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平跟鞋的外企白领：另一种职场生存智慧(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依壹

出版社：中国经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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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平跟鞋的外企白领：另一种职场生存智慧试读：

自序

对于职场，很多如我这般年龄的80后都有自己的梦想，憧憬着毕业后穿着光鲜的职业装在职场咤吪风云，憧憬着赚钱买大房子，开好车，可是离开父母来到一个城市艰辛地开始后，才明白理想与现实相差太远，套用一句现在很流行的话说，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们这一代，从小就被父母寄予很大的期望，从中学起就开始读励志书，出来工作后盼着当白领，期望升职加薪，于是也会捧着职场书籍取经，但别人的成功只能参考，不能仿效，毕竟小说里的光鲜不是在每个白领身上都能看得见的，大部分白领在甲级写字楼办公，却领着三四千的薪水，不是不进取，有时候，是真的缺少机会。佼佼者毕竟是凤毛麟角，在我们周围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人，每天重复着朝九晚五和柴米油盐。

所谓的职场杀戮并不是每个白领都会遭遇，所谓的职场政治也不是每个title的人都会被涉及，但是如何在职场上自如地闯荡，如何在人群中自在的生存，却是我们每个人的必修课。

很多人说我很幸运。第一，非名校科班出身，工作起点却也不低；第二，转行虽晚，升职却并不晚；第三，能遇到好的上司。这三点我都不否认，但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也是一路艰辛，从做事到做人，从懵懂到成熟，从防守到反攻，每一步都是心与智的成长。身在职场，各有各的精彩，虽然没有很多小说里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但却是最真实的较量。

2010年1月，我在天涯网上连载《一个女白领在深圳外企八年间》，受到众多网友的喜爱和关注，随后该贴在新浪、搜狐、网易等各大网站转载，本书即据此改编而成。

我想说，我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并没有让人羡慕的高薪和高位，但以往的经历却让我受用一生，让我懂得在这茫茫世间什么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我也想说，我没有异于常人的智慧，但是我却依然坚持并努力着，依然真心地付出着，依然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坚定地前行。

我还想说，我感谢每一位曾经跟过的上司，因为是他们给了我成长的点拨，无论出于真心还是无意；也是他们教会我如何做人与做事，以及管理的艺术和生存的智慧；同样，也是在与他们的相处中，我学会宽容，懂得豁达。

我还要感谢本书的编辑，是这位认真细心的女子劝解我将贴子整理成书，也是她不厌其烦地对书稿中情节的安排及人物的刻画提出很多很好的建议，才使得本书能够顺利出版。没有她，就没有这本书。

我们在读一本书或看一部小说的时候，不仅仅希望它帮我们打发时间，更希望能从中获得一些信息或者启示。希望当您捧起这本书品读的时候，不会感到遗憾。“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人。”谨与读者共勉。依壹2010年6月于深圳

第一章　幸运宠儿，见证兴衰

01　坦诚相待，把握机会

2002年初春的一个下午。

深圳高新科技园。在一家世界500强企业TMS公司的小会议室，我跟二十多个女孩竞争同一个职位——人力资源部专员。其他女孩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和时尚的高跟鞋，举手投足间洋溢着无需掩饰的优越感，而我的职业装和平跟鞋，在别人的眼里，也许显得过时又老土，但我觉得这是面试时的最佳着装。我有我的理由：第一，正装是对应聘单位及面试官的尊重；第二，穿平跟鞋适合长时间走路。

虽说竞争很激烈，但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从谈论中我知道，她们几乎都是名校的本科毕业生，而且其中有几个女孩长得真的很漂亮。

对一个女性求职者来说，漂亮的脸蛋和名校的科班出身，就是最好的敲门砖。而这两样，我都没有。

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不时到小会议室来，来一次就会叫走一个女孩。最后，小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一一。”她喊。

我站了起来，应声随她一起出去。

在我所有面试过的公司中，这是唯一一个直呼其名的HR Staff，也许，500强的HR就是这么拽！

我被带到一个杂乱的大办公室。办公室里摆着十几张办公桌，HR小姐走到最后一张桌前，把我的表递给一个约摸三十六七岁的男子后离开了。“您好！我是朱一一，来面试HR专员。”我说。“你好，请坐吧。”

面前的男子戴着眼镜，头发微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坦白说，那时候，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我甚至不记得是否在人才市场投简历时见过他。在我的潜意识里，一个地位显赫的世界500强企业的高层，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一一，可以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吗？”他望着我说。

这种直呼名字的做法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尊重，相反，他温和的语气，让我多了几分亲切感。“我叫朱一一，我的基本情况从简历上都能看到，我想简单说一下简历里没有的内容，可以吗？”

他点头示意我继续。“在这之前，我有两次工作经历，第一次是在一家小报社做采编，虽然只干了两个月，但这份工作提高了我的写作水平；第二次是在培训机构做培训咨询员，主要负责人民大学知名教授、台湾行销届泰斗的培训课程，这份工作让我学会了如何跟人进行有效的沟通，而且在这过程中，我还去参加了人力资源、行销技巧课程的培训，在理论知识方面有了进一步的提升。”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我继续说道：“坦白说，我并没有太多可取之处，但是就目前我对HR的理解，这个职位对求职者的要求应该是沟通能力比较强，具有相当的文字处理能力并且能熟练撰写各类通告、方案等，毕竟HR是与人沟通的部门，而且要负责制定公司的各类规章制度，而我之前的工作经历恰恰在这些方面都有所体现，我本人也很希望能为贵公司的发展做出自己的努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吗？”“你没做过HR吧？”他的目光从简历上收回。“没有，可是基本理论我是懂的。”我小心翼翼地答道。“你会开车吗？像学开车一样，只会理论知识，你觉得能开车吗？”他反问我。“不能，因为性命攸关。”我说，“但工作跟开车不一样，按我的理解，选下属是一种赌博，不假以时日，您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赢。”“你会电脑吗？”“会，但用得不好，一般的Dos命令、Word、Excel是没什么问题，但因为接触电脑比较少，打字速度比较慢，一分钟也就十来个字，制表没什么大问题，同样也是速度不快。”

我很想说得漂亮一点，至少掩盖技能不具竞争性的现状，然而，在选择阐述事实或是夸张地表现个人能力的关键时刻，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因为心虚，也因为怕不懂装懂被人拆穿后的尴尬。

一个人的品格，贵在诚实。“你试一下打字吧，把这行字打出来。”他指着我简历上的一行字说完便起身，把电脑前的座位让给我。

我深呼了一口气，心里庆幸自己没有瞎编。一分多钟后，这二十个字终于全部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他看了看，接着问：“你的英语怎么样？”“以前学得还可以，但后来一直没用就慢慢荒废了。现在，是彻底还给老师了。”我有些无奈地说。

他突然笑了，又问：“除了会说广东话，还有什么其他技能吗？”“如果诚实和虚心好学算技能的话，就是这两种。”我微笑地说。

他打量着我，不说话。

……

很长时间的沉默。

面试的时候，沉默是很可怕的。面试官不表达自己的想法远比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揪人心弦：决定用你时，自然字字铿锵，没有半点含糊；心意未决时往往是推托之辞，像“你先回去等消息，到时我们会通知的”之类，往往到最后都是没了音讯；而现在这种沉默，我却猜不出对方的态度倾向哪边，是直接拒绝，还是尚有余地？“我可以再说两句吗？”无心多想，我只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点头。“领导，坦白说，我真的很想进贵公司，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您给我的印象，让我觉得这家公司是非常有内涵的企业，又或者您让我觉得管理层都是非常有素质的人。”我想了想，又说：“兴许您现在觉得我资格不够，可是我的资质还是可以的，而且我还年轻，学东西比较快，请您给我三个月试用期，我相信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如果真的不行，我再走也不迟啊！哪怕给我低一点的薪水，我也愿意。”

直到今天，我仍清晰地记得，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几乎是在恳求，语气里的卑微，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这一切为的就是一份在大企业里稳定的工作。没钱的人最害怕失业，之前的两份工作都是为了生计，而现在，是因为有了目标。“真的不行？那我不是等于浪费了三个月？”对方终于打破沉默，“但我愿意赌一次！你会说广东话，非常有利于跟本地的政府部门打交道，当然了，你的技能也基本能符合这个岗位的要求。你三月一号来上班吧。”

我突然怔住了。明明我没达到这个岗位的要求，但对方并没有让我觉得他是在施舍一份工作给我，这样的一句话，让我的自尊好受多了。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明明没什么胜算，对方却把进世界500强企业的门票给了我，甚至连烦琐的各项技能测试和复试都省略了。

那男子继续说道：“对于工资，我只能给你这个职位的起薪。有一点，希望你能明白，我聘请你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有多么动听，而是我有我用人的标准和理由。你报到时来找我吧，在高新区上班只是个过渡，以后会搬到关外的分公司，你的职位是为了这个新的分公司设立的，当然也包括我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了。”“我叫Frank。”他伸出一只手说，“欢迎你的加入！”

我忙伸出手来回应。“一一，还有一点，请你一定记住，我请你来是干活的，不是学习，即使你不要工资，我也不觉得我占了便宜，因为你占了一个headcount，还有电脑资源，现在的康柏电脑，一万多一部，这些都是你看不到的成本。”他笑了笑，送我到电梯口。

我点头，离开了HR。

远离了厂区，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了！多日来找工作的苦恼与不安终于消散而去。我把包抛向空中，肆无忌惮地跳着，笑着，在旁人眼里，也许此时的我就是个疯子，我才不管！傻人有傻福，我终于如愿以偿了，终于要踏进这家享有盛誉的深圳绿色通道企业——TMS，迈开真正的职业生涯的第一步！

我给好友几几打了电话：“美女，面试通过了，哈哈，我太高兴了！”“不是吧？是你说的TMS，那个世界500强吗？”几几的语气里满是欣喜。美丽又聪明的几几大我一岁，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我们就黏黏糊糊的，关系一向甚好，毕业后她一直在一家小公司做船务，月薪将近3000元。“是啊。HR的专员，负责政府关系。”“你什么都不会，人家都录用你了？”几几这家伙还是忍不住要打击我。“是真的！我三月一号正式上班。没想到年后第一次面试就初战告捷。”我笑着说，“晚上回来吃饭吧，我现在去买菜，今晚要加菜，我得好好犒赏一下自己！”“好。”几几说，“人家没说为什么要录用你呀？”“没有。可能我诚实吧。你回来再说。电话费贵。”我匆匆挂了电话，这女人就是啰嗦，都被录用了还问那么多。

之后的几天，我没有再去其他公司面试，因为TMS就是最顶级的公司。那时，我以为自己被录用就是因为诚实，直到后来上了班，才从同事的口中得知，并非如此。

02　等级分明，前程渺茫

报到那天，我打扮得很随意，没有像面试时一样穿正装，更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穿高跟鞋。高跟鞋漂亮时尚而且给人的感觉很干练，但永远不及平跟鞋的脚踏实地来得舒服。面试那天，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公司职员的穿着，TMS不像市中心区的office一样强调妆容与着装，相反好多高层都穿着牛仔裤。

给我办手续的正是带我面试的HR Staff。“你来了。”她说，“我叫阿湘，跟我来吧。”

我尾随着她来到会议室，坐到她对面。从她手中的工资表中，我看到我的级别是0403。“你带了毕业证原件、照片和体检报告没有？这些都是必要的。”“有的，我有带。”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证件和照片递给她。“听说你没有经验，而且电脑也不熟练，但Frank还是选了你。”阿湘复印完身份证和毕业证后递回给我，“你运气真好，能遇上Frank。”“也许吧。好多人都觉得我很幸运，毕竟我的条件很一般，又没什么相关的工作经验。”我有点自嘲。“那是！在你面试前，本来Frank已经从前面的本科生中确定了人选，但你出现了，他就改变主意了。”“为什么？难道我长得像谁吗？”我有点不解。“不是！”她摇了摇食指，“是因为他喜欢你的字。他说你的字很遒劲，很潇洒，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写出来的。”

我很惊讶，自己真的不是一般的幸运。世间最难遇到的往往不是异性的爱慕，而是他对你某项特长的欣赏。“其实……你不介意我坦白点儿说吧？”

我摇头：“不介意。”“你的字，也就一般。”阿湘说这话时，抬眼望着我，我无语，回以淡然一笑。从这句话，我就能断定她的职位一定不高。但凡在大公司混到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有一定的阅历，或多或少会知道说话的分寸，他们不会在第一次与人见面时就树敌。敌人，往往是通过自己的口在不经意间生成的。

职场上有四种人：第一种是有能力也很拽，第二种是有能力却很低调，第三种是没有能力却很拽，第四种是没有能力也不拽。阿湘是哪种，我不想妄下结论，我只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便可。

阿湘把我带到Frank面前：“Frank，你的文员来了。”“哦，一一，你来了？”依然是那种温和的语气。“是的，经理。”我说。“不要叫我经理，HR的经理是苏经理。你叫我主管吧。”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我叫他主管，而不是经理，但我没有问。“一一，现在没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固定的位置，因为现在分厂HR的所有同事都是暂借总公司办公室办公，我们要迟些才会搬厂，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我拿着包又回到了会议室，看到厂证上清晰地写着0403。趁上洗手间的工夫，我给几几打了个电话。“我的厂证上是0403，也不知道代表什么级别？”我跟几几说。“你不会问问同事啊！”几几不以为然。“不行啊。那个HR的女孩阿湘非常不好说话，好像对我有敌意。”“为什么？你刚到新公司就树敌？”“不是我树敌，是感觉人家不怎么喜欢我。”我说，“你想嘛，我又没经验又没长相的，被人看不起也很正常。一个年轻貌美资历深厚的女子获得这个职位，旁人很可能会羡慕，但像我这样的，实在是差远了，人家肯定会妒忌，没准儿以后还得排挤我呢。”“你现在在哪里讲电话？”“厕所。”我望了一下，“没人，你放心好了。这种话我知道在人前不能说的。”

我不敢向阿湘打听0403的意思，一方面因为获得工作的喜悦已经远远遮盖了我心里本来期望的薪资水平，另一方面，我怕一个新人太计较薪水会给用人单位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分明感觉到了阿湘的不友善。

在会议室看完公司的规章制度后，Frank带来两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孩，他指着其中偏瘦的那位说：“一一，这是Jessica，负责社会保险，那个是小戴，负责薪资，你们三个是属于我这个Team的。”“一一，欢迎你的到来。”Jessica露出暖暖的微笑。“等一下Jessica会带你去见负责宿舍管理的主管，先办个登记，下班后有厂车回宿舍，中午吃饭公司有饭堂，你可以自己去买饭票。”Frank交代着。“好的。”“下午，Jessica会带你认识一下HR已经到位的同事。”Frank说，“现在分公司刚设立，暂时没什么事要你们做，这个月，你们就先帮着招聘组招聘员工吧。”

从Frank那里出来后，Jessica带我到厂区走了一圈。“一一，你今晚住宿舍吗？”“不住，我行李还没搬过来呢。”我说，“你来公司很久了吗？”“没有，才来一个月。”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实在，说话很客气也很真诚，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公司好像很大哦，有多少人？级别是怎么定的？”

一位年轻的女孩跟一个外国女人迎面走来，Jessica远远地点头微笑。“谁啊？”她们走后，我问。“外国女人是法国人，亚洲区的HR总监，英国总部派过来的。”Jessica拉我继续走，“年轻的中国女人是华侨城分厂的HR经理，也是总部派来的。”“不是吧？那么年轻就当经理？还不到30吧？”我很惊讶。“28，单身。”“她明明是中国人。”“她可不是一般的中国人。人家在英国留学找到这份工作，英国总部直接派回来的，跟本土经理性质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回头望着那女孩的背影问。“国外委派过来的高层是计年薪的，起薪都是七位数。”“七位数？不会吧？”简直难以置信。“这个数在总公司很正常，但我们是分公司的。整个分公司，包括高管、技术人员等大概有6000名员工，总经理及部门经理全是外籍，前者是不计级别的，后者是1201级，薪水都不在大陆发放。现在分公司到职的只有各部门经理及HR部分职位的人员。人力资源部苏经理是HK人，下面是助理经理Frank和三个Officer，前者的级别是1101，后者的是1001。Frank负责薪酬体系及绩效考核，其他三个Officer分别负责招聘培训、后勤和安防。后勤Officer叫Don，下面有一个员工关系管理员叫陈青，0801级，两个司机0603级，空缺。招聘Officer叫李然，阿湘就是她的文员，0403级。安防Officer空缺。我们三个都是report给Frank的，小戴负责薪资，0601级；我负责保险，0403级；你负责政府关系，也是0403。当然还有一些级别HR这个部门是不存在的，比如1001高级工程师，0901主管，0701助理工程师，0501拉长，0401副拉长，0301QC，0201特殊工位工人，0101普通工人。”“其实人力资源专员就等于文员，是吧？”“是的，我们都一样，0403。07级以上是管理层，以月薪方式计薪，Staff是统称；07级以下实行日薪制，叫Clerk；拉上的员工应该叫Employee。”“其他世界500强公司都这样划分等级吗？”我有点失落，“还以为到大企业当个小兵也不错呢。”“别的公司我不知道。”Jessica根本没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只顾埋头吃饭。“大型外企应该比小企业要好吧？大公司才会设置公平的竞争体系和职别系统，才会有系统的培训项目，也不会剥削员工的劳动力。”我企图维护自己的虚荣心。“500强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她补充道，“但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制度是绝对按劳动法执行的，加班也有OT费。”

我低着头没说话。如Jessica所说，即使在TMS，一个小小的文员也没什么好炫耀的。0403，像根针刺中了我的心，我的虚荣心像膨胀的氢气球被这突然的一刺，“呯”地爆破了，最后，消散在空气中。“没想到这里的拉长比HR的Clerk还要高级。”我失望地说。“那是。拉长虽小，可好歹也是个管理员。”Jessica答道。“唉——”我叹了口气，“憧憬了那么久，所谓的TMS的人力资源专员，原来是这个部门最低级的文员，竟然比拉线的拉长还低一级。”“不要妄自菲薄。我们比起小工厂的文员，已经算是幸运了。”Jessica安慰我说，“我们分厂的这批文员，文化水平都比较高，多数是大专毕业的，总公司的文员是前两年进来的，大多数是中专毕业，从总公司调过来的阿湘就是中专毕业，不过，她的薪水比我们高。”“我们最需要的不是级别，是经验。”Jessica补充道。“在我们公司，一个有拉线工位或品管技术的初中生都比普通高校毕业又没有特殊技能及经验的大专生值钱。”身后传来阿湘的声音。

我们回头，看到小戴也在后面。Jessica和我特地驻足了一会儿，让阿湘和小戴先走。“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如果不是Frank大发慈悲，她哪能进来。”阿湘在前面小声嘀咕，但这声音却恰恰能让跟在一米后的我们听到。“说是字写比较不错吧？”小戴说。“写得再好，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个文员！要知道，在我们公司，拉长的级别都比文员高。”

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幼稚，千方百计地挤进大公司，做梦都想在HR谋得一职半位，到头来只是搞清了一个道理，出卖知识跟出卖技术得来的报酬并不是均等的。

0403，这组简单通俗代表着级别的数字，让我清晰却心痛地明白自己现在站的位置与理想的距离是多么遥远。技术跟经验，竟然是提高自己身价的唯一筹码，在来深圳的第十个月里，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在TMS，我第一次感到了前途的渺茫。

03　叱咤风云，表面风光

第二天清晨，我见到了负责招聘的Officer李然，她站在一堆工人中检查证件。阳光下，她的皮肤显得黝黑发亮。

Jessica边走边跟我说：“一会儿，你要叫她李主管。”“李主管，我们来了！”Jessica说。“来了，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先跟劳动站的人说两句话。”李然走到三米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前说：“你看看这些身份证，不是跟你强调过，输送的员工一定要保证质量！”“质量！质量！什么叫质量，你明不明白？”没等对方答话，李然继续说，“未成年的你看看有多少个！”

那男的唯诺地说：“这批我们会全部退回去，下次一定注意。”“还有下次？我们急缺工人，你还送这些未成年的女工过来，被劳动局查到，我们公司就吃不了兜着走啦！”李然气急败坏地说，“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司，是TMS，知道吗？”“知道，这是我们的错。”那男的满脸歉意地应着。

正巧一个老外过来找李然，说了几句话后，老外离开了。“那个谁，你过来。”李然对着劳动站的人招手。“你看，体检不合格的你也输送过来！”

如果不是她盛气凌人的训话以及与老外交流时从容的英语应答，你很难一下子从人群中发现这个人中之凤，然而用年轻有为来形容她，却也不为过。

28岁，江西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白话，说话做事很自信，颇有大将之风。她叫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用完全命令的口气，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1001 title的气势和她自身强烈的优越感。

怪不得阿湘也那么盛气凌人。什么样的Supervisor就能教出什么样的下属。不难看出，这两者都是孔雀型的人，主管是偏向老虎型的孔雀，下属是只标准的孔雀。孔雀型这类人，我研究的最多。

在培训机构时，我学习了PDP（Professional Dynamitic Program）人物性格分析系统。它是行为风格测试的一项工具，主要是通过简明直接的程序来测试自我认知的动态，由结果的趋向性来判断人的性格是五种类型（老虎型、孔雀型、无尾熊型、猫头鹰型、变色龙型）中的哪一种。据当时培训的台湾名师讲，这个系统在有效沟通、招聘选才、组织人力资源诊断分析方面是有直接效应的。当然，我那时还没有足够的title将所学的理论运用到实际工作中，但通过观察别人的行为来判断其性格，也是个不错的学习过程。

简单地说，老虎型是支配型，凡事喜欢掌控全局发号施令；孔雀型即表达型，好交朋友，口才流畅，重视形象；猫头鹰型是精确型，传统而保守，分析力强，精确度高；无尾熊型则是耐心型，性情温和，行事稳健，强调平实；变色龙型即整合型，中庸而不极端，凡事不执着。

HR的同事大多数是孔雀型、无尾熊型和猫头鹰型。

拿Frank和李然来说，性格就是偏向孔雀型的。这类人多数能很好地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擅长沟通、激励并能带动气氛，是宣扬理念的高手。他们喜欢透过人的关系发挥影响力，所以这类型的领导者都有很杰出的表现。我了解Frank不多，但李小姐的确擅长表达，并用语言来影响我们的行动。

后勤Officer和Jessica应该是猫头鹰型的人，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稳重，有责任感，重视承诺与纪律，重视是非对错，重视达到目标的每一个过程之精确性，在专业上追求精益求精，有完美主义的倾向，让人非常信赖。第一次见到Jessica，她身上就透着亲和力和稳重感，其实是性格使然。

薪资文员小戴应属无尾熊型，平易近人，强调和谐合作、避免冲突，不具批判性。在行为上，经常表现出不慌不忙、冷静自持的态度，即使面对困境，她们也能泰然自若，从容应付。但从我了解的知识看来，猫头鹰型比无尾熊型的人更适合从事与薪资有关的工作。

在这个HR，我没有见到明显老虎型的人，Frank有点像，但他并非这种人。他的确充满自信、有决断力，但看不出他有多强的竞争意识和企图心。一般而言，老虎型的人在领导风格及决策上，强调权威与果断，一切均以目标和实质性的成果为导向，擅长危机处理，此种性格最适合开创性与改革性的工作。Frank似乎没有这么强烈的老虎型趋向。

典型的变色龙型在HR似乎也没有。这类人有着高度的应变能力，性格善变，处事极具弹性，能为了适应环境的要求而调整其决定甚至信念，可以说它是上述四种性格的综合体，没有突出的个性，擅长整合内外信息，兼容并蓄，不会与人为敌，以中庸之道处世。这类人，最适合职场生存。

事实上，哪种类型都没有绝对，人的性格会随着阅历、学识的增长和岁月的流逝而不断变化，像我，多年前是只标准的孔雀，现在只能说是做事的时候像孔雀和猫头鹰，做人，却在迈向无尾熊。

吃饭的时候，李然跟我们坐在一起。她说：“总公司最不好的地方就是office员工跟拉上员工的食堂没分开，本来就是不同级别的人嘛，看吧，都窝在一个大饭堂吃饭，多丢身份，以后到了分厂，要跟Don建议把这两者分开。”“是啊，一定要分开，拉上的员工太杂太多了。”阿湘接话。

见Jessica、小戴和我都没说话，李然又说：“一一，听Frank说，你写的字很不错。”“没有的事，是我们主管太抬爱。”我答道。“在我们面前不用太谦虚。”李小姐说。“李主管，您那么优秀，您先生应该也很优秀吧？”我问，“给我们传授点经验吧？”“他啊，在另一家500强的销售部任经理。”李然笑着说，“我1999年毕业来到深圳，在一小公司当了三年的老总秘书，老总帮我调了户口，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老公，就在南山买房子，结了婚。年底的时候，正巧这家公司招Officer，我就投了简历。苏经理最后选择了我。虽然我没做过HR，但听说其他竞争者的英语口语都不怎么流利。”

我对李小姐说：“您真是才貌双全，那么年轻，房子、车子、户口、高职应有尽有。”说不清是奉承还是羡慕，我只想在HR生存下去。

阿湘说：“机会真的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两年前，我中专毕业后也从劳动站输送过来当流水线工人，当时南头的招聘主管看我长得不错，把我留下当HR Clerk，在南头总公司做满了两年。现在分公司一成立，苏经理就把我调过来了。”

我不知道阿湘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来插话，很显然，很不合时宜，上司跟下属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吃完饭，我跟Jessica在厂区的绿化区散步。“李然肯定不怎么喜欢阿湘。”我说。“你也看出来了，”Jessica笑道，“阿湘这风头出的，太不是时候了。”“她的历史对比李小姐的，就像喇叭花跟月季。就算你更像月季，又何必在上司面前炫耀？”“所以这种人红不起来。”“看来，没有哪个上司会喜欢骄傲自满处处出风头的人，为人下属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懂得自谦。”我若有所悟地说。“李然运气比较好，遇上苏经理，如果遇上Frank，她也进不来。”“容貌跟运气对女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少了哪一样都成不了故事。”我说，“哪天我爬上去了，我也可以把跟Frank的面试编成一朵花，让别人观赏评论。”

但今天，我们不得不承认李然的故事就是传奇。

事实上，在之后的几年里，我发现了一个定律：刚爬上来的年轻女性都会有像李然一样的举动，她们愿意对低自己一个level的人说她们的故事。我也不例外，爬上来时，喜欢把自己的过往当成勉励的话对下属说，说的目的可能是树立威信，抑或是勉励下属，但现在回头看看，那是多么幼稚的举动啊。一个人厉害与否，能力如何，要由旁观者，由上司和下属去评判，而不是自己吹嘘。

第三天，Jessica带我去认识了后勤Officer和员工关系管理员陈青。“我们团队的素质还是不错的，08级以上的Staff除了李然之外，不是硕士毕业就是名校的科班出身。”我对Jessica说。“是啊，Frank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理科生，他的英语是跟外国人长期一起工作练出来的。”“是吗？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除了面试的时候。”我说，“但很庆幸，我的上司是Frank而不是李然。”“Frank为人处事是非常不错的，是个好上司。”

突然想起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位上司，颐指气使的30岁男人，我有些怅然地说道：“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要讲究机遇的。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最重要的是看你起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什么样的人，那个人是否给了你正确的导航。”

Jessica没说话，我接着说道：“如果你遇上一个有能力有品格的好上司，让你在发挥专长的同时又能弥补不足，是你的幸运，如果遇到的是一个才华平平却气势满满的上司，以后你的风格也会相差无几。成败在于选择。”“阿湘跟李然很像。”“所以我说，选一个好的企业，不如选择一个能力强的好上司。”

晚上，我在高新区的宿舍里，久久不能入睡。夜里12点，上晚班的员工回来了，门关得砰砰作响。

这个时候，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她刚考上外语学院。“姐，你去新公司没有？”“上了两三天班了，现在住宿舍，跟员工住一起。”“为什么要跟员工住？”“公司已经没有文员的宿舍了，只好分到五人的工人间。”我说，“吃住的环境都还不错，只是层次杂了一点。”“不能换宿舍吗？”“不能。事实上，拉线员工也并不是低人一等。我们上司也是这么住，现在是过渡期，只能艰苦一点。”我自我安慰道。“我今天刚报到，爸爸下午回去了。好想你跟爸妈。”“鸟儿长大了总是要单飞的。你要跟同学搞好关系啊，要多跟优秀的人在一起，这样才有机会向优秀迈进，如果你只跟与自己水平相当的人一起，进步是不明显的。”

挂了电话，我还是睡不着。事实上，不用付房租又有稳定的地方住着，已经很不错了。每个人都有豪情壮志，想赚钱，想买房，想买车，可是理想需要扎根在现实的泥土里，谁能在只有1300元月薪的情况下，还敢信誓旦旦地说要在深圳买房子？谁又能在朝不保夕的生活条件下，还敢说要挣足多少钱后荣归故里？生存，只有在这个城市生存得下去，才能谈发展。

一个星期后，李然通知我们到培训室招聘第二批普通工人。

这些从各地劳动站直接输送过来的技校毕业生都很年轻，她们大多十七八岁，一般培训一两个月就可以直接上岗。一下火车，她们就直接来到工厂，满脸倦容，有的甚至是蓬头垢面，唯一让我们感到不陌生的是她们清澈的眼神，带着只有那个年龄才有的纯净。我们HR要做的工作就是核对他们的身份证件及健康证明等，为他们办理入厂手续。“你这身份证是假的吧？”我问一个小姑娘。“是真的。”她小声说。“真的？水印怎么这么模糊？”我笑望着她。

劳动站的人过来了，拿着一听红牛，打开后递给我说：“一一小姐，来，检查了那么久，您肯定很累了，先喝点东西再查吧。”“谢谢。我检查完再喝。”“这身份证是真的，只是来的前两个晚上，小姑娘不小心把它跟衣服一块洗了。您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他满脸堆笑地说。“使用假身份证的员工，我们一律不接收的。这样吧，我让同事阿湘再检查一下。”

我拿了身份证给李然和阿湘看，李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阿湘即刻断定：“假的！退回去！”说话的语气俨然是位权威女高管。

每天，我们都能从一百多号人中涮下十几个不合格者，有些是使用假身份证的，有些是未成年的，有些是病毒携带者。据不合格的人说，他们来深圳之前都要向劳动站交1000元至1500元的介绍费，如果不合格会被推荐到小工厂。这些电视里也很少播出的镜头，突然就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让人感到心疼又有点无奈。望着这些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妹妹们，突然觉得，原来自己还算是比较幸福的。

偶尔有点空闲刚坐下来，李小姐就叫我们，“一一，你把这些技术人员的简历送到生产部经理的办公室去”，“Jessica，去一趟工艺部看看那些简历挑得怎么样了”，我们就这样成了给李小姐跑腿的丫环。所谓HR神圣的招聘，竟然被这些琐碎的工作掩盖得悄无声息。掌握生杀大权的HR，其实也只是一幅很虚的画面，光鲜的主宰权，讲白了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真正的实权，远不如用人部门主管的一句话来得管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们白天忙招聘，晚上整理员工资料，周末无休。一个月下来，我除了对挑剔的女权主义李小姐有了强烈的抵触，也对HR的招聘工作产生了无穷的倦意。

选择一种职业，真的不能只看表面。表面看，女主管说着流练的英语在office叱诧风云，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该有多好，其实只是你未临其位，不知其味而已。所谓的光鲜，永远只存在于下属及羡慕者的眼中。一双鞋好不好看，要看不同人的审美，挤不挤脚却只有自己才知道。我终于栽在自己肤浅的意识里，但踏进了这一行，也只能认真踏实地干了。

那段时间，我学会了谦卑，哪怕对生产线的品检员、拉上的员工，我都一如既往的尊重，从来不曾像阿湘一样凌驾于别人之上。事实上，我也没有资格那样。“一一，我发现你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吃午饭时Jessica说。“挖苦我吗？”“不是。只是奇怪你怎么能跟生产线的员工都那么客气。”“生产线的员工也要被尊重的，她们跟我们，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岗位不同而已。况且，我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说，“你在别人眼中的地位跟你所在的部门根本无关，有关的只是你自己的title和你的薪水。”“终于嫌人工低了吧？”“是自己能力不够。”我无奈地说，“别人尊重你，往往不是因为你有让人尊重的地方，而是因为你的title，你拥有哪个等级的title就会获得哪个等级的尊重。”

招聘工作暂告结束，我去找Frank，恰巧遇到生产部Mgr.找他。他把一叠简历放在Frank面前说：“Frank，你们HR这样怎么行啊？你看看这些工程师的简历，简直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虽然生产部Mgr.没有表现得很恼火，但语气里却透着强烈的不满。“李然，你过来一下。”Frank把李然叫了过来。“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知是善长混水摸鱼，还是HR没有过滤简历，今天来面试的工程师，竟然还是实习生。”

李然走过来，没说话。“我们要招的可是有生产线经验的工程师，这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吗？HR提供这种service可是直接影响了我们部门的组建速度啊。”生产部Mgr.刻意拉长了语气。

李小姐的脸在生产部Mgr.的投诉下由黑转紫，她一直没吱声，只是时不时地看一下Frank。

Frank说：“最近工作比较多，疏忽了质量，真是抱歉啊！我们一定好好检讨，回头再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您看可以吗？”“当然可以，只是上面总催着要人员到位，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些有点质量的简历？”“简历我会亲自为您过滤好，下午下班前给您送过去，您看可以吗？”

生产部Mgr.笑着离开了HR office。

李小姐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她笑着对Frank说：“这HR的工作真是吃力不讨好，尤其是招聘，做好了，是本职，做不好，是能力不够。”

然后，她回过头来对着我们四个文员教训道：“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要向你们主管多学习学习，看他是怎么处理投诉的，处事不惊，掌控全局，可你们实在是太没经验了，还是太嫩啊，这一点，阿湘可比你们强多了。”

这番话，如果是换了现在的我听着，我一定反击得她心服口服，但是那时，我只能选择沉默。

我和Jessica小声说：“一个高你六级的Officer说你做得不好，那就是不好，不能解释，除非你能改变自己的title，否则还不够资格跟她说话。”

Frank终于开口了：“李然，你既然知道是本职，就应该尽量把本职工作做好。对吧？”

我们都望着Frank，很惊讶他会突然插话。“本来嘛，招聘这个事也没必要让我来教你怎么做。一个Officer，光英语好也不行啊，工作中要体现专业能力，生产部要的人，你要认真筛选，起码基本条件得过得去吧！你把选好的简历先给我看一遍。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制造麻烦。”

李小姐点头。“还有，我个人觉得吧，教训下属要把握分寸，尊重别人也是做领导的一门艺术。”Fank补充道。

李小姐唯诺地应着：“是，是的，您教导得对。”

这朵28岁的月季骄傲的气焰终于被Frank压了下去，在之后的两年零八个月里，她再没有这样训过我们，而我们也不再羡慕她，尽管大家仍对她恭恭敬敬的，但她已不像最初那般到处绽放光彩了。

回到宿舍，Jessica对我说：“做领导还是要像Frank，处处展现大将之风！”“我一直觉得Frank挺有亲和力的，没想到批评别人时也这么不留情面。”想到李然被批评，我就很高兴，“真是吐字不多，却字字夺人要害，语气不重，却句句让人自省啊。”“凡事都是相对的，想要维护自己的自尊，就要先学会尊重别人。”“哈哈，我们跟了个好上司。”我笑着说，“Frank是绝对不能惹的，当然，他的下属，最好也不要随便踩。”“为人上司，保护好下属是最起码的要求，连下属都保护不了，日后谁还来给你卖命。”

我点头。

Jessica接着说：“总批评我们不行，不就等于说Frank的眼光有问题吗？还让我们向阿湘学习，那Frank是不是要向她学习？AM（Assistant Mgr.）的颜面何存啊？”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Jessica看懂的东西要比我多得多，我比她多些工作经验，她却比我多了几分深沉。她英语不怎么好，也没有工作经验，甚至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但是，她真的很会做人，至少HR每个人都喜欢她。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仍然未谙职场生存的道理，仍一如既往地认为，真正要在一个公司待下去，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其他。

04　赏识是真，加薪未满

新来的安防Officer何军来报到，竟是北京大学的硕士！但他的薪水却比后勤Of-ficer和李小姐低了一截。

阿湘在忙招聘，Frank让我帮何军办理入职手续。“何主管，您带了毕业证验证证明吗？”我的语气中有种掩饰不住的敬意，“公司规定，硕士以上学历者必须提供人才市场的验证证明。”“没，没，没……有。”他似乎有点紧张，“那个证明我……我去验了，要两周后才……才能拿到。”

从这个Officer的言语不难听出，他有一点轻微的结巴，看来语言表达能力也是外企设定薪水的硬性指标，但从他的简历中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关HR的经验。这时Frank走过来说：“一一，那验证证明可以迟些交。”“嗯。”我点头去复印身份证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身份证上的地址和Frank、Don、陈青的竟在东莞市的同一个小区。

不招工的时候，HR是最轻闲的部门，上网聊天，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笑都不会有人干涉。大型外企就是这点好，你的工作做完了，在工作时间做任何私事都合情合理，只要你不过分招摇。

苏经理平时不会到HR的office来，通常他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高管过去开会的。Frank和李然的口才都是非常不错的，从天文到地理，从人文到科学，什么很能侃，有时，李小姐还附和着Frank讲些黄段子。这个明显孔雀型的女人，胆识真是不同凡响，只是身在高位，却并不优雅。“女士们，先生们，database我已经输完了，刚刚发给你们了。”阿湘突然站起来喊道。

我打开阿湘的邮件，却发生一句话都没有写，只有附件。

Jessica和小戴的工作相对轻松，每月在发工资前到社保局交保险和提交工资表给财务后，似乎就没什么事了。很明显，她们的工作都比我的单一，薪水却比我高，我也并没觉得她们两个的英文水平或工作能力比我强多少。一个能力比别人强很多的人，总是很容易让旁边的人感觉到她的强势，就比如李然。如果是一个能力比我稍强的人去担任Officer，我可能会妒忌，但换了一个能力强出我一大截的人，我就只能羡慕了。坦白地说，我并不看好李然，她的英语跟胆识，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里少有的，而她的张扬与骄傲，却是这个职位不该有的。

在办公楼外的草坪遛跶的时候，恰巧遇到Frank和Don在另一端抽烟。“一一，你来。”Frank叫我。

我走到Frank面前：“主管，有何吩咐？”“你进去把阿湘，小戴，陈青，Jessica叫出来。”

所有人出来后，Frank说：“大家都知道过两个月要搬厂了吧，本来搬厂的事是由行政Don这边负责的，可大家也都知道，搬厂的员工有近5000名，这里会涉及验收宿舍工程、搬家车辆安排、组织员工搬家等一系列的工作，但是这么多的事情只有Don这边四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现在你们要配合一下，具体的安排由Don指示。明白吗？”

我们都点头，老板开口的事情怎么能不做？谁叫Don能说服Frank用他手下的人呢。“是这样的，现在要做的事是宿舍工程验收。下午你们跟陈姐一起到分厂去验收宿舍吧。”Don说。

下午，陈青发给我们一人一叠验收表格和一把卷尺，我们就坐着厂车一起来到了关外的分厂。“陈姐，验收哪些？”阿湘问。“就这一幢，七层，每层24个房间，每间都要验。两人一组吧，分三组，一组负责两层。”陈姐说，“要检查每间宿舍的面积是否达到40平米，水龙头能否正常使用，下水道是否通水，阳台面积不低于6平米，门窗衣柜能否正常开关，床是否牢固。”“那么多项目？一下午哪能搞完啊？”小戴说。“所以要抓紧。”陈青说，“三楼是管理层住的，快点吧。”“陈姐，我跟Jessica一组，负责三四层。”我说，“我们先上去了。”我拉上Jessica就往三楼跑。“死一一，干嘛不选一二楼啊，还跑三四楼。”Jessica埋怨道，“那么多宿舍，肯定走得腿都断了。”“一二楼那么多人，人来人往，你是想让大家看着我们一间一间地仔细检查啊？半夜你都回不去！”我说，“三楼是我们住的，普通员工住的起码6张床，我们是一间房两张床。你想检查6张床啊？”

到了第一间宿舍，我拿出卷尺，把一头递给Jessica说：“拿着。你记录哦，长7.8米，宽5米。”“没到40平呢。”Jessica说。“梁是固定的，这面积肯定变不了，少一点点也能住啊。何况梁是直的，这里多少，上一层下一层都是一样的，还要我们说啊。”我说，“我们抽查吧，三楼抽单号房，四楼抽双号，一层抽8个房间验收。”“陈姐会不会说啊？”“说什么。一间间地查，搞到什么时候？我保证小戴跟阿湘一层都抽不到8个房间。”

果然，在我们只验收完一层的时候，小戴跟阿湘就从楼上跑了下来。“我们三层都验收完了，你们还没完啊？”阿湘问。“没呢！”Jessica说，“腿都要断了。”“湘，要不你下去帮一下陈姐她们俩吧，我们应该很快了。”我说。

40分钟后，我们来到一楼管理处。所有人都在等我们。Jessica把验收表交给陈姐。陈姐看了看没说什么，然后继续往下看：“湘，你们怎么那么多房间的记录都是空的啊？”“陈姐，房间都是一样的，我们一层抽3个房间验收，头尾中各一间，都一样的。”“不行啊，要有数字。”陈青说，“我要向Don汇报的，规格跟合同有偏差的话，我们得跟建筑方要折扣呢，重量一遍吧。我们跟你们上去，一一跟Jessica就在这里等吧。”“这阿湘啊，从来是自以为是，有李小姐撑腰也就罢了；可小戴也真是够不细心的，什么事都不自己动脑子。”她们走后，我对Jessica说。“是啊，也难怪我们主管不喜欢小戴，确实是她自己做的不够好啊……”

第二天，Frank又把我叫了过去。我拿着笔和本站在他面前。“下个月五号开始搬新厂，你去把你该做的做完，该打点的打点好。”“就这样？没其他了？”我问。“嗯。你去吧。”

这是主管第一次叫我做事，但却没说要我做什么和怎么做。这种instruction有些令人茫然和无所适从。来HR一个半月了，看得出，Frank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的下属如果一点事都干不了，那他绝不会留根朽木在身边。

我终于明白Frank为什么在我面试时说那些话了。的确，任何理论知识都比不上经验老道的贤土，你再能说，能编出历史来也没用，公司请你来，是让你做事，而不是来学习的。经验是支撑理论知识的梁柱，是救命的绳索，没有这条绳索，我的试用期似乎很快就会game over。

我呆呆地坐了一天，孤立无援，突然很想向李然请教。这个聪明又不收锋芒的女人，优秀得让每个人都不喜欢她，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太厉害的女人总是让大家敬而远之，尤其在她锋芒太盛的时候。“李主管，我能跟您请教一些事吗？”“什么事？”李然问。“我们主管叫我去打点搬厂的事，但要做什么，怎么做，他都没说，我好茫然。”我无助地皱着眉头，“您说，我该怎么做？”“说你笨，你还不信。HR除了招聘、薪资、保险有专人负责之外，其他的都是该你做的，像证件啊、政府关系啦，都是你的活。你不会做，还不会依葫芦画瓢吗？”

我突然明白了，所谓人力资源专员，其实就是打杂的。“怎么个依葫芦画瓢法？”“你不会做，还不会问啊？总公司负责这方面的主管张小姐总会这些吧？还等人家主动教你？”

我像个分不清方向的小孩，缺乏条理性、逻辑性、分析能力，有人指引我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没有能力分辨正确与否，更没有能力去找出一条路来。

到了张小姐办公室，我说：“张主管，我是一一，是分厂的文员，我们主管叫我打点搬厂的事，可是我毫无头绪，您看能给我点专业的意见吗？”“不好意思啊，一一，我这两天要去公安局交暂住证的表还要计生证年审，人手不够，现在忙得连喝水都顾不上，没法跟你细讲。你看，HR资源有限，工作量又大，只能从拉线上找了几个员工来帮忙填资料。”

我一看，果然，几个穿着生产线服装的女工在帮她做资料，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听她打完几个电话，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回来后，我去电脑部看了工卡的程序，我问工程师：“请问这个工卡什么时候能使用？”“还在测验中呢，一一。”工程师笑着说：“喏，给你个样本。”

男同事显然比女同事和气多了。我接过样本，问：“工卡上面显示的资料一定要人工输入吗？”“是的。”“没有办法从database导入？请您帮我想个办法，可以吗？工作量太大，如果手工输入，卡没输完，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不要太担心。”那工程师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他特帅。

离开了电脑部，正巧几几给我打电话。“一一，你周末过来逛街吗？”“不行，我还很多事情要做呢。”“什么大事啊？搞得跟个国家元首一样。”“很多事情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做同样的工作，总厂的同事职位就是主管，title是0901，而我，却是文员，0403。我好惨啊！”我向几几诉苦，“我估计很快就要被Frank炒掉了，到那时，所有人都会看我的笑话。”“有那么严重吗？炒掉了再换新工作呗。”“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作是你，一定舍不得。”我咆哮道，“不用吃饭？不用租房啊？你是没缺过钱！”

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正巧Frank走近我的办公桌，我真的很想说，对不起，主管，我真的做不了。可我到底还是忍住了。

人，如果太容易认输，路就会越走越窄。我打114问到了分厂所在地的劳动站、计生办、派出所的地址和负责人，打算第二天去这些地方。

一周后，Frank问我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我说：“劳动站、计生办、派出所，我都跟负责人打过招呼了，他们说现阶段不需要我们做什么，搬到新厂后会给我们全力配合与支持，而需要提交的用工资料及年审资料，搬到新厂后可以慢慢做。现在急的事是工卡。”我把样本递给他，“您看看这个样本行不行，行的话，我就开始做了，能做多少是多少。”

Frank拿着样本进了苏经理的办公室，几分钟后出来说：“就照这个做吧。”

整整一个半月，我都呆在电脑部，过着没人看管的日子。有时想想，不用去HR报到，不用见到Frank也是好事，省得见到就有压力，担心自己被fire。

搬厂前一周，我把工卡发给了各部门的文员。正准备回办公室向Frank汇报的时候，在走廊里，我听见从HR传来的嘈杂声。原来，办公室里站了十几个生产线的拉长，把苏经理跟Frank围住了。“苏经理，现在拉上500多名员工都不上拉。”一个拉长代表大声说。

我问Jessica出什么事了，她示意我不要说话。“慢慢说，不要急。”苏经理说。“怎么能不急啊？这500多名员工都是做特殊工位的，一般拉上的员工都帮不上忙。这样一停工，我们的生产任务根本完成不了，而且不良品肯定会增加。”另一个拉长说道。“现在员工情绪很焦燥，她们上个月的薪水平均每人少拿400块呢。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那这个损失怎么办？没人解决吗？”“财务部说员工的日薪是HR提供的。”

拉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看到角落里的小戴低着头不吭声。“大家先冷静一下，我们听听Frank的解释，相信我，这件事一定会圆满解决的。”苏经理说。

这时，生产部Mgr.过来了，对苏经理说：“老苏，我们生产线停了半天工，进度赶不上，这笔帐我迟些跟你算！”

Frank用手示意大家先安静，然后说：“我承诺，这些特殊工位员工少发的工资会在下个月补发。今天，HR将会发出一封信向所有员工解释并道歉。为了不影响生产进度，请大家先回到工作岗位上，今天误工的班改到晚上，但是会有加班工资发给大家，而且，HR会通知食堂为加班的员工加餐，用餐免费。”

苏经理和生产线的拉长们走后，Frank把小戴叫了过来。“小戴，这是怎么回事？财务部说是我们HR的问题。”“主管，这个事，我不知道。”小戴嗫嚅着说。“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管薪资的！你不知道谁知道？”Frank的语气里有点愠怒。“可是，主管，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很聪明的薪资文员，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态度。

Frank突然拍案：“不知道？你究竟还想不想做？工资是员工最关心的事情，你连这个都搞错，还不知道错在哪里，那我要你干什么？你不想做就收拾包袱，给我走人！”

我一直以为Frank也是标准的孔雀型，现在才知道他是偏向老虎型的孔雀。本来我是想向他report工作进展的，一见这阵势，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了。坐在HR显得很压抑，于是我又溜回了电脑部。下班后，我回到办公室，用中文给Frank写了封邮件，report工卡的制作和发放情况，错误率、错误的原因及各部门的反馈情况。邮件中，我没有表达任何主观意见。其实，数字比语言更有说服力，准确的数字足以说明一切。

Frank找我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下午，在他出完道歉信后。“一一，我看到你的邮件了。”“对不起，主管，我怕我英文辞不达意，所以写了中文的，那5%的错误，现在已经在改了，搬厂前可以完成。”我说。“知道聪明人跟蠢人在工作方法上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我摇头。

Frank若有所思地说：“聪明人总是能充分利用各种资源，做到事半功倍。能获助于别人，缩短时间、分散工作量的同时又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这就是perfect！”“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主管。”“我的意思是总算有一个没看走眼。”Frank笑着说，“一一，以后你也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做事，诚实正直，做每一件事都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效率，要有始有终，有交待。知道吧？”“好的，我会努力的。”

三个月以来，这是Frank讲过的让我心里最温暖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感动。我知道，我的工作并没有做得多完美，但我的上司已经肯定了我所做的。我很想说，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他给我进这家公司、进HR的机会，但是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真是难为你了，一一。”Jessica说。“哪有什么难为不难为，工作本来就要靠能力。无论哪种类型的企业，领导要的只是结果，人家不会介意过程。”我说。“工作中本来就如此，你说得再好，再能干，却干不出领导所要的结果，一切都等于零。”“所以你比我更细心。但我的事毕竟跟你的不一样，你的保险比较单一，工作量较小，多的是时间让你慢慢检查。我的工作就不行，等于是你的三倍，暂住证，计生证，年审，唉，能基本完成已经阿弥陀佛了。”“这就是你能干的地方。你的效率可比我高多了。”Jessica拍着我的肩膀赞道。“哪有，我比你悲哀。一个人再能干，所有的事都靠自己搞定也是很辛苦的，况且容易忙中出乱，很可能一招不慎，满盘受损，所以要感谢生产部的员工帮我度过了这个难关。”我说，“Frank是结果导向型的领导。”“是啊。很多时候，不需要你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做过什么或有多能干，Frank心里明白。”

是的，每个领导心中都有一杆称，他们能比较客观地衡量下属的工作能力和人品，亦不需要你过度的奉承。很多事情，领导表面不说，但心里却非常清楚。

只有Jessica知道，今天我能完成任务，是因为请电脑部IT工程师做了database的链接，免去了最为麻烦的输入环节；也是生产部，派了两个人来帮我，才把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

Frank的这份信任，如同大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头，让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试用期满只有4%的加薪，甚至，无需他对我解释为什么Jessica的加薪幅度比我高1%，因为对我而言，Frank的信任及肯定所带来的满足度远比加薪值要高得多。透过薪资文员的失误，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同是HR的文员，她的title要比我们高两个级别。不同的重要性决定不同的级别，薪资永远是员工最关心的问题，数字的东西容不得半点偏差或疏漏。Frank最终也没有炒掉薪资文员，他给她的绩效是及格，加薪幅度是3%。

05　沉重信任，宠臣难当

终于搬新厂了。我们花了周末整整两天的时间，请宿舍事务管理服务公司派了近100台车，将5000名员工浩浩荡荡地从南头送到新厂。

我从来就不知道象征着权利的神圣的HR要做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为了慰劳我们搬厂的劳累，Don请我们在大酒店吃了顿饭，Frank也奖励我们打完卡后自由活动。

一星期后，苏经理就休年假了，他写邮件给all users说，休假期间，HR的工作由Frank主持。Frank也是高调的孔雀，听过他跟法国籍老总的谈话，也陪同他处理过几次纠纷，我感觉他并非只是将才，还是个帅才。

临下班前，Frank突然把Jessica叫去，问她知不知道苏经理家的电话。我迅速端着水杯走开了。有些事，不该知道的，最好还是不知道。

回到宿舍，Jessica突然说：“Frank问我苏经理的电话，真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呢。”

此地无银，其实Jessica不用跟我解释。“哦。这些事，我通常都听不到，也不感兴趣。”我说。

有些事，我没必要也不想知道，更无需向Jessica求证。我只要知道，Jessica是个好人，正直善良，是益友，可以共同进步，这就够了。至于她是苏经理的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尤其在女人堆里。有女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为了芝麻绿豆点小事惹祸上身更是不值。

级别低有级别低的好处，它会让你更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让你更明白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儿不该做。风水轮流转，靠关系能爬得多高呢？任何一个企业都不缺少因为关系而获得职位的人，但任何企业都需要干实事的人。我无法成为前者，也无法轻而易举地获得高薪和高位，但我可以通过专业知识和工作能力的提升，获得升职和加薪的机会。一般的职位，你可能因为运气或关系而获得，但是中高层管理者，一定要具备实力，否则实际工作中的检验一定会让你在下属面前抬不起头来。

事实上，直至我离开这家公司，Jessica也没告诉我苏经理跟她的关系，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

Frank要后勤Officer写邮件通知各部门，主要是感谢各部门在搬厂期间给予HR的支持与配合。无意间，我看见李小姐坐在后勤Officer的位置上帮他写邮件。我很是纳闷，后勤Officer英文不好，怎么能在那个位置上不倒？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真正意义是什么，直到三年后我站在跟他们同样的位置上时，才看到那个位置应该看到的东西。作为下属，永远不要怀疑你上司的能力，他能上那个位，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认可他仅仅是因为很多东西你看不到。

我开始为本职工作忙碌，每天都要往不同的地方跑，待在劳动站、派出所、计生办的时间比在办公室还多，甚至连员工没有暂住证被警察拘留了，也要我拿钱去赎。

向Frank申请备用金时，他问：“要多少？”“5万。做暂住证用。”

Frank从财务拿到钱后，递给了我。“主管，要不要给你写个收条？”

他摇头。“可是，那么多钱……”“走吧。赶紧去办事。”他摆手示意我出去。

我拿着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坐上车时心里还有点虚，但却对Frank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因为他给我钱时的态度间接肯定了我的人格。被别人肯定人格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也相信人格。

Jessica说：“一一，多余的钱最好别放在宿舍，放办公室吧，至少有保安，有闭路电视。”“对哦。”我拍了下头。“你说你，非一次性申请那么多，要的时候再申请不行吗？”“不是怕麻烦吗？”我笑着说，“你说，Frank给我那么多钱，他怕不怕我携款潜逃？”“你不会！我也不会！但是Frank一定不会给小戴那么多钱。”“有句话你信不信？”我望着Jessica，“我爸说，看你的上司信不信你，要看他给你钱时表现出来的态度。”“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事，除非你身上有让人信任的品格！”

每个下属都是有两面性的，心里装着忠诚忠心，这一面是天使，当然还有看不见的魔鬼，那就是反叛和抵触。遇上一个好上司，他会让你充分发挥天使美好的品质，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相信你，必然会让你感应到，自然你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想着做好点，再好一点。但是，遇到一个多疑又百般挑剔的上司，很快你的怒气和不满就会被激发，而他也会给你否定的评价，类似工作能力有限、不服管理等等，你心里潜藏的魔鬼就会显现出来，有了抵触心理，自然就没法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就算是对着他笑，也未必真心，不真心，自然没法共存。

共职，原来也是讲缘分的。我相信我心里表现的都是天使，所以每次都做到钱账无误，要报销的的士费Frank是直接拿给苏经理签字就叫我送老总office的。这份信任，任何一个Officer对任何一个下属都做不到。

李小姐说：“一一，你们Frank真的非常赏识你，把你当自己人啊。”

这话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我心里由始至终，一直对Frank心存感激。

直到今天，我仍然感谢这个最初的上司在我起步时给我递来一盏明灯，他用他的行动教我正直做人，用心做事，教我不卑不亢，不迎上不凌下。

最初的上司总是第一个影响你管理风格及处世原则的人，不经意中你会发现，多年后自己的职场作风也会惊人地与之相似，这种影响叫做潜移默化，你看不到更摸不着，只是若干年后，你回头去体会，才会知晓。也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跟他共事时，我一直埋怨这个上司没有教我任何东西，其实是多么肤浅的想法。高效的管理层是不会亲手示范给你如何做事、如何管理团队的，而是用他的影响力来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当年我的领悟能力太差，明白他这份心思时，已经一去经年。

我忙完暂住证、计生证年审时，已是八月底了。那时，我已能胜任我的工作并与各单位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八月是美丽的季节，收获的季节，待我整个身心都回到办公室时，却发现一切都变样了。阿湘跟安防Officer已经非常熟络，薪资文员跟后勤Officer因为座位相邻，也变得敢说敢笑，而李小姐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特别喜欢Jes-sica，剩下的只有我跟Frank。

我跟我的直属上司只相隔三个座位，却感觉仍是那么地遥远，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场合说着不同的笑话，但title的距离永远无法拉近。我明白，在获得工作成果的同时，我却慢慢地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人心。做人，是门非常深的学问，做事也是要技巧的，不是你每天恭敬地对着Officers，他们就会当你是自己人，也不是在所有同行人中脱颖而出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有些事情是回不了头的，即使时光倒回，即使我每天待在office，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人这方面还是欠了些火候的，我不懂奉承。当年愚笨的我总是不明白，适时地说些别人爱听的话是沟通中的一个重要技巧，我总以为那就是奉承。

一天上午，我刚从派出所回来，就看到Frank阴沉着的脸。“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回来晚了？”我在洗手间问Jessica。“不关你的事，好像被投诉了吧。”

回到office，就看到小戴站在Frank办公桌前。“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小戴？”Frank说，“工程师的加薪怎么没有生效？财务说不知道这个加薪的事，是我们的问题吗？”“这应该不是我的错，但我也忘记了……”“你忘记把加薪表交给财务了，对吗？”“是的，主管。”小戴低着头。“再有第三次，你就收拾东西走吧。”Frank平静地说。这一次，他没有在人前大动肝火。

细不细心、谨慎与否是一个人的做事风格，你不会做的事情，上司可以教你，但是风格是上司没法手把手教的，如果凡事都要上司堪误，还要做下属的干什么？粗心的小戴总是犯着同样的错误，但永远不知道认错。我不懂什么技巧，但我知道做错事情，要学会担当。

Frank突然叫我：“一一，你这些数据是怎么来的？”“哪些？”我走到Frank身旁。“我打印出来的时候全是数据，但在Excel表里看全是公式。”Frank不解。“因为工厂员工太多，我没有办法一个一个用肉眼来核对相差的数据，所以用了Excel的Vlookup功能，一来节省时间，二来免去手工失误。”我解释道，“但我应该改成数字形式再发给你。”“这功能不错。HR经常要出数据做report，用你这功能可以事半功倍啊。而且，你的report真的做得不错啊，重点清晰，条理分明，是领导层想看到的report。”Frank，“你做事还真是有我的风格，像年轻时的我。”

听了这么直白的赞赏，我望着HR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一时语塞。也许每个人都觉得，我得到上司的这种赞赏应该开心，事实上，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一段路下来，我跟其他同事之间的平等，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多的地方，必然有妒忌，一个能力高同级同事很多的人得到赞赏，别人会羡慕，而比别人只是强了一点点，得到的就只有暗箭了。枪打出头鸟，企业生存讲究中庸之道，一堆能力差不多的人群里，你显得鹤立鸡群，已经非常不对了，而你竟然还惹得上司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扬你，得罪的就不只是同级了。

有人赞你，未必是真话，上司在别人面前赞你，也不要急着高兴，因为让你难受的一定会在后头，尤其当周围的同事全是女人的时候。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小戴的沮丧，可却什么都不能对她说，就算我再诚恳，人家也会觉得我是宠臣，在用高姿态跟她讲话。

去食堂吃晚饭时，恰好遇到Frank。他突然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一，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人在职场，最重要的不是才智与能力，是品格。”“嗯。”我应着。“上司欣赏下属总是有一定原因的，要么你很能干，要么你有正直的人格；他不欣赏你也是有原因的，要么你达不到他的要求，要么他否定你的人格。”Frank像在自言自语。“主管，我想小戴明白勇于承认错误是做人的一种美德，只是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开口。”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小戴说话。“唉，不讲她也罢。”

小戴在TMS的命数算是尽了，除非她换另一个上司，可Frank都不愿意用的人，其他Officer谁敢冒险去得罪高一级的AM。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到了圣诞，HR出通知说全体员工包括生产线都放假一周。外企这一点就是好，假期多，工资虽不高，有那么多休息日也值得了。人啊，年轻能跑的时候，有长假却偏偏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因为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银子。捉襟见肘的日子，心里总有种淡淡的失落。

那一周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几几家。比八个月前我从她家搬走时，她又变得妩媚了，俨然一副标准的都市丽人模样。“一一，我刚升职了。”“真的吗？恭喜！”我显得比几几还要高兴。“看样子，你是入对行了。”我说，“入对行，对一个人的职业生涯起着决定性作用。术业有专攻啊。”“你明天陪我去医院看下胃吧，最近总是翻江倒海地痛。”

我点头：“以前加班不吃饭是因为你嫌外面快餐贵，现在不吃因为什么？”“太油腻了。”

我叹道：“以前为省钱，现在不缺钱了，反倒没了口福，还因为从前的省落下病，真是不值啊！”

几几因长期加班饮食不规律得了严重的胃病，美好的23岁竟至如此，我在羡慕她前程一片大好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怜惜，把身体搞垮了，再多的钱又能怎样呢？健康，可是千金难得啊。“要不要转行做船务？”几几问我。“No，我喜欢HR。”“HR能拿几个钱？现在我们这行发展势头不错，需要人，一般干个两三年，都能升个小主管了，而你现在做这个HR文员，学历不高，又没什么特别的优势，要熬多久才能上去啊？”“两年！”我明白几几的好意。可那时候，我壮志在胸，竟然天真地以为，不出两年，我也可以升职。

圣诞假期结束后，HR就开始年度绩效考核了。所谓的绩效考核，就是例行公事，最后的结果是人人平等，除了薪资文员，每个人都是5%的加薪。跟Frank谈话的时候，他也没提到升职或者其他。

那时，我才知道我面试时犯了一个原则性的大错误。用人单位决定聘请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计较多给他一点薪水或是少给一点，他们都是在用合适的薪水招合适的人，但是起薪低了，以后再想达到满意的程度就难了，因为年度的加薪都是按一定比例的，人人如此，尤其在大企业，这种加薪制度更是被严格地规范在规章制度里。除非你升职，否则你的薪水将永远按每年百分之几的比例增加，没有任何例外跟特殊。

可能Frank意识到我士气低沉，又找我谈了次话。“一一啊，你还年轻，要好好学。大型外企嘛，薪酬制度大致如此，年年都按比例增加，当然也有特殊的时候，就是升职，但是目前HR还没有空缺。”他说。“我知道。”“即使现在有08级以上的空缺，你可以选择竞争，但火候上你还是欠缺一点。”Frank尽量委婉地说。“主管，您给我加的薪水我没什么意见，人人如此。我也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一年里，我学了很多东西，但还是差得太远，我还年轻，路也还很长，而且不懂的也很多，我会继续努力的！”一番表决心后，我继续说，“我们公司一年有50万的培训预算，您看能送我去参加培训吗？”“好！你喜欢什么培训，自己填张申请单吧，每个月不要超过2000块钱，还有，不要太过张扬。”

培训的要求竟如此轻易地就被应允了。后来，我一直很后悔，为什么进HR一年后我才申请培训，之前那么多的大好机会都白白地浪费了。薪水、福利都是靠个人争取的，没有哪个上司会天天问你想要什么，你不说，领导永远当不知道，你做得越多，越不图回报，他们就越享受这种成就感。

最后，我在一堆培训科目中挑了专业的HR知识、行销技术还有与专业无关的摄影，公司负责买教材、相机、器材等，培训由司机负责接送。

诚然，我没有几几幸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混个一官半职，但我还是很庆幸，因为遇到了一个好上司，他的存在，为我扎实的地基提供了良好的混凝土。

时光，就这样在浓淡不一的节奏中溜走，转眼春节到了。不知不觉，在HR也已经一年了，这一年可以说是毫无建树，升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却好像越来越遥远，就像驴子面前挂着的胡萝卜，很近，却永远吃不着。

农历腊月二十，生产线就放假了，office的人员腊月二十一正式放假。我是HR最早走的，走的时候我没有跟Frank告别，只是发了封邮件跟他说，我走了，谢谢他一年来的栽培与教导。有些话，是没法当面跟上司说的，尤其在一个open的办公室里。跟上司走得太近容忍惹人话柄，最好也最适宜的方式是跟同一个level的同事靠近。

好多年后，我仍在怀念那种可以早早回家过年的感觉，虽然没赚到多少钱，起码可以早点与家人团聚。春节，这个传统节日的喜庆逐渐冲淡了我在“事业”上的失落。

又是一年春来早。

06　白马王子，镜花水月

青春是烂漫的年华，十七八岁时的决定，总让旁人羡慕，却不清楚这些决定是为何。年后，最壮观的一个景象就是每天数十名生产线员工到HR办离职，他们多数入职未满一年。青春果然妖娆，来去任意，辞职也不用想清楚下一站将去往何方。

生产部主管以上职位的Staff一起到HR来反映，说：“Frank，人员再这么流失下去，起码有三条拉要停工了。”

恰巧这时，苏经理跟生产部Mgr.开会回来。苏经理说：“Frank，这事交给你，抓紧时间落实。”

李然说：“Frank，这种事何必大伤脑筋。那些拉妹是很容易招到的，相反地，主管要是离开，再招到合适的可就难了。”“招到新员工还要培训，培训需要时间跟人力，主管再厉害，也不能代替整条拉的员工做工位吧？”一位从总公司transfer的具有十年经验的生产主管说。“生产线的员工是企业之本。”Frank望着李然说，“一个人身在何职，就应该说些与之相符的话。”“Frank说的对。留人，是当务之急，人，才是企业之本，尤其是制造业，一个生产线的员工相当于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她独自离开并不会对整条生产线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当一个机器少了一半螺丝的时候，杀伤力就非常大了。”生产主管说。

Frank参加生产部紧急会议后，向HR传达会议精神：HR必须积极主动地丰富员工的业余生活，具体形式不限，但是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控制辞工人数。螺丝钉也有螺丝钉的重要性，一个金字塔，如果没有下面扎实的地基，怎么可能会有稳固的顶端？员工就是地基！

丰富员工生活的任务，按理只是行政的事，与HR四个文员无关，但为了可怜的OT工资，我们几个心甘情愿地在每个周末组织看电影、交谊舞会等活动。工作，并非只有专业那么简单，有时，我们要学会向金钱低头，况且，OT并没有压力，送到手的钱，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也是有专业的事情需要完成的。Frank找我，说：“一一啊，你抓紧给工艺部的高级工程师办理去日本的商务签证，他三周后要到日本。具体情况，你跟他联系吧。”“好的。”

这位高级工程师，我们叫他杜工，30岁，学历初中，但在TMS却是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年少时，他曾在拉线上从事修理工位，十年间，从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做到了1001级的高级工程师职位，从不懂英语到现在琅琅上口，成为了拉线上很多基层工人学习的榜样。

每个大公司都不缺乏学历不高从基层扎实做起，一步一步往上升的员工，像联想之前的女副总，就是这类传奇人物，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才让基层人员感觉到一种希望——不问学历年龄、破格录用人才的希望。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但希望却是特别的渺茫，你若非出类拔萃，就必然深谙方圆之道，否则没可能脱颖而出。在部门递交的promotion proposal中，有一张表就是这位高级工程师的，部门经理欲将他升为Assis-tant Mgr.，1101级，现在正等着Frank批工资，我清晰地从档案中看见，他进厂时的起薪是15.8/工作日，而现在报批的是CNY7000+各类津贴+加班工资。这类高管，通常都是跟生产线时间上班，8小时外的都算加班，一个月30个小时的加班已是保守，在这种大型外企，即便基本工资低，收入也是非常可观的。真是行行出状元！学历对于一个职位来说，有一定的决定意义，然而在以技术为支撑的部门，技术与专业知识才是决定你能跑多远的关键因素。山鸡，有一天也是可以飞上天的，只要翅膀够硬朗。

我接到Frank的指示后，不知从何着手，于是抽空跑了趟国旅。国旅签证部的经理让我办好日方的邀请函后再过去。

我开始联系日本公司，每每当我用蹩脚的英语跟日本公司电话沟通时，总会深深地痛恨自己读书时为什么那么不上进。真正到了面对考验的时候，我才明白，英语已经成为我最致命的硬伤，攻不下它，升职将永远无期。

我很想向Frank求助，但是我不愿意他看到我的无能。

我去了趟工艺部，向工程师索要身份证等资料时说：“杜工，我英文不好，您能帮我给日本公司打个电话，说一下我们需要他们提供的资料吗？”“专业以外的英语，我也是外行。”他有点无奈地说。

我相信他没有耍我，人都会有软肋，没足够的理由，是不会耍HR的人的，况且他的加薪表还在我主管那里。“我以为您看在老乡的份上能帮我一次呢。”我无奈地说，“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肯定要被老板K了。”“不会吧，Frank很喜欢你啊。”“一一，”正待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这个项目是新来的Program Dept.Mgr.KK谈的，你去跟他说说你的难处，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吧。”

我只好敲开了KK的门，很坦诚地说：“经理，我帮杜工办日本签证时遇到了些问题，您能帮一下我吗？”“什么问题啊？”“是这样，据我从旅行社了解回来的信息，办日本签证需要日本公司提供邀请函、公司证明和来访者信息，可是我的英文实在太差，您能帮我跟日方说一下这个事情吗？”我把拿来的资料及格式放到他桌上。

这个马来西亚人，突然盯着我。“这是HR的事哦，一一。”“是啊。但是我英文不好，跟日本人说不上来。”“Frank英文很好啊，而且是你上司。”“我不想向上司证明我多有本事，可也不想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有多无能啊。”

求人做事时要放下宝贵的自尊，如果KK再不帮我，我会毅然离开。但是KK却说，“电话给我吧，还有你要的资料名称。”

KK帮我接通了日本公司，十分钟后，他跟我说：“OK了，一一。日本这周内会把资料寄过来。”

三周后，我顺利拿到了商务签证。

跟Frank report这件事情时，他似乎并不惊讶我能把事情解决。这位领导是那种表面难得糊涂、心里却异常明白的人，他从不要求你做得多好，但是他心里有杆秤，知道你哪方面不行，哪方面可造。像Frank这种老油条型的领导，自然希望下属能干，否则，他面对薪资文员时，就不会总是板着脸了，只是苦于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些无可奈何。他自然也不会赞我能干，男上司在用人这方面，显然比女上司高明得多。然而在他从KK办公室回来后，却把我叫了过去。“一一，你那边暂住证、年审、劳动审核都搞完了吧？”“嗯，基本都完了。剩下就是上次没pass的，重新拿去年审就可以了。”“不用跑太多次吧？”“一次就能搞定。”我笑着说，心里却纳闷他怎么会问得这么细。“一一，你是棵好苗子，年轻的时候要尽量多学一点，拓宽知识面。”“是啊，我也是这样想，您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HR的事永远是按部就班的，现在你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别的部门都会觉得HR人员富余，况且这么年轻就闲着可不是好事。”Frank望着我，“你说对吗？”

我挠头表示不解。“KK还是挺欣赏你的。”“啊？”我很惊讶，“哦，是这样的，上次帮杜工办签证，是KK经理帮我联系的日本公司……因为我不会说英文。”“是吧。怪不得他说你为人聪明。”Frank笑了笑，“是这样的，一一，KK刚来，还没有时间招助手就要做工程，改进项目，人手不够用，他向我们苏经理申请从HR借调个文员过去帮忙，大概一个月吧。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小戴肯定是不行的，您都头疼她，要是去了那边，我看KK肯定要疯掉。”“小戴肯定不行了，这种苦自己承受就够了。”“Jessica做事不错，可是她哪有空啊，她最近在帮李然搞培训呢！”我还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掉进Frank的语言陷阱里。“是啊，现在没有选择了。一一，你去吧。”Frank突然变得很正经，“我综观了HR所有文员的素质，还是觉得你最合适。你看吧，你细心又有条理，悟性也比较高，而且他对你也是赞赏有加。你去他那里，也能多学点HR以外的东西。我想你年轻又那么好学，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吧？”

我问：“过去做Assistant的级别是什么？”“这个跟级别无关，你只是暂时过去帮忙。”

向上司say no是需要技巧的，Frank的话让我没法say no也是提前“预谋”好的，先给你戴一顶高帽，让你知道挑你去是觉得你素质够好，能达到人家要求，所以“特地”挑的你，你不去吧，说你有机会学习都不去，是不上进的表现，再后来，让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想不去都不行。做领导，说话是要讲究艺术的，让下属心服口服、甘心情愿地去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Frank不是在跟我商量，只是告诉我他的决定，只是这种决定的表达方式让我感到被人尊重而已。Frank真的是个帅才，一个非常懂得驾驭语言和揣摩下属心思的帅才。

接下来的日子，我半天跟着KK经理到生产线检查不良品，记录相关数据，回来后输入电脑设计好的程序，半天就回HR上上网、打打电话什么的，打发时间。项目经理要的Assistant，要做的只是input工作。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周我就厌倦了，于是，我就跟KK报告，以要做年审资料的借口回到HR, Frank也没说什么，似乎他的任务就是交出人，而我几时脱身，全靠自己造化。

没什么事干的日子实在是舒服又无聊，每天上网聊天，看点风花雪月的文字，跟这些Officer吹吹水，探讨一下文学。那段日子，至今想来，仍觉恬淡，但太安逸的生活总会让人忘记生活的目标。“Jessica，我想在这家公司干到退休。”下班后，我躺在床上说。“做文员做到退休？每个月1000多，喝西北风啊？”Jessica反问我。“那不行，1000多要穷死的。像陈姐一样就不错，08级，工资3000多，加上房补、餐补、通讯津贴和加班费，扣完税和保险，每月五六千，既稳定又没什么压力，挺好的。对吧，Jessica？”“你发烧了？做白日梦呢？”Jessica拿书敲了敲我的头。“我是说，我们做人要有目标，总要想想以后要成为怎么样的女人吧？像陈姐多好，懂艺术，懂文学，38岁的人了还是那么风情妖娆，举手投足间有种淡雅勾人的魅力，而且懂得生活。”“你怎么不说像李然？人家能拿五位数呢？一个月就能买四平米的房子？怎么不学她？”“李然太厉害了，男人看了都会害怕。”我摇头说，“太聪明、太强势的女人是双好看的高跟鞋，跟太高走得也会很累，而且她拿那么多，也不见得多会打扮自己。成天穿着衬衣西裤，没有女人味。”“那是。”Jessica点头。“所以我说，做女人要像陈姐，做事干练但却女人味十足，看人家那美腿，38岁了依然保持得那么紧致修长。”

只可惜陈青没有听到我们两个年轻人的话，否则她会兴奋地来拥抱我们。一个女人，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有气质。

没有人相信，有气质的女人会出自工厂，但陈青就是个例外。美得那么纯粹，这么多年，这样的女人，我也只遇到这么一个。

工厂的生活的确枯燥而单一，我们的活动范围永远是宿舍、活动楼、办公室三点一线。春暖花开时，小戴和阿湘都谈恋爱了，她们迅速从宿舍搬了出去。

小戴和阿湘的男友都是生产线上0501级的技术员。我和Jessica都无法理解她们是用什么眼光来选择伴侣的，更理解不了为什么一谈上恋爱，就得急匆匆地搬出去跟男友同居。陈青鼓励我跟Jessica也要趁年轻的时候谈恋爱，莫像她至今仍孤身一人。“陈姐，在文员这个位置找到的人，顶多是高自己一级。怎么能买得起房子啊？”Jessica说。“对啊，上去一个位再找的人，一定更有潜质。”我补充说。“你们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势利。”陈青说，“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少应该有一次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男人，不管世俗，不管条件，只为爱，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够了。”“没有钱，没有未来，也去爱吗？”我问。“爱情，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陈青说。“陈姐，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你是从来没过过缺钱的日子，不知民间疾苦啊。”我笑着说，“寒窑虽破能避风雨，那毕竟是在戏中，爱情更需要经济基础，逛街吃饭是一定要钱的，天天咸菜送粥，能叫浪漫吗？”

人与人相处是讲究影响力的，谁的影响力较大，谁的话就可以影响对方。李小姐是个很有影响力的女人，她天天批判阿湘和薪资文员肤浅的目光，对我和Jessica灌输另一套寻夫论和价值论，在这一点上，终于有了清晰的体现。事实的确也是这样，她住着华侨城5000块一平米的房子，可如果只有1000多的月薪，莫说华侨城，就连关外2000块一平的房子也买不起。

为了填补流失员工的空缺，生产二部又开始招兵买马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是直接去学校招聘1000名普工。李小姐接到指示后，跟生产部的AM等四人坐火车去了湖北。一个星期后，李然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大本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来来来，美女们，给你们介绍个帅哥。”她把我们四个人叫了过去，“这位是韩希，武汉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是来HR实习的，主要工作是跟着阿湘做招聘。”

互相介绍完后，李然把韩希带往苏经理办公室。“那韩希长得挺不错的。”他们刚走，我跟Jessica说。“还行。身高不错。”“你说，一个科班出身的HR专业的大学生，跟着阿湘是不是大材小用了？”“跟着你不大材小用？”Jessica打趣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然对我们说：“韩希是生产部的AM挑回来的，打算培养他做生产部的Supervisor。”

科班出身的人就是命好，天生就是起点比别人高。深圳招调干部都是以本科学历为最低要求，而像我们这些学历不高的，永远只能在文员级附近徘徊，即使放到TMS，也改变不了什么命运。

同龄却不同命。韩希其实并不是个令人生厌的男孩，相反，他很勤快而且嘴巴很甜，HR有事时他会跟着阿湘去招聘，没事时他就穿着0901级的白色工服去生产线学习，平凡简单的工服也掩盖不了他高大矫健的身形。

有一天趁Frank不在，我跟他闲聊了会儿：“韩希，前两天生产部拉长到陈姐那里投诉，说要禁止你进入生产线呢。”“为什么不让我进生产线？”韩希不解地问。“拉长说，拉上有女工看到你就不专心干活了，容易出工伤。”

陈青也来打趣：“那是生产线的拉长们在说笑呢，谁叫你是匹白马呢。”

有时，男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如果外形的号召力大过他的实力，那别人先看到的就永远是前者。

韩希在HR没座位，只能搬张椅子坐在我跟阿湘中间，更多时候，他别过头来跟我说话。年轻谈得来并没有罪，但我分明感觉到Frank有点厌恶我总跟韩希说话。Frank生厌，不知是不是在暗示我的肤浅，认为我见到帅哥就没定力。男人看女人，先看外貌再看胸，再到才华，女人看男人，先看脸和身高也很正常啊。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过跟一个即将在公司待一个月的实习生发生什么，朝不保夕的生活，跟美丽的现实实在相隔太远。但我们不管别人的眼光，照往常一样，一起去食堂吃饭，下班后一起回各自的宿舍，或者一起去活动室，他教我打台球、乒乓球，讲学校的趣事给我听，日子就在不经意间平淡地溜走。那段时间，Jessica似乎也突然喜欢上了从未碰过的这两种球类运动，三人行中，我以为韩希喜欢的是Jessica。

直到有一天，李然从培训机构找了个女舞蹈老师为office的职员培训交谊舞，看着生产部拉长和品管踊跃报名，陈青也怂恿韩希找舞伴去学习。“你们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培训交谊舞吗？你们四个文员怎么都不报名？”李然问。“我跟小戴有男朋友了，不方便跟男生跳舞。”阿湘说。“有这样的事？那一一跟Jessica呢？”李然望着我们。“我最近在忙培训，而且我不善长跳舞。”Jessica说。

好的理由都让别人编了。“我没有舞伴。”我淡淡地说。“你们啊，有机会让你们上班时去活动活动，你们还不愿意！”

听李然把话刚说完，我就到茶水间泡咖啡。正巧碰上工艺部新来的0901级工程师冉工。“冉工，你也在啊？”我说。“一一，你喝果汁吗？”“谢谢，我想喝咖啡。”

他拿了咖啡壶帮我煮开水，又问道：“下午的舞蹈培训，你去吗？”“我不去，没有partner。”“当我的舞伴吧，一一？”他帮我倒咖啡，隔着镜片，我看到了他眼眸里满含深情。“不了，我不会跳。”我无奈地笑笑，完全没有考虑到男人的自尊。

冉工灰灰地走了。不是他条件不好，他的确是长得我喜欢的斯文儒雅样，戴着眼镜，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拒绝他。也许，是因为韩希。

年少轻狂，眼光的确比较浅，总是把吸引力放在帅气的男生身上，如果今天还可以让我选择，我会选一个搞技术戴着眼镜长得斯文的男生，倒不是因为他赚钱没时间花，最后能花在自己身上，而是那类人身上的书卷气和钻研精神，会让人觉得生活更实在些。

不同的年龄，喜欢的类型是不一样的。

韩希被李然命令从HR找个舞伴。这是个任务。“韩希，你一定得去参加。HR组织这种活动，是必然要起带头作用的，但现在都没人参加，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李然说。

Frank也说：“陈青，一一，你们也得去，我们HR得起表率作用。”

我吐了吐舌头，心想，为什么是我？

下班吃完饭后，我到园区散步，经过篮球场时，看到韩希一个人在投球。他见我走过，故意把球扔到我的脚下。“一一，帮我把球扔过来。”他在对面喊。

我捡起球带了过去，投篮却没有中。“手无缚鸡之力！”韩希站在三分线外，举手投了个非常漂亮的三分。

我鼓掌。“怎么就你一个人？Jessica呢？”韩希问。“找她啊？”我心里突然有点失落，原来韩希要找的人并不是我，“她在宿舍呢，311，一会你自己去找她吧。我有事，先走了。”“一一。”韩希叫住了我，他走到我眼前，“一一，当我的舞伴吧？”“我想，Jessica比较适合当你的舞伴。”我违心地说完，低头欲离开。“一一。”他突然扳过我的肩膀说：“一一，我喜欢你，真的！虽然很冒昧，但是我真的想跟你说，我很喜欢你。”

我怔住了。长这么大，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表白。“从第一次接触你，我就喜欢你了。你待人真诚，凡事都很关照我，这些天，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哪怕相处只有短短的十来天，我还是喜欢上你了。”“不！你不能！”我望着他，怔了数十秒，然后转身跑开了。

那天晚上，直到我关宿舍门休息，也没看到韩希高大的身影走过，然而我却无法忘记球框下他那失望的眼神。

韩希最后跟已婚的女厂医搭成一对partner，而我则跟陈青搭成一对，她跳男步，我跳女步。老师教的第一种舞步是慢四。优雅的音乐响起，竟是《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不懂就不懂吧，韩希也不懂我的心。“一一，你喜欢韩希。”陈青拥着我轻轻地问。“没有啊。”“还说没有，你都没专心跳舞，一整晚都望着韩希。”

让我怎么承认呢？在篮球场上听到表白的那天早晨，我私下问过Frank，韩希实习期满留在生产部当Supervisor的可能性有多大，从Frank淡然的笑容里，我明白，根本没有可能，换句话说，他实习期满后肯定会回老家，而不是待在深圳，待在TMS。

喜欢韩希不假，他是学校里白马王子的那一型，无论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出身，还是个人条件，都是大学里女孩们心中喜欢的类型，然而现在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公司，在深圳。工作后再谈感情和在学校里的恋爱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学校里谈恋爱可以天天吃白粥馒头，在深圳怎么可能？何况，他的实习期只剩下二十多天了，看不到未来的爱情只会让人遗憾。

谁能保证日后不会遇到更好的呢？带着一颗疮痍满目的心，等遇到更合适的人时，肯定会后悔年少时的轻狂。我是个猫头鹰型的孔雀，经过这般详细分析后，我选择放弃令人非常有face的韩希，并对他采取冷淡的态度。

君子相交，一尺之隔，但毕竟不是无情物，每每跟他独处之时，总会有种难言的惆怅。舞蹈班结束的那节课，韩希过来摆了个很绅士的pose，说：“一一，shall we dance？”

那么多人面前，我无法拒绝。

他拥着我跳慢四，那《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的旋律再次传来，韩希在我耳边说：“一一，其实你真的不懂我的心。”

我沉默，良久无言。

那夜，窗外的月光皎洁，我站在阳台，望着远处，十米外一间宿舍的阳台上，韩希也如我一样，凭栏而立。不是不懂你，韩希，是不能！我庆幸自己在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跟你相遇，但却只能惋惜没有种植爱的温土。人都是自私的，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总是倾向于对自己更有利的一边，如果能预知一段情没有结果，谁又会舍得让自己难过？我不是飞蛾，也不打算扑火。

韩希似乎知道留在TMS的可能性是零了。接下来的三周，每个周末，他都没待在工厂区。我心里一直纳闷，他去哪里了？时日无多，竟然也不珍惜与我相处的机会。阿湘说，他去面试了。再见他，已是他要回校的前两天。“一一，这三个周末，我去找工作了，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为你留下来。”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道，“如果我能找到工作，就留在深圳，如果找不到，就只能回校读研。”“我知道如果要跟你一起，就必须留在深圳，但是我真的没有好消息带给你，一一。我准备回去考研，你愿意跟一起考研吗？”他向我发问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陪你去买火车票吧。”

路上，他拉着我的手，我没有抽开。

第二天傍晚，韩希收拾好行李站在我们宿舍门口，他跟Jessica告别，Jessica轻松地说：“再见，祝你前程似锦。”

人与人之间，没有特殊感情就是简单，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挥挥手，什么都不带走，一切都不会改变。然而种下情感，就像被人下了咒，爱他，身心剧痛，恨他，情根深种。

他放下行李，走到我面前：“一一，我走了，这一个半月来，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不用客气，你走好，有空就回来看我们，再见。”我故作镇静。

韩希拎起行李，又突然放下，回过头来紧紧地抱住我，停了一分钟，还是走了。在他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突然倾泻而下，所有的伪装顷刻间溃不成军。这个凄绝的拥抱，让我明白什么叫擦肩而过，落了一地的，绝不是花瓣，而是我凋零的心。旁人都知道我们两情相悦，可是我们彼此却什么都没法说。

人与人分别时，总是会说再见，那是以为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像大学里的同学，离校时都以为可以再见，其实，有些别离，一别就是一生，即便日后有机会再见，我们也未必会肯去打破生活的宁静。

在爱情面前，我是个逃兵，我一直觉得女人的职业生涯是非常重要的，甚至重过男人，直到我突然想起陈青的话，我才知道年少无知的自己错过了多美丽的一段爱恋。在我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轰轰烈烈，奋不顾身，都不曾有过。“一一，不要想了，人已经走了。”陈青说。“陈姐，我的这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我指着心口，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人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抓住呢？哪怕先留住，再慢慢找工作也可以啊，再说，公司的宿舍也可以让他多住一段时间。”“可是，他才刚毕业，什么都没有？”“还年轻，什么都会有的！”陈青帮我擦掉眼泪，“别哭了啊，一一。”“没有的，很难有的。要不然你怎么会拒绝滚石唱片那个很会作词的才子？就是因为他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我突然咆哮。

这个风韵仍存的北大才女，她的单身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猜不透的谜。然而，只有我和Jessica看过她在深夜流泪，为那个36岁在香港滚石唱片公司写词的才子流的泪。她也明白自己爱他，但是却不愿为爱停留。

爱情跟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两个人在一起很复杂，因为要一起生活，必定要考虑其他，比如对方的家庭、条件，但爱情却很简单，没有爱，它就不叫爱情。最简单的爱情莫过于学生时代，那时彼此间不会看重对方的家世、背景、潜质，爱了就爱了。最简单的爱情也只是在年幼懵懂时，等你有能力分辨哪个男人是绩优股时，你已走过岁月，不再简单。

爱情的态度是由一个人的性格决定的，通常错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原来我在学校里错过那个弹吉他的男孩后，再错过韩希，也是命中注定的。之后的几年，韩希偶尔出差来深圳，总会提前告诉我，约好见面，但关键时刻，我们又没能碰上面。有些事情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即使此情此景。

我们都说要忘掉过去，可道理谁都懂，却又谁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想到韩希的时候，我只能默默地念着那首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500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只是我再回头想起你的时候，你已远走……

07　十年鼎峰，一朝衰败

韩希走后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的邮件。那天，我正好接到一个猎头的电话。“朱一一小姐，我是广州恰维猎头公司的小陈。”对方在电话里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机缘巧合。再说，你们公司可是有名的500强企业，随便一查就能查到。”他说，“我这里有一家500强想在同类型的公司找个有经验的HR主管，主要负责的事情跟您现在的岗位相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谈谈？”“这样吗？”我有点意外，毕竟我只是个文员。“是的，薪水不错的，试用期后应该在2800左右，或许还可以再谈，而且对方的晋升机制也是不错的。您看看，是否感兴趣？”“这个啊……”我突然迟疑了。

这个外企给的package是不错的，至少超过是我现在薪水的两倍，如果算上OT工资和各项补贴，税后3500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而且即将从事的工作也跟我现在做的相差无几。“那公司也是在南山。”见我不答话，对方继续说道，“您完全不必考虑奔波之苦。”“这个嘛，谢谢您的青睐，但我暂时还不考虑跳槽。”我很委婉地说道，“谢谢您的来电，再见。”

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文员也会被猎头找上，无可厚非，这是因为身在TMS的缘故。但会不会做是一回事，会不会向上report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做和安排别人做本质上也是不同的，report的艺术性也不是只会踏实工作就信手拈来。从来，用英文report这些事都是Frank做的，而这个猎头，明显高估了我的能力。

挂了电话，我见HR没什么事做了，就到员工活动大楼打乒乓球，下了班，才回到办公室看韩希的邮件。一一：你好吗？我想了很久，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对我的温柔，谢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向你求爱，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冒昧，因为我敢喜欢我有好感的女孩，但没有得到之后我只能用遗憾自嘲，那天和你分别是我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错过的残酷。再重逢，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离开的这三天，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能给我个答案吗？我真的很想知道，难道你真的不曾对我动心吗？哪怕一点点，都没有？韩希

我的泪突然流了下来。故事已经打上句号，心里惋惜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时光不可能回到从前。

呆坐了两个小时后，我给韩希回了邮件。韩希：你好！很感谢你的来信，也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坦白说，我一直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可是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注定不能相遇。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还希望多往前路看。祝安好。一一

整个五月，我都像是没上发条的钟，常常半天不动。HR的事，年年如此，我按部就班地做完年审、暂住证，已到七月中。这段时间，Frank没有找过我做其他事，即使小有差错，他也只是叫我改正，没有批评，哪怕重一点点的话都不曾说过。过来人，总是能包容和理解感情上受伤的人。这段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走向结束的爱，随夏天的过去彻底终结了。

又是一年秋来到，落叶纷纷飘。满院的黄叶，总让人有种萧索衰败的沧凉感，常常走在公司通往宿舍的小道上，悲秋惆怅，然而在看似平淡的这个秋天，却发生了一些不平淡的事。

苏经理和Frank到南头开会，这次会，一开就是七天。“老板开会开几天了，Jessica，你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问。“不知道。最近总公司的传言也令人有隐忧。”“什么传言？”“没听说吗？我也是道听途说，好像说要解散生产线。”Jessica略为伤感地说。“怎么可能解散，我们公司那么大！”我不以为然。“嘿，千万别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情往往会变成事实。”李然说。“管它可不可能，要真的倒闭了，我就结婚然后回家生孩子。”阿湘说。“你们几个还小呢，别瞎担心，好好工作，等Frank回来就知道了。”

周二早上，Frank回来后召集HR开会。进会议室时，我看到他神色凝重。“我相信，最近关于解散南头公司生产线的传言大家都听说了。大家都觉得这是笑谈。”Frank吸了口气，“但是情况并不是大家想像的那么乐观。”

我们都沉默着。“去年的Sars和世界金融环境导致亚洲经济水平下滑，综观国际及国内市场，电子消费品订单都在减少。我们公司在亚洲区的三个厂中除了我们关外的这个厂，另外两家已经是连续半年大亏了。上个星期，我跟苏经理到南头开会就是去讨论这件事。总部已经有明文通知下令止损，止损的方法就是撤掉华侨城和南头两家分厂。”“怎么可能？一万多名工人啊！”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人相信。“这已经是事实了。”Frank说，“南头及华侨城两个分厂的员工实行安置措施。也就是说，他们之中不愿意被解雇的人员，可以搬到我们这边来，但薪水是以分厂的标准计算。愿意解聘的，按劳动法赔偿。”“分厂的工资跟总公司的水平相差那么远，员工未必肯来吧。”李然说。“这个是当然的，所以我们调查了大部分生产线主管的意思，90%的员工都不愿意搬到分厂。现在呢，南头的HR总部已经就解聘一万名生产线员工向市劳动局报批，英国总公司那边也派人过来，在批准令下来前，HR的法国女总监和HR经理会出面和员工代表沟通。这些天，我们都要到总厂去，你们收拾一下，也一起过去吧。”Frank说。“过去南头吗？”阿湘问。“是的，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是要求你们stand by。”Frank说，“这件事，希望在座的各位管好自己的嘴，在正式通知出来前，不能对其他部门的任何人提起，也包括家属。我不希望看到分厂有任何骚动。明白吗？”

众人点头。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们属于HR的team都到了南头总厂，经常看到Frank身上有鸡蛋黄和叶渣子。

Frank叹了口气说：“厂区里人山人海，5天做了20场直面沟通，被人扔了无数次鸡蛋。”

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我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title看到，但是我却看到了数百人围在办公室大楼前呐喊——“打倒资本主义，还我青春”。办公室的Staff是被保安护送回宿舍的，那数百人几尽凄凉的喊声划破了晚秋的黄昏。

中午，分厂过来的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12年，被解雇的名单上资格最老的是干了12年的生产部主管，按劳动法赔偿，他可以拿到近10万的补偿。”一天中午，Jessica说。“10万元的补偿对于把青春都奉献在生产岗位上的人来说，是种莫大的侮辱。不是他们不愿意为公司奋斗一生，不愿意与公司共进退，是他们想跟公司一起成长，而这家公司竟然要倒了。”我悲怆地说。“TMS，从12年前的建立、扩张，到如今的衰败破落，让人多么无奈。”李然说，“12年前，这些员工是多么感谢资本主义，因为只有大型的欧洲资本主义企业，才付得起这样的高工资。”“1998年的时候，一个拉线上0501级的拉长平均月薪就接近4000，这4000块钱，按深圳当时关外的楼价，能买近三平米的房子。”阿湘说。“好景不长啊……”我说。

为员工办理离职手续的第一天，HR派出了20位Staff，地点是一家高级酒店的大堂与二层。Frank的确是帅才，一直觉得他是被屈就到AM这个职位上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苏经理更加胜任Mgr.的职务，只是他的机遇没有苏经理好而已，没能混个外籍。在解雇员工这件事情上，Frank被HR亚洲区法国女总监和亚洲区总经理指定为负责人。Frank既然能做到领军人物，口才自然不错，第一场沟通就是他上去主讲的。“各位员工，各位员工，请安静。”Frank拿着喇叭站到台上，“今天，是办理离职手续的第一天，正如之前跟大家沟通的一样，如果你们现在改变主意，不想办离职手续，可以回到厂办办续职，分厂将会以同样的薪水、同样的福利欢迎大家回到工作岗位；如果你们坚持离职拿赔偿，我们同样也祝福大家找到更好的工作。现在，请各位员工排队办理手续。”

那天，我们办理了2000多名员工的离职手续，从早晨八点一直干到晚上八点，而对我们这些“刽子手”的犒赏就是三顿无比丰盛的大餐。连续一周，我们都干着同样的活，有些员工很高兴地拿着离职单办了手续，说总算有钱回老家干点事业了，有些则凄凄然，无奈地感慨着前途渺茫。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如何。

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几人一起回到厂里，跟Frank并行时，他突然发出感慨：“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

我听着不是滋味，感觉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又再次感到对未来的凄然。

Frank问我：“一一，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说：“此情此景，还能有什么打算？”

叫我怎么对Frank说自己的梦想呢？公司不赚钱的这般光景，自然不会扩大，这就意味着升职无望，最重要的是，你想把工作当作共产主义事业来奋斗一生，到头来是公司把你抛下，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2002年经济大好，订单大增才设的关外这家分厂，但是形势逼人，如果入不敷出，不管它是不是500强，它都会面临危机。

需要你的时候，人，是企业发展之核心，不需要你时，你就是又臭又硬的屎坑石，任人丢之弃之，撤了华侨城、南头的厂就是最有力的说明。火都烧到家门口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然。我甚至后悔五月时为什么不答应猎头去另一家公司试试，不会做不够资格都没关系，但是你坐上那个位，你看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试试并不会有损失，至少不会落得如现在这般被动。一个人能否功成名就，是要靠机遇的，你抓住了，自然能得个美名，错过了，空剩惋惜。

这一年的圣诞，是前所未有的难熬，因为我又像两年前一样，感到了生存的窘迫，大企业小企业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能从那个企业得到什么。

果然好景不长，新年一回来，就听厂区内有人传言，分厂也即将关闭。

吃晚饭的时候，我问Frank：“主管，最近有员工在传，说分厂也要关了。有这事吗？”

Frank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话怎么说呢？”“未下定论的事谁也不好说。分厂的财务报表分析中显示，分厂两个月的利润都是负数，TMS在亚洲市场只占5%，而其他国外市场都是盈利的。他们有钱，可以不计较亚洲市场赚了多少，但是他们不想为了一个分厂专门从国外派几十个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国外总部计划放弃亚洲市场，撤出亚洲，并打算以一亿元将分厂所有资产出售给一家台资企业。”Frank轻松地说，“应该下个星期就会有决定了。”“一亿？明显就被贱卖了。”我说，“光是生产线设备还有固定的房产、资产，2002年建厂购买时就花了10亿，现在竟然一亿就卖了？”真让人难以置信。“一亿也非一般小公司能出得起的。”Frank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可爱又可恨的资本主义，可爱之处是腾飞时让你攒足了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可恨之处竟是让你措手不及，死无葬身之地，而我还痴心妄想着先不计较工资、不计较职位在这家大公司慢慢求发展，等着升职，盘算着退休，原来一切都不如拿到手的工资来得实际。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为什么Frank那么高的薪水，每周还要混14小时的加班，甚至周末都不回家陪老婆孩子。人到三十几，休闲远不如金钱来得实际。

这个听似笑话的传言，很快得到证实。台资方面已派出工作人员来工厂进行盘点预算，四月正式接手。但是对于厂里的员工，上面的说法是为保平稳过度，原公司的赔偿金只能在8月发放。也就是说，必须为台资干到8月，真是被人贱卖了还要看着别人数钱。“Jessica，你打算怎么办？”我问。“能怎么办，拿完赔偿再走呗。”HR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Frank，你跟阿Don、陈青、何军会不会回东莞？”“落叶归根嘛。”Frank答道。

这种危机时刻，越是高位的人越是显得淡定。

Frank甚至因祸得福，摇身一变，成了HR的Mgr.，跟苏经理平起平坐。真是乱世出英雄，金子迟早会发光的，只是成就的太不是时候，因为HR经理上面还有一个台资方的代表。

大型外企迅速变成了台湾工厂，贬值的不只是固定资产，还有员工。我开始在网上投简历，话是说干到八月再走没错，可是也不能为了两三个月的赔偿死赖在这个台资。况且，我对台资的管理实在没什么好感。

跟Frank打了声招呼，我就直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公司面试行政经理助理。看得出对方对我还是非常感兴趣的。“请问一下，贵公司会对优秀的员工提供一定的升迁机会吗？”我问。“你想往哪里升呢？坐我这个位吗？”跟我面谈的是行政经理，30岁的单身女人。一听这问话，就知道是个颇利害的角色。

我笑了笑，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行政经理对我说：“一一小姐，我们对你挺感兴趣的，不过按照我们HR的规定，简历是必须手写的，你可以手写一份简历给我寄过来吗？这是我的地址。”

我接过地址，看了看说：“经理，您的字写得真棒！”“是吗？我们公司一般都是招字写得比较好的女孩进来。”“为什么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我不希望她们太差。”

我起身告辞，回到宿舍就把那张纸扔了。女上司比男上司麻烦，你不能干，说你没能力，太能干，处理不好，就是盖了人家锋芒，而且还是单身的女上司，那就更麻烦了，还要以字度人，更不可取。

后来我又去了宝安区一家中型公司面试高级行政主管，名衔是好听，那50多岁的老总似乎也格外赏识我，说什么虽然不是科班出身，而且之前没做过管理，英语也一般，但是愿意破格录用，这关外的小厂如果能给得起薪水，再偏僻我都忍了，可是一听到月薪才2000多，我就告辞了。

薪水是一个人身份及得到尊重的象征，title再好听又如何，世界几百强又有什么用？能拿多少，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给我5000，叫我做生产线员工也无所谓，但如果是做高级行政主管，才给2000多的工资，我实在是在下属面前挺不起腰杆子。

之后那老总又打了几次电话，并约我吃了顿饭游说我做他的下属，但看到他眯着眼色色的样子，再听到一连串暗示的挑逗语时，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丢了句“对不起，我出卖的是知识和经验，而不是其他”，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是缺钱，可不缺那种钱！最惨的是，从关外回来的路上还差点被劫，真是祸不单行啊！

通过这两次面试，我开始冷静分析自己的职业前景。以我的学历、英语水平和能力，如果去个小公司当个行政助理什么的，难有大的突破，如果去大公司任职，也顶多是个文员或者高级文员，干个几年，运气好可能会是个助理，不好的话还得继续熬年头。HR这一行看的是经历和学历，没有本科学历、没有超人的英语水平，徒有TMS人事文员的经验，即便是几年后，离HR主管也仍是有段距离的，至于离这行最高的人力资源总监，就更是遥不可及了。既然这一行发展成高薪高职的管理者的可能性不大，就没必要再蹉跎岁月。

几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总是很关心我的近况，她知道TMS被变卖后，就开始怂恿我莫在台资公司浪费时间。几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公主，在无数人的赞美声中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的成功固然与美貌有关，但是从能力上，中肯地讲，她还是一流的。美貌加智慧，是老天格外眷顾的，在她面前，我俨然一副可怜的丑小鸭模样。而对职业追求，我心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几几从事的船务那行的确是香饽饽，但我实在不愿意做。看着她天天加班，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且还作息不规律熬出个胃病来，我总觉得那种有钱没福享的生活，即使再光鲜，我也不想要，可是当听到从前不懂英语的几几满口熟练的英文，并知道在她入行三年后买了第一套5000块一平米的房子时，我理想的天平倾斜了。没错，她是年轻，从传统年龄这方面来看，经验尚浅，但是入职三年，她已经成了这一行的元老，有人挖她，6000块的月薪她都摇头。我不知道几几能拿多少，在我听来4000已经相当有诱惑了，何况是6000。这个数，已经相当于TMS公司1001级Officer的水平了。TMS的Officer，要百里挑一，比经历、能力、学历、内涵，而这船务行业的6000，竟然不需要太多的经验与内涵就可以获得，我彻底心动了。

在一个秋风飒爽的日子，我辞去了HR的工作，搬去了几几的新家，成为一个中型公司的船务部Trainee。

第二章　激情犹在，从头再来

08　昔日友情，今日灼伤

进这家公司的船务部，没费太大的劲，因为有了几几的推荐。临别时，面试的经理跟我说：“我们公司抓得最严的就是穿着，规定要穿西裤或西裙，高跟鞋。”

回到几几家，我翻箱倒柜地找高跟鞋。“你翻什么？”几几问。“高跟鞋啊，刚来深圳时买的。我们公司规定要穿高跟鞋。”“你那双鞋早过时了。”几几说，“我帮你扔了，这周末我陪你去买双好点儿的吧。”“一双鞋要200块啊！现在我巴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还让我买鞋。我是想把高跟鞋放公司，平时上下班就穿平跟的，我可不想来来回回的路上都穿个小细跟，崴脚怎么办？连续剧里的‘英雄救美’在现实生活中可不多见。真有什么状况，那我一个人孤立人群中该有多尴尬呀！”“看你，说得真像演戏似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只是个Trainee，月薪才2000块啊，老大！”“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Trainee。”几几说，“以前薪水更低呢，我试用期时候才1500，现在都是2000，已经很不错了。”“这可不能比，你那时的1500，添个三五百就可以在关外买一平米了，现在的2000，起码再翻个1.5倍才能买到一平米。”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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