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走廊里的男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1 17:21:42

点击下载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坐在走廊里的男人

坐在走廊里的男人试读:

坐在走廊里的男人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排版:skip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5-01ISBN:9787532765997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坐在走廊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坐在走廊阴影下,面对着向外打开的门。

他在看一个女人,她躺在离他有几米远的石子路上。他们四周是花园,花园坐落在平原一处很陡的坡地上,还有不长树木连绵起伏的岗峦,还有田野,沿岸是一条大河。景物从眼前展开,一直到大河那边,由此再向远处延伸,直到地平线,那是一片朦胧无从确定的空间,一种永远迷濛空淼的无限,那很可能就是大海的那种无限。

那个女人先是在大河前斜坡坡脊上走动,后来来到她现在所在的那个地方,她在太阳光照之下,对着门廊,展卧在地上。她,她在这里看不见那个男人,她被盛夏炫目的阳光与房屋内部的暗影分隔开来了。

无法说清她眼睛是张开还是闭着。不妨说她是躺在那里休息。这时阳光十分强烈。她穿着一件浅色衣衫,浅颜色的绸衣,前身撕裂开来,可以看到她全身。在绸衣下面,身体是赤裸着的。衣衫也许穿旧褪色成了白色的了。

她也许经常是这样。有时也许并不是这样,自有她不同的做法。永远变化不一。依我看,她就是这样的。

她大概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面对坐在走廊阴影下那个男人,她是被囚闭在她的眼睑里面了。她透过眼睑天空光影恍惚可见。她知道他在注目看她,他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她知道他眼睛闭着,我也知道,我也正在看。这是确定不移的事实。

我见她显然漫不经心把双腿半屈,我看见她两腿用力并拢,着力而且困难地愈来愈猛烈地动着。看她把腿夹得那么紧,她身体都扭曲变形了,她平时的体形逐渐消失看不出了。接着,我看到那种努力猛然停下来,用力一停,所有的动作随即停止。身体于是恢复到挺直舒展的确定形态。头俯在手臂上,她就在这种睡眠的姿态中一动不动。那个男人,向着这个女人,无声无息,沉默着。

在他们前面,是临河之上宁谧不变的层峦叠嶂。天上白云涌来,向前飘动,以一种整齐合度的缓慢速度相继流去。流云沿大河入海口方向向迷离不定的广袤处飘走。淡淡云影,在田野上,在河上,轻轻掠过。

平台上房屋那边,没有任何声息传来。

她一定开始动了。动得缓慢,缓缓地拖延着。那一对蓝眼睛在暗黑的走廊下在吸取外面的强光,她知道,那眼光正紧缠着她回旋不去。这时我见她把她的腿抬起来,从她的身体伸出叉开。她分开两腿一如两腿闭拢,都是出于一种有意而为之而且是很费力的动作,动作是那样强烈,以致她的身体与在此之前做出的动作正好相反,从长度上把身形截断变形甚至出现某种可能形成的丑态。她就像这样对着他自行展开保持不动。头一直是从身上扭过去,垂落在一侧手臂上。以后,她就停留在这种猥亵、兽性的姿势之中。她变得丑了,她变成她原本应有的那种丑。她是丑的。今天她就像这样保持在丑的状态下。

我看见两腿张开其中深陷部位,我见整个肉体就在它四周凝止不动,燃烧更加猛烈。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我看见有一种难以辨明的美在她面容四周浮动,不过我不能让这种美熔铸在面容上使它成为独特的面貌。我只能看到侧转来的椭圆脸形,线条纯净而且富于张力,绷得紧紧的。我相信那两个紧闭的眼睛一定是绿色的。我收住我的视线。即使我长久睇视那两个眼睛,它们也不会把整个面貌呈示于我。那面貌仍然是未可知的。我看那身体。我强行逼近去看那躯体整体。胴体上汗流如渖,呈现在阳光一片可怕的白色之中。

男人在等待着。

随后,她进入那样一种境界。太阳的力量是这般强烈,为能经受得住,她在叫喊,她在呻唤。她咬她衣袖撕破的那个地方,嘶叫着。她在叫一个名字。叫他来。

我们,她和我,都听到他一步一步走来。他是在动,他从走廊下走出来。我看见他了,我告诉她说他来了。我说他在走着,我说他从走廊那里走过来了。我说,他的动作开始是欲行又止,动作僵硬,好像不能走路似的,后来,是慢慢地走,非常滞缓,极其缓慢。我说他是来了。我说他已经走到那个地方了。我看到他的眼睛的那种蓝色,眼睛正在往她那里看,朝大河那边看。

他走到她前面停下来,他的影子投落在她的身形之上。她隔着眼睑一定看到光线暗下来,他形体高大直立在她上方,她正好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阳光炙晒,一时让她停止去咬她的衣衫,咬在衣衫上的嘴张开来。他来了。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没有睁开,她把身上的衣衫褪下,她的两臂顺着身体伸到髋骨弧线那里,她的张开的两腿也略有变动,倾身对准他,让他进一步看她,让他更好地看到她张开的器官张得更开看得更清楚,同时还让他看到她身上别的东西,从她体内流出的脏腑,就像是从嘴里一口吐出的呕吐物。

他在等着。她把她闭着眼睛的脸转过来正对着阴影,她也在等他。于是,由他开始,动作起来。

他先从嘴开始。一股体液喷溅在嘴唇上,张开的牙齿上,溅满在眼睛上、头发上,接着沿身体下移,流泻在乳房上,流出的水已经变缓。当他触及,他的力量再度重振,他碎裂瘫倒在他自身的灼热之中,他和他的震动混而为一,水沫淋漓,一泄如注。女人的眼睛半开着,视而无所见,又紧紧闭起来。绿绿的眼睛。

我对她讲,我告诉她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我还告诉她,她又是怎样。但愿她看见,这是我所期求的。

那个男人用他的脚推她的身体在石子路上滚动。脸朝着地。男人停了一停,等了一时,接着又开始,他以一种无法控制的粗暴狂野把那个肉体踢得滚来滚去。他又停了几秒钟,平一平气,再来。他把那个身体远远推开又拉回,拉回到他身边,充满着温情。那肉体绵软柔顺如水一般,也许可以说他存心要这么干,就像是迷狂中完全丧失知觉一样,他也在石子路上乱滚,滚到哪里停下来就停在哪里,就在他那种形态下停下不动了。

这一幕就这样戛然而止。

那个身体就像这样,披头散发,不成其形,离他远远地躺在那里。男人看着她,随后又挪近挨到她那里去。看来还想要她在地上滚滚爬爬,这时,他就把他的脚一下踩在她身上不动了。

大概他那赤着的脚踩在她身上靠近心脏那个地方,偶然踩到那个地方就那样踩住不动了。乳房上的肉是柔软的热热的,他就深深陷在那个地方。再也不动了。

他抬起头,看远处那条大河。阳光十分强烈,凝固不动。这个男人非常注意看当时呈现在他眼中的一切,虽然在看,可是视而不见。他说:“我爱你。你。”

脚仍旧踩在身体上一动不动。

时间绵延在扩大,这种延绵将不确定的广袤性归之于统一。男人不感到有什么恐惧。他始终审视着现时展现在他眼目中的一切,光的闪烁炫目,空气的震颤,尽管是视而不见。

她的身体踩在他的脚下,竭尽全力注意着事态发生。她的嘴死咬着她臂上的那件绸衫,没有其他动作,她在感受事态的进展,感受着脚踩在心上的压力。两个眼睛一定是在依稀可辨的绿色上紧紧闭起。赤脚踩在身上,脚底沾满沼泽的污泥,有水的颤动,喑哑无声、远远的、连绵不断的颤动。那形体已不成形,绵软,像是碎裂了,僵滞萎缩了,十分可怕。脚还是踩在身上。还在往下踩,已经踩到骨骼上,还在踩。

她叫出声来。一声叫喊他已经听到。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那叫声不停,又听到叫声渐渐减弱。他相信时间来得及可以让他作出抉择,这时,他的脚犹豫着,因此脚才沉重地从踩着的身体上提起,在一声嘶叫声中从心脏那个地方移开来。

回到走廊阴影下他一下坐倒在扶手椅上。

那女人,把双腿分开,又慢慢垂落下来,疲惫至极。她转身躺正,还在叫着,久久地缓缓地抽搐着,挣扎着。她在哀诉,她在哭,她还在呼救,叫人来,随后,突然,不动了,不出声了。

阳光正好照射在他的腰那里。我能看见他坐在走廊里的身形,那是在阴影下面,几乎看不出什么色彩。他的头倒在坐椅的靠背上。我看他已经被爱情和欲望弄得筋疲力尽,异常苍白,体表处处都可以看到他的心脏不停地在跳。我看见他在颤抖。我看到他所看不见的一切,此情此景,在走廊前面还有人在推测,也看得清清楚楚。在大河前方,在那永远有薄雾弥漫的淡紫色的一望无际之处,应该就是大海的广袤幅面,在那一切的前方,山岭起伏,竟是那么美。一片裸露的平原,雨水导向的方向,应该就是大海的方向。可是这种爱情竟是这般猛烈。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无比强烈的爱欲。大海就是我所看不见的那一切。我知道那是超出于那个男人和女人能见的领域之外的。

石子路上那个游魂,他一定看见她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她在走进走廊森森阴影之前,倚在门框上靠了一靠。她在看他。她在来到他面前之前他那时正在她面前闭着眼睛。他两只手扶在坐椅扶手上一动不动。他原来穿着,现在还穿着一条蓝帆布长裤,裤子已经打开,它就从那里露出在外。它的形状又大又粗野,像他的心脏一样。和他的心脏一样,也在跳动。形状属于原始时代,还不曾从远古时期岩石、苔藓分化出来,植在这男人的身上,总叫他围绕着它挣扎不已。因为它,他总是哭、叫。

我听见那女人和男人谈话。“我爱你。”

我听见他回答她说他知道:“是。”

我看见女人在动,她要迈出三步越过她从他那里分隔开的一段距离。我还见他动了一动存心逃避开去,后来又坐倒在椅子上。除去这一些具体事实,我后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走到他身前,跪在他两腿之间,看它,而且仅仅是看它,在暗影里,这一次是她在他身上动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完全裸露于外。把衣服分开。让深隐在内的部分伸出来。又略略后退,让它裸露在光线下面。

我看见那个男人低头,看她,看这个女人的同时也看自身的呈示。它始终是按心脏悸动惊跳的节奏躁动冲撞着。它上面细腻的包皮上布满暗暗的血管网络。它充满着快感欢快,那畅快欢乐涨溢至极难以自持,竟变得这样狭小局促以至手也迟疑不敢去拿它。

男人和女人一同在看它。可是他们对它没有什么举动,他们就听任它那样。

在他们之外,我看见远处一片没有生长树木的地带,那是北方。大海应是何等平静何等温暖。那是无色之水那样一种明快的温暖。在山峦起伏之上不见有一丝云影,但是那缥缈云雾永在。这是一处永远从自身消逝的土地,不让人看见它,可是又让人有所见,看见的只是一种震撼,永无宁息的颤动,震颤无休无止,永不停息。

她慢慢往前移动,她张开她的口唇,她一口把那柔软细滑的前端完整地吞进嘴里。她把嘴唇紧紧裹在包着头部的皱褶那个地方。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多么温柔甘美,她眼目充满了泪水。我看任什么也比不过这种奇妙的力量,除非禁止去触动。禁止。她不可能再往下吞,只能在齿间用口舌抚弄。这是我亲眼所见:一般只许心里去想,而她竟可以将这粗野的大大的东西含在嘴里作弄。她在精神上吞进去,借以滋养自己,在精神上获得满足。既然罪恶已经吞在口中,只好拖带它把它引向狂喜之境,牙齿已经在准备着。她用手来帮助,来去抽动。至此她好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男人在喊叫。用手抓起女人的头发,把她从这样的动作中推开去,但是力有所不及,她不情愿放开。

男人。身体上长着那个脑袋,是被弃置不要了,他嫉妒,怒不可遏,在呻吟号叫。他在怨诉,叫着拿出来,收回来,他哭叫数说这种不幸的倒行逆施,竟要他享受这种好事。她,对于女人来说,她不管。她把舌头对准另一种女性的特征伸入其中,让它到下面来,又耐心地缓缓把舌头抬上去,直到嘴里含着溢出物,拖住它不停地动着又吮又吸,几乎把它吞咽下去。他再不能怎么了。眼睛闭起。就他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呻吟着。

他在上面喊叫,哭叫声愈益尖厉,起初哭叫声几乎和小孩一样,继后变得深沉,变得那么痛苦,以至女人不得不把捕获物放开。她松开来,往后退,把两条腿拉近她,把腿分开,又看,又嗅,嗅那潮湿的热热的气味。她拖延着,随即把脸伸到他也不知是他身上什么地方,不停地嗅着那种腥臭气味。

我见他,她要怎么就怎么,还和她一起看。他看她怎么做,他准备尽其所能满足她的欲望。这个贪婪的女人,他对她百依百顺,就这么一个男人。现在它就像心脏跳动那样在这女人一头乱发之中跳动不止。

他多情地喊叫着,对那种不可忍受的幸福怨叹悲诉。

天空从开着的门框中间缓缓移动。天宇整体都在向前推动,可以说,按地球的缓慢速度在移动。密密层层白云,都有固定不变的形状,往广阔无垠之处那个方向飘移。

她的嘴张开,眼睛闭紧,蜷缩在男人身体形成像洞穴那样的凹洞里,她又从那里抽身退出,身体分离开来,成了独自一人,处在男人身体的暗影之中。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相信还有可能再变换其他样式去做什么。她在亲吻。有气味的地方她就去吻,去舐。她给那东西起了名字,咒骂,喊话,要求帮帮她。接下去,沉默了,亢奋若狂,拼出全力肆意挑动,直到男人伸手把她推开,掼倒在地。他转身过来,趴在她身上长时间进入体内,留在里面不动,她在哭叫。

他们刚才得到欢快满足。他们分开来。躺在地上,有很长时间,他们谁也不去碰谁。地上石板清新凉爽,足以止渴。她断断续续哭个不停。像小孩那样哭着。

他慢慢往她这边移身,他一条腿把她紧搂在他身上。他们就这样躺在那里休息。他对她说他不想再爱她了。她没有回答。他对她说,迟早有一天,他会杀死她。

除了他们不成形的身体那种混乱放荡以及在那里僵卧以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他不停地对她说那些话。而且也是没有个终结的。

他们躺在走廊下像是已经睡去,这时欲望又缓缓再起,另有一些事在酝酿中。从隐约可见的一些动作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互相接近。皮肤,汗水接触在一起,还有脸,她的嘴,他又找到了她的嘴。他们就这样躺在那里,相互触摩,在等待。她说她真想叫他打她,她对着他的脸说,她要他打,打吧。他打了,他那么做了,他坐在她身边,他看着她。她说:打,使劲地打,就像刚才心在猛跳那样一下一下打。她说她真想死。

就这样,开着的方方的门框上都被那个坐着的男人的身形占满了,男人在动手打。

雾气从那不可限定的广袤空间飘移到来,在遥远雨季季候风转换期中,一种紫色已经在另一些地点、另一些河流正处在遇合的途中。

那个男人把手举起,打下来,打她的脸。开始是轻轻的,继后一下一下打下去。

手打她的嘴唇,接着越打越重,还对着牙齿抽打。她说打对了,就这样打。她抬起她的脸,让手打上去打得更厉害,她让脸更加松弛舒展,让他手打上去打得满意,她让脸显得更富有质感。

十分钟后,他们把自己的身体位置摆得准确平行。他渐渐打得愈来愈重了。

手转向下部打下去,打在乳房上,打在身体上。她说,对,好,就这样打,对。她眼睛在流泪。手在打,抽,每一下都打得很准,渐渐成为一种机械式的速度。

他脸上没有表情,麻木了,他再也扛不住了,人已经散架了,他有意要脖颈动一动,那已经成为死去的什么东西了。

我见那肉体只顾让它打去,已经是舍弃不要的了,谈不上什么痛苦。我见男人只是咒骂,打。紧接着猛地发出一阵惊叫,恐惧。

再接下来,我见这两个人完全沉陷在寂静之中。

我看到那种紫色在移动,弥漫在大河入海口那个地方,天空暗下来,天宇向着广阔无垠的空间在运行中停止不动了。我看到另一些人在张望,还有另一些女人,我看到另一些现在已经死去的女人曾经注意看夏季季候风形成和分解,就在那些岸边有暗暗水田的大河前面,就在那广阔深邃的河口的对面。我看到夏季风暴从那种紫色光芒处涌来。

我看见那个男人睡在女人身上哭。那个女人我看不见她,只见她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认识她,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王道乾 译

大西洋人

你不要看镜头。除非人家要求你看。

你会忘记的。

你会忘记的。

这是你,你会忘记的。

我相信走到这一步是可能的。

你也会忘记这是摄影镜头。但是你更会忘记这是你。你。

是的,我相信走到这一步是可能的,比如说,从其他各种情况引起的,尤其是死亡这个情况,你的死亡,消失在布下天罗地网而又无名状的死亡中。

你要瞧着你看到的东西。但是你要绝对瞧着它。你要试图盯着看,直至你的目光望不到,直至你的眼睛失去光明,然而你透过失明还是应该试图盯着看。直至最后。

你问我:瞧什么?

我说,嗯,我说海,是的,在你前面的这个词,海前面的这些墙,这些逐一消失的景物,这条狗,这个海滨,在大西洋海风下的那只飞鸟。

你听着。我还相信你若不瞧呈现在面前的东西,这些东西也会在银幕上看见的。银幕然后再清除。

那时候你正在那里看到的东西:大海、玻璃窗、墙、窗子后面的海、墙上的窗子,你将永远不会去看,不会去瞧。

你将想到这些即将过去的东西不会复现,它是启幕式的,就像你自己的人生那样,人生过程的每一秒钟本身就是启幕。在你周围人的数十亿次涌动中,你是唯一在我身边、在正在拍摄的影片的这个时刻,代替你自己的人。

你将想到是我选择了你。我。你。你在我身边每个时刻都是你自己的一切,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离我的期待多远或多近。

你将想到你,但是也就像想到这堵墙、这片从来还不曾拍摄出来的海、还是第一次分离的这风与海鸥、这条野狗。

你将想到,在这个连续不断的数十亿次涌动中,每个粒子表面的相同中不存在神迹,神迹是存在于区分它们的不可还原的不同中;它区分人与狗、狗与电影、沙与海、上帝与这条狗或这只在风中搏击的海鸥、你眼睛中的液晶与沙子中伤人的液晶、海滩上独有的耀眼的晶莹与这家下榻的旅馆大堂中不可呼吸的浊气、每个词与每句话、每行字与每部书、每天与每个世纪与过去或未来的每个永恒、你与我。

当你走在人生道路上,必须相信你自己拥有不可剥夺的王位。

你要往前走。你就像你是一个人和你以为有人——或是上帝,或是我,或是沿着海边走的那条狗,或是在大西洋景色前孤零零面对海风的那只悲壮的海鸥——瞧着你那样走。

我要对你说的是:电影认为可以记载你此刻正在做的事。但是你,不论你从哪里来,还是在哪里,你与沙、或是风、或是海、或是墙、或是鸟、或是狗在一起,你要理会电影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走过去。不管它。

你走你的。

你会看到,从你在大厅的柱子后沿着海边走动开始,从你直到那时都认为自己的身子移动是自然的那个时刻起,一切也都随之而来了。

你向右转,你沿着玻璃窗和海、玻璃窗后面的海、墙壁里的玻璃窗,还有海鸥和风和狗。

你这样做了。

你沿着海,你沿着这些被你的目光串联起来的东西。

这时候,海在你的左边。你会听到涛声与风声交织一起。

海从远处滚滚而来,朝着你,朝着岸边的丘陵。

你与海,对我是合而为一的,是唯一的目标,是我在这件历险中担任的角色的目标。我也是在瞧着海。你应该像我那样瞧着它,像我那样瞧着它,全神贯注,在你的位子上。

你走出了镜头的画面。

你不在了。

你走出画面,才突然有了你的不在,你的不在与刚才你的在都已经拍了下来。

你的生活已远去了。

只是留下了你的不在,不在从今以后是没有任何厚度的,没有任何可能性给自己闯出一条道路,因欲望而屈从它。

确切地说你已哪儿都不在了。

你不再受宠了。

那里再也没有你的什么,除了这种飘移不定的不在,它充斥着银幕,它独自——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呢——布满了美国西部大平原,或者这家已改做它用的旅馆,或者这片沙滩。

什么都不会再来,除了这个淹没在遗憾中的不在,它甚至再也没有痕迹,令人为之流泪。

你不要因这些眼泪、因这个伤心事而满腔悲情。

不。

继续去遗忘、去忽视这一切的形成与你自己的形成。

昨天晚上,在你一去不复返之后,我走进了底楼那间朝向花园的客厅,就是那个悲哀的六月里我一直待着的地方——那一个月开启了冬季。

我打扫了屋子,把一切都抹了一遍,仿佛接着要举行我的葬礼。一切都不带有生命的痕迹,删除和清空了记号;然后我对自己说:我要开始写作,治愈我,不再听信一场行将结束的爱情的谎言。我洗涤了我的用品,四样东西,一切都干干净净,我的身子,我的头发,我的衣服和包这一切的东西,身体和衣服,这些房间,这幢房子,这座花园。

然后,我开始写作。

为我的死亡一切准备妥当,我开始写那个我恰好知道你不可能预知理由、窥测其形成的这件事。事情就是这样过去的。我总是针对的是你的不懂。若不是这样,你看,就没有必要了。

但是你这种不可能一下子对我无关紧要,我由着你不可能,我毫不强制,我让你不可能,我的祝愿是你把这个不可能带着吧,你带着它跟你一起吧,你把它融合在你的睡眠中,融合在人家告诉你所谓幸福的破碎的梦境中吧——对此我理解为情人幸福默契的败坏。

然后,那个日子又如平时那么回来了,泪眼模糊,完全可以写成剧本。于是剧本又一次提了出来。

我没有去死,而是走上了花园里的这座露台,我毫不动情地高声说出那天的日子,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一,那天你在酷热中永远离开了,我也相信这次确是永远不复返了。

我相信我对你的离去没有难过。一切都像平时一样,树木、玫瑰、平台上旋转的房屋影子、钟点与日子,和你,虽则你是不在了。我那时不相信你应该回来。有几只斑鸠飞在屋顶上绕着花园转,鸣叫着要别的斑鸠过来。然后是晚上七点钟。

我心想我是会爱你的。我那时相信你对我来说已是一个游移不定的回忆。但是不,我错了,骋目四望还有这一片沙滩,就像在那里,平躺在温暖的沙子上,目光集中在死亡。

这时我心想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拍一部影片。写书今后可能太那个了。为什么不是一部影片。

后来太阳升起。一只鸟沿着房屋的墙头穿过平台。它以为房子是空的,飞得那么近,碰上了一朵玫瑰,一朵我称为“凡尔赛”的玫瑰。这个突如其来的行动,是花园天光下的唯一的行动。我听到鸟在飞翔中羽毛碰上玫瑰的摩擦声。我瞧玫瑰。它起初像有了生命那么颤动,然后又徐徐变回成了一朵普通的玫瑰。

你一直处于远离的状态,我则拍了一部说你不在的影片。

你接下来又经过镜头面前。这次你要瞧着镜头。

你瞧着镜头。

镜头现在就要拍到你重新出现在那块与反映摄影机的镜子平行的镜子里。

你不要动。等着。不要惊奇。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个:你将重新出现在画面里。不,我不会预先关照你的。是的,这就要再开始了。

你身后已经有一段历史、一个场景。

你已经老了。

你已经处于危险境地。你现在遭遇的最大危险是你像你自己,像一小时前拍的场景里的那个人。

还是要忘记。

忘记得再多一点。

你接着瞧放映厅里的所有观众,一个接一个,各人看各人的。

你要记住这个:放映厅本身来说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跟你一样,你本身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永远不要忘记。

不要怕。

没有人,除了你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做出你现在接着要做的事:今天被我一个人命令,在上帝面前,在这里走上两次。

不要去弄明白这个拍电影现象——这是生命。

这次,你要亲眼看到自己死去。

你瞧着镜头,就像你瞧着海,就像你瞧着海和玻璃窗和狗和风中悲哀的鸟和对着波涛如钢似的沙。

旅行到达终点,则由摄影机取舍你瞧过的东西。你瞧。摄影机是不会撒谎的。但是你瞧着它,当它是个由你指定的、一直以来期望得到的一件爱物,仿佛你下定决心与它面对面,把它带入一场生与死的斗争中。

你要做得好像你此刻已经明白,当你目光盯着它看时,是它——摄影机——首先愿意把你杀了。

你瞧你的四周。一望无际的是这些凝结的景物、战争与玩乐黏合的水泥山谷,这些拍片用的山谷,它们对瞧着,它们面对面。

你转过身去。

过去。

忘了吧。

远离这个细节——电影。

片子就保持这样了。收镜了。你这人既隐蔽,也显露。只是通过影片、超越影片是显露的,至于要了解你的一切、要了解大家可以对你的一切了解,则是隐蔽的。

当我不再爱你时,我也不再爱什么、爱什么,除了你还是爱的。

这天晚上下雨。房屋四周,还有海面上都在下雨。影片就保持这样了,照这个样子。我不再有画面要给它拍了。我不再知道我们在哪里,到了什么样的爱情结局,有其他什么样的爱情的什么样开局,在什么样的故事中我们迷路了。我所知道的只是这部影片。只有这部影片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没有一个画面、再也没有哪个画面可以把影片延续。

白天天没有白,树梢、田野或山谷也没有吹起一丝风。大家不知道这是在夏天,还是到了夏末,还是进入一个让人上当、变易不定、可憎的、说不出名堂的季节。

我不像第一天那么爱你了。我不再爱你了。

在你的视线四周,依然是视线围绕的这些景物,在睡眠中鼓动你的这个存在。

依然是袭上心头的这份激情,不知道用这个、用我对你的视线的认识,用你的视线探索的大地来做什么;不知道写下来是为什么,说出来是为什么,指出它们的原始的无意义是为什么。对于那个我只知道这个:我已无事可做,除了在那边某个人身上去感受激情——某个人他不知道他活着,而我知道他活着,

某个人他不知道生活着,我对你说,而我知道他在生活,而不知道拿这个、拿我对他生活的生活的认识做什么用,我同样不知道拿自己做什么用。

有人说盛夏开始,这是可能的。我不知道。不知道玫瑰已经在花园深处盛开。不知道玫瑰有时在整个花期没有人看见,它们就这样花香四溢,过不了几天然后凋谢了。这个孤独的女人忘了,就从来没有见到。我也从来没有见到,它们就死了。

我处于生死之间的爱情中。我不用认识你的感情就发现了你的品质,恰是这个令我喜欢。我相信我仅是关心生命不要离你而去,不是其他别的,生命如何展现在我是无所谓的,它不能教我对你有所了解,它只能使死亡更接近我,更容易接受,是的,更期盼。你就是这样在温情中,在一种恒久的、无辜的和不可窥测的挑衅中面对着我。

你对此并不知道。马振骋 译

死亡的疾病

你们应该是不会认识她的,虽然同时在什么地方都见到她,在旅馆中,在马路上,在列车里,在酒吧里,在书里,在电影里,在你们自己身上,在你们,在你,在夜里你的阴茎不经意勃起时,它在叫往哪儿去放,往哪儿去挥洒里面溢满的泪水。

你可能已经付过她钱。

你会说:每夜都要来,来上好几天。

她会长久瞧着你,然后她会说这样的话:价格要贵一点。

然后她问:你要什么呢?

你说你要试验、尝试这件事,尝试去认识这件事,习惯这件事,习惯这个身体、这对乳房、这个香味、这个娇丽、这个身体所代表生儿育女的这种危险、这个既无凹凸肌肉也无力量的无毛形体、这张脸、这身裸露的皮肤、这层皮肤与皮肤所包含的生命之间的这种巧合。

你对她说你愿意试验,可能试验好几天。

可能好几个星期。

甚至可能整个一生。

她问:试验什么?

你说:试验爱。

她问:为什么还要呢?

你说为了睡在平静的阴户上,那是你不认识的地方。

你说你愿意在世界上的这个地方试验,挥洒泪水。

她微笑,她问:我也是你要的吗?

你说:是的。我还不认识,我要进去。跟我习惯做的同样猛。有人说这还不通畅,这是一种丝绒,比空洞还不通畅。

她说她没有看法,她不可能知道。

她问: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你说她应该像她祖上的妇女那样不说话,完全屈从于你、于你的意愿,对你百依百顺,像收割以后躺在谷仓里的农妇,那时折断了腰,睡眠中让男人上来——这样是为了你能够徐徐习惯于这个与你的人形相叠合的人形,它将听任你的摆布,犹如修女献身于上帝一样——这个也是为了徐徐地随着天色渐亮,你对不知道置身于哪里或向哪个空洞去爱不那么害怕。

她瞧着你。然后她不再瞧你,向别处看。然后她回答。

她说这样的话那就更贵了。她报个价。

你接受了。

她每天会来的。她每天来了。

第一天她剥得一丝不挂,直躺在床上你给她指定的位置。

你望着她入睡。她没有开口。她睡着了。你整夜望着她。

入夜以后她会来的。入夜以后她来了。

你整夜望着她。你两个夜里都望着她。

那两个夜里她几乎不说话。

然后一个晚上她做了那事。她说话了。

她问你她是否有助于你的身体较不孤单。你说你不是很明白指你的情况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说你实在是混淆了“相信自己孤单”与相反“变得孤单”的区别,你又加了一句:像跟你一起一样。

后来又一次半夜里,她问:现在是一年中的什么季节?

你说:冬天没到,还在秋天。

她也问: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你说:海声。

她问:海在哪里?

你说:那里,房间的墙壁后面。

她又睡着了。

年轻,她还是年轻的。在她的衣服上,在她的头发上,有一股气味滞留不去,你思忖是什么气味,你最后凭你鉴赏的知识给它一个名称。你会说:一种天芥菜和枸橼树的气味。她回答:随你怎么说。

另一个晚上,你做了这事,像预料的那样,你睡觉,脸搁在叉开的双腿上部,挨着她的阴户,她放开之处已见肉体的湿润。她由着你怎么做。

有一天晚上,心不在焉之间,你给了她快感,她叫喊起来。

你对她说不要叫。她说她以后不再叫了。

她不再叫了。

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女人为你而叫了。

或许你从她那里获得了一种你从未有过的乐趣,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通过她的呼吸,通过她的嘴传到外面空气之间来来回回的这种非常轻柔的喘息,察觉她享受快感的隐约与遥远的呻吟。这个我不相信。

她睁开眼睛,她说:多么幸福。

你把手放到她的嘴上,要她别说话,你对她说这类事人家是不说的。

她闭上眼睛。

她说她今后这事再也不说了。

她问他们是不是谈这个。你说不谈的。

她问他们谈什么。你说他们其他一切都谈,他们谈一切,就是不谈这个。

她笑了,她又睡着了。

有时候,你在房间里绕着床或沿着靠海的墙壁走。

有时候,你哭泣。

有时候,你在清晨的寒气中走到露台上。

你不知道睡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在睡眠中有什么内容。

你愿意以这个身体为起点,你愿意回到其他人的身体里,你的身体里,回到你自己,同时你又为了必须这样做而哭泣。

她在房间里睡觉。她睡觉。你不叫醒她。她的睡眠在蔓延的同时,房间里的不幸在增长。有一次,你睡在床脚下的地板上。

她总是睡得很平稳。睡得那么好时还会微笑。她只有当你抚摸她的身体、乳房、眼睛时才会醒来。她才会无缘无故醒来,此外就是问你这是风声还是涨潮声。

她醒来。她瞧着你。她说:你的病愈来愈重,病到你的眼睛、你的声音。

你问:什么病?

她说她还不知道怎么说。

一夜又一夜,你深入到她的阴暗处,你几乎不知道便走了这条盲道。有时你留在那里,你睡在那里,在她深处,整夜随时待命,趁着她一方或者你一方有一个不由自主的动作,可以让你欲望又起,再占有她一次,再把她抱个满怀,再泪水模糊地快快活活享受。

她不论同意或不同意,总是随时待命的。恰是在这件明确的事情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你目前所知道的一切明显的表面事实,她要比这些更为神秘。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不论是你还是谁永远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和怎么想这个世界、你、你的身体、你的精神和她说你已染上的这个疾病。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跟你说这件事,你也没法从她那里知道是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不论是你还是谁——她是怎么想你和这件事的。不论有多少个世纪把你们的存在埋没在遗忘中,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的。她,她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