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之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2 15:13:45

点击下载

作者:松本清张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雾之旗

雾之旗试读:

1

9.1

2

ISBN 97

8

-7-

5

702-1254-5

Ⅰ. ①雾… Ⅱ. ①松… ②阮… Ⅲ. ①长篇小说—日本—现代 Ⅳ. ①I

3

13!《

4

》¥4¥(4)!45

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 数据核字(201

9

)第214009号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图字:17-2019-239

“KIRI NO HATA” by Seicho Matsumoto

Copyright ©Yoichi Matsumoto 19

6

1

All Rights Reserved.

Original Japanese edition published by Chuokoronsha Publishing Co., Ltd.

Secondly Japanese edition published by SHINCHOSHA Publishing Co., Ltd.This Simplified Chinese Language Edition is 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SHINCHOSHA Publishing Co., Ltd. through East West Culture & Media Co., Ltd., Tokyo

责任编辑:王 争 何丽娜 责任校对:赵哲安

封面设计:所以设计馆    责任印制:张 涛

出版:

地址:武汉市雄楚大街 268 号 邮编:4300

7

0

发行:长江文艺出版社

北京时代华语国际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电话:010-83670231)

http://www.cjlap.com

印刷:北京盛通印刷股份有限公司

开本:880毫米 ×1230 毫米 1/32   印张:7.5

版次:2019 年12月第1版   2019 年12月第1次印刷

字数:150千字1

上午十点钟,柳田桐子离开了位于神田的旅馆。

原本想早一点出门,但听人家说,有名的大律师一般不会那么早就到办公室,于是便等到了十点钟。

桐子从九州为之慕名而来的律师名叫大冢钦三。在承接刑事案件的律师中,他的名气很大。对此,年方二十,在公司做打字员的桐子原本无从知晓,自从那起无妄之灾打乱了她的生活后,她从很多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便记在了心里。

桐子前天晚上离开北九州的K市,昨天深夜到达东京站。她下了车,便直奔神田的这家旅馆。一方面是因为以前参加初中的修学旅行时曾集体住过这里,总觉得这种旅馆住起来踏实;另一方面,也是认为,既然能接纳学生团体客,旅馆的房费一定很便宜。

虽然素未谋面,但桐子自信能见到大冢钦三律师,而且还确信他会接下这个案子。自己毕竟是专程从九州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东京的。对于这番诚意,初次相见的律师怎会不为所动呢。

起床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连续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居然这么早就醒了,不只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也是因为心情亢奋所致。

旅馆建在一段高坡上,清晨,四周一片静谧,让人感受不到这里是东京。和上次的印象相比,总觉得物是人非,原因就在于这次是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窗子下方正对着一所小学,刚起床时操场上空无一人,随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些身影,像一个个小黑豆。后来,操场变得像蛤蟆坑一般吵闹。这时,女佣进来收拾被褥。“您起得可真早啊。”上了年纪的女佣笑着打招呼,眼角堆满了皱纹。“瞧您,累坏了吧?怎么不再多睡会儿呢?”“醒了就睡不着了。”桐子走到廊下的藤椅旁,说道。“到底是年轻啊。我这岁数的,可就吃不消喽。”

女佣昨天夜里就知道桐子是从九州来的。她摆上茶,还有红色的梅干。那梅干不仅个头小,还皱巴巴的,让人看了生厌。桐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瞧着。“说起九州,我一直琢磨着去一趟。听说别府这个地方挺不错的。”“是啊。”

女佣用白色抹布细心地擦拭漆成朱红色的矮桌。“小姐,您是头一回来东京吗?”“啊??”“您是来观光的吗?”

一位年轻女子只身投宿旅馆,就会让人想到她在东京举目无亲。女佣大概以为她不是来观光就是来找工作的。“不,我不是来观光的。”桐子在藤椅上坐下,答道。

女佣开始往小矮桌上摆放餐具。白色的餐碗配上朱漆矮桌,煞是好看。女佣屈着膝,有条不紊地摆上碟子,眼神却表明她满门心思都放在了客人身上。

桐子掏出记事本,那上面记着大冢律师的办公室地址。“东京都千代田区丸之内二丁目M仲X号馆XX号室。”桐子念出声,询问到这个地方该怎么走。“那儿啊,紧挨着东京站。跟八重洲口相反的一侧。”女佣把地铁的乘车路线讲了一遍后,试探着打听:“那地方都是公司啊。那里有您的熟人?”“嗯,算是吧。我要找的是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女佣原以为她到东京来是为了找工作,不觉露出惊讶的神色。“大老远从九州来,就是为了这个?”“是的。”“真是了不起呀。”女佣带着怜爱的目光说道。

这位年纪轻轻的客人也许背负着什么难缠的官司。她很想捎带着把这个也打探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没问。“您对那边熟悉吗?”桐子问。“啊,倒是经常路过。我就知道马路两边都是红砖楼,模样差不多,挂着好多公司的牌子。那个律师叫什么名字啊?”“是位叫大冢钦三的先生。”“大冢钦三律师?”女佣倒吸了一口气,“他可是位名人啊。”“您认识他吗?”“不,不认识。不过您看,干我们这行的,总要跟各式各样的客人打交道,时间一长,自然就认识了。”

女佣笑了一下。“哎呀,要请动这么一位有名的大律师,得费不少劲吧?”说完直盯着桐子的脸。“您老家那边没有好的律师吗?”“有是有。”桐子垂下眼睑,“不过,我想还是请一位东京的一流律师比较好。”“那倒是,要是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女佣面带惊讶地瞧着这位为了找一名律师而从九州孤身来到东京的年轻女人。“是有什么麻烦的案子吗?”女佣似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桐子含混地应了一声“嗯”,自此不再多说一个字。她从藤椅里站起身,双膝并拢跪坐在摆着餐碗的矮桌前,还残留着稚气的侧脸出其不意地显露出冷峻之气,这让女佣猛然觉得两个人生分了许多。

丸之内M仲X号馆所在的区域沿街两边耸立着高大的红砖房,古色古香,漫步于此仿佛置身于异国的某条老街。这些建筑宛如画中明治时期的西式洋房,把明媚的初夏阳光掩去了大半。门洞狭小,里面看上去很幽暗。若不是房前的街边大树吐出鲜活的嫩绿,这里就酷似一幅铜版画,沉重、阴郁。

洋房的正面外墙上嵌着黑色的方形牌子,上面是烫金的公司名称。这些金字色调昏黄,跟周遭的氛围很是相称。即便把在路上跑的小汽车都换成四轮马车,这里的景象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怪异。

桐子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冢钦三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原以为九州人都知道的知名大律师在东京肯定人尽皆知,但没想到,这里竟然无人知晓。被问的人不是愣在那里,歪着脑袋答不出,就是不由分说地笑着摆摆手,推说有事,然后一走了之。

桐子前前后后问了五个人,当问到第六个学生模样的人时,总算问出了名堂。他特意把她带到那幢房子跟前,手指着说“就是这里了”。招牌同样不怎么起眼。

桐子在门前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靠着东借西凑的路费连续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所要寻找的目标就是眼前这个方形的、洞穴一般的阴森森的入口了。

两个小伙子从里面结伴而出,神气活现地走下低矮的石阶,瞥了一眼站着的桐子,其中一个把烟蒂往地上一掷,便离去了。

大冢钦三律师在房间的最里面,正与一位客人对坐而谈。不过,这位客人并不是能叫人提起多大兴致的大人物。

房间是用书架代墙隔开的。另一边是间大办公室,摆放着七张办公桌,分别坐着五名打下手的年轻律师、一名法院书记员出身的元老级办事员和一个打杂的女孩子。年轻律师们的桌子摆成一个直角,背朝着这边。另外还摆着办事员的桌子和供案件委托人等候时所坐的椅子。

虽说开了个出入口,但从这里仍看不到全貌。里边的小空间供大冢钦三独享,仅摆了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巨大的转椅和简朴的待客用桌椅。墙壁还是旧时的样子。

来客坐在椅子上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自说自笑。此人是位前任检察官,曾位居高职,因此大冢钦三也不好轻易打断他。律师五十二岁,白发已从双鬓爬到了头顶,红光满面、两腮饱满,再加上松弛下坠的双层下巴,颇给人志得意满的印象。

实际上,大冢钦三正在为一件工作上的事情着急上火。那是桩棘手的大案子,都快开庭了,可像样的材料还未凑齐。客人的话提不起他的兴致,原因倒不在于客人说了什么,而是他的心思都被那件麻烦事占去了。

可再怎么说,这位客人终究怠慢不得。于是大冢钦三仍赔着笑,时不时地随声附和几句。

律师一面有耳无心地听着客人说的话,一面打定主意,案子的事先不去管了。他忽然想到,今天下午两点,在川奈有一场高尔夫球赛,河野径子还叫他过去呢。此前他一度回绝了,所以就没记在心上。虽然有些晚了,但要是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这么一想,他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便看起表来。

看到大冢钦三不停瞟手表,客人终于站了起来。律师一直把客人送出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办事员奥村桌前的椅子上讲话。她穿着雪白的衬衫,在这个房间里很是惹眼。

屋里只有两名年轻律师背对着这边坐着,每个人的桌上都摊着厚厚的卷宗。大冢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奥村飞快地转了过来。

大冢钦三开始收拾桌面,心里默念着“千万别过来啊”。但事与愿违,奥村已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有人来委托案子。”奥村看着律师将桌上的文件塞进黑色公文包,说道。“哦。” 大冢钦三想到了那个身穿白衬衫的年轻女子。“您要见见吗?”奥村问道。“其他人呢?”大冢钦三一边扣上被文件撑得鼓鼓囊囊的皮包,一边反问。“三个出去了,另外两个好像手上都有一大摊子事。”

一般有新委托人,律师都会主张亲自会见,若赶上手头正忙,才由年轻律师中的某一位代劳。现在这种情况,自然该由他出面。“什么样的案子啊?”他看着奥村问道。“您不是准备外出吗?”奥村的表情像是在说,大冢要出门就出门,案子大可交由自己办。“没事,稍微听听没关系。”毕竟是去会女人,大冢多少没什么底气。他叼起一根烟。“是件凶杀案。委托人是被告的妹妹。”奥村一边看着记录一边讲,神情很是无精打采。“什么地方的?”律师在头脑中搜索尚存在记忆中的新闻报道。“是在九州K市发生的案子。”“九州?”大冢盯着奥村的脸,“九州可很远呢。”“她说是特意赶过来的,就是想请先生出马。”

律师弹了弹烟灰,一只手揉着脖子。这种话听得多了,不过从九州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还真是第一次碰到。“怎么办呢?”“什么怎么办?是问我能不能见?”“不……”

奥村把瘦小的身体往大冢跟前凑了凑,弯下腰,压低了嗓门。“好像没什么钱呢。”“哦……”“委托人叫柳田桐子,说在K市的一家小公司做打字员。案子的嫌疑犯是她哥哥,是一名老师。家里只有这兄妹二人。虽说还有个叔叔,可听说在钱的事上也是爱莫能助啊。”“律师费的收费标准讲过了吧?”

大冢钦三不再揉脖子,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沿。眼前仿佛看到沐浴在一片白光之中的河野径子在青翠的草坡上挥动球杆的身姿,她的身旁簇拥着一帮男人,争相跟她搭讪,而她则笑脸相迎……“都讲过了,包括往返的差旅费,九州的话,得坐飞机啦。再有就是住宿费,而且还得是一流的旅馆,再加上调查费、资料誊写费,当然,这些都得实报实销。至于在地方法院进行一审的刑事公诉案件的辩护费,我告诉她,我们先生这边要收五十万日元以上。还有,出差时除了路费以外,每天还要收出差津贴,平均每天在八千日元上下。而且,案子打赢了以后,还要收取酬谢金……”

律师一言不发地吸着香烟。“听我这么一说,那女孩吓了一跳,她问我:‘打完整个案子总共需要多少钱?’我就对她说,这要依案子的性质而定,二审、三审另当别论。单说一审,判决出来之前,包括到九州出差的实际费用在内,粗算起来,怎么也得需要八十万日元左右吧。我还告诉她,辩护费也叫启动费,委托人在进行委托时要马上支付的。别看她是个小女孩,听完以后一声不吭地低头琢磨了半天,然后对我说:‘能不能降到三分之一啊,我只有这么多。’岁数不大,倔犟得很呐。”“降到三分之一?”律师的嘴角泛出苦笑。“这还不算,她还提出启动费也想先付一半。总之呢,她的意思是,她是特意从九州赶过来请先生的,希望您一定要接下这个案子……”“但钱的方面就通融通融?”律师说出经验之谈。“对,钱的方面就通融通融。”办事员应道。“要是有意思的案子,要是先生宁肯自掏腰包也要接下来,也不是不行。”“委托人一定不了解情况,对要花多少钱一无所知,只是听说我有名气,便来上门相托。”“要不要回绝她?”奥村问,“先生也是日理万机,不能总是纠缠在这种事情上。”“这类案子以前我倒是接过不少。可眼下忙得很,不赚钱的案子实在无心顾及啊。还是推掉比较妥当吧。”大冢瞟了一眼手表。“那我就请她回去了。”“等一等。人家毕竟是大老远从九州来的,还是我来跟她说吧。你把她请到这儿来。”

奥村退出了房间,接着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她就是大冢钦三刚才瞥过一眼的白衣女子。

年轻女子一见到大冢钦三,便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她长着一张鹅蛋脸,鼻眼线条分明。大冢钦三说话时,她的一双眸子动也不动地盯着他,这让大冢觉得她的性子一定很刚毅。“你是从九州来的?”律师笑眯眯地问道。“对,从九州K市来的。我叫柳田桐子。”

委托人自报姓名,干脆利落,目光逼人地注视着律师。脸颊到下巴的轮廓仍带着些许稚气。“怎么想起找我的?”“我听说先生是日本一流的律师。”柳田桐子旋即作答。“好律师九州也不是没有。”说着,大冢钦三又叼上一支烟,“我觉得你根本犯不着特意跑到东京找律师。”

看到委托人年纪轻轻,律师便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但我觉得能救得了我哥的,就只有先生您了。”柳田桐子牢牢盯住大冢钦三的脸,眼神咄咄逼人。“哦?这个案子有那么严重吗?”“我哥哥被当成抢劫杀人案的凶手。被杀的是一位六十五岁的老太太,我哥哥已经被警察逮捕,而且认罪了。”“就是说,你哥哥已经坦白了?”“嗯,可那是对警察,后来面对检察官时他翻供了。我也相信哥哥是清白的,他后来说的才是真的。老家那边的辩护律师说,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不太可能做完全无罪的辩护。听他这么说我很不服气,所以,一打听到您的大名,我就马上赶过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是听九州地方法院的人说的。听说先生您以前接过不少这类案子,被冤枉的被告都得救了。”

大冢钦三又看了看表。“这个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说道,“如今,各个地方的律师都很优秀,辩护技巧都进步了不少。东京也好,小地方也好,相差无几。”“您能听我讲讲这个案子吗?”柳田桐子头一次露出乞求的目光。

大冢钦三觉得,要是让这个年轻女子把话讲下去,自己就输了。况且,此时他眼前又浮现出河野径子站在草地上与其他男人谈笑风生的画面,不免有些心焦。“我的律师费可是很贵的。收费标准听办事员讲过了吧?”“嗯。”柳田桐子点点头。“我求过那位先生了,律师费可不可以优惠一些。我不是有钱人,工资低,存了很久奖金才有这么多。”“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大冢钦三摆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其实根本没必要非要我出马。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做到这个地位的,收费自然要高于资历一般的小律师。诉讼费,也就是差旅费、津贴和调查费,这些都收得很高。这还不包括辩护费,也难怪委托人会觉得我们是狮子大开口。感谢您这么信任我,不过,您的案子我还是不细听了。”“您不打算接我的案子?”

柳田桐子执着地盯着律师的眼睛,额头上青筋微露,精致小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我已经说过了,对不起。”律师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压力。“你干吗非要找我这个收费高的律师呢?其实呢,收费这么高都是因为我这块招牌,至于能力嘛,说实话,跟其他律师比也不见得有多高。地方上也有相当不错的律师。”“我从九州来,就是为了请先生您啊。”“这么做可不明智。东京的律师就一定最好吗?这是一种误解。”“因为我付不起辩护费,先生就要拒绝我,是吗?”

年轻女子能这么咄咄逼人地反问实在不多见,这也印证了奥村的话,她的性格里透着一股子倔犟。“多少有这方面的原因。”大冢钦三律师觉得还是把话挑明了比较好,便如是作答。“另外,我手头上还堆着不少案子,都催得很急,我没有到外地出差的时间啊。案子只要接下来,就要进行彻底的调查,一审开庭时还要出庭。当然,这是接案律师的义务。但遗憾的是,我没有这个时间。钱是一方面,可最关键的是我没有时间啊。”

柳田桐子低头寻思良久,一声不吭,身子仿佛定在了那里。她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纤弱,但她此时的样子让律师感觉她整个人就像铁打的一样硬邦邦。“我明白了。”

柳田桐子点了一下头,从椅子里站起身。她的动作说不上有多突然,可大冢钦三还是感到如同凭空起了一阵风。“那就算了。”柳田桐子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给您添麻烦了。”

律师隐隐有些尴尬,不过又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便神情自若地把她送到了门口。“先生,我哥哥也许会被判死刑。”

柳田桐子在门口嘟囔了这么一句,之后再也没看大冢钦三一眼,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走廊里。律师目送着她离开,她那无力低垂的肩头久久地停留在眼底。

办事员奥村走过来,站在律师身旁。一串尖厉的脚步声同时传入两人的耳朵里。2

才早上七点,柳田桐子便睁开了眼。

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全是梦,断断续续、稀奇古怪、晦暗莫测的梦,甚至在睡梦中还辗转反侧。

头痛欲裂,睡意让人眼皮酥麻,几乎睁不开;神志却很清醒,只是眼睛涩涩的,有些痛。

她起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桐子不想马上洗脸,而是在藤椅上坐了片刻。后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因此必须搭今晚的夜车回去,否则赶不及。前天夜里到东京,今夜又要坐火车回去,心里感觉有一个缺口。清晨的阳光照得一侧面颊微微发烫,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站起了身。

桐子脱下旅馆的睡衣,换上套装。总在房间里憋着让她心浮气躁,到外面走走换换空气,兴许还能治好眼痛。

桐子来到走廊里,正好碰到女佣端着饭菜走来。“哎呀。”

正是前天夜里当班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她双手托着餐盘,眼角堆满笑纹。“早上好。您要出门啊?”“嗯,出去走走。”桐子微微点了下头。“好的,等您回来饭就备好了。”女佣说完,坐在另一间屋子的拉门前。

桐子穿着旅馆的木屐走到了外面。

大清早,路上行人还很稀少。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个斜坡,铺着石板。石板上刻着弧形的纹路,纹里嵌满了黑乎乎的短烟头。这些沾满泥土、被碾得粉碎的烟头让桐子想起了哥哥的现状。

两旁的树木已长出嫩芽,青翠欲滴,在阳光下泛着光。此时开门纳客的商铺寥寥无几。

坡道由急变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车站。只有堆满报纸和周刊杂志的报摊开张了,由孤零零的老太太守着。商店都还立着门板。没人出站,都是迈着大步冲进检票口的上班族。报纸卖得很快,但桐子没这个打算。

站在桥上俯瞰,建在河边的站台呈长方形。她俯视着缓缓驶出的电车和拥进站内的乘客,感觉他们像昆虫一般忙忙碌碌。与之相比,周围的景物还处于宁静的清晨中。远处可见一座大寺院的屋顶,檐上的脊瓦锈迹斑斑。

望着望着,桐子觉得犹如身处幻境,眼前的情景没有半点实在的感觉。整个东京呈现出暗淡的灰色,看上去就和纸糊的模型差不多。

回旅馆的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可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您回来了。”

刚回到房间,女佣就把早饭端了上来。饭桌上的东西和昨天的一模一样,看到这些,还以为是昨天的早饭没吃完呢。两顿一样的早饭之间是那次与大冢钦三律师不愉快的会面,桐子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您的眼睛怎么有些发红啊?”女佣向前窥视着正动着筷子的桐子的脸,问道。“是吗?”“是不是没睡好呀?”“不,睡得还可以。”

没什么食欲,桐子只抿了一口味噌汤。“怎么,您吃不下吗?”女佣似乎有些惊讶。“啊,您说什么?”“唉,您年纪轻轻的,多吃一点吧??”“可以了。”

桐子喝了口茶。“毕竟是初来乍到,您一定很累吧?”女佣盯着桐子的脸问道。

桐子没有回答。“都去东京什么地方啦?昨天晚上不是我当班,没到小姐的房间来。”“哪里都没去。”桐子放下茶碗。“我吃好了。”

女佣看着桐子,有点发怔。这小姑娘就这么把谈话拦腰打断了。姑娘稚气未脱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容分说的威严,一把年纪的女佣被这气势镇住了。“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女佣无奈地拉过小矮桌,一边把几乎原封未动的饭菜拢到一起,一边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

女佣这句话当然只是随口一说。

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

只剩下一个人时,桐子默念着这句话。刚才在外面呼吸清晨空气和在大桥上俯瞰电车时,她都无动于衷,唯独女佣的这句话仿佛传入心里,引发了触动。以她的脾气,只要被人拒绝过一次就绝不再坚持。她厌恶四处求情,觉得那样很丢人。如今背负着杀人罪名、前途未卜的哥哥以前就常说她脾气太倔犟。小时候和男孩子打架,最后哭的也都是男孩子。

到现在的这家公司上班后,桐子也不像其他女同事那样,在上司或男同事中间争宠。求人办事时若被拒绝,她就再也张不开嘴了。桐子觉得这很平常,周围的人却说她太好强了。

昨天被大冢钦三一口回绝,她便打算乘坐今天晚上的特快列车赶回九州,连票都买好了。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然而……

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

女佣的这一句话,让她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究竟为什么特意从九州来找大冢钦三?可以确定的是,此次出行与观光无关。

她的心中不可思议地升起一股勇气,第一次觉得去求一个人是件正常的事,之前黯淡无光的景色也突然显露出色彩。

桐子走出旅馆。不能用旅馆的电话,服务台的总机总会出于好奇而偷听客人的电话。在桐子的公司,接线员就对员工的隐私了如指掌。

已经十点半了,估计大冢钦三到事务所上班了。清晨走过的路此时人流如织,开张的商铺里自然也是人头攒动。

桐子发现了一个电话亭,走近一看,里面站着一个人,是名中年男子。此人正手握听筒,开怀大笑。桐子在外面等着,可他这通电话似乎没完没了,看他那站相也像是连脚都站酸了似的。有好几次桐子都以为他要挂电话了,可他只是换个姿势,又继续说个没完。

终于,门开了,男人瞧都没瞧等在一旁的桐子就走开了。桐子抓起还有些温度的听筒,掏出通讯录,拨下大冢钦三办公室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大冢钦三先生在吗?”“您是哪一位?”那人马上反问。“我叫柳田桐子。昨天登门拜访过……”“柳田?”对方若有所思般的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核实道,“这么说,您是从九州来的那位?”“是的,我想再和先生见一次。”“是昨天说的那个案子吧?”奥村稍作停顿后,问道。“是的,没错。”“那个啊,昨天不是已经给您答复了吗?”“嗯,跟我说过了。”桐子觉得奥村是在刻意刁难自己,“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为了请到先生,我特意从九州赶过来。无论如何,我想再见先生一次,请您告诉我几点钟过去合适。”“先生外出了,”回答的声音很机械,“今天回不回来都不清楚。”

桐子觉得腿脚发僵。“我今天必须见到先生,要是赶不上今天晚上的火车,跟公司那边不好交代。请您告诉我,先生去什么地方了?”

她准备打听出地点,然后马上赶过去。“在川奈。”奥村回答。

桐子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她沉默了片刻。

对方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心思,说道:“那地方很远,不在东京,在伊豆,静冈县。”

柳田桐子又等了六个钟头。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东京的街头徘徊,漫无目的、百无聊赖、焦躁不安地打发时间。

银座尽是些令人难受的建筑和人群。在老家时还曾神往,真到了这里却激不起任何兴致。街上行走的人都与她没有任何瓜葛,他们看起来都很阔绰,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女人们都无忧无虑,笑意盈盈,光看她们的模样和穿着打扮,即便惹上什么官司,拿出八十来万的辩护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她信步走着,穿过大街来到一片开阔地。那里的草坪绿油油的,松树的枝叶秀美。一边是宛如外国街景照片的高楼大厦,另一边则是古色古香的城堡。街上的汽车川流不息,旅行团排着队,跟着举旗的领队朝皇宫方向走去。

柳田桐子望着眼前的景色,呆呆地想着心事。自己怕是在公司干不长了,那起案子震惊了整个小城。突然有一天,几个警察像是到朋友家串门一样走进家门,什么都没说就把哥哥抓走了。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就此终结。与此同时,桐子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尽了周围人的白眼。

好不容易挨到四点半。身体自不必说,心里更是疲惫不堪。然而,当走在大街上的桐子看到放在香烟铺上的红色电话时,那醒目的颜色还是让她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最后一线生机。

桐子慢慢靠近电话,这时,从旁边斜着冲出来一个男人,差点儿和她撞个满怀。“你先请。”

身材高大的男人迅速闪开,笑着让出电话。桐子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投进一枚十日元的硬币。“是大冢律师事务所吗?”“是的。”传来奥村沙哑的声音。“我是柳田,”桐子背对着等在一旁的男人说,“先生那边有消息了吗?”

早上打电话时,奥村让她四点半以后再打来试试。“啊,来过电话了。”奥村的声音不冷不热。“先生怎么说?”桐子心中一阵激动。“很遗憾,还是那个意思。先生要我转告你,”办事员奥村语气平淡,“还是昨天那句话,这个案子他接不了。”

桐子攥着的拳头顿时泄了劲,与此同时,她感到身子开始发热。“因为钱不够,先生就不肯替我们辩护,是吗?”“什么原因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一个人平白无故被当成罪犯,说不定还会被判死刑。就因为没有钱,先生就不肯伸手搭救,是吗?”

奥村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桐子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这个嘛,”奥村说,“这是先生本人的意思,我不太清楚,您冲我发牢骚也没有用啊。”“我是个穷人,我知道,付不起您说的辩护费,这确实让先生很为难。可是,我从九州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求先生的。我以为先生一定会帮我,好说歹说才向公司请了四天假,路费也是东借西凑的……”“你这么磨下去也无济于事啊。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您还是算了吧。九州那边肯定也有好律师,先生这边有很多案子,正忙得不可开交。”“无论如何也没指望了吗?”“爱莫能助啊。”奥村准备挂电话了。“喂、喂,”桐子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人家说,有的律师会出于正义感办案,不怎么看重辩护费,我来之前听说大冢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不能想想办法请先生帮帮我吗?”“不要总搬出正义这样的词。”奥村不为所动,“接不接案子还是要看律师的意思。总之,你想把案子委托给先生本就欠考虑,你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辩护费要比别的地方高吧,也不知道先生会这么忙。”“我明白了。”桐子说,“我必须赶今天夜里的火车回九州去,要是不打招呼就多请一天假麻烦就大了。而且,就算不请假,出了这件案子,公司肯定也千方百计地想轰我走。我要是东京人,当然可以一趟趟地上门求先生,可我不是。是您叫我四点半再打个电话,我才抱着一线希望的。”

那边的奥村沉默不语。

身后有人在跺脚,或许是一旁等电话的男人不耐烦了吧。男人吐出的烟气飘过桐子的面颊。“请您转告大冢先生,”桐子说,“哥哥的命可能保不住了,要是我有八十万或许能保住,但我们没有,这是我们的不幸。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穷人本就不该对打官司抱什么奢望。对我的非分之想,我感到很抱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麻烦先生了。”

听筒里一片死寂,听不到奥村的声音。桐子“啪”的一声挂上了听筒,感到万念俱灰。

桐子转身离开。周遭的景色变得了无生趣,仿佛褪尽了色彩。眼前的一切都是扁平的,毫无纵深感。地面凹凸不平,好像走不稳。

喉咙干得要命,可她又不想走进哪家店喝点儿什么,满脑子只有要乘今晚的火车回家这一个念头。她沿着电车道走着,感觉迎面走过来的人个个都不顺眼,她想去一个空寂无人的地方,比如旷野。

她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喊。

起初,桐子并不知道那声音是在叫自己。等她反应过来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和她并排而行了。“不好意思。”那声音在耳旁响起。

桐子一看,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朝她点头。

桐子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刚才把电话让给自己的那个人。年轻人的头发一看就疏于打理,乱蓬蓬的。穿着也很不讲究,领带皱巴巴的,裤子松松垮垮,看不出裤线。整个人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能跟你聊几句吗?”年轻人的嘴角挂着微笑,客客气气地看着桐子。“你有什么事吗?”桐子警觉起来。“是这样的,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你给律师打电话时我在旁边听到了。啊,我不是有意要听的,可就这么传到我耳朵里了。”

那人说着,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摸出夹在里面的名片。“我不是坏人。我是做这个的。”

桐子接过名片一看,那上面写着:“论想社编辑部 阿部启一”。

桐子再次仰头,看向对方的脸。

阿部启一等着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听那个女孩讲电话。女人一般都喜欢煲电话粥,无聊透顶的八卦也能聊得风生水起、无尽无休。他以为这个女孩也脱不出俗套,一直后悔把电话让给了她。然而,对话的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似乎是打给一个名叫大冢钦三的律师。那个人好像外出不在,她在跟另一个人交谈。

她说她是特意从九州来东京请律师的,好像之前被回绝过一次,这次是在软磨硬泡。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自己的哥哥蒙受了不白之冤,弄不好还会被判死刑;还说因为没钱,律师不肯接案,穷人不该对打官司抱有奢望等等。

阿部启一越听越起劲。直到女孩放下电话走开,他顾不得自己还有事在身,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径直追了上去。

从背影看,女孩走起路来显得无精打采,可不知为什么,步伐却很快。脸直直地朝着前方,从不左顾右盼,然而,纤瘦的肩头却无力地低垂着。似乎不仅仅因为阿部启一“偷听”到的电话内容。

刚叫住她时,理所当然地,女孩一脸狐疑地瞧着阿部启一。他递过名片,可她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没听说过“论想”这家综合性杂志社吧。

接下来的解释着实费了一番口舌。

他想请她喝咖啡,但她死活不肯。阿部启一鞠了半天躬,才好不容易把她领进了旁边一家漂亮的咖啡馆。

女孩点了果汁,一饮而尽。阿部为了不让她起戒心,香烟都没敢掏出来。女孩微垂着头,双唇闭得紧紧的。她的鼻梁又细又高。“你是从九州到东京来的?”阿部启一尽量做出闲聊的样子。“是的。”女孩的肩膀僵得死死的。“我想冒昧问一句,听你在电话里说,你哥哥好像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女孩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从脸颊到下巴的线条还保留着少女的影子。“是怎样的案子呢?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似乎闪动着光芒。阿部慌忙补上一句:“啊,不是为了给杂志写报道,只是我在一旁听着,觉得有的地方很有同感。”

女孩再次垂下头。她的睫毛齐整,面色略有些苍白,加上侧脸的线条,给人一种相当稚气的感觉。“如今打官司,要想请律师都得花大把的钱。越是好的律师,花的钱就越多,难道不是吗?就像你说的那样,穷人不能对打官司抱什么幻想。律师当中,不问报酬、不计较诉讼费用的有是有,可说到底,这全凭人家律师的大仁大德,并非所有的律师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人家要是不肯,自然会拒绝你。”

说到这里,阿部启一问道:“我不经意间听到你提到了大冢先生。你说的是大冢钦三先生吗?”

女孩沉默不语,不置可否。阿部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大冢钦三可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律师,可也正因如此,他的要价很高。你有没有问过辩护费是多少?”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地咬着嘴唇,额头上青筋微露。

阿部无奈之下,换了个问法:“你打算在东京待下去吗?”“不。”

女孩面对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很爽快。“今天晚上就坐火车回去。”

阿部有些吃惊。“这么急啊。你家在九州的什么地方?”“K市。”这次回答得也很干脆。“如此说来,已经对大冢律师不抱希望了?”“我还要上班,不可能一直在东京待下去。”

阿部启一觉得她回答得很聪明,明白地表示自己要打道回府,是因为感到律师那边希望渺茫。“那个案子,”他说道,“能讲给我听听吗?没准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呢。”“不行。”她拒绝得也很坚决,并且做出要站起身的样子。“小姐你怎么称呼?”阿部紧追不舍。“告辞了。”

女孩已经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阿部一时瞠目结舌,感觉像有一阵寒风抽在了脸上。

阿部急匆匆付了账,冲出店门。女孩夹在人流之中,更显得异常瘦削,可她的背影却分明地透出一种威严,逼得阿部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

阿部启一回到杂志社,马上向一个对报业了如指掌的同事打听。“我说,九州的K市,哪家报纸比较有名啊?”“那要数N报了。”同事回答。“哪里能买到他们家的报纸呢?”“他们家在东京有分社,去那儿应该能看到。怎么,你是要找什么吗?”“没什么,想查点儿东西。”阿部启一搪塞了一句,就冲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N报的分社递上名片,请求看看存档的报纸,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您要看什么时候的?”“这个嘛,”阿部启一挠挠头,“说不好,是K市发生的一起大案子。”“什么案子啊?”“这个我也说不清,看到报纸也许就能想起来了。”“这样啊,那就看看去年和今年的合订本吧。请到这边来。”

这位报社职员非常热情,他把阿部领到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一角,从架子上抱下来厚厚的一摞装订在一起的报纸,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就是这个,您就在这里慢慢看吧。”“麻烦您了。”

各月的报纸用麻绳装订在一起,折成两沓,上面再用红墨水标注上一月份、二月份……

窗子正对着一幢大楼,因此有些背光。阿部启一掸去合订本上的灰尘,聚精会神地翻阅起来。3

阿部启一从N报今年的合订本开始浏览。由于是九州的地方报,关于当地的报道自然很多。

紧邻的大楼将阳光遮去了大半。阿部启一从一月份的报纸开始,按顺序翻阅。

一月份没什么大新闻。阿部启一把社会版的报道看了个遍,连豆腐块大小的都没放过,但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翻到二月份,伤害案倒是不少,但都和想象的相去甚远。

他开始翻三月份的。

似乎也不在这个月里。满版都是歌舞升平的报道,说太宰府内梅花盛开,还配上梅花的大幅照片。

翻了一大半,阿部启一开始留意夹杂其中的短讯,这时突然眼前一亮,一行大字赫然出现:

昨夜K市发生惨剧 放贷老妪被杀

就是它,阿部启一屏住了呼吸。一瞬间,眼前浮现出红色电话机旁的那个少女,也就是后来在咖啡馆里对他的问题概不作答的女子。

报道还配有一张大照片,是一幢寻常民居,房前聚集着一大群人,都往里探头探脑的;周围有警察维持秩序。右上角还登出一张椭圆形照片,是一个老太太的头像。照片拍得很业余,老太太神情呆板,但笑呵呵的。她头发稀疏,脸型消瘦。

阿部启一逐字逐句地读着旁边的小字:

二十日上午八点多,住在K市XX街的公司职员渡边隆太郎(三十五岁)之妻时江女士(三十岁)前往位于该市XX町的婆婆菊女士(六十五岁)家。看到所有窗子都关着,而大门未锁,只关着纸拉门,感到可疑。进入室内后,发现菊女士头部出血,死于楼下的起居室里,遂向K市警署报案。K署的大坪署长与刑侦课课长上田,率一队人立即赶赴现场。经勘查,菊女士头朝南、倒卧于西边墙边的衣柜前,早已气绝身亡。头部遭到疑为钝器的物体重击,大量出血。尸体解剖前进行了初步检验,鉴定已死八九个小时。据此推断,凶案发生于前一天——十九日晚十一时至十二时之间。从尸体状况判断,菊女士似乎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尸体旁边的长方形火盆里倒扣着一把铁壶,榻榻米上洒落有炭灰,似为壶里的水倒出,浇灭火盆后激起的飞尘。菊女士尚未换上睡衣,身穿便服。菊女士平素习惯早睡,据此推测,行凶时间可能更早。此外,长方形火盆旁边摆着两个茶碗及茶壶、茶叶罐等物,死者似乎正在等待访客。

菊女士已于此地居住三十多年,自十五年前丈夫离世后,靠向他人放贷赚取利息为生。五年前独生子隆太郎先生成婚,离开家自立门户,此后她一直独居。

据此,警方暂时假定凶犯闯入的目的是为了盗取财物。但因为一时无法搞清被盗财物明细,办案人员仍一头雾水。现场可见凶犯寻找财物的痕迹,衣柜抽屉半开,一片狼藉。

虽然尚未发现凶器,但目前警方的看法偏向于仇杀。

菊女士曾向多人放高利贷,且对还款催得很紧,甚至曾当街责骂借款人。据此推测,凶案有可能是对其心怀不满的人所为。同时,警方正在调查是否有人在渡边家附近看到疑似凶犯的人。

XX町是处远离商业街之类繁华场所的偏僻住宅区,还保留着老城时期的士族宅邸。住户多为老年人,睡得早,因此当晚无人听到惨叫或响动。

菊女士死时未换睡衣,火盆的火未封,还烧着水,备了茶具,以此判断,死者似乎在等约好的客人。但来客为何人,目前还是个谜。

据时江女士述:“二十号早上,为商量春分扫墓的事,我去了婆婆家。在门口我就看到窗户锁得严严实实,房门却没锁,只关着纸拉门,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婆婆是个生意人,晚上一向对门户很仔细。我赶忙进去一看,真是吓坏了,她流了好多血,就死在衣柜前面。眼下还没仔细清点,不知道丢了什么。婆婆本就性子烈,又是做这种生意的,成天到处催债,嘴上不留情面,难免招人记恨。我先生是独生子,可他讨厌这种事情,婚后就分开过了。不过婆婆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人还是挺仗义的,要是谁真有难处,就算没有抵押,婆婆也会借给他一大笔钱。”

最初的报道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阿部启一又重读了一遍,把要点记在了本子上。

然后开始翻下面的。

K市老妪被杀案发现凶器橡木棒

同样是一篇分成三段的报道:

负责调查放贷老妪被杀案的K署搜查本部,于案发两天后的二十一日下午,在附近一处寺院外的水沟里发现疑为凶器的橡木棒。该寺院位于渡边家北侧,相隔两条街,寺院外有一片约莫两百坪的草地。草地东侧与寺院围墙相接,墙边有一条宽六十厘米左右的水沟,存有污水。搜查本部此前一直在附近多方搜寻凶器,最终注意到这条水沟。排干污水后,在沟底发现一根长约七十厘米的橡木棒,棒子的一头还沾有乌黑的血渍。被害人菊女士的儿子隆太郎先生(三十五岁)看过后证实,这橡木棒是菊女士平时用来锁大门的顶门棍。由于找到了物证,搜查本部备受鼓舞。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橡木棒就是凶器,这一点确定无疑。目前我们正在化验指纹。不过木棒在污水里浸泡过,但愿化验能够顺利。至于沾在橡木棒前端的血迹,我认为,应该与受害者的血型一致。”

接着是另一篇报道:

橡木棒确定为凶器 损失情况业已判明

二十一日,警方在与被害人居所相隔两条街的寺院外的水沟里发现一根橡木棒,经鉴定,其前端附着的血迹确定为O型,与被害人菊女士的血型一致。然而,由于在污水中浸泡过,虽勉强验出了指纹,但非常模糊。

关于菊女士的损失,通过向其长子隆太郎夫妇核实后判明,未发现任何物品被盗。此案系仇杀的嫌疑最大。同时,菊女士没有任何男性关系,情杀一说不存在。搜查本部表示,有把握很快查明元凶。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目前调查方向集中在仇杀上。被害人儿子一家表示,家中没有任何物品被盗,但在衣柜上验出了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指纹,而且很清晰。另外,还发现了一些有力的证据,但目前在侦查阶段还不能公开。抓住凶手只是时间问题。”

阿部启一匆匆翻开下一页,一行大字跃入眼帘:

凶手为小学老师 不堪被催债而杀人

这是一篇分成四段的头条新闻。在读报道前,一张人像照片先吸引了阿部启一的目光。那是一个身着西装、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长相酷似阿部启一印象中的柳田桐子。

阿部启一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对面大楼的方向望去。大楼那边有三个女职员倚在窗台边正谈笑风生。

报社调查部的一个同事刚好路过,直勾勾地盯着阿部启一的后背。

阿部启一又趴在报纸上,眼神比此前更为专注。

K署搜查本部倾力侦查放贷老妪被杀一案,时至二十二日,终于查明元凶。出人意料的是,凶手竟是该市XX小学教员柳田正夫(二十八岁),令市民大为震惊。

据说被害人以高额利息放贷,催款时从不肯通融。搜查本部据此推断,此案系对其怀有积怨的人所为,并照这一方向全力侦查。菊女士的儿子一家对其遗物进行清点后,发现了一本记有借款人姓名的记事本。随后又找出菊女士放在衣柜里的借据,捆成一捆装在纸袋里,两相对照后,发现少了一张。也就是说,少的这一张正是市内XX町XX小学教员柳田正夫所借四万日元的借据,借款日期是去年的十月八日。菊女士的记录显示,还款期限是去年年底,每月的利息为百分之十,但柳田仅还过两次利息。于是搜查本部对柳田周围进行了秘密侦查。此人租住在XX町某私人住宅的二楼,与在某公司做打字员的妹妹桐子小姐(二十岁)共同生活。父母双亡,是个艰苦奋斗的年轻人,通过苦学获得了教师资格。

据他的同事反映,近来柳田确实为钱所困,极度烦恼;还有人说看到他被菊女士催逼还钱。菊女士确实三番五次去柳田家要账,后来甚至发展到在他去学校的路上堵着催债。为此,柳田近来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

至此,搜查本部传唤了柳田。据说对其进行讯问时,此人面色苍白,浑身战栗。警方找了个借口提取了他的指纹,将其与衣柜上附着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完全吻合。搜查本部遂认定柳田为凶手,迅速下达逮捕令将其拘留。但在问讯过程中,柳田对罪行矢口否认。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凶手无疑就是柳田。不仅指纹吻合,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作案动机也很充分。菊女士缠着他要账,还当街骂过他,他对此怀恨在心,便去了菊女士家,拿她家的顶门棍殴打菊女士头部,将其杀害。我们推测,他以前到菊女士家时曾看到过放在衣柜里的借据,想必是作案后害怕那张借据成为线索,便把有自己签名的那张四万日元借据偷走了。逃走后,把用作凶器的橡木棒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虽然他本人对罪行矢口否认,但犯罪分子一般都会这么做。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招供的。”

据XX小学校长述:“得知柳田君就是杀害老妇人的凶手,我十分震惊。他教学认真,也很受学生们的欢迎。至于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借那四万日元高利贷的,我不清楚。虽然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但学校方面会积极配合,研究对策。如果他本人供认不讳,对他的罪行我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据某证人述:“我曾看到被杀的渡边菊女士在街上向柳田催债,见过两次吧。渡边女士很凶,说的话也很不留颜面,柳田则一脸为难的样子,一个劲儿地道歉。”

据疑犯妹妹柳田桐子述:“我做梦也想不出哥哥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我见过渡边女士来找哥哥,但看到我在家,哥哥就拉着渡边女士到屋外谈,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来催债的。我做梦也想不到哥哥会借那么多钱。可是,就算哥哥真的借了钱又还不上,我也绝不相信哥哥是凶手。”

读到这里,阿部启一仿佛从报纸的字里行间看到了桐子的影子——端着肩膀,双唇紧闭,眼睛死死地盯住一个地方。表情倔犟,下巴的线条却显得青涩稚嫩;还有她那目不斜视、逆着人流笔直前行的背影。

夕阳斜下,从窗子透进来的光线愈发黯淡。阿部启一做了些笔记,又翻起了报纸。

杀害老妇人的凶手柳田供认部分罪行

被K署拘留、由刑侦课课长上田负责审讯的原小学教员柳田正夫(二十八岁),此前一度拒不承认罪行,至二十七日夜,终于做出部分供述。据柳田本人供认,去年九月初,他不慎在回家的路上将学生交来的修学旅行费三万八千日元遗失,数目巨大,一时不知如何补上这笔公款。他以前就听说渡边菊女士在做放高利贷的生意,便数次找到她家,最终商定以去年年底前还款为限,借得四万日元。可是一个月的利息高达百分之十,以其微薄的收入,本金自不待言,连利息都难以支付。

由于逾期未还,从今年二月份开始,渡边菊女士便多次来催债,时而到其住处;时而堵在他去学校的路上,催问还款时间。万般无奈之下,他答应渡边菊女士三月十九日晚上带去两个月的利息,暂时安抚了渡边菊女士。因此,那天一贯早睡的渡边菊女士那么晚了还未换睡衣,并备好茶具等待来客,之前的疑点均迎刃而解。

十九日晚十一时左右,柳田正夫来到渡边菊女士家,见到前门未锁,只是拉上了纸拉门,用手一拉,门轻易就拉开了。随后,他喊了渡边菊女士的名字,但未听见回应。他推开起居室的拉门后,发现渡边菊女士躺在地上,已被人杀害。柳田惊愕不已,本想马上报警,但转念一想,若警方发现自己的借据,不仅有失教师的脸面,而且,只要借据在,自己早晚还会被逼还债。他知道渡边菊女士把借据装进纸袋藏在衣柜里,便决定偷走借据,以根除后患。

据本人供述,他曾站在渡边菊女士尸体旁的衣橱前,翻找里面的借据,指纹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之后他顺利找到了那份签有自己名字的借据,携此溜走。借据在第二天就被他烧掉了。他对这些均供认不讳,但还是坚决否认杀害了菊女士。

但搜查本部认为柳田就是元凶。对其住所进行搜查时,从抽屉里找到他十九日所穿的裤子,发现裤脚上沾有血迹和炭灰,经检查,血迹与被害人的血型一致,炭灰也与洒落在被害人家里的相同。这些证据,连同附着在被害人衣柜上的指纹,形成确凿的物证网。目前柳田迫不得已才招认了部分事实,搜查本部相信,凶手全面供认杀害菊女士的罪行不过是时间问题。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柳田勉强承认了部分犯罪动机和罪行。他本人极力推脱杀人这一重罪,自称到渡边菊女士家里时菊女士已经遇害,但这不过是他被形势所迫的暂时托词。我希望他能尽快彻底坦白。”

阿部启一连着翻了下面的三四张,又看到一行大字:

柳田供述全部罪行 手执橡木棒打死老妇人

放贷老妪被杀案嫌犯柳田正夫虽承认盗走借据,但竭力主张自己与杀人无关。三十日夜,在办案人员的严厉审问下,嫌犯终于不再负隅顽抗,坦白了杀害菊女士的罪行。至此,在北九州地区轰动一时的放贷老妪被杀案,于案发后第十一天终于结案。以下是柳田正夫的供述:

阿部启一对供述内容看得很仔细,记事本和铅笔始终不离手。从窗子射进来的光线更加昏暗了。

据柳田供认,渡边菊女士早就开始逼债,去学校的路上还挨过她的骂,因此他对菊女士极度憎恨,以致起了杀心,最后决定在三月十九日下手。为此,他十八日先和菊女士打好招呼,说自己明晚十一点左右会带钱去她家。

十九日晚十一时左右,柳田来到菊女士家。菊女士等待已久。他趁菊女士准备沏茶、身子转向火盆时,从背后挥起从门上取下的橡木棒朝她头上打去。菊女士当下倒地,但生性刚烈的她仍然进行了反抗,导致火盆上架着的铁壶翻倒,溅出的开水浇熄了火。柳田挥舞橡木棒狂殴菊女士头部,终致其气绝身亡。他确定人已死后,便拉开衣柜,翻出借据袋,抽走自己的那张,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前门逃离。路上把橡木棒扔到了寺院一侧的水沟里。第二天一早,他在自家旁边烧掉了那张四万日元的借据。

也是柳田命不好,他以为只要抽走借据就万事大吉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菊女士偏偏还把欠账未还的人名记在了另一个本子上。警方拿这个本子与剩下的借据进行对照后,马上就发现唯独少了柳田的那一张,于是一下子就锁定了柳田。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柳田的招供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自认无可抵赖,终于和盘托出还是让我如释重负。他的供述与现场的勘查结果完全一致。从物证角度来说,衣橱柜子上留有他本人的指纹,当天夜里他所穿裤子的裤脚内侧沾有血迹,血型和被害人渡边菊女士的同为O型;而且,同一条裤子上附着的炭灰也与现场榻榻米上溅落的炭灰相同。因此,柳田就是凶手,这一点是难以撼动的。”

阿部启一记完一些笔记后,又翻看了十四五张报纸,看到了一篇三小段的报道。

面对检察官柳田翻案 否认杀人

此前报道,K市放贷老妪被杀案嫌犯柳田正夫已于四月五日送交K市地方检察院,检察官筒井益雄负责对其进行审讯。然而,在K警署招认了罪行的柳田,在面对筒井检察官时突然翻供,承认潜入被害人家中盗取了那张四万日元的借据,但强调菊女士并非自己所杀,当时菊女士已被人杀害。柳田在彻底招供前曾说过类似的话,此次又故技重演。

据刑侦课课长上田述:“面对检察官,柳田又否认杀人,这也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从他的性格来看,他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柳田的心理活动很明显,一开始他千方百计想绕开杀人罪名,但迫于搜查本部强大的审讯攻势,不得不坦白。而被送交检察院后,他又企图继续抵赖。送交检察院之前,搜查本部已经准备好了充分的证据,因此,即便他现在翻供,我仍然坚信他是有罪的。”

据嫌疑人的妹妹柳田桐子述:“哥哥虽在警署承认自己杀了渡边菊女士,但在检察官先生面前推翻了自己的供述,我听了很高兴,这才是他的真心话。我相信哥哥是清白的,他没有杀人。”

少女坚毅的神情又一次出现在阿部启一眼前——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放在膝头,目光冷峻,凝神望着墙上的一点。

从窗外透进来照在报纸上的光又暗了一些。阿部启一读完最后一篇报道后,合上了沉甸甸的合订本。

杀害老妪的嫌犯柳田拒不认罪 继续面对起诉

K市放贷老妪被杀案嫌疑犯柳田正夫,此前一直由检察官筒井益雄负责对其进行审讯。四月二十八日,因嫌疑重大,检方决定起诉。

这起案子似乎在当地引起了轰动,从报纸的报道中就可以读出当时是怎样的群情激奋。社评栏里充斥一片指责之声,称“如此凶残的罪犯竟是小学教师,当今社会是何等的道德败坏啊”。所谓的地方名士们也似乎认定柳田正夫就是凶手,并严加斥责。柳田担任教员的那所小学的校长引咎辞职。

N报分社的调研室里打开了阅读灯。阿部启一谢过负责人后离开了这里。楼道里的光线更加昏暗。

走出大门,天空还有一丝余晖,大街上已是霓虹灯的海洋。恰逢交通高峰时段,阿部启一穿行于人流之中。他并不想马上搭出租车或电车。

相信柳田正夫没有杀人的,恐怕只有柳田桐子一人吧,阿部启一边走边琢磨。虽然只是看了报纸,但感觉柳田正夫似乎就是真正的凶手。他在警察面前承认了杀人罪行,到检察官面前却又翻了供,这多少给人一种百般抵赖的印象。再说,物证确凿,无可置疑。

妹妹桐子只身来到东京,苦求大冢钦三律师为哥哥进行辩护。大冢是出名的大律师,律师费应该不低。桐子会被拒绝,大概是人家看出她付不起律师费。

阿部启一还记得桐子手握红色听筒讲电话时的声音,那是他站在她背后等着用电话时无意间听到的。“一个人平白无故被当成罪犯,说不定还会被判死刑。就因为没有钱,先生就不肯伸手搭救,是吗?”

少女的身子几乎扑在了电话机上。“人家说,有的律师会出于正义感办案,不怎么看重辩护费,我来之前听说大冢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不能想想办法请先生帮帮我吗?”

最后她喊了起来。“哥哥的命可能保不住了,要是我有八十万或许能保住,但我们没有,这是我们的不幸。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穷人本就不该对打官司抱什么奢望。对我的非分之想,我感到很抱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麻烦先生了。”

就在跟随人流踏上有乐町站台阶的时候,阿部启一生出在自家杂志上就这个案子写一篇文章的念头,可以说是一时心血来潮。

或者说,此时的他出于本能相信了那个神情坚毅少女的直觉。

第二天中午时分,阿部启一找了个机会对总编谷村说了这个打算。

总编谷村总是过了十一点才来上班,一来就往桌边一坐,埋头看信。那些都是读者来信,他看得很仔细,可一上午要看三十多封,占去不少时间。无关紧要的便扔进垃圾篓里,能派上用场的,他就用红色铅笔简短地写上自己的意见,有时还要在各组间传阅。

今天总编看了三十多分钟的信便不再看了,打了四五个冗长的电话。看起来是打给投稿作者的,讲起来没完没了,足足说了四十分钟。接着又开始一封封“消灭”那捆读者来信。总编是个肩膀厚实、体格健壮的男人。

阿部启一打定主意站起身,走到总编桌前。“您现在方便吗?”

总编谷村抬起头,眼镜片泛出光。他瞪大眼睛瞧了瞧阿部启一,然后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事啊?”“关于采访稿子的事情,想和您商量商量。”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