命往前,“喔,走啦!走向她国啦!”

[1] 原文Old Nick, 指“撒旦”。第二章鲁莽的前行

我们判断,从降落的岩石到最近的村庄不会超过十或十五公里。虽然心里很急切,但我们觉得还是沿着树林小心地前进比较明智。

甚至连特里的热情也有所保留,因为他坚信我们会碰到男人。而且我们还确保每人都有足够的子弹。“他们可能人数很少,也可能藏在什么地方——就像杰夫告诉我们的那样,是某种母系社会;那样的话,他们可能住在后面的高山上,而把女人留在国家的这部分地区——有点像整个国家的后宫!但在某个地方肯定有男人——你没看到孩子吗?”

在每一个我们能辨清人群的地方,我们都见到了婴儿和大大小小的孩子。虽然从穿着上我们不能确认那些成人是男是女,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明白让我确定他是个男的。“我一向喜欢那句阿拉伯谚语:‘相信神,但要先绑好你的骆驼。’”杰夫喃喃道。所以我们都手握武器,蹑手蹑脚地穿越森林。在我们前进的过程中,特里研究着森林。“说到文明,”他压制住激情,轻呼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保护得这么好的森林,甚至在德国也没见过。瞧,没有一根枯死的树枝——藤蔓都朝一个方向——真的!再看这里——”他停下来四下寻找杰夫,叫他注意树的种类。

他们离开我去标了个记号,又在两边稍微做了点勘察。“几乎全都是食用的,”他们回来时宣称,“剩下的也都是上好的硬木。这叫做森林吗?简直是蔬菜市场嘛!”“身边有个植物学家可真不错呀!”我赞同地说,“你确定这里没有药用作物?或是纯粹的装饰植物?”

事实上,他们说的一点没错。这些参天树木就像卷心菜一样受到精心照料。按理说,我们会在树林里发现很多漂亮的种树人和采果人;但飞机实在是一个惹人注意的东西,又吵得很——而且女人们很谨慎。

所以我们穿越树林时能看到的在动的东西就只有鸟了,有些很漂亮,有些会唱歌,但所有的鸟儿都很驯服,几乎要颠覆我们起先关于垦荒的想法了——起码在我们到达零星散布的林间空地前。在空地上,我们看到喷泉旁边的树荫里有石雕的桌椅,而且往往还有浅水用来给小鸟嬉戏。“她们不杀鸟,那很明显她们肯定杀猫!”特里大声说,“这里肯定有男人!听!”

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一点都不像是鸟鸣,倒很像抑制住的笑语——微微的快乐声音,又很快压回去了。我们像猎犬一样站着,然后敏捷小心地用望远镜看着。“不会太远,”特里兴奋地说,“这棵大树怎么样?”

在我们踏入的这块空地里有一个巨大又漂亮的树,枝繁叶茂,扇面一般层层下垂,就像山毛榉或是松树那样。树的底部二十英尺左右被修剪过了,像把巨伞一样立在地面上,树下围绕着一圈座椅。“瞧,”他紧接着又说,“还有些树枝截成的小树桩可以让我们爬上去。我相信树上有人。”

我们谨慎地偷偷走近。“小心毒箭射中你的眼睛。”我警告他,但特里奋力向前,一跃到椅背,抓住了树干。“更有可能射中我的心脏!”他回答说,“哇,瞧啊,伙计们!”

我们冲近了些,抬头往上看。头顶上的树枝里有什么东西——不止一个——先是一动不动地紧贴树干,然后,随着我们一个个往树上爬,那东西分开成三个迅速移动的身影,往上面逃离。我们在爬树的时候能瞥见她们分散在我们上方。当我们一步步逼近,直到离她们最近时,她们离开了主树干并且向外移动,三人各自停留在一根树枝上保持平衡,长长的树枝因为承受了重量而下垂、摇摆。

我们犹豫着停了下来。如果我们再追赶下去,那么树枝就会因为双重的负重而折断。我们或许可以把她们摇落下来,但我们都不愿意那么做。高地的光线柔和迷离,急速的攀爬令人气喘吁吁。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急切打量我们追赶的目标;而她们呢,就像几个玩捉人游戏的小孩一样,一点不害怕,她们犹如亮丽的大鸟一般轻盈地栖息在危险的树枝上,坦诚而好奇地盯着我们看。“女孩们!”杰夫屏息低语,好像他说大点声她们就会飞走似的。“妙人儿!”特里接着说,声音也没大多少,“漂亮妞儿——水灵灵的!哇!”

这当然是女孩,没有男孩能有如此光彩照人的美貌,但一开始我们谁也不能确定。

她们没戴帽子,短发蓬松闪亮,一身轻便结实的衣着,很像短袍和及膝裤子,打着整齐的绑腿。她们像鹦鹉一样艳丽光滑,不知危险,在我们面前轻快地摇摆着,完全自由自在。见我们盯着看,她们也瞪着我们,直到第一个,接着是她们三人一起,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接着她们连珠炮似地低语,你一句我一句,不是野蛮人那种高低起伏的声音,而是清楚流利的、音乐一般的话语。

我们友善地面对她们的笑声,脱帽向她们致意,而这一举动又惹得她们愉快地笑了起来。

然后特里很在行地说了一番有礼貌的话,还加上手势解释,并且指着我们一一介绍。“杰夫·马格瑞沃先生。”他清晰地说道,杰夫仍然两腿叉开骑在树上,但他尽可能优雅地鞠躬。“范戴克·简宁斯先生。”——我也竭力让她们看清我在致意,还差点失去了平衡。

特里单手放到胸口——好看的胸,作自我介绍;他小心应对着自己所处的场景,行了个漂亮的礼。

她们再一次愉快地笑了起来,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模仿着特里的动作。“塞利斯。”她指着穿蓝衣的姑娘清晰地说;“阿利玛。”——穿玫瑰色的那位;然后她惟妙惟肖地学着特里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把紧实优美的手放在她金翠色的背心上——“艾拉多。”一切都很令人愉悦,但我们没能更靠近。“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学语言。”特里抗议。他用很迷人的姿态示意她们过来一点,但她们快乐地摇摇头。他又用手势建议我们一起下去,但她们仍然快乐地摇摇头。接着艾拉多清楚地表示我们应该下去,她用手指着我们每个人,坚定得不容置疑;还用手臂轻盈一挥,好像在表示我们不仅该下去,而且还得一起离开——这次轮到我们摇头了。“得用诱饵了。”特里咧嘴笑道,“不知道你们怎样,反正我是准备了的。”他从衣服内袋里变出一个紫色的天鹅绒小盒子,啪嗒一声打开,拿出一条长长的亮晶晶的东西——是一条各种颜色的大颗石子串成的项链,要是真货的话能值一百万。他举起项链,摇晃着,项链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递向其中一个女孩,接着另一个,尽可能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孩伸出手去。他叉开两腿站着,身体用一只手紧紧撑住——另一只手,一边晃着他那闪亮的诱饵,一边沿着树枝伸出,但还没完全伸直。

我看见她动了一下,犹疑不决,跟她的伙伴们说着话。她们一起轻声交谈了一阵,其中一个很明显在告诫她,另一个在鼓励她。然后,她动作轻柔地慢慢靠近了。这是阿利玛,四肢修长、身材高大的少女,身体结实,显然既强壮又灵活。她的眼睛明亮宽大,毫无畏惧,好像一个从没被斥责过的孩子那样没有疑心。她表现出来的兴趣更像是一个专心的男孩在玩令人着迷的游戏,而不是一个女孩被一件首饰引诱。

另外两个也向外挪了一点,手还是紧紧抓着,眼睛观察着。特里的微笑无可挑剔,但我并不喜欢他眼睛里的神色——好像一个跃跃欲试的动物。我已经可以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掉落的项链,突然攫取的手,以及他抓住女孩往身边拉时她尖声的喊叫。但这些并没有发生。女孩胆怯地用右手来拿那个晃动着的漂亮东西——特里举得更近了些——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手抓了去,同时立刻落到下面的树枝上。

特里伸手去抓,徒劳无功,只抓到一把空气,还差点失去重心。难以置信的一瞬间,这三个亮丽的身影不见了。她们从大树枝的尾端跳落到底下的树枝,像水从树上倾泻下来那样,而我们尽可能快地往下爬。听到她们愉快的笑声渐渐消失,看到她们在空旷开阔的森林边缘跑走,我们奋起直追,但还不如说是在追赶羚羊呢,于是我们最终还是放弃了,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没用。”特里喘着气说,“她们带着项链跑了。哎呀,这个国家的男人一定是短跑好手!”“但这里的居民显然是树栖的。”我冷冷地说,“文明却仍然生活在树上——奇怪的人。”“你刚才不该那样试探。”杰夫抗议,“她们非常友好,但现在我们吓着她们了。”

发牢骚是无济于事的,而且特里拒不认错。“胡说。”他说,“她们就是在期待这个。女人总是喜欢被追。来吧,我们到城镇里去,也许在那里能找到她们。我们瞧瞧,我记得是朝这个方向,离树林不远。”

到达旷野边缘的时候,我们拿出野外双筒望远镜来侦察。就在那里,大约四英里开外。我们下定结论那是同一个城镇,除非像杰夫打赌说的,她们全住在粉色的房子里。开阔的绿色田野和精心栽培的花园在我们脚下形成长长的缓坡,良好的道路四处蜿蜒,赏心悦目,路旁还有窄一些的小径。“看那儿!”杰夫忽然叫了起来,“她们往那儿去了!”

是的,城镇边上,一个大草坪对面,三个亮丽的身影正敏捷地跑动。“这么短的时间她们怎么可能跑那么远?该不会不是她们吧。”我急着说。但是在望远镜里我们可以很明白地认定,她们就是那些美丽的爬树女孩,至少从衣着上看不会错。

特里盯着她们看,我们都盯着她们看,直到她们消失在那些房子之间。然后特里放下望远镜,转向我们,长吸了一口气。“老天爷呀,伙计们——多漂亮的女孩啊!那样子爬树!那样子奔跑!毫无畏惧!这个国家太适合我了!咱们往前走吧!”“不冒险就无所得。”我说,但特里更喜欢“懦夫难得美人心”。

我们在旷野出发了,脚步轻快。“如果有男人的话,我们最好留点意。”我提议。但杰夫似乎沉浸在他天堂般的美梦里,特里则一心想着极具操作性的计划。“多完美的道路!真是天上人间哪!你瞧见这些花没?”

这就是杰夫,一向饱含热情;但我们不得不完全同意他。

路由某种坚硬的人工材料铺成,微微倾斜,以便雨水外流,每一个弧度、斜坡、沟槽都和欧洲最好的那些一样完美。“没有男人?”特里嗤笑道。道路的两边都有两排树为人行小径遮阴,树之间有结了果的小灌木或藤蔓;座椅和小小的路边喷泉时时可见,鲜花处处都有。“我们最好引进几个这里的女士,请她们规划美国的公园。”我说,“她们这地方真是好极了。”我们在一个喷泉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尝了尝看起来熟了的果实,然后满心佩服地接着走。四周有一股安静的潜力,我们的探险令人愉快。

很显然,这个民族技艺高超,效率非凡,像一个花农照料他最昂贵的兰花一样照料着她们的国家。在那片柔和明亮、清澈蔚蓝的天空下,在那些无穷无尽、赏心悦目的树荫下,我们毫发无伤地行走着,只有偶尔的鸟鸣声打破这片宁静。

眼下,我们要去的城镇或村庄就在绵延的山脚下,在我们面前铺陈开来。我们停下脚步细细观看。

杰夫长抽一口气:“难以相信,一座座房子看起来可以如此可爱。”“毫无疑问,她们有很多建筑家和景观花匠。”特里表示同意。

我自己也感到震惊。你瞧,我是加州人,没有地方比那儿更可爱,但这些城镇——!我在艺术上没有杰夫那么敏锐,但我在家也经常抱怨人类在大自然里制造出来的令人厌恶的垃圾。但是这个地方!大部分是由一种较暗的玫瑰色石头筑成的,时不时点缀着洁白的房子;建筑物在绿色的花果园四处散落,仿佛一串断开的粉珊瑚念珠。“那些白色的房子肯定是公共建筑。”特里声称。“朋友们,这不是什么荒蛮之地。但是没男人吗?伙计们,我们理应以最有礼貌的态度向前走。”

这个地方外观奇特,随着深入,我们越发感到心动。“像个博览会。”“漂亮得不像真的。”“好多宫殿,但住宅在哪?”“哦,那儿有小点的房子,但是——”这与我们曾经见过的城镇自然是不同的。“到处都一尘不染。”杰夫忽然说,“没有烟。”他过会儿又补充道。“没有噪音。”我说,但特里斥责我说——“那是因为她们躲着我们;进去的时候最好小心点。”

然而没有什么东西能诱使他置身于外,于是我们继续行走。

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美丽有序、洁净无瑕,到处弥漫着最舒服的家的味道。我们接近城镇中心的时候,房子密集起来,可以说都跑到一处来了,慢慢地变成一簇簇的宫殿,在公园和开阔的广场间成群结队,就像矗立在静谧绿地中的高校建筑一般。

转过一个街角,我们来到一个铺好路面的宽敞空间,眼前站着一群女人,她们紧挨在一起,整整齐齐地站着,显然在等待我们。

我们停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背后的街道已经由另一群女人堵住了,她们肩并肩,稳步前进。我们继续走——可似乎无路可走——立刻发现我们被密集的人群层层包围了,女人,全都是女人,但是——

她们不年轻,也不老。就女孩而言,她们并不漂亮,但一点儿都不凶恶。我一张张脸看过去,发现她们冷静、严肃、聪慧、无所畏惧,显然充满信心、意志坚定。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很早以前的感觉——我在记忆里久久地追寻,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我在儿时纵使拼命迈动小短腿冲向学校,也无法逃脱迟到的命运时,常常感到的绝望。

我看得出来,杰夫也感觉到了。我们觉得自己像小男孩,很小的男孩,在和蔼的女士家里淘气被抓。但特里身上看不出这种感觉。我看到他敏锐的目光四处扫视,估摸着人数、测量着距离、判断着逃跑的机会。他仔细观察着紧紧围绕着我们的队列,一直看到人群边缘,然后悄悄对我说:“我敢打赌,每个人都超过了四十岁。”

但她们并不是老妇人。每个人都健康挺拔、神色宁静,稳步轻盈地站立着,像拳击手一样。她们手无寸铁。我们有,但我们不想开枪。“就像要我开枪打我姑妈似的。”特里又嘟囔起来。“她们到底想拿我们怎样?她们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但尽管她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特里还是决定试试他最喜欢的把戏。他自有一整套的理论来武装自己。

他带着逢迎讨好的灿烂笑容向前走去,谦卑地向面前的女人们躬身致意。然后拿出另一件礼物,一块编织密实、质地柔软的宽围巾,色彩缤纷、图案丰富,即使在我眼里,也是一件可爱的东西。他向面前一个高大而又不苟言笑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她似乎是人群的头领,把围巾呈献给她。她和蔼地点头接受,并传递给后面的人们。

特里又试了一次,这回拿出的是一圈假钻石做的王冠状饰物,亮晶晶的,足以博得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欢心。他简短地讲了一番话,包括说到杰夫和我是他探险之旅的两个伙伴,并又鞠了一躬。他的礼物再次被收下,和前一次一样,传递出去不见了。“要是她们年轻点就好了。”他低声咕哝着。“一个男人对一群这样的老上校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所有的讨论和揣测中,我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女人,不管她们做什么,都应该是年轻的。我猜大部分男人都是那么想的。

抽象概念的“女人”是年轻的,而且,我们认为,还应该是迷人的。当她们逐渐年老,她们就退出了舞台,大都成了私人财产,或是完全隐退了。但这些姣好的女士们仍然活跃在舞台上,而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已是祖母级的了。

我们想找到些紧张——但一点儿都没有。

也许能找到点恐惧——也没有。

我们寻找不安、好奇、兴奋——但我们所见更像是女医生组成的警戒会,泰然自若,而且很显然准备斥责我们的出现。

这时有六个人向我们走来,在我们每人的一左一右站好,示意我们跟她们走。我们觉得最好还是听从,不管怎样在一开始最好如此,于是跟着走了,两个手肘分别被牵住,其余的人群在我们的前后左右紧紧相随。

一座大建筑物在我们面前打开,墙壁厚重,令人印象深刻,这地方很大,看起来旧旧的,和城镇的其他房子不同,它是用灰色的石头砌成的。“这可不行!”特里快速地对我们说,“我们可不能被她们关到这里面去,伙计们。现在,咱们一起——”

我们在半道上停了下来,开始解释。我们打着手势指向大森林——意思说我们要回到那里——而且是马上。

现在想想当时做了些什么,真令人发笑,想想吧,我们三个男人——地地道道的男人,莽撞无礼地闯入一个未知的国家,而且还没有任何护身和防御的东西。我们似乎认为如果那里有男人,我们可以跟他们打斗,但如果只有女人——唉,她们根本算不得什么障碍。

杰夫用温柔浪漫的老观念来看待女人,认为她们离不开男人。特里则有套清晰明确的实用理论,把女人分成两类——他想要的和他不想要的;他区分的标准是“令人有欲望的”和“不会令人有欲望的”。后者的涵盖面很广,但又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从来不会去考虑她们。

而现在她们就在这里,人数众多,显然对他可能在想些什么并不在意,显然在如何看待他的问题上自有主张,显然完全能够按她们的意图来做事。

那时我们都陷入思考。不跟她们走似乎不是明智之举,即使我们能那么做;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友善待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个文明的态度。

但是一旦进入了那座建筑,就没人知道那些下定了决心的女士们会如何处置我们了。即使只是风平浪静的拘留,也不合我们的心意;若我们把这叫做“囚禁”,事情看起来就更糟了。

所以我们停下来,尽量让她们明白我们更喜欢开阔的场所。她们中的一人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我们飞机的草图,打着手势问我们是不是她们先前看到的空中访客。

我们承认了这点。

她们再次指了指草图,又指了指那偏远的野外,这两个其实在不同的方向——但我们假装不知道飞机在哪,事实上我们也确实不太肯定,就胡乱指了个位置。

她们又一次示意我们往前走,而她们自己则拥堵在门口,只留下一条笔直的小道。我们的周围和身后满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们——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往前走——或反抗。

我们商量了一下。“我这辈子从没和女人打斗过。”特里说,显得烦躁不安,“但我不想进去。我不要被——赶进去——好像我们在牛棚里似的。”“我们当然不能跟她们打架。”杰夫忙说,“虽然她们的衣服没有女性特征,但她们都是女人,还是好女人,满脸善良、强壮又明事理。我看我们不得不进去了。”“如果我们进去了,可能再也不能出来了。”我告诉她们,“确实,她们强壮又明事理,但我对善良可不敢肯定。瞧瞧那些张脸!”

我们聚头商量的时候,她们自在地站在那儿等待,但一刻都没放松对我们的密切关注。

她们的态度不是军人那种严格的纪律,没有一点强迫。特里“警戒会”的说法恰到好处。她们就像是坚毅的市民们,面对一些共同的需求或危机而匆忙聚集,完全是被同一个感觉召唤,为同一个目的而行动。

此前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具有这般品质的女人。骂街泼妇和市井妇人也许能表现出类似的有力感觉,但她们粗俗笨重。这些女人则身手敏捷——轻盈又有力。大学教授、教师、作家——很多女性也表现出同样的智慧,但通常绷着脸、表情紧张,而这些女人则明显才智出众、沉着冷静。

我们当时观察得相当仔细,因为我们都觉得这是个至关重要的时刻。

头领下了几句命令,示意我们继续走,周围的人群也更近了一步。“我们得速作决断。”特里说。“我赞成进去。”杰夫急忙说。但我们是二比一反对他,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地站在我们一边了。我们再次努力说服她们放了我们,态度急切,却也不是哀求她们。但一切都是徒劳。“伙计们,现在准备好冲出去!”特里说,“如果我们不能冲破包围,那我就往空中开枪。”

接着我们感觉自己就像妇女参政运动中的人,拼命要穿过伦敦警察的三重警戒、进入国会大厦。

那些女人的围堵固若金汤,实在令人惊讶。特里马上发现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就那么一会儿,他使自己稍稍挤出点空,拔出他的左轮手枪,朝天开火。她们抓住手枪时,他又开了一枪——我们听到了一声尖叫——。

瞬间,我们每个人都被五个女人抓住,分别抓着我们的手脚和头;我们就像小孩一样被抬了起来——四肢伸展开来,就像无助的小孩,被抬着往前走。我们极力扭动,但基本白费劲。

我们被抬了进去。我们像男人一样挣扎,但尽管费尽力气,结果还是像女人一样被稳稳当当地抬了进去。

就这样被扛着抬着,我们来到了一间灰蒙蒙、空荡荡的高大内厅,被带到一位神色庄严的银发妇人面前,她似乎身居仲裁者之位。

她们彼此间说了一小会儿话,接着,忽然落下一只稳健的手,拿着一块湿布蒙到了我们的嘴巴和鼻子上——一阵令人眩晕的甜味——那是麻醉剂。第三章奇特的囚禁

从深如死亡的沉睡中,我悠悠醒来,像一个健康的小孩那样神清气爽。

这种感觉如同在一片温暖的深海中向上飞升、飞升、飞升,越来越靠近灿烂的光芒和翻腾的空气。又如同在脑震荡后恢复意识。我曾经在造访一个偏远多山的陌生国家时从马上摔下来。掀起梦境的面纱,我至今仍清楚记得苏醒时的心理历程。当我开始隐约听到呼唤我的声音,看到巨大的山脉上那闪闪发光的雪峰,我以为这次事情也一样会过去,以为我应该很快会发现已身处家中。

这次苏醒的感觉就是这样:天旋地转的幻象,家、汽船、小艇、飞机、森林的记忆片段,一切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最终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沉没了,我的双眼开始睁开,头脑开始清晰,记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身体非常舒服。我躺在一张完美无缺的床上:又长又宽又光滑,非常柔软平坦又稳固,铺着最精美的床单,轻软的毛毯被,和一条赏心悦目的床罩。床单垂下大约十五英寸,我的双脚可以自由地伸展到床脚,还能被温暖地盖着。

我觉得自己像一片白羽毛一样轻盈洁净。我谨慎地弄清楚手脚在哪、细细体会生命从苏醒的心脏向四肢末端扩散的感觉,这颇费了我一点时间。

这是一个高挑宽敞的房间,有着许多高大的窗户,从关闭的百合窗透进来带着娇嫩绿意的空气;无论从比例、色彩,还是简约性方面来讲,这都是一个漂亮的房间;外面的花园鲜花盛开,阵阵飘香。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满心欢喜,意识清楚,却不能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我听到特里的声音。

他叫了声“天哪!”

我把头转过去。房间里有三张床,还很宽敞。

特里正坐起来,四下环顾,一如既往地警觉。他的话虽然不大声,却也把杰夫弄醒了。我们都坐了起来。

特里把腿挪下床,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衣,是一种无缝合的衣服,毫无疑问非常舒适——然后我们发现各自都穿着这样的衣服。每张床边都有鞋子,也很舒服,样子也好看,但跟我们自己的完全不同。

我们寻找自己的衣服——没找到,而且我们口袋里的各种东西也不见了。

一扇门半掩着,推门进去是一间很漂亮的浴室,毛巾、肥皂、镜子,诸如此类的便利用品,一应俱全。那里确实找到了我们的牙刷、梳子和笔记本,谢天谢地,还有手表——但没有衣服。

然后我们在这个大房间里又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个通风良好的大衣橱,里面挂着很多衣服,但都不是我们的。“紧急会议时间!”特里命令道,“回到床上来——这床总还是不错的。现在,这位信奉科学的朋友,让我们来冷静地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他原想叫我说,但杰夫似乎颇有感慨。“她们一点都没伤害我们!”他说,“她们大可以杀死我们——或者——或者做什么事都可以——我这辈子从没感觉这么好。”“这就证明她们都是女人。”我说,“而且高度文明。刚才混战的时候你打到了一个人——我听到她大叫了一声——然后我们拼命地又踢又踹。”

特里正冲我们咧嘴笑。“这么说你意识到这些女士们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了?”他开心地问道。“她们拿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我们所有的衣服——一点儿没留。我们被剥光了衣服、洗了澡、放到了床上,就像那些满岁的婴儿一样——这都是这些高度文明的女人们干的。”

杰夫脸红了。他的想象力很诗意。特里也很有想象力,只不过是另一种。我的也不一样。我总是自诩拥有科学的想象力,而且,顺带说一句,认为这是最高尚的一类。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在一定程度上自负一下,只要这自负是以事实为基础,且不声张的。“伙计们,踢踢打打是没用的。”我说,“她们抓住我们了,但显然她们完全不会伤害我们。现在留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想个逃出去的办法,就像其他落难的英雄一样。同时我们不得不穿上这些衣服——别无他选。”

衣服简单到了极点,而且穿起来绝对舒服,虽然我们都觉得像剧院里跑龙套的。有一件是连体的棉内衣,轻薄柔软,从肩膀穿到过膝,就像有些人穿的连体睡衣一样。还有一种半长筒袜子,能拉到膝盖下面,袜口松紧带,遮住了前面说的连体衣的边。

还有厚一点的连衫裤,在衣橱里有很多,适合不同体重的人,布料更结实点——显然在紧要关头应应急是没问题的。另外还有及膝的短袍和一些长袍。不用说,我们拿了短袍。

我们洗浴一番,高高兴兴地穿上衣服。“很不错嘛。”特里在一面长镜子前细细审视自己。他的头发比上次理完发要长了些,她们给的帽子很像童话里王子戴的那种,只是没有羽毛。

衣服和我们见到的女人们穿的很相似,但当我们第一次飞过时,从望远镜里看到过她们当中在田里干活的那些人只穿了我说的前两种服装。

我整整自己的肩膀,伸展了一下胳膊,评论道:“她们想出来的衣服相当科学合理,这点我得肯定。”我们都同意。“好了,”特里宣布,“现在我们已经舒舒服服睡过一个长觉了——我们也好好洗过澡了——还穿好了衣服,神清气爽,虽然感觉不男不女的。你们觉得这些高度文明的女士们会给我们准备早餐吗?”“当然会。”杰夫自信满满地说,“如果她们想要杀我们,她们早就动手了。我相信她们会把我们当客人一样招待。”“我想她们会像欢迎救世主那样欢迎我们。”特里说。“或是被她们当作稀奇货那样研究。”我告诉他们,“但不管怎样,我们需要食物。所以现在一起出去吧!”

这并不容易。

浴室只是通往我们的房间,而且只有一个出口,门又大又沉,被闩住了。

我们侧耳细听。“有人在外面,”杰夫提议说,“我们敲门吧。”

于是我们敲门了,门应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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