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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5:5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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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法布尔

出版社: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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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

昆虫记试读:

原著者简介

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法国昆虫学家、动物行为学家、文学家,被世人称作“昆虫之父”与“昆虫界的荷马”。1823年,法布尔出生于法国普罗旺斯的圣雷恩村的一户农家,幼年时期即被乡间的可爱昆虫所吸引,上学后也一直对在那里度过的童年岁月念念不忘。

法布尔一生坚持自学,不仅精通拉丁语和希腊语,还先后取得了数学学士学位、自然科学学士学位和自然科学博士学位。另外,他在绘画、水彩方面也独树一帜,留下了许多美丽精致的菌类图鉴。这位多才多艺的学者在多个行业颇有建树:作为博物学家,他著有许多动植物学术论著,包括《茜草:专利与论文》《阿维尼翁的动物》《块菰》《橄榄树上的伞菌》《葡萄根瘤蚜》等;作为教师,他曾编写过多册化学物理课本;作为诗人,他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语写下了许多诗歌,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 “牛虻诗人”。此外,法布尔还经常用口琴自行谱曲,或者翻译些法文作品……当时的许多名人学士都对他仰慕不已,包括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比利时剧作家梅特林克、德国作家荣格尔、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诗人马拉美、普罗旺斯文学家鲁玛尼耶等人。

不过,让这位全才作家闻名世界的还是这本《昆虫记》。《昆虫记》是一部研究昆虫的科学巨著,讲述的是自然界里各类昆虫为了生存与繁衍种族而进行的种种斗争,揭开了昆虫生命与生活习性中的许多秘密,再加上作者的优美笔调,该书可以说是科学与文学完美结合的典范,在自然科学史与文学史上都独具特色,堪称是一部“昆虫的史诗”。1915年,“昆虫之父”法布尔溘然长逝,享年92岁,而由他创作的《昆虫记》现已成为世界经典读物里的一本科普名著。

导读 昆虫世界的壮丽诗篇

《昆虫记》是法国著名科学家、科普作家法布尔的“昆虫学”巨著,一部科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原著全书共分十卷,每卷由若干章节组成。每个章节都选择一种或几种昆虫进行“研究”。而本书精心挑选了二十余种最有代表性的昆虫展现在读者面前。先是极其详细地记录下这些小生命的体貌特征、食性、喜好、生存技巧、蜕变、繁衍和死亡等生活习性和生命过程,然后将观察记录结合思考所得,写成准确、生动、趣味盎然的笔记。或许,正是得益于作者优雅的叙述、生动的描绘、丰沛的情感、跃动的思想,一部本来可能会板着面孔的严肃学术著作,问世之后,却一跃成为优美的散文小品,让读者阅读中不仅获得了知识和思想,而且还体味到了妙趣天成的审美感受。比如,《昆虫记》中,类似这样既充满童心,又富有诗意的描述比比皆是:“它慷慨地将如此高深的天赋给予这小小的生灵,让它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生生不息”(赤条蜂);“那微弱的光就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点点火星”(萤火虫);“它对于孩子们的情感像烈酒一般醇厚,断绝自己一切欲望,就像忘记自己的存在一般”(西班牙犀头)等等。也正因为如此,《昆虫记》不仅在法国自然科学界有着崇高的地位,而且在法国文学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与他同时代的法国大文豪雨果还曾称赞法布尔为“昆虫界的荷马”。

总之,法布尔以哲学家的思想、画家的眼光、诗人的感受和文采所写就的《昆虫记》堪称世界科学史上的壮丽诗篇,其超凡的科学价值和独到的文学意义决定了,它的生命力必将历久弥新、永世不衰。

论遗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性格和才能。许多时候,我们的这些性格或才能看起来似乎是从我们的祖先那里继承而来的。但当我们真正开始想要追究这些性格的源头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例如,我曾看到这样一个牧童,他醉心于数着地上的石头,并计算这些小石头的总数,长大后的他竟然成了声名在外的教授。还有另外一个小孩子,与其他的孩子年龄相仿。可当其他的孩子玩玩闹闹时,他却待在一旁,幻想着各种乐器演奏出来的声音。突然有一天,这孩子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了一首完整而神秘的新曲子。我们可以想象这个孩子的确是有着巨大的音乐天赋。还有一个孩子有着不寻常的爱好——他喜欢把陶土捏制成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儿。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孩子终究会成为一名著名的雕刻家呢!

在孩提时期,我便有着和自然界的万物接近的渴望。可如果你认为我的热爱自然、乐于观察植物与昆虫的性格继承自我的祖先们,那真是可笑到极点了。因为我的祖先们全是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乡下人。他们唯一关心的只是自家的牛和羊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对于自然便是一无所知。至于我自己,也完全谈不上接受过任何形式的专门训练或教导。小时候的我缺乏老师的指点,甚至常常连可供阅读的书也没有几本。但这样的我却有着一个目标,并且朝着这个目标不懈地努力着。这个目标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在研究昆虫的科学史上,多多少少记录下一些我对于昆虫的见解。

对于儿时第一次外出寻找鸟巢与采集野生菌类的情景,我仍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种高兴的心情愈发显得历久弥新。

记得那一天我兴致勃勃地去登山。那座山离我家很近,在山顶上有着一片令我心驰神往的树林。我时常从家中的小窗里眺望,欣赏那些矗立在山间的高大树木,欣赏它们在夏日迎着山风招摇,欣赏它们在冬日里披着白雪远眺。许久以前我便憧憬着能够到树林里去看一看了。这次的旅程花费了好长的时间,我的腿很短,加上草坡也如屋顶一般相当陡峭,因此爬山的速度十分缓慢。

虽然脚步匆忙,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呆立在草丛中的一只十分可爱的鸟儿。我想这只小鸟儿一定是从它藏身的大石块上飞下来的,因此它的巢一定也在附近。幸运的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这只小鸟的巢。这个精致的小巢里铺垫着干草与绒绒的羽毛,更令人惊喜的是六个小小的鸟蛋排列在这个小窝中,每一个都有着漂亮的蓝色光泽。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找到鸟巢,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小鸟们带给我的莫大快乐。我高兴极了,便忘我地伏在草地上观察起它们。

而这时候,鸟妈妈开始焦急地在岩石周围飞来飞去,并不停地鸣叫着,声音中透露着莫大的不安。可当时的我年龄还太小,并不能懂得它的不安与痛苦。我只是盘算着想要带回去一只漂亮的鸟蛋作为这次旅行的纪念品,然后两个星期之后再来到这里,趁着雏鸟们还不能高飞,将它们全数带走。幸运的是,当我捧着鸟蛋小心翼翼地踏上回家的路途时,我遇见了一位牧师。他说:“一枚漂亮的萨克锡克拉的蛋,你从哪里捡到这只蛋的?”我自豪地告诉他我如何在山坡的岩石上发现了那个舒适的鸟巢,并且打算两周后再次拜访以拿走其他的蛋,不过那是要等到雏鸟出生之后了。“不许那样做,”牧师说道,“你不能够那样残忍地抢走鸟妈妈的孩子。现在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去碰那个鸟巢。”

从那以后我懂得了两件事情:第一,偷走鸟儿的蛋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其次,无论鸟兽,都与人类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

后来我也常常问自己:在森林中,在草原上,那么多我们的朋友都叫作什么名字呢?“萨克锡克拉”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萨克锡克拉”的意思便是“岩石中的居住者”。而那种从美丽的蓝色的蛋中孵出来的鸟儿也叫作石鸟。

有一条静静的小河从我儿时居住的村落旁流过。河的彼岸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中生长着一株株光滑而笔直的参天大树,而树之间空隙的地面上则长满了厚厚的苔藓。正是在这片神奇的地方,我第一次采集到了野生菌。这株菌的外形很奇特,乍一看好似母鸡在那片柔软的苔藓上生下的蛋。森林里还有许多颜色与形状都大相径庭的野生菌。有的菌酷似商店门口悬挂着的小铜铃;有的菌则长得像家中常见的圆灯泡;有些菌形状更像是茶杯……更为奇特的是,有的菌会从其伞状顶部的裂缝中渗出白白的黏稠汁液,就像是牛奶一样,可当有人踩到的时候竟然变成蓝色了!有一种十分奇特的野生菌我最为钟爱。这种菌看起来就像个小巧的梨,它的顶上有一个圆圆的孔,像个烟囱似的。我只要用手指在下面一戳,便会有一缕烟袅袅地从小烟囱中冒出来。我常常装了满满一口袋这种菌回家,等到心情好的时候便把它们弄得直冒烟,直到它们缩成一团为止。

那以后,我便常去这片森林。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真菌学的常识,这是仅仅待在屋里看书永远也无法获得的。

我现有的知识基本上都是像这样一边观察自然一边进行实验而获得的——除了两门颇具科学性质的功课。在我的一生中,也仅有这两门功课的学习我是师从于他人,这两门课分别是解剖学与化学。

我的解剖学的学习,师从于在这一领域造诣颇深的自然科学家摩根·史东。他教会我如何在盛着水的盆中观察蜗牛的内部构造。这次学习时间虽短,但收获颇丰。

相比解剖学而言,我初次学习化学的经历显然不是那么幸运。在一次可怕的实验中我的玻璃烧杯爆炸了,导致很多同学受了伤——有位同学的眼睛险些失明,老师的衣服也被烧成碎片,那间教室的墙上也溅射上了许多斑点。多年以后,当我不再以学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名老师重新回到这间教室的时候,那些墙上的斑点依旧在那里。而这一次我至少学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每当我要开始做试验时,总会让我的学生们离得远远的。

荒石园

我曾经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在野外建造一个实验室。可当时的我每日都忙于为生计奔波,那样的愿望对我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四十年来我一直都坚守着这个梦想。我梦想着能够得到一块小小的土地,在这片土地的四周围上篱笆,任由其暴晒,荒芜,长满荆棘野草,最后成为黄蜂与蜜蜂生长的理想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我能够不被打扰地、安心地对我的这群昆虫朋友们进行观察与实验。而且在这样一小片土地上工作,无须耗费额外的时间与精力在远足旅行上,从而使我可以更加专心致志地研究我的昆虫朋友们。

好在我的愿望终于还是实现了。在一个小村庄的僻静角落里我得到了这么一小块土地,上面铺了些掺着石子的红土,还留着曾经耕种过的痕迹。当地人告诉我这里以前还生长过葡萄树和百里香——这使我非常的懊恼,因为这些植物都被农夫们用长叉除去了。我不得不重新在这里种上茂盛的百里香以作为蜂群的猎场。

这就是我四十年的奋斗所换来的乐园啊!

我这个看似奇特而荒凉的国度,的确成为蜜蜂与黄蜂们的快乐猎场。我以前从未在同一片地方看到过这么多种昆虫!快看哪,那里有一种善于缝纫的蜜蜂。它剥开黄色刺桐花下面的网状叶脉,骄傲地用颚衔走网里包裹着的填充物——它将把这些东西储存在地下,用来存放蜂蜜与卵。还有一群切叶蜂,它们打算到邻近的树林中用自己身躯下面黑色、白色或血红色的毛刷把树叶子切割成圆形的小片来包裹它们今天的收获。这里还有一群外表像是披着黑丝绒的泥水匠蜂,它们喜爱将泥浆与沙石混合在一起。在这片土地的很多石头上都留下了它们工作的痕迹。还有许多野生蜂类也在这里安家落户。有的把巢筑在螺旋形的空蜗牛壳中,有的住在中空芦苇的沟槽中,有的甚至住在了泥水匠蜂留下的空隧道中……

我在这片土地的周围筑起了所谓的“墙壁”——随处可见的成堆的细沙石。这些建筑工人们视而不见的废料堆不久也被各种住户们霸占了。泥水匠蜂把石头间的缝隙当作了卧室。蜥蜴也挑选了一个附近的洞穴,在里面静待路过的蜣螂。鸫鸟披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羽衣,活像一个黑衣修士,坐在石头上重复着简单的调子。不知道在这些石堆中能不能找到那有着蓝色鸟蛋的小鸟巢?而后来这位小修士在石堆间失踪了。这一点令我扼腕,要知道它们的确是可爱的小邻居啊。

在沙土堆里还藏匿着其他的住户——掘地蜂与猎蜂。它们成天忙碌着企图猎取蠕动的小毛虫。最令人惊叹的是一种体型巨大的黄蜂,竟然大张旗鼓地出动去捕捉毒蜘蛛——这里的泥土里居住着为数众多的蜘蛛。你还可以看到庞大的蚁群排着长长的队伍行进着,强悍的它们信心十足地踏上征程,正准备去猎取强大的对手。

除了这些昆虫朋友们,在这附近的树林里还居住着许多鸟类——夜莺、麻雀、猫头鹰。而在树林的水池中到处都居住着青蛙。五月份一到来,这群躁动的青蛙便自愿组成了合唱团,唱着令人震耳欲聋的歌。

所有的这些昆虫与动物,所有这些我早已熟识的朋友们,它们就生活在这里,捕猎、筑巢,养育后代。如果我打算改变一下观察地点,只需要走上一段路就能够来到生长着野草莓、岩蔷薇与欧石南的山上。这里同样有泥沙质的坡地。我正是预见到这样的宝贵财富,才逃离了城市生活,来到赛里昂这片乡村,醉心于为我的萝卜和莴苣除草、灌溉。

奇妙的池塘

我喜欢凝望池塘,而且从不厌倦。在这个小小的绿色的环境中,不知有多少生生不息的小生命在劳碌着。在不深的池塘底,是贝壳动物们的栖息地。偶尔会有小小的田螺顺着池底的通路慢慢地爬出水面,一边呼吸着干燥的空气,一边在阳光的照耀下展望着这个水上的世界。水蛭得意扬扬地贴在猎物的身上尽情地扭动、吮吸;而成千上万的孑孓也同样漂浮在水面上踏着节奏一屈一伸。可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它们就会变成一大群令人恨之入骨的蚊子,我便不寒而栗。

这个几尺见方的池塘看上去是如此的宁静,以至于会让人误以为连时间在这里都会有些停滞。而恰恰是这片宁静的池塘,在太阳的照耀下不动声色地孕育出了一个如此活泼多彩的世界!又正是这样一方奇妙的小世界,毫无悬念地俘获了孩子们激荡着的好奇心。接下来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方曾深深吸引着我的池塘,其无穷的魅力之所在。

我的孩童时代一直都被贫穷的阴影笼罩着。那时家中能称得上财产的,恐怕只有妈妈继承的一幢老房子,还有房前一片狭小而荒芜的院子。父母的一次谈话对我来说像是一个瑰丽的蓝图或者一个伟大的计划,让我为之心驰神往。“我们在家中养一群小鸭子吧,”母亲提议,“等到长大了就能换得不少钱吧。只要我们买些油脂来,让亨利每天细心喂养照料,鸭子们一定会长得肥肥的。”“真是个好主意!”父亲开心地说,“那我们着手试试看吧!”

我知道此刻父母的兴奋即使加起来也无法和我相比;我也记得那一晚我是在无以言喻的幸福感的簇拥下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在梦中,神气的我领着列队的小鸭子漫步在空气清新的池塘畔。每只小鸭子都有嫩黄而蓬松的绒毛,可爱极了!它们有的在水中快乐地嬉戏打闹,有的则用稚嫩的小嘴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绒毛,而我则蹲在一旁微笑着照看它们。待到日暮西沉,我便领着小鸭子们踏上回家的路途。有只小鸭子玩乐了一天,在归途中露出了疲态,我就轻轻地把它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放进垫着干草、柔软舒适的竹篮中让它歇息。

两个月之后,这群梦寐以求的可爱小鸭子便从那晚的梦中走进了我的生活。父亲带回来整整两打鸭蛋,由于笨拙的鸭子常常不会孵蛋,因此我家那只老母鸡便承担起把这些蛋变成毛茸茸的可爱小鸭子的任务。可怜那些傻傻的母鸡无法分辨哪些是自己骨血,于是只要类似于鸡蛋的圆溜溜的蛋,老母鸡都会悉心呵护、孵化,即使孵出来的孩子看起来与自己大不相同,母鸡依然对它们关怀备至,视若己出。

我家那只母鸡总是不厌其烦地守护在这群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鸭子身旁,陪伴它们嬉戏、游玩。为了这些可爱的小鸭子们,年迈的鸡妈妈似乎也爆发出了无穷的精力。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半旧的木桶,并在里面盛了一些水——这便成了给小鸭子们游泳启蒙的第一站。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小鸭子们总是争先恐后地挤进它们的专属游泳池,尽情享受微热的阳光与清凉的水波带来的双重乐趣,而我家的母鸡则以监护人的身份静静地站在一旁,满意地注视着这群与自己外形迥异的孩子们,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但仅仅两周后,这只小小的木桶便已不能满足这群好动的小精灵。天性使它们的水中本领渐长,而这一片小小的水域则无法让它们继续尽情地操练。它们真正需要的是那样一片地方——那里有广阔的水面与丰茂的水草,能够容纳小鸭子们欢腾的身躯在其中跳跃、潜行;同时那里还有成群游弋的鱼虾来作为小鸭子们取之不尽的食物来源。可这一切需求,全然成了我最沉重的负担。

我们的家住在山中,因此,从山脚下一次性带足量的水上山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在烈日炎炎的夏季,纵然是我与家人都无法痛饮一番以解渴消暑,又如何能够满足小鸭子们的小小愿望呢?而我家附近那口半枯的老井则更加无法对其寄予任何的期待。除了供应附近四五个家庭的日常所需,这口井还时常遭受本村学校的校长先生所养的一头贪得无厌的驴子的掠夺。这头大胃口的蠢驴总是摆出一副不喝干井水绝不移步的姿态。可想而知,在我居住的地方,取水之难确实使得我可爱的小鸭子们无法在家享受自由嬉水的乐趣了。

在山脚下倒是有那么一条小溪潺潺地流过。可为了到达那片乐土,我不得不带领着小鸭子们穿过村中的一条小路。可那条路上偏偏总会有几只恶狗和猫出没,这些凶恶的家伙会毫不留情地扑进我的鸭群,打乱它们的队形,并以此为乐。即使我赶走了这些使坏的家伙,也无法把惊慌失措的小鸭子们再次聚拢在一起。对于这么得不偿失的举动,我当然选择了回避。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方——离山不远处的一大片青草地和一个足够大的池塘。那里偏远,荒凉,绝不会遭遇可恶的猫狗的打扰。那里就是小鸭子们绝佳的天然乐园啊!

隔天早上,我第一次做牧童,却并不如梦中那般快乐与自在。由于路程实在太过遥远,我赤裸的双脚渐渐打起了泡,而沿路尖利的岩石也让我的双脚平添了许多伤口。我又何尝不想穿上存放在家中那旧木箱里的鞋呢?可那双宝贵的鞋子也只有在重大的节日才舍得拿出来穿一次啊!也许与我有着相同的感受,小鸭子们仍未生长成熟的脚蹼还远远不够坚硬,这样的长途跋涉同样使它们备受折磨。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路蹒跚的小鸭子们终于耐不住疼痛,嘎嘎地叫唤起来。我当然不忍心无视这些小生灵的可怜乞求。每当这时我便带领它们在邻近的树荫下休息片刻,为余下的路途储备一些精力。

当我们终于能远远地望见那片小池塘时,一路上垂头丧气的小鸭子们突然兴奋地飞奔起来。它们欢快地跑向水畔,马上低下头仔细地开始寻觅泥缝中美味的小虫。在一顿饱餐之后,它们才心满意足地跳进池塘,接着享受洗澡的乐趣。小鸭子们洗澡的姿势很奇特:它们常常一头扎进水下,只把小小的尾巴露在水面之上,像是一支滑稽的水上舞蹈——这样倒立式的洗澡让在一旁观看的我忍俊不禁。

在这片池塘中,除了我与我可爱的小鸭子,还有许多其他的居民在活动着。在池塘边混着稀泥的水洼中有许多针尖大小的圆珠,拖着细小扁平的尾巴游来游去。我相信无论是谁都能够一眼认出,因为那正是广为人知的小动物——青蛙的孩子,通常我们称之为蝌蚪。

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还有一种更为奇特的生物,它的背部散发着油亮的黑色光泽,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它伏在水面上,一刻不停地打着旋儿。我本打算捉几只这样的小虫放到碗里仔细观察一番,无奈这些机敏的小虫似乎早已猜透我的心思,还不等我的手指触碰到它们,便逃之夭夭了,这使得好奇的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得手。

看哪,在池水的深处幽幽地浮动着一团墨绿色的阴影。那是一大簇生长在水底、互相纠缠着的水草。我找来一只小木棍,轻轻地拨弄起这一团水草。忽然间,无数细小的泡泡从池底骤然升腾而上,原本平和的水面仿佛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冒起大大的水泡。这令我十分兴奋,因为我断定这团茂盛的水草下一定还藏着一些奇妙的生物!我继续拨开更深处的水草,终于发现了——原来,池底正举办着一场热闹的舞会!许多扁平的小贝壳在水波中上下起伏,另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生物则摆动着纱裙一般柔软的鳍,翩翩起舞。难道这里就是水族们游乐的王宫?这些衣饰华丽的小生灵们又是为何在这里不停舞动?这一切,不禁令我浮想联翩。

在池塘旁的杨树上,我又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一只伏在树干上歇息的甲虫。它硬质的外壳上有着令人惊叹的蓝色花纹!那一抹颜色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贵,纵然是天堂中天使的华服,也不过如此吧!我心怀虔诚,小心翼翼地捉住这只甲虫,将它安置在从附近捡来的空蜗牛壳中,以便带回家细细玩赏。

当日落西山,我领着小鸭子们回家时,我鼓胀的口袋里装满了今天池塘之行搜集到的各种各样的宝贝。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误将晶体岩石与云母碎片装在口袋里当作稀有的钻石与金粒,还得意扬扬地向父母炫耀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但尽管如此,那天的池塘其实已向我展示了其远胜于钻石黄金的独特魅力,使我终生难以忘怀。

玻璃池塘

你渴望拥有一个室内的小池塘吗?小小的室内池塘虽不如野外真正的池塘一般能容纳那么多生物,但在室内池塘边进行工作时,却不会遇到被路人打扰的情况。若你拥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室内池塘,便能随时专心地观察水生动物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多亏了技艺高超的铁匠与木匠的通力合作,我的室内池塘很快地从图纸上走进了现实中。这个铁质框架、玻璃围墙的人工池塘稳稳地固定在一个大小合适的木制基座上,被我安置在家中阳光充足的窗户旁边。我往池中注入了大约十至十二加仑水,又投入了一些表面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小石块。正是这些绿天鹅绒般的苔藓使我池中的水清洁如初。如果你不明白为什么,那便同我一道来看看吧!

水中的小动物与我们人类一样,需要吸入氧气,排出二氧化碳。但对于植物们来说,二氧化碳却是不可或缺的营养来源。诸如苔藓和水草恰好能够吸收水中的二氧化碳,并在体内经过一番神奇的工作,分离并释放出可供动物们呼吸的新鲜氧气。在缠绕着水草的礁石上附着着许多星光一般闪烁的小水泡。它们不断地生成,升腾,炸裂……水草就是这样不断地分解水中的二氧化碳。同时水草也释放从二氧化碳中分解出的氧气,成为水生动物们生存的依赖。

我常常凝视着小玻璃池塘中那一串串升腾着的气泡,浮想联翩。在亿万年前,这星球上的第一棵植物正是这样制造着氧气,于是形形色色的动物陆续诞生,进化,繁衍,生生不息,一直演化成如今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我的玻璃池塘所讲述的也许正是这么一个万物起源的故事呢!

石蚕

室内小池塘刚刚建成,我便迫不及待地为它找来了第一批居民。

这第一批入住的小动物中,有一种叫作石蚕。这些机灵的小虫一般生活在水岸边茂密的芦苇丛中。你时常可以看到它们黏在折断的芦苇枝上随水漂泊,仿佛是浪迹四方的游子。而这位游子却不喜欢随遇而安,每到一处,都必定会带着它舒适精巧的小房子。

它的小房子,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算得上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池塘的水面上总是漂浮着许多由于长年浸泡而腐烂剥落的植物碎屑。而这些漂浮的碎屑,对于石蚕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建筑材料了。

开工伊始,小石蚕便四处搜集这样的碎屑,用牙齿将其撕咬成粗细适宜的纤维,然后一展自己灵巧的才干,将加工过的纤维密密地编织成一个刚刚足以容纳自身的小屋。偶尔也有小石蚕另辟蹊径,放弃植物纤维,而采用一些极小的贝壳或谷粒作为建筑材料,将它们错落有致地堆砌起来。这样的小屋对石蚕来说堪称豪宅呢!

也许你会问,为什么石蚕的小屋建造得那么小,仅仅只够容身呢,建造得大一些岂不是会更加舒适?那么你一定还不知道石蚕的秘密吧?其实,石蚕小屋的大小暗藏玄机。它正是依靠合适的小屋以获得随心所欲行动的能力呢!

看看我的小池塘吧,小小的石蚕是多么自在地遨游着啊!它们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时而又静止不动地浮在那儿,活像一位令人大饱眼福的魔术师!

观察着石蚕的我忽然灵光一现,将一只石蚕从它的小屋中拉了出来,又分别将它与它的小屋投入水中,惊慌失措的石蚕仿佛忘了如何游泳,可怜巴巴地沉入池底。而它的小屋也像一艘被击溃的战舰,冒着一串串密集的气泡,缓缓沉没。这个实验的结果更加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是多么渴望知晓石蚕浮游的秘密啊!

经过长期的观察,我终于发现:当石蚕想要到水底休憩时,便会一缩身,将自己的小屋塞得满满当当;当它想要浮出水面沐浴阳光时,便倚着一根芦苇梗,将身子稍稍向外舒展些,从而在屋子内部腾出一点点空隙,形成了一个自制的救生圈。正是这点空隙带来的浮力拖着石蚕浮出水面。这个聪明的小家伙正是这样,不断调节“救生圈”的大小来控制自己的沉浮。众所周知,潜水艇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奇妙而实用的发明之一,也是无数科学家智慧的结晶。可远在一千年以前的石蚕也无须任何物理学研究的突破,便掌握了这门自如沉浮的技术。自然的造化总是令我们既新奇又敬畏啊!

石蚕也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水中健将。在我的池塘中,我碰巧发现了它另外一个秘密——石蚕竟然是个不那么称职的水手!它一手操纵着自己船一般的小屋,却无法在航行时自由灵活地转向。可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责难它。毕竟所有的工作都只能由它露在屋外的那一部分身体来完成。它那一段小小的柔弱的身体,既是舵,也是桨。每次看着它笨拙的动作,我都忍不住想要帮它一把。

石蚕的小屋除了能够当作舒适的居所,旅行的航船,同时也是它们维系生命、抵御强敌的盾牌。我就曾在我那玻璃池塘中见到过这样一幕小小的战争。池塘中有一群水甲虫,趾高气扬地东游西逛,而我则无意中向池塘里洒下了几只石蚕。几只石蚕的来访让那群飞扬跋扈的水甲虫暴怒不已。它们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死死咬住了石蚕的小屋。来势汹汹的水甲虫们剧烈地晃动着脑袋,非要将可怜的小石蚕咬得粉身碎骨才罢休。躲在小屋里的石蚕见大事不妙,便不慌不忙地使出金蝉脱壳的奇策,一闪身溜出小屋,沉到水底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凶暴的水甲虫才发现自己受尽愚弄,丢下残破的空屋,垂头丧气地游走了。殊不知此时,机智的石蚕早已躲在一边,编织好新的小屋,继续过起了它悠闲的生活。

圣甲虫

世界上最早关于圣甲虫的记录,出现在六七千年前的古代埃及。在那片尼罗河滋养着的土地上有连绵不绝的肥沃土地。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农民们便开始了一年的辛勤劳作。可每年的此时,田埂上总有一种看似比耕耘着的农民们更忙碌的小昆虫。这种黝黑肥大的昆虫不停地向后推动着一个大圆球,这种奇怪的举动使每个看到它的人都深深地感到不解。

那时候的埃及人总是不禁想象,这圆球也许就是地球的模型,而小昆虫推动着圆球,使它滚动,就象征着天体的运行不息。淳朴的古埃及农民由此便以为这些其貌不扬的小昆虫掌握着他们无法企及的天文学知识,而这些博学的昆虫理所当然是神圣的。于是直到今天,这些小虫一直都被称为“圣甲虫”。

古埃及人还认为,圣甲虫们一定将卵安置在那些圆圆的球当中,所以每只圣甲虫都是从那黑黑的球中诞生的。可事实上,这种圆形的球,不过是圣甲虫的食物而已。这些实心的球中其实并没有卵。而且这些食物对于其他昆虫来说远远算不上可口,因为这球只不过是由路边的垃圾与粪便积攒而成的。

对于小小的圣甲虫来说,要做成这么一个圆球并不简单。圣甲虫的头部前端长着三对牙齿,呈半圆形分列两边。它们平时便使用这件利器挖掘、切割,完成自己初期的工作。它的另一件法宝,是两条强有力的弓形前腿。这对粗壮的长腿外侧还附带着五颗钩状的锯齿。因此,它常常使出这对腿的蛮力,来清除面前的许多障碍物。

圣甲虫用牙齿挖掘,又用强壮的前腿分拣,不一会儿便搜集了许多有用的材料。接着,它便把有价值的东西统统压到身子下面,用四条细细的后腿不停地搓动,使所有材料黏在一起形成圆圆的小球。劳碌的圣甲虫就这样持续地工作着,食物团眼看大了起来,一开始像个小胡桃,继而又堆得有苹果那么大。我曾见到过有贪吃的小家伙,把球堆到足足有拳头那么大。

完成食物球并不是圣甲虫唯一的工作,这些小虫们总是要继续劳碌,把刚刚完成的杰作运送到合适的地方。于是一趟不那么惬意的旅程就此开始了。圣甲虫运送小球的方式很奇怪。首先,它趴在小球上,用后腿紧紧地抓住球面,接着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头朝向地面,用两条粗壮的前臂支撑在地面上,开始缓缓地行走。与其说是输送食物,这种倒立行走倒更像是一种滑稽的表演。头朝地,看不到前方的圣甲虫凭着感觉缓缓前行,所以它常常会误入歧途,踏上险峻得几乎无法攀爬的斜坡。可圣甲虫的天性中似乎就有着倔强的因子,因此,它从没有任何回避或放弃的念头。它推着沉重的球,小心翼翼地登上陡峭的斜坡,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即使是小小的砾石或枯老的草根也能绊住圣甲虫,使它失去重心,与沉重的球一同滚下斜坡。可屡次失败的圣甲虫越战越勇,十次,二十次,无论怎样艰辛,它总是耐着性子,果断地重新来过。许多时候它终究是能够成功地逾越所有的障碍,偶尔会有仅仅凭借自身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的障碍,小圣甲虫才会迫不得已绕道而行。

很多时候,圣甲虫表现得像是一种善于合作的动物。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只圣甲虫工作了许久,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圆球,开始推着球慢慢地离开工作场地。这时,会有一只正在堆积圆球的同类忽然丢下手中的工作,来到滚动的球前方,开始拉动小球,助球的主人一臂之力。多么温馨的场面啊!可令人遗憾的是,那并不是一个忠诚的兄弟或伙伴,而是个狡猾的强盗。要知道做成那么大一个美味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力与大量的时间,可偷一个现成的,或是到慷慨的邻居家美餐一顿,却是容易得多了。

有的窃贼自恃强健,对同类滥施武力。这样的贼通常会飞扑上来,将猝不及防的球主人猛然击倒,接着高傲地趴在球的顶部,将两条强壮的前腿横在胸口前,摆出防御的姿态,趁着可怜的球主人刚刚回过身来,又是狠狠一击。可不甘示弱的主人也拿出了自己的倔强劲儿,两只圣甲虫便缠斗在一起。它们扭打着,四只强健的长腿紧紧地搅在一起,冲撞着,摩擦着,激烈得几乎要迸出火花来。终于,坚毅的主人夺回了自己应有的权利,而强盗则落荒而逃,不得不回到工作场地里继续制造属于自己的小球。有几次我还看见为了球的归属,主人与强盗热斗的时候,第三只圣甲虫也出其不意地加入到抢劫的行列中呢!

比起这些强取豪夺的强盗,另外一些骗子们则高明得多。它们会牺牲些许时间,用自己看似热心的行径化解主人的警惕,伺机夺走食物。很多时候,骗子们假装协助自己的猎物越过重重障碍险阻来完成搬运工作。因为头朝下的主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骗子只要摆摆样子,除了趴在球顶看看风景,什么都不用做,也会骗得球主人感恩戴德。当食物球终于运到适合埋藏的地点了,小小的骗子便立刻伪装出一幅累得无以复加的模样,趴在球上像死去一般沉寂。好心的主人不忍心打扰这位好心朋友的休憩,独自开始了新的工程。它用坚硬的头和强健的前臂在软质的泥土上开始开凿,不断地把挖出的沙土抛向脑后。不久,圣甲虫便隐没在自己制造的土穴中。看不见自己的球,掘地的圣甲虫似乎总有些许不放心,于是便不时到地面上观察观察。每次它都看到那劳累的朋友睡得死死的,而食物也安然无恙地堆在那里。于是,圣甲虫除去了戒心,埋头往更深的地下挖去。发现每次主人离开的时间足够久了,佯装熟睡的骗子便一跃而起,推动小球快速逃窜。如果好运的主人正好探出头来,发现了它的偷窃行为,它便马上调换自己的位置,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显示出忠诚的自己发现食物球往斜坡下滚去便不顾劳累力挽狂澜。于是两个貌合神离的伙伴便又把食物搬回到还未完工的土穴边。倘若骗子成功地带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倒霉的主人也只能抹抹满是尘土的脸颊,一切重新来过。圣甲虫这种百折不挠的心态恐怕让许多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吧!

倘若一切都是顺利的,圣甲虫便能够把食物安稳地储藏起来。这储藏室就是圣甲虫亲自挖掘出来的。从洞口径直往下,直到深处一个窄窄的空间,刚刚够摆放那硕大的食物球。当食物推送进来后,圣甲虫便随手用一些废料堵住自己背后的通道,将自己与食物隔绝在这个地下的密室中。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了,圣甲虫开始背靠着墙壁,彻夜不停地啃食着辛苦运来的食物,而这一过程常常会持续一到两个星期。

我已经说过,古埃及人曾认为圣甲虫是从我刚刚提及的黑圆球中诞生的。而这一点我可以很明确地予以否定,关于圣甲虫产卵与孵化的真实情形,我恰巧亲眼证实过了。

我有一个可爱的小助手,是村里放羊的孩子。这孩子总是在空闲的时候与我一道,兴致勃勃地探究昆虫的奥秘。我还记得那是个六月的周日,孩子大汗淋漓地跑到我这儿来,手里攥着个奇怪的东西。这东西看上去就像个不怎么新鲜的小梨,褐色的外表看上去有些腐朽了。我仔细摸摸,发现这就像一个用泥土捏制的小玩具,坚实又精巧。孩子兴奋地对我说,这里面一定有昆虫的卵。因为之前有个同样的玩意儿在掘地时被打破了,而里面就藏着一个麦粒大小的白色虫卵。

第二天晨曦微露,我便迫不及待地与牧童出发进行考察了。没花多久我们便找到了一个圣甲虫的地穴,因为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它们的穴上总是覆盖着一层新鲜的泥土。我的小助手用小刀铲拼命地向泥土深处挖掘着。我则低低地伏在地面上以便仔细地观察是否有细小的东西被挖掘出来。终于,我们在一个被挖开的潮湿土穴中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梨形土球!这简直是圣甲虫最完美的杰作。我与我的小助手就像是在埃及的帝王陵墓中考察的队员,对着这件奇异的宝物赞叹不已。我们继续搜寻,在另外的土穴中又发现了同样的玩意儿,而这次,成年的母圣甲虫正紧紧地抱住这只梨。用不着怀疑了,这里面一定是圣甲虫的卵了!而后,在那个夏季,我至少发现了上百个这样的虫卵。

这些扁扁的梨,通常是用被人们丢弃在荒郊野外的废料精心堆砌而成的。成年圣甲虫之所以如此精心地选料,是为了给幼虫准备可口又富有营养的食物。幼虫从卵中孵化,无法为自己寻找食物,因此颇具远见的母亲便预先将孩子包裹在最适宜的食物之中。如此一来刚刚破卵而出的幼虫便能大快朵颐。

圣甲虫将卵安放在梨较扁较小的一端。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生存都无法离开空气。即使是鸟蛋,在坚硬的蛋壳上也密布着细小的孔洞。因此,梨较扁较小的部分正是细心的母亲为幼虫准备的精巧的育婴室。这小房间有着薄薄的墙壁,透气又通风,刚诞生的幼虫能够自由地呼吸,安乐地成长,没有任何其他的忧虑。当幼虫足够强健时,它也能方便地走出母亲建造的庇护所,踏向外面的新世界。

梨稍大的一头有坚硬密闭的外壁,简直无法透气。可母圣甲虫这样的设计却不无道理。它们的地穴实际上燥热无比,在炎热的季节,地穴中的温度有时会达到沸点!所以这里储藏的食物常常会因长期放置而完全失去水分,变得像石块一样坚硬。这样坚硬的食物对于初生的幼虫来说无异于最残酷的噩梦,一旦如此,等待它们的便只有饥饿与死亡。炎热的八月里,我就曾见到过不少这样的牺牲者。小幼虫封闭在这个宛如烤炉的小空间里,为了让它们存活下来,母亲便拼命用自己最强健的臂膀挤压梨的外壳,使其形成一层像栗子一般坚硬的外壳,用以与残酷的高温抗衡。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总是把面包放在紧闭的煎锅里以在酷热的夏天也能保持新鲜。而老道的圣甲虫也采取了同样的方法——它们用自制的硬锅来储藏家族的面包。

经过详细的观察,我知道了圣甲虫如何为自己的孩子制造这样一只“梨”。

与为自己寻找大餐一样,圣甲虫首先到野外四处奔波,造出一个圆球,再费力地推回地穴附近。当它把沾满细沙与泥土的脏兮兮的食物球推回洞穴之后,真正稀奇的工作便开始了。这位尽职的母亲此时犹如一位艺术家,就地取材,要把带回来的圆球塑造成心目中理想的形象。只见它飞快地挥舞着两条长长的前腿,在球的中间部位划上一道圆环,继而不断地在圆环处来回加工,均匀地施加压力,直到圆环变成深深的沟渠一般,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瓶颈。然后,它在瓶颈一边的小圆球顶端不断施压,使顶部像个火山口一样凹陷进去。它继续向内按压,火山口也逐渐深邃起来,最后看起来便像个小巧的口袋。它把前半个身子探进口袋,将内壁细细地打磨光滑,最后才将卵产在这个令人惊叹的杰作中,用疏松的材料轻轻地将口袋的入口封住。

使用这样的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的塞子封住洞口其实是别有用心的。整个梨状容器的其他部分,圣甲虫妈妈都曾经仔细的用前腿拍打过,既能保湿又足够坚固。只有入口却只是轻轻塞住,不加任何拍打,为的是怕过重的拍打使塞子过于深入,挤压到内部,使幼小的孩子感到痛苦。

卵在梨形容器中只需要七到十天便能孵化成幼虫。这幼虫也许能称得上天赋异禀,刚刚孵化出来便能准确地判断方向。它总是向较厚的那面墙壁吃下去,这样既能填饱肚子,又不会因为把薄薄的墙面弄破而摔出妈妈精心建造的育婴室。不久,这只幼虫就变得肥胖而难看了。透明的皮肤和高高隆起的脊背,如果光线充足,你甚至能透过薄薄的皮肤,清楚地看到它的内脏。

伴随着不断的成长,小家伙变得漂亮起来。它需要经历多次蜕变才能成为成年甲虫的模样。当它第一次蜕皮时,天赐的美丽便慢慢降临在它的身上。薄薄的双翼盘在背部中央,就像一条宽阔的领带;纤细的前臂总是合抱在头部前方。通体呈现着如蜜一般晶莹的黄色的小幼虫,仿佛是用琥珀精心雕琢、价值连城的小物件。这样的状态它差不多总要保持四个星期左右,之后便会再次蜕皮。

小幼虫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会经历许多次蜕皮。它的色泽也由红白色,渐渐变成名贵檀木般的黝黑光泽。在这段时间里,幼虫的甲胄不断变厚,也不断变硬,直至完全成为成年甲虫的形态。

时至今日,小甲虫都是待在母亲亲手铸造的梨形巢穴中。成年的它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撞开这层墙壁,享受一生中最珍贵的第一缕阳光。可它是否能够成功,却完全听天由命。

小甲虫选择破墙而出的时期,通常是一年之中最为干燥炎热的八月。在这骄阳似火的夏季,若没有天赐的甘霖来湿润这干涸而坚硬的泥土,小甲虫仅凭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墙壁来到地面。纵然是母亲选择最柔软的材料修筑而成的育婴室,也无法抵御夏日里地下的高温,早已被炙烤成坚硬的砖石。

我之所以如此了解,是因为我曾做过这样一个实验。我带回一些干燥坚硬的梨形小巢,并放在一个干燥的盒子中。每天我都能听到盒子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摩擦声。这些尖锐的声音表示,硬壳中的囚徒正在用头与强壮的前臂剐蹭墙壁,试图脱身。可几天过去了,它们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我想要给其中一些小虫稍许的帮助,便用小刀在它们的牢笼上戳开一个小小的洞。可这些小虫并没有因此而在破壁进度上领先于其他没有受惠于我的小虫。

不到两星期,盒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用尽力量的囚徒们最终无法享受那期待已久的第一缕阳光,带着遗憾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第二次试验略有不同。我将与上次同样坚硬的一些巢穴包裹在湿布中。等到潮湿的气息完全浸透小巢,我才将它们放进塞着木塞的玻璃瓶中。潮湿的小巢不再如砖石一般坚硬。年轻勇敢的甲虫用脚牢牢抓住地面,弓起背不断地撞击湿软的墙壁,最终成功地破壁而出。在这样的试验条件下,甲虫们每次都能安然逃脱困境。

相同的情形当然也在天然环境中上演。当土壤被八月的骄阳灼烧得无比坚硬,小甲虫们便几乎失去了生存的机会。但偶尔的一场阵雨总是能够使坚硬的巢穴回复当初的松软。只有掌握了这样的契机,小甲虫才能挣扎着获得期望中的自由。

刚刚破土而出的小圣甲虫一心接受着阳光的抚慰,无论怎样的美食也无法转移它对阳光的执着。当它长时间一动不动地感受过阳光的温暖之后,进餐才被摆上它的日程表。不需要任何教导与学习,圣甲虫只是凭借铭刻在基因中的知识做起与前辈同样的工作——做一个食物球,搬运食物,挖掘一个贮藏所,储藏食物,繁衍后代。

我想,也许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很熟悉蝉的歌声。它们总是居住在生长着洋橄榄树的地方。可有这么一个寓言一定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寓言中的蝉曾受到蚂蚁无情的嘲笑。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整个夏天,蝉什么都不做,只是端坐在树枝上高歌不止。而蚂蚁则一直忙碌着储藏过冬用的食物。

漫长的冬天到来了,饥寒交迫的蝉不得已跑到它的邻居那里借一点粮食,却吃了闭门羹。

蚂蚁轻蔑地问道:“你夏天怎么不去搜集一点食物呢?”

蝉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夏天我可是忙着唱歌呢!”“你唱歌啊,”蚂蚁毫不客气地回答说,“那你现在可以去跳舞了。”说着便不理会蝉的哀求,冷冷地关上了门。

但这个寓言中的昆虫,似乎并不是蝉。也许这个故事的主角实际上是螽斯。在英国,螽斯常常也被翻译为蝉。

在我的村庄中,没有哪个农夫会那么没常识地认为冬天里确实会有蝉的存在。每个庄稼人都熟悉这种昆虫的幼虫。秋意渐浓的时候,他们总能在洋橄榄树树根旁挖掘出的泥土中发现蝉的幼虫。他们也无数次地见证过这些幼虫从地下的土穴中缓缓爬出,将自己紧紧贴在树干上,用力撑裂背部的薄壳,脱去老旧的皮,蜕变成一只蝉。

每到夏天,蝉总是成群结队地来到我家门前,栖息在两棵高大树木的树荫中,不分昼夜地排练它们单调的合奏曲。它们震耳欲聋的粗鲁音乐总是吵得人头昏脑涨。我有许多奇妙的想法还未成形便被它们无休止的聒噪扼杀在脑海中。它们确实令人无法好好思考!

如果这个寓言的主角真是我们所说的蝉,那么我们也许可以认为这个故事算是造谣。蝉并不是乞丐,尽管它也常常乐于接受邻居的照应。有时候,蝉也的确会同蚂蚁打打交道。但与寓言中说的截然相反,蝉并不依靠别人度日,当然也不会到蚂蚁的门前低声下气地乞食。倒是蚂蚁常常迫于饥饿来到蝉的地盘苦苦乞求这位忙碌的歌唱家。我不是说乞求吗?也许这个词并不确切。实际上蚂蚁是厚着脸皮上前抢劫。

七月时节,昆虫们通常都口渴难耐。它们总是失望地在枯萎的花草丛中不停穿梭,渴望着能找到清凉解暑的饮料痛饮一番。这时的蝉,并不像其他昆虫一般焦急而无头绪地忙碌,胸有成竹的它懒懒地伏在树干高处。它的法宝就是嘴。蝉的嘴从构造上看就像个精巧的吸管。这根尖利如锥子一般的吸管平时总是稳稳地藏在胸口。一旦唱歌唱得口干舌燥了,这位歌唱家便抽出自己的吸管,刺穿眼前饮之不竭的饮料桶,痛饮一番,直至尽兴为止。

蝉用尖利的嘴刺穿大树柔滑的树皮之后,清甜的汁液便会不断地溢出。正是这些饮料,为蝉带来了意外的麻烦。附近许多口渴难耐的昆虫都发现了蝉的这一眼清泉,不一会儿便包围了这里,一拥而上舔舐树汁。这个强盗集团中,有黄蜂、苍蝇、玫瑰虫,而数量最多的就是蚂蚁。个头小的盗贼总试图从主人身子下面悄悄溜过。而主人倒也大方,总是稍稍抬起身子,以方便盗贼赶路。个头大的昆虫,则是快速掠过井口,看到主人并不反抗,才露出强盗的本相,又折返回来企图霸占这口井。最凶悍的匪徒非蚂蚁莫属。我曾见到过这群坏家伙咬住蝉的腿,爬上蝉的背,更有甚者竟一口咬住蝉吸管般的嘴,企图将它拖走!

最后,不胜吵扰的歌唱家无可奈何地抛弃了自己辛辛苦苦挖掘的井,仓皇逃走了。强盗一样的蚂蚁们马上开始享受这不义的食物。一群家伙狼吞虎咽,不一会儿,这口井便干涸了。然后,这些酒足饭饱的家伙们为了下次痛饮,又开始策划新的犯罪计划。

你看,真正的事实不是与那个寓言恰恰相反吗?蚂蚁是厚颜无耻的乞丐,而辛勤的劳动者却是热爱唱歌的蝉呢!

我拥有绝佳的环境来研究蝉的习性。七月初,蝉占据了我家门前的那棵大树。于是我们便成了邻居:我是屋内的主人,而在门外的那片天地,它就是绝对的统治者。可它的统治,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在夏至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了蝉的行踪。那天我发现,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有好些圆孔。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大小刚够容纳一个手指的圆孔格外显眼。我仔细地观察着,突然发现蝉的幼虫正是从这些小圆孔中慢慢爬上地面,退去外壳,变成真正的蝉。这些幼虫有强有力的武器来开凿被太阳烘烤得无比坚硬的沙石与泥土。因此它们十分乐意居住在干燥而阳光充足的地方。当得知那些圆洞就是幼虫的巢穴时,我便拿出我的手斧,开始向下开凿。开凿之前,有一点让我十分在意。在蝉的约一寸口径的圆孔四周,找不到一丁点堆积的尘土。而在其他掘地类昆虫的巢穴口总是会有一堆挖掘出的泥土。实际上,这是由于昆虫们的工作方法不同所导致的。诸如圣甲虫的开凿工作是从地面上的洞口开始。因此它挖掘出来的废料总是堆积在洞口。蝉则不同,它的幼虫是从地底慢慢钻出地面。它漫长工作的最后一步才是开凿通向地面的一扇门。因此,由于一开始并没有所谓的门,废料也自然不会在作为门的洞口堆积下来。

蝉的隧道通常深达十五至十六寸。这个隧道光滑笔直,封闭的底端比上部略微宽些。这个不算浩大的工程中有着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挖掘隧道时多余的土堆积在哪里呢?为什么隧道的墙壁不会皲裂崩坏呢?许多人总以为蝉在这样的隧道中是用带爪的腿爬动着,可如果真是这样,它的腿一定会破坏墙壁,造成坍塌,堵塞自己巢穴的通路。

实际上,蝉的举措简直可以媲美矿工或者是铁路工程师!矿工在隧道中架起一排排承重用的支柱,而铁路工程师则在隧道中使用砖墙构造来使其更加坚固。蝉拥有同样的技艺。也许你会发现,蝉总是把巢建在植物根系密布的地域中,这当然是经过它周全的考虑。蝉在建筑巢穴墙壁时,会用到自制的水泥。而它制造水泥所用的汁液正是取自植物根系中分泌的液体物质。它吸取植物根部的汁液,然后用这些汁液混合泥土,做成水泥,均匀地涂抹在巢穴的墙壁上,来达到加固居所的目的。

蝉总是为破土而出做足了准备。它总是慎重地考虑着到底何时才是最佳的时机。对它们来说,天气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因此,认真的蝉总是想方设法来获得些关于天气的信息。对于勤勉的蝉来说,能够在自己的巢穴中自如的上下行动,便是及时观测天气的必要条件。蝉总是花上几星期甚至一个月时间来完成它理想中的墙壁——坚固、光滑,适于爬行。在隧道的顶端,蝉留下一层薄薄的土层,作为隧道的盖子。这个小小的盖子既能够隔绝外部气候变化给隧道内带来的影响,保护蝉的生命安全;同时也作为居所唯一的天窗,方便蝉探测外界的天气状况。倘若在这里探知外界正是狂风暴雨,纤弱的幼虫便乖巧地滑下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巢的底部;而气候一旦转暖,兴奋的幼虫便立刻爬上来,一举击破薄薄的天窗,登上外面那片广阔的世界。

小小的幼虫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后并不急于四处游玩。它常常在巢的附近徘徊,寻找适当的地方脱掉一身破旧的衣裳。一棵矮小的树木,一丛百里香,一片野草叶,甚至一根枯朽的树枝都是蝉理想的选择。蝉找到这些合适的道具后,便趴在上面,用前足紧紧扣住枝干,纹丝不动。这时,它外层的皮从背部慢慢裂开,里面显露出新鲜的淡绿色——那是它崭新的皮肤。它慢慢昂起头,又从旧皮囊中抽出吸管一样的嘴,还有前足,接着又抽出后腿与翅膀,只留下尾部的尖端还包裹在蝉蜕中。

接着,蝉开始表演起自编自导的奇怪体操。它首先展开薄薄的新翼,腾空而起,接着又努力地弓起身子,让头朝着地面;然后它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尽力舒展自己的身子,同时又用前爪死死勾住自己蜕下来的皮。它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完全将自己的尾部从蝉蜕中解放出来。这项工作它通常会花费三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这位刚刚脱胎换骨的歌唱家在短时间内还不能自如行动。因为它实在是太虚弱了。在拥有足够的力气之前,蝉一直都会挂在自己的蝉蜕上,沐浴着热辣的阳光,迎风飘荡,直到它积蓄了足够的精力,背部的嫩绿也渐渐变成有光泽的深棕色之后,才像一个准备万全的旅行者,展翅飞向它新的生活。

蝉是那么酷爱唱歌。它宽阔的飞翼后面有一处空腔中便生长有一个铙钹一样的乐器。可它并不因此而满足,为了增加声音的强度,还在胸腔部位特地又安放了一块响板!蝉为了自己毕生追求的艺术,的确牺牲了很多:当这种宽阔的响板占据了胸腔中大部分的空间,蝉的五脏六腑便无处安置,只能压缩在身体中偏僻的一角。蝉就是这样为了自己心爱的歌唱艺术,不惜压缩自己的生命器官来腾出空间放置自己的乐器。

不幸的是,蝉奉献自己毕生精力演唱出来的歌谣,给别人带来的只有痛苦与烦躁而已。除了本能,我还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蝉唱歌的真正目的。通常大家猜想,蝉唱歌完全是为了召唤同伴,可无数的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完全错误的。

十五年来,我与蝉比邻而居。每个夏天它们都会出现在我窗前的大树上。每年的那两个月,蝉总会占据我的视线,同时也为我带来它聒噪的歌声。我通常总能看见,它们并肩停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糟糕的歌唱家和它的伴侣就那样待在那里,把吸管插入树皮下,一动不动地畅饮着。斜阳西沉,两个小昆虫便结伴而行,沿着树枝,缓慢而稳健地前进着,寻找温暖而干燥的地方露营。无论是用餐还是散步,它们的歌声从未停止。所以这样看来,蝉的歌声确实不是为了呼喊同伴。试想一下,假如你的同伴就在你身边,你大概不会花费掉整月的时间来呼喊它的名字吧?

依照我的推测,蝉也许根本听不到自己的歌声。它这种粗鲁的歌声,也许是它自己永远无法了解的。

蝉有远超我们的超强视觉系统。它的五只眼睛聚集在头部,随时能够告诉它自己的左右与上方的情况。一旦它看见有人向它跑来,歌声便戛然而止,继而振翅高飞。可无论怎样喧哗却不足以震慑休息的蝉。倘若我们站在一只小鸟旁,即使只是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恐怕小鸟早就惊恐地落荒而逃。但我们常常站在离蝉不远的地方拍手,谈话,吹口哨,甚至撞石子,蝉则镇静地待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继续高歌。

有一回,我向村民们借来了他们办喜事时常用的长枪,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火药——即使是最重要的喜事也只需要这么多火药。我悄悄地将枪放在大树下,这样一来,蝉便看不到我们到底在它身后做了什么。安置好长枪,我小心翼翼地跑回屋里,打开了窗户,以防玻璃被震碎。“砰——”长枪发出了一声巨响,犹如天崩地裂!可蝉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引吭高歌。接着,我又鸣响第二枪。这一枪依然声如惊雷,可沉醉于歌唱的蝉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惊慌或恐惧。

我想,这次试验应该能向我们证明,蝉其实是个纯粹的聋子。它不但不能感知外界的任何声音,甚至连自己的歌声也无法了解。

蝉通常喜欢把卵产在干枯的细枝上。它偏爱的产卵地点一般不会比铅笔更粗,有时候甚至就只有一根枯萎的草那么细。一旦找到这些细小的向上翘起的枯枝,蝉便伏在上面,用胸口尖利的工具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刺上一排小孔。手艺灵巧的蝉通常能够在一根长度适中的枯枝上扎上三四十个小孔。接着,蝉便会把卵产在这些细小的孔洞中。这些枯枝上的孔洞狭窄而倾斜,每个孔中大约能容纳十个卵。因此,一根枯枝上卵的总数大约有三百到四百个之多。如此一来,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蝉的家族。而蝉在这里产下这么多卵也有其充分的理由——为了防御一种特别的危险,蝉必须产下大量的卵。这些卵中,将有一部分要做出必然的牺牲,为的是保证另一部分的成活与生长。经过我的长期观察,我终于发现了这种危险的源头——那是一种极小的昆虫,叫作蚋。相对于身材渺小的蚋,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庞然大物!而正是这些小家伙,造就了蝉家族恒久的悲剧。

蚋和蝉有着相同的习性——将卵产在细小的枯枝上;当然它们也有着相同的用于穿刺的工具。可它们使用工具的方法却大相径庭。蝉用利刃穿刺枯枝,产下卵来;蚋则用藏在身体下面的长针刺毁蝉刚刚产下的卵!身材庞大的蝉当然可以出手将这些谋杀自己孩子的无耻的凶手通通压扁,可令人惊讶的是,事实恰恰相反,它只是异常冷静地面对着这些可恶的恶贼,依然毫无顾忌地生产。

倒霉的蝉刚刚在一个小孔中装满了卵,便向更高处的育婴室移动。这时,厚颜无耻的蚋便紧跟上来,毫不畏惧近在咫尺的蝉的尖利的长腿。它有恃无恐地用藏在身体下面的针刺破蝉的卵,又将自己的卵产在里面。当可怜的蝉辛辛苦苦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稍事休息,却不知自己的孔洞多数已被别人霸占。这些强盗的孩子成熟得很快,不需多时便孵化成幼虫的蚋就开始大开杀戒,以孔洞中剩下的蝉卵为食,最终毁灭了蝉的家族。

这样的惨剧几世纪以来一直都在上演。可一无所知的蝉并没有采取任何手段来遏制这些凶手猖狂的行径。也许蝉并不是没有发现这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也不是没有勇气与残忍的凶手抗争。它的忍让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实在地得以延续,而不至于在与蚋互相毁坏卵的报复行为中走向灭亡。

我曾从放大镜中见到过蝉卵孵化的全过程。一开始,卵中游动的幼虫看起来就像是小鱼苗。它有着大而黑亮的眼睛,和一对酷似鱼鳍的片状物。这对鳍连接在两条前腿之间,似乎能够提供些许动力,帮助幼虫冲出卵壳,从孔洞中爬上树枝的表面。

小鱼一般的幼虫爬上枝头,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它开始蜕皮,而这皮并不是整个一层脱落下来。机灵的小幼虫将蜕下的皮拆解成一根长长的线——就像马戏团中杂技演员使用的安全绳索。沐浴着日光,初生的幼虫依靠着这个绳索懒洋洋地摆荡着下落。有时,调皮的幼虫也会悬在半空,伸展着纤细的触须,偶尔抖动下自己的腿,借着微风,快乐地翻着跟斗。

接近地面时,幼虫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它当然是害怕在硬的地面上摔伤吧!缓缓地放着绳索,终于,它安全地降落到了地面。这时,它柔弱的身体也在空气中渐渐变得坚硬起来。接触地面的一刹那,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小昆虫从此将要面对严酷的生活的挑战了。

它首先将要面对的危险便是致命的。稍稍吹一阵微风便能教会小幼虫命运的残酷。因为只需要一点风便可能将它掀到坚硬的岩石上或是车辙的积水中,也有可能将它流放到黄沙遍布的不毛之地。无论哪种情况,对幼小的蝉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如今,幼小的它急于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除了避免一些意外的伤害,同时也要抵御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一旦天气转冷,死神便会降临在它们的头上。因此,刚刚落地的幼虫不得不放弃玩耍,立即着手寻找松软的泥土。毫无疑问,它们中的许多成员在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前便一命呜呼了。

存活下来的幸运儿们一找到适当的地点就开始用带钩的前足不断挖掘地面。我握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这些幼虫们的工作——它们不断挥舞着利斧般的前足飞快地挖掘着,并不时向两旁抛出泥土。仅仅花费几分钟,小昆虫就能为自己挖掘好一个安全的庇护所,然后便一头钻下去,从此销声匿迹了。

它如何进食?它又如何成长?幼虫的这段地下生活对于我来说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我唯一能够知道的,只是在长大成为成虫之前,它要在地下度过极为漫长的一段时光——大概有四年之久!而它重新回到地面,在日光中高歌的时间则只有短短的五星期左右。

忍受黑暗与寂静的包围长达四年之久,换来的只是短短一个月的阳光与享乐。我想,我们不应该厌恶这位执着的歌手。它的歌声仿佛是呐喊,又充斥着浮夸,那不过是因为太久的压抑之后,终于能够重新拥有光明,享受生活。它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为来之不易的短暂快乐献上敬畏的赞歌,仅此而已。

蜜蜂和红蚂蚁

第一节·蜜蜂

我总是希望尽可能多地了解蜜蜂。曾经有人向我说过,蜜蜂有着极强的辨认方向的能力,无论被抛弃在哪儿,它总能顺利地找到回巢的路。对于这一点,我总想着亲自做个试验才肯相信。

于是有一天,我吩咐我的小女儿待在家门口,而我则在自家屋檐下的蜂窝里捉了四十只蜜蜂装在一个纸袋里,并带着它们走了两公里半的路程,接着打开纸袋,再将它们放了出来,以此来看看它们是否真的能飞回家。

为了正确区分那些回巢的蜜蜂是否是我带走的那一批,我早早地便将纸袋里所有的蜜蜂做上了白色的记号,为了完成这关键的一步,我可是吃尽了苦头。我的双手不可避免地被这群狂躁的小昆虫蛰了许多下,但我一直强忍着痛,紧紧地按住那些蜜蜂,直到把工作做完。待到我把每一只都做过记号之后,已有二十几只蜜蜂受了伤。当我终于到达目的地、将那些在纸袋中闷了许久的蜜蜂放飞出来时,这群烦躁的家伙们四散逃窜,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哪里才是家的方向。

当我放飞这些蜜蜂的时候,空中拂过一阵微微的风,蜜蜂们也许是为了减小风的阻力,一个个都飞得低低的,几乎都要贴到地面了。我心里暗自揣测道:“它们飞得如此之低又怎能眺望到它们遥远的家园呢?”我半信半疑地踏上了归途,一路上联想到它们即将面临陌生的环境,渐渐地对它们能够回家这一点失去了希望。可还没等我跨进家门,我可爱的小女儿便向我冲了过来,脸色红润的她神情里表现出些许激动,她兴冲冲地对我喊道:“有两只蜜蜂回来了!它们在两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回到了这里,身上还沾满了花粉。”女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清楚地记得,我在野外放飞蜜蜂时,怀表显示的是整整两点钟,那就意味着在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那两只勇敢的小蜜蜂奔波了两公里半路程。当然,这还得除去它们采集花粉的时间。

当暮色降临时,焦急等待的我却没有看到其他蜜蜂的归来。接下来的漫长一夜,不断地消磨着我的信心。可第二天,当我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检查蜂巢时,一种兴奋的感觉彻底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清楚地看见又有十五只背上做了白色记号的蜜蜂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巢里。如此一来,我的实验算是大获成功了,二十只受试的蜜蜂中有十七只没有迷失方向,它们凭着坚韧的毅力,逆着风,克服了陌生带来的恐惧感,终于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巢中。

在我看来,蜜蜂对自己的巢穴一定有着无法割舍的眷念,这种眷念就像是一种本能,带领它们克服重重困难回到巢中。是的,我们当然不能把这归结为一种超常的记忆力,它仅仅是一种神秘的本能,一种我们人类所缺乏的本能。

第二节·红蚂蚁

在我们村落的一块废墟上,有一处红蚂蚁的领地。红蚂蚁是如此之懒惰,它们既不愿抚育儿女,也不愿外出寻找食物,为了生存,它们便使用不道德的办法——那便是将黑蚂蚁的儿女掠夺来,养育在自己的巢中,等到将来它们长大了,便永远沦为了红蚂蚁的奴隶,供这些懒惰的同类驱使。

在盛夏的下午,我时常能够看见红蚂蚁浩浩荡荡的远征军队伍,这队伍大约有五六码长,一旦它们在路上发现了黑蚂蚁的巢穴便会兴奋不已,队伍前头总有几只间谍似的蚂蚁先行出击,剩下的大队伍则依旧蜿蜒前行,有条不紊。最后当它们悄无声息地来到黑蚂蚁的巢穴口时,便出其不意地发动袭击。这群匪徒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冲进黑蚂蚁的育婴室,将幼小的黑蚂蚁尽数掠夺出来。而早已被杀得落花流水的黑蚂蚁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强盗们掳走。

接着,我再讲讲它们归途上的故事吧。凯旋的红蚂蚁们沿着池塘边有序地前进着。可刚巧那天狂风大作,许多蚂蚁稍不留神就被吹落池中,白白地成为鱼儿的晚餐。可这群蚂蚁,丝毫没有回避危险和改变路线的意愿,显然它们不如蜜蜂聪明,即使走上另外的道路也能回家,这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只会沿着原路返回巢中。

我没有足够的闲暇,把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耗费在这群小傻瓜身上,于是我叫来了我可爱的小孙女做我的助手,代替我来监视蚂蚁的行踪。小女孩十分喜欢听蚂蚁的故事,也曾亲眼见证过红蚂蚁的战争。这次,她欣然接受了我的嘱托。在这个晴朗的下午,她一动不动地蹲在花园中,像个小侦探似的瞪圆了她的大眼睛,仔细地盯着地面。

几个小时后,我的小孙女突然开始呼唤我:“爷爷快来看啊,红蚂蚁们又走到黑蚂蚁家去了。”“你知道它们走的是哪条路吗?”“当然,我全都做了记号。”“哦?是什么样的记号呢?”“我在它们的路上撒下了小石子。”

听到这里,我便急忙跑进园子里,孩子说得没错,红蚂蚁们已经完成了掠夺,正迅速沿着原路返回巢中。

我从路边的灌木上随手摘下一片叶子,从红蚂蚁长长的队伍中劫走了几只,将它们放到了别处。果不其然,这几只红蚂蚁迷了路,而待在队伍里的其他蚂蚁们则凭着自己的记忆力顺着原路安然地返回到巢中,这一点有力地证明了蚂蚁并非像蜜蜂那样能够直接辨认出回家的方向,它们所能做的只是凭借着对沿途景物的记忆,摸索着找到回家的路。

矿蜂

矿蜂形似蜜蜂,只是身形更加细长,它们的身材大小差异很大,有的矿蜂个头大得足以胜过黄蜂,还有一些小可怜身形则比苍蝇还小。可无论身形大小,它们都拥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在它们的腹部底端有一条明显的沟,而这沟里藏着的便是矿蜂们御敌的利器。在这里,我特别想谈谈那种带有红色斑纹的矿蜂。

这种矿蜂的巢通常都建在结实的泥土里,因为这样能够避免崩塌的危险。我们家院子中那条平坦幽静的小径正是它们建巢最理想的地点,每逢春暖花开时节,矿蜂们便成群结队地聚集在这儿,建造起只属于它们的大都市。在这里,每只矿蜂都有只属于自己的房间,除了主人谁都不可以进入,倘若有哪只轻佻的矿蜂妄想闯进别人的房间大肆窥探一番,那主人便会毫不留情地给它一剑。因此,大都会中的每只矿蜂都安分地守着自己的家业,绝不轻易去冒犯自己的邻居。正是这样的氛围使得偌大的蜂巢显得平静而祥和。

四月伊始,矿蜂们的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我们人类很少有机会能看到这些小生灵忙碌的身影,它们通常只在地下的坑道中来回奔波。它们如此辛劳都是为了不错过采蜜的大好时节。五月来临的时候,充沛的阳光让遍地的鲜花绽开了笑脸,四月份那些辛劳的矿工们此时摇身一变,成为五月里忙碌的采蜜者。

矿蜂们的巢很容易被找到,因为它们巢穴的入口在地面上总是那么明显,这入口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倒扣在地上的碗,碗的中心则有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径大约有一根铅笔那么粗,一直连通到地下深处矿蜂巢穴的大厅中。在矿蜂的巢穴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椭圆形的小房间,看得出来每个小房间的内部都经过了细心的修饰,显得那么精致光滑。也许你会惊叹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它们会是用什么工具建造出来的呢?我说了或许你也不会相信,这些小矿蜂们唯一使用过的工具只不过是它们的舌头而已。

我曾经突发奇想,尝试着往矿蜂巢中灌入一杯水,想看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令人惊奇的是,没有一滴水能够流到巢里去。后来我才知道,这都是因为小小的矿蜂在巢穴的壁上涂抹了薄薄的一层唾液,而这唾液则如同一层防水的蜡,隔绝了水的侵入。如此一来,即使是暴雨倾盆的日子,矿蜂的巢里依旧是干燥温暖的。

矿蜂同其他蜜蜂一样,每次采蜜归来总是先把尾部塞入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细细地刷下花粉,然后掉转身来把头钻进房间内,将含在嘴里的花蜜均匀地喷洒在花粉上。它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储藏自己的劳动果实。不辞辛劳的矿蜂就这样,经过无数次的往返劳动,终于将自己的小房间填得满满当当。看着材料如此充沛,矿蜂们便开始不失时机地为未来的子女们制作起食物来。它们通常喜欢将花粉与花蜜糅合起来,细心地搓成一粒粒大小均匀的小丸子。这些小丸子每粒几乎有豌豆大小,丸子中心是干燥而又无味的花粉,外面则包裹了一层晶莹甜美的蜜汁。细心的矿蜂母亲早就安排好了,外层甜甜的蜜汁是为出生的宝宝备下的美味的食物,而干干的花粉则为宝宝的成长提供了最强大的营养支持。

矿蜂做完了食物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产卵。可它们不像其他的蜜蜂产完卵后便将它们的巢穴严严实实地封起来,而是继续出去采蜜。它们想要亲眼见证孩子们的出生,并为幼蜂的成长承担起父母应尽的责任。

几周之后,小矿蜂在母亲悉心的呵护与照料下茁壮成长。当它们为了步入成年而将自己封在茧中时,它们的母亲这才依依不舍地封住了巢穴,离开了这里。它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应该休息休息了。

假如一切平安,短短的两个月之后,小矿蜂们便能破茧而出,开始像它们的妈妈一样独立地生活下去。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小矿蜂都能安然成长,矿蜂母亲精心设计的巢穴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在它们巢穴的四周,每时每刻都潜伏着一些虎视眈眈的家伙,那些老练的强盗屏息凝视,等待着机会的到来。它们之中有一种蚊子,虽然身形细小,不堪一击,但却称得上是矿蜂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根据我长期的观察,发现在矿蜂的巢穴周围总是会生活着这样一群蚊子。这些狡猾的蚊子在烈日的照射下冷静地埋伏着,一旦发现有路过的矿蜂,便飞舞着尾随其后,直到它们来到矿蜂的巢穴门前。采蜜归来的矿蜂,在飞进巢穴的一刹那似乎发现了那些可耻的跟踪者,它警觉地停在巢穴门口,严守戒备,而偷偷摸摸的蚊子此时也显出了原形,伏在离矿蜂母亲不远的地方与其对峙。矿蜂本可以冲上前去将这可耻的贼撕得稀烂,或是用尾部的利剑刺穿它们卑鄙的身体,但矿蜂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它只是神情严肃地立在巢穴门口,丝毫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的打算,而狡猾的蚊子仿佛也并不害怕,面对这样强大的敌手,它早已料定矿蜂母亲不会有所作为。

不久之后,无暇与蚊子对峙的矿蜂便匆匆忙忙地飞走了,而蚊子仿佛瞅准了机会,飞快地冲进矿蜂的地穴,这个陌生人毫不客气,大肆在这温馨的小巢里为非作歹。因为矿蜂母亲想要亲自照看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些小巢都还没有封闭起来。蚊子便从从容容地选一个中意的巢,随意地将自己的卵产在了里面。当巢的主人回来的时候,这个为非作歹的家伙却早已逃之夭夭了。

几个星期后,当我再次拜访矿蜂的巢穴时,我惊奇地发现原本井井有条的巢穴被弄得一片狼藉。在一些储藏了食物的小房间中,有那么几条尖嘴的小虫在不停地蠕动着——它们就是蚊子的幼虫。这些强盗的孩子们气焰嚣张地随意浪费着矿蜂母亲的劳动成果,而这巢穴真正的主人却已饿得瘦骨嶙峋,本该属于它的一切被可耻的入侵者夺走了。这可怜的小主人龟缩在一角,萎靡不振,日渐衰弱,最后一命呜呼了。而凶残的蚊子幼虫到死也没有放过这可怜的矿蜂幼虫,它们蜂拥而上,一口一口地将它干瘪的尸体吃得一干二净。

小矿蜂的母亲常常腾出空回来探望自己的孩子,可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巢中早已改朝换代。充满爱心的母亲似乎对侵入巢内的陌生幼虫置若罔闻,它一心只关注着它亲爱的小宝贝。最后,它谨慎小心地将自己的巢封好,仿佛它的孩子就在里面快乐地成长一般,可实际上那狼狈不堪的巢里早就空空如也,甚至连蚊子幼虫也不知在何时趁机飞走了。多么可怜的母亲啊!

如果幸运女神眷顾这矿蜂的一家,使它们不致遭受意外——也就是说不被可恶的蚊子偷袭的话,最终它们大约会有十个姐妹健康地长到成年。新生的矿蜂们并不介意居住在一起,它们继续居住在母亲留下来的旧舍中,大家相敬如宾,每日都忙碌着完成自己的工作,从不相互打扰,就像它们的母亲曾经做过的那样。

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勤劳的矿蜂们是如何工作的吧!当一只满载而归的矿蜂从外面飞回来的时候,如果那时入口还很宽敞,它便立刻钻进去;可如果几只矿蜂同时回到了家门口,而小小的入口又不能允许大家同时进门,尤其是当大家都满载着花粉时,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弄洒花粉,致使大半天的劳动功亏一篑。为了避免这最坏的结果,矿蜂们默认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倘若大家同时回到家门口,最靠近洞口的矿蜂应该立即进门,其他的则在边上徘徊,等到前一只矿蜂稳稳当当地进入巢穴之后,第二只便很快地跟上去,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大家就这么秩序井然地归巢了。

除此之外,这样的情况也会常常发生——一只矿蜂刚要出来,却在门口碰到一只想要进门的矿蜂。每次,那只要进门的矿蜂总会很客气地退让到一边,等到里面那只矿蜂出来后,自己再不慌不忙地钻进去。无论哪只矿蜂,总是显得那么颇具风度。有一次,我凑巧看到两只极具谦让精神的矿蜂在洞口相遇的情景,实在让我忍俊不禁。一只矿蜂飞过长长的走廊到达洞口将要出来时,又迅速地退了回去。它是想把那狭窄的通道让给辛劳了一天、这时正等在洞口外的采蜜者。多么有趣啊!它们的风度实在令我敬佩不已,我想,正是这样的精神保障了它们的工作井井有条,家族生生不息吧!

倘若你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矿蜂的地穴,相信你一定还能发现更有趣的事情。有时候,当一只矿蜂风尘仆仆地带着花粉回到洞口,这时,原本封得严严实实的土堆中央开始慢慢下陷,最终形成一条小小通路,而当这矿蜂进去之后,通道深处又缓缓升上一堆土块,将地穴的门再次堵得严严实实。倘若里面的矿蜂想要出来,这仿佛施了魔法的门也是首先降到底部,等里面的矿蜂飞走以后,这门又缓缓地升上来关好了。

你一定会问,这个如活塞一般的门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呢?我来告诉你吧。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那是一只矿蜂在担当这个巢穴的门卫,它用自己硕大的头颅封住了洞口,若是这房子的合法居住者需要进进出出时,它便心甘情愿地退到一旁,待到大家都通过了,它便继续用脑袋封住洞口,纹丝不动。

这位门卫有时候为了驱逐一些不速之客,会飞出洞来,而我则是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它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通。当然它的外形与其他的矿蜂差不多,只不过它的头长得很扁,浑身的皮肤变成了深黑色,浑身上下本该有的美丽纹路也几乎看不清了。正是这老旧的外表告诉了我一切:这只用自己的身躯守护着巢穴的矿蜂看起来如此的苍老,事实上,它便是这一间大巢穴最年长的主人,如今在屋内屋外不停忙碌的矿蜂们都是这位老门卫的子女;而此时躺在巢穴中安心成长的小矿蜂幼虫们都得尊称这门卫一声外婆。就在三个月之前,老外婆还是那么年轻,那时的它独自操劳,好不容易建造起这座舒适的房子,而如今的它,仍丝毫不顾自己年迈体衰,想要发挥余热,即使风烛残年,也一心保卫着自己的家族。

老祖母年纪虽大,却并不糊涂,警惕的它总是在确认来者的确为自己的家族成员之后才友善地打开门,否则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陌生人进入到自己的家中。

有时候,一只蚂蚁会无意中闯入它们的地盘,这个好奇的探险家十分想知道那一阵阵甜蜜的香味究竟从哪儿飘来,可它还没到达矿蜂的洞穴门口,老矿蜂便阴沉沉地从洞穴中抬起头来。冒失的蚂蚁被那张阴沉的脸吓了一大跳,调转头落荒而逃。也幸亏它逃走了,倘若它仍不知趣地逗留在蜂巢的附近,老矿蜂可真要离开自己的岗位,毫不客气地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教训一顿。

还有一种不擅长挖掘隧道的蜜蜂,叫

樵叶蜂

。虽然它们不擅长挖掘,但这些家伙偏偏也想住在隧道里。于是,对它们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找人家废弃的隧道作为自己的家。矿蜂的隧道对它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那些从前遭受过蚊子偷袭的矿蜂家族大多已经败落甚至绝后了,而它们的巢也因此一直空着,这时候樵叶蜂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占领那里作为自己的家,便于储存自己辛苦搜集来的食物。为了找到这么一块好地方,这帮樵叶蜂会常常到矿蜂的领地里窥视一番,有时它们发现了一个寂静的矿蜂巢,认为这也许已经废弃许久了,便妄想立即将其霸占,可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洞里的门卫就冲了出来,凶神恶煞般地飞舞一番,警告这些企图不劳而获的家伙此处已有主人。樵叶蜂当然也能领会它的意思,立即灰溜溜地离开这里,到其他的地方继续搜寻新的目标。

并不是所有的误入者都像蚂蚁和樵叶蜂那么识趣。有一种小虫,它是樵叶蜂的寄生虫,我曾亲眼见到它们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受到矿蜂严厉的惩罚。这鲁莽的小虫偷偷摸摸地蹿进隧道,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已经潜入到樵叶蜂的家,还没来得及为非作歹,它便后悔莫及,原来它闯进了矿蜂的家,虎视眈眈的老祖母已悄悄地靠近了它的背后。没过多久,这个伤得不轻的笨蛋就仓皇地逃出了矿蜂的巢穴。由此可见,倘若其他野心勃勃的傻瓜妄想闯进矿蜂的家,它们的下场恐怕也会和这只寄生虫一样。

你可知道老祖母之间也会爆发无情的战争?在矿蜂们最忙碌的七月中旬,只要在田野中细心观察便可发现这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矿蜂,其中一种轻巧又灵敏,它们在花丛中穿梭采蜜,然后急匆匆地飞回巢里。这些年轻的矿蜂正为了养育后代而努力着。另一种则是失魂落魄的老年矿蜂,它们毫无活力地从一个洞口飞到另一个洞口,简直就像是迷了路的老妇人。这些流浪者究竟是谁?它们正是那些被可恶的蚊子陷害而痛失家庭的老矿蜂。初夏时节,满怀希望的矿蜂母亲终于发觉自己已被狡猾的蚊子害得家破人亡,可这一切早已无法挽回。由于自己的疏忽,老矿蜂已沦为孤家寡人,它迫不得已地离开了自己的老家,凄凉地到别处另谋生路,它们最常做的就是东瞅瞅西看看,企图在其他的家族中寻到一份门卫或管家的差事。可那些幸福的家庭自然有它们年迈的祖母来承担这一切,把守大门的祖母对这些流离失所的同类并不抱有任何一丝同情。那些悲伤孤寂的流浪者自然斗不过这些肩负着守护后代使命的守门人,只能继续它们的漂泊生涯。它们一天天地衰老,数目不断减少,以至于最后完全看不到它们的踪迹。它们中有一些饿死了,有一些老死了,还有一些被路边随处可见的灰色小蜥蜴吃掉了。

至于看守门庭的老祖母,它似乎从来没有休息过。在清晨,草叶上晶莹的露珠还未被蒸发,尽忠职守的它就已来到自己的岗位上;待到日上三竿,当年轻的矿蜂们频繁地来往于巢穴与花丛之间时,它更是认真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正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辛劳的采蜜者们都躲在地底荫凉的巢穴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扩建工作,只有老祖母依旧顶着烈日,孤独地守卫在大门前;待到月凉如水的深夜,万籁俱寂,唯有老祖母依然警惕地守卫在那里。

多亏了老祖母的守护,整个蜂巢的安全才得到了很好的保障,矿蜂家族安逸地度过了一个平和而宁静的夏天,这不得不归功于老祖母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威严与警觉。

萤火虫

昆虫目类繁多,但很少有能够发光的。但据我所知,有一种小小的昆虫正是以发光而闻名于世,似乎是为了表达对生活的感悟与祝愿,这种神奇的小昆虫在自己的尾巴上挂上一盏小小的灯,那微弱的光就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点点火星,从它的名字,我们多少可以对它的形象有所了解。在古代,希腊人给了它一个形象的名字,叫作“亮尾巴”,而现代的科学家们则更愿意叫它“萤火虫”。

萤火虫长了六只粗短的腿,虽然这些腿又粗又短,但萤火虫却知道怎样物尽其用。从某种意义上说,萤火虫真算得上一位名副其实的闲游家。当雄性的萤火虫发育完全的时候,它背上会长出标志性的翅甲,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种甲虫,而事实上它也的确属于甲虫一类;雌性的萤火虫则远远不如雄性的那么引人注目,它们永远无法体验自由飞翔的感觉,因为雌性萤火虫注定了终身都只能是幼虫形态,也就是说,它将以这种不完全的形态生活一辈子,可即使这样,它也不像某些人认为的那样属于蠕虫一类,它们当然不是蠕虫,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继续把它叫作发光的蠕虫,因为这名字已经是世人皆知,约定俗成的了。

萤火虫有两个最与众不同的地方,第一个谁都猜得到,那就是它尾巴上有一盏灯,第二个就是它那奇特的获取食物的方式。

在法国,曾有一位著名的研究食品的科学家,他曾经说过:“告诉我你吃什么东西,那么我就能告诉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样的问题,我们也应该对我们想要了解的昆虫提出。当我们想要了解昆虫的生活习性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探索有关这种昆虫食品方面的知识。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对于小昆虫来说,食物几乎就是它们生活的全部。从萤火虫的外表上看,它似乎是一种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小昆虫,可事实上,在这外表掩饰下隐藏着的是凶猛而又残酷的本性。它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总是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来捕获它中意的猎物,比如蜗牛,或是其他什么的。

萤火虫的捕食方法通常是这样的,在捕食之前,它通常会给猎物打上一针麻醉剂,让小小的猎物暂时失去知觉,丧失抵抗的能力,如此一来,它便能轻松地将自己的猎物吃掉。这就好比我们人类在动手术之前先接受麻醉,在短时间内渐渐失去知觉,从而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萤火虫通常都只猎取那些个头很小很小的蜗牛,每当天气炎热的时候,总有大群的蜗牛聚集在路边的枯草根上一动不动,就像集体在那里纳凉一般,这些迟缓的动物就这样懒洋洋地度过整个夏天。可这纳凉的广场同时也有可能是蜗牛们的坟墓,在这里,我常常可以看到一些萤火虫在惬意地咀嚼着那些失去知觉的俘虏们。由于萤火虫的猎场相当普通,我便在自家的屋子里制造了一块类似的地方,吸引萤火虫到这里捕食。在这个人造战场上,我能够更加细致地观察这些狡猾的杀手的一举一动。

让我来说说我是怎样做的吧。我取了一个大玻璃瓶,然后往里面放了一些小草和蜗牛,最后又把我们的主角萤火虫放了进去。接下来我们能做的便是等待,耐心地等待。我知道我必须时刻留心,因为这老练的猎人也许在不经意间就会取走猎物的性命。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玻璃瓶里的生物,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里面马上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随意飞舞的萤火虫显然已注意到那可怜的牺牲品,看来蜗牛之于萤火虫的确算得上是一顿颇具诱惑力的美味大餐。飞翔的猎人跃跃欲试,亮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利刃,随时准备下手。

这利刃是如此之微小,以至于若没有放大镜的帮助,我们简直是什么都看不到——这利刃便是萤火虫的两片颚。

萤火虫正是用它那不起眼的颚反复地叮刺蜗牛的外膜,它漫不经心地靠近蜗牛,那叮刺的动作仿佛只是轻轻触摸一般,然后再悠闲地飞走,过一会儿,它又重复这样的动作,这样来回没几次,与萤火虫接触过的蜗牛便不省人事了。看到一动不动的蜗牛,萤火虫还不放心,在开始用餐之前,它又连续地在猎物身上刺了几下。看来,这个叮刺的动作便是萤火虫捕食的关键,可至于为什么在食用猎物之前,明知猎物已经失去了知觉,它还要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当萤火虫对蜗牛叮刺的时候,蜗牛完全不会感到疼痛,我的一个小小的实验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当一只萤火虫断断续续地对一只蜗牛进行大约四五次叮刺后,我立即将那只受伤的蜗牛救了起来,放在一边,然后用一根十分细小的钢针轻轻地去刺激这可怜的小虫的皮肤。奇怪的是,它被针刺伤的皮肤竟然没有出现一点收缩的迹象,这清楚地表明,此时的蜗牛已完全丧失了知觉,它没有办法再感觉到疼痛,它的意识显然已经离开了它的身体。这种种现象都似乎表明这只蜗牛已经失去了它宝贵的生命,但实际上,这只蜗牛并不如我们想象那般已经悲惨地死去了,对于救活这小小的生命,我还是胸有成竹的。在它被叮刺后的两三天之内,我悉心地照料着这个可怜虫,坚持每天给它清洁伤口,不久之后,奇迹果然出现了,这只被萤火虫的毒汁戕害、几乎已命丧黄泉的蜗牛慢慢地恢复了生机。几天之后,它又如往常一般自由地爬来爬去。当我再次用钢针刺激它的肉体时,它迅速地产生了反应,将软绵绵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进了它又硬又厚的壳中。这充分说明了它的知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在当今的人类社会,人们已经创造出在外科手术时尽量不让病人感到痛苦的方法,然而,在人类找到这种方法之前,萤火虫以及其他的许多动物已经将其实践了许多个世纪。唯一不同的是,医生们采用的是各种化学制剂,而昆虫们都是利用它们天生的牙齿向自己的猎物注射极微量的毒剂,以使其失去知觉。

你一定会奇怪萤火虫为什么要采取如此奇特的方法来制服它的猎物,关于这一点,我确信我知道它那鲜为人知的理由。

蜗牛通常喜欢趴在较高而且不稳定的地方,譬如宽阔的草叶,或是摇摇欲坠的麦秆上,倘若萤火虫采取什么暴力的方法来刺杀它,万分疼痛的蜗牛挣扎起来,便很有可能坠落到地面。一旦这样,它们也许会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并缩回它那厚重的壳里,如此一来,无从下手的萤火虫只能放弃这次行动,接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所以对于萤火虫来说,想要捕捉蜗牛就不能让它们有丝毫的疼痛感,以免由于猎物的挣扎而错失良机,因此麻醉猎物便成了萤火虫的最佳选择。我想,这也许就是它们采用如此奇特的捕猎方式的真正原因吧。

如果萤火虫除了善于麻醉猎物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本领了,我想它的名气也不会如此之大,因此要说起让它声名在外的根本原因,就不得不谈谈它的灯了。众所周知,萤火虫的尾巴上有一盏灯,每当黑夜降临,它就点起这盏微弱的灯,照耀自己前进的路程。

雄性萤火虫的发光器官聚集在它身体的最后三节,而雌性萤火虫却只有最末节能发出一点微光。我曾在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它们的发光器官。在萤火虫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白白的涂料,所有的光就是发源于此,而在这涂层的附近,均匀地分布着一些非常奇特的器官,看上去就像枝繁叶茂的树木。我很清楚地知道,萤火虫的光亮应该源自于它的呼吸器官。世界上有这样一些物质,当它们与空气混合后便能产生光亮,甚至还会燃烧。我们通常将这种物质称为可燃物,而将其与空气混合发光或燃烧的作用称为氧化作用。萤火虫的灯便是氧化作用的一个很好的例证。我坚信这些颗粒状的白色涂层必定是氧化作用后所剩下来的残余物质。氧化作用所需要的大量氧气当然是由萤火虫的呼吸器官所提供的,而至于那种发光物质的性质我们则不得而知。

我们唯一知晓并能确定的是,萤火虫具有调节自身光亮的能力,也就是说,它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尾部的灯光调得亮些或调得暗些,或干脆把它那微弱的小灯关掉。那么,它们究竟是如何对自己的灯光明暗进行调整的呢?经过观察,我终于了解到,如果萤火虫增大呼吸器官中气体的流量,那它的光亮就会变得强烈,而倘若萤火虫屏住呼吸,那它的灯便会逐渐变弱直至熄灭。

什么样的外界刺激会对萤火虫的呼吸产生影响呢?针对这个问题,我设计了一些实验。

比如说,我把一个雌性萤火虫放在一个空气流通良好的铁丝笼子中。然后,我拿出猎枪,在笼子旁放上一枪,即使是这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雌性萤火虫都置若罔闻,它的光亮也依然如故。我又尝试用树枝去惊扰它,或是把冰冷的井水泼洒到它们身上,可诸如此类的种种试验皆以失败告终。最后,我拿起我的烟斗,往笼子里吹进一阵烟,而这一次,萤火虫们竟然熄掉了它们尾巴上的灯,直到笼中的烟雾全部散去之后才将灯再次打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萤火虫能随意调节自己的发光器官是千真万确的,可是,我相信在某种我们如今还不知道的环境中,它们也有可能会失去这种自主的调节能力。如果我们从它的发光部位割下一小片皮放进透明的玻璃瓶内观察一阵,你会发现它依然还是能够长时间地发出亮光来,因为对于这些发光物质而言,只要能够直接与空气接触,它们便能顺利地进行氧化作用,从而发出光芒。萤火虫发出来的光是那么的柔和平静,看到它,我总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黑夜中那轮皎洁的月亮。看着它们,我宁愿相信它们的心也像它们尾部柔和的光一般宁静而祥和。

但事实总是出乎我们的意料,能够发出如此美丽光芒的小昆虫实际上却是一群心理相当阴暗的家伙。它们毫无家庭观念,对于家族则通常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萤火虫没有温暖的巢穴,它们总是随意地产卵,有时在地面上,有时在草叶上。可一旦它们产下卵,便由其自生自灭,不负责任的父母们则继续四处逍遥。

从生到死,萤火虫的光亮伴随着它的一生,即使它们还在卵中,光芒便已存在。严寒来临时,侥幸孵化出的幼虫会匆匆忙忙地钻进地下,假如你掘地时,幸运地看到了这些幼虫,你会发现即使在地里,它们的灯也是亮着的。它们永远都为自己留着这盏希望的灯。

被管虫

春天降临,万物复苏,凡是对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抱有一丝兴趣的人总能够在老旧的墙垣下,或是尘土飞扬的大路旁发现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远远地看上去,它就像一束微型的柴火,明明没有风,可这捆小小的柴束却像活物一般一蹦一跳地自由前行。不要被这稀奇的景象吓到了,倘若你靠近它仔细地观察,就能顺利地解开这个谜题。

在这一捆柴束中套着一条漂亮的小毛虫,它有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装饰。此时,这只行色匆匆的小虫正漫无目的地在大地上游荡,为自己寻找一个适于结茧生长的地方。除了头部与身体前部的六只脚,它的其他部位都包裹在细树枝做成的奇怪的服装中,只需要一丁点的动静就能使这只懦弱的小虫本能地龟缩到自制的壳中,一动也不动。这就是它所有的秘密,它名叫柴把毛虫,属于被管虫一类。全身裸体的被管虫通常都十分害怕寒冷,为了抵御气候的变化,它们为自己建造了这样一个轻便舒适又方便移动的随身小屋。它的这身打扮总是让人不禁联想到山林隐士,可比起那些隐士来,它们的打扮还要更加草率,除了一堆细细的柴枝,并没有其他过多的装饰品。四月里,随处都能发现这些不拘小节的虫子们的踪迹。每当它们蛰伏起来,耐心演化成飞蛾的那段时期,便是我观察它们那柴草外衣的最佳机会。

这些外衣看起来都像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外形酷似纺锤,它的前端固定,末尾是分开的。这件外衣的主要材料是那些光滑柔嫩的细小树枝,其次是细长的草叶与柏树那鳞片状的细枝,只有当材料确实不够用时,它们才会在自己的外套中编入一些枯枝碎叶。总之,小小的毛虫所做的便是就地取材。当它搜集好足够的材料时,编织的工作就可以开始了。这位马虎的工人丝毫不对这些材料进行任何加工,只是草草地将材料的前端束在一起。唯一让它在意的便是这件小小的外套必须有一个柔软的前部,使得它能够自由自在地向任何方向转动。因此,材料中那些较硬的树枝只能编织在外衣的尾部,而外衣的领口部分则是经过小毛虫精心设计的。领口部分是用丝仔细地编织而成的,在这纺织品的空隙间填满了许多细碎的木屑,这些木屑是毛虫在努力地切碎干草时得到的边角余料。出于好奇,我将它这件简陋的外衣从中间剖开,以探究内部的构造,在经过一番细心的观察之后,我惊讶不已。这套看似随意的外套中还有一个大小适中的衬里,这种衬里全部由坚韧的丝编织而成,具有极强的韧性,即使我用手努力撕扯,也很难将它破坏掉。

我捉了几条幼小的被管虫,将它们放在铁丝制成的笼子中,以便在将来能随时对它们进行一番细致的观察。笼中的这些幼虫大多都开始结茧,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进化成真正的飞蛾,它们慢慢地蠕动,找到合适的位置,再为自己编织一个丝质的小垫子,将身体稳稳地固定住,然后便开始它们漫长的蜕变。等到六月底的时候,曾经的幼虫纷纷从自己那简陋的外套中钻了出来,此时它们已不再是毛虫,而是进化完全的飞蛾了。它们中既有雄性又有雌性,初生的雄性飞蛾长着一身黄灰色的皮肤,大小恰好与苍蝇差不多,它们有羽状的触须与毛茸茸的翼。至于雌性飞蛾,则会比雄性飞蛾晚几天成熟,它甚至算不上是一只飞蛾,没有翅膀,甚至也没有触须,简直就和曾经的毛虫差不多,初次看到它的人,多半会被它那古怪的外形惊吓到。当雌性飞蛾慢慢地蜕掉它的蛹壳时,还顺便在里面产下了自己的卵。肥大的雌性飞蛾一次会产很多卵,因此,产卵的时间也拉得特别长,往往长达三十个小时以上。顺利地产完卵后,这位母亲还会将蛹壳的门堵塞起来,以隔绝来自外界的任何危害。仅仅这样做,它还觉得不够。它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遮挡在蛹壳的外面,慢慢地干枯,直至死去。看起来雌性飞蛾虽然丑陋不堪,但仍不失为一位伟大的母亲。

西班牙犀头

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前面曾经提到过的圣甲虫,或是已经把这种漂亮的小虫抛到了九霄云外。倘若你忘掉了,我便想提示一番——它们就是那些消耗掉大量时间,用路上搜集来的废料做成既能作为食物,也可以改造成幼虫巢穴的大圆球的神奇的昆虫。

我也曾明确地指出那种梨子模样的小巢对于幼虫的好处。众所周知,圆形是最为合适的形状,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存食物中的水分,从而使幼虫孵化出来后能够吃上松软可口的食物。

不过,我有时也会对此产生怀疑。每每看着这些甲虫辛勤地工作着,我总是不禁想,它们是否真的是为自己的后代着想,才将路边捡来的食物加工成那样的形状,并预料到只有那样的外观才能够保证破壳而出的小幼虫能够待在育婴室里衣食无忧呢?会不会是我估计错了,将它们想得过于崇高了?这种昆虫长着又长又弯的腿,似乎表明一种天赋——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出一个球来,并把这球随意地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因此,也许制造小球不过是这些小昆虫的一点小小的癖好罢了,而它将自己的卵包裹在扁圆的梨形外壳中大概也只是凑巧呢?毕竟,它们只不过是看上去就喜欢这么干,或者说,它们把滚球当作了自己的职业,不分寒暑,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疑问只不过是疑问,为了解决它,通常都需要我们亲临甲虫们的生活,对它们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观察一种绰号叫作“清道夫”的甲虫。在它们平时的日程中,似乎并没有制造小球的需要,因此,它们当然也不熟悉这种工作。可一旦产卵期来临,这些小甲虫们仿佛性情大变,纷纷开始仿效圣甲虫,将自己储存的食物统统都制成了圆圆的团子。正是这件事情让我恍然大悟——它们是真正地关心自己的孩子,才选择球形作为自己孩子降生在这个世上居住的第一个巢穴。

如今,在我居住的地方也时常能够看到这样一种甲虫。它算得上是甲虫中最漂亮的一种了,即使它并不如圣甲虫一般魁梧庄严。

它的名字叫作西班牙犀头。而它头上那对颇具特色的角,总是能够帮助我们快速地将它与其他甲虫区分开。

这种甲虫的身体又圆又短,天生便不能够像圣甲虫那样随意地制造或搬运圆球。它的腿也不像圣甲虫那么修长有力——事实上,一旦受到惊扰,它便本能地将自己的小短腿闪电般地缩进自己的宽阔的身体下面,不敢动弹。的确,它完全不是个勇敢者,甚至不具有任何一点勇敢者的气魄。即使由幼虫完全地成长为成虫,西班牙犀头的外形看上去依旧还是让人觉得发育不全。我们光是看看它就能够知道,它一定无法滚着个大圆球的同时还行色匆匆地赶路。

西班牙犀头的性格是那么内向。它只在黄昏或是夜里外出觅食。一旦找到食物,它便就地开挖,潦草地在地上掘个洞。那大小顶多也只能塞进个小苹果而已。接下来,它便把附近的食物草草地推进这个洞内便完事了。通常,食物都会塞满它的洞穴,一直满满地堆到洞口。这个贪吃的家伙看到聚集了如此多的食物,便心满意足地钻进地底,并一直待在那里面,直到所有储存的食物吃完为止。等到完全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空之后,这个家伙才迫不得已,懒洋洋地回到地面上来,寻找新的食物,挖洞,储存,继续过它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

就这么看起来,它似乎就只是一个平庸至极的小昆虫,默默地生活,默默地搜集食物,完全谈不上有任何一技之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六月便来临了。对于昆虫来说,五六月份是一年中至关重要的时节,因为——产卵的季节来临了。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平庸的西班牙犀头摇身一变,在这段时间里似乎爆发出它惊人的潜力,成为一个筑巢高手。

同其他甲虫一样,每当六月来临,西班牙犀头变得深谋远虑,开始为家族制作并储藏食物。它们依旧还是不会对食物进行搬运。一旦发现可口的食物,便就地挖掘储藏起来。

比起为饱餐一顿而开拓出的临时餐厅,它们为产卵而挖掘的洞更大更宽敞,而且各部分都会更加精致一些。

在宽广的野外环境中观察西班牙犀头的生活习性对我来说的确是颇为不便。因此,我擅自决定,将这个有趣的小虫带回我的昆虫小屋。如此一来我便能够更加细致入微地研究它们了。

起初,这个可怜的家伙惊慌失措地以为自己遭到不明身份的强盗的俘虏,沦落为阶下囚了。因此,刚搬进昆虫屋的几天里,可怜的西班牙犀头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匆匆地挖个洞,一头躲了起来。不过,在之后的几天里,小家伙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开始外出活动,在一夜之间便将我提供给它的食物稳妥地储存了起来。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我知道时机成熟了,便将昆虫屋中的泥土慢慢地翻开——西班牙犀头储存食物的洞穴完整地显现在了我的眼前。这简直就是个巨大的仓库!主人对仓库的内壁并没进行过多的修饰。平坦的地板,普通的四壁以及一个不甚整齐的屋顶——这就是这个仓库的全部。在这仓库的一角,有个圆形的孔洞。孔洞外是条颇为倾斜的走廊,径直通向地面。可想而知,西班牙犀头就是通过这条走廊在地面与自己的食物仓库间往来穿梭。

仓库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洞穴——那一定是西班牙犀头的别墅!这里的墙壁不像它那巨大的仓库或临时餐厅那样潦草,而是每一处都经过主人耐心的碾压,并精心修饰过了。相比旁边的仓库,这栋豪华的别墅显得坚固异常。这是这种小昆虫用尽智慧与力量建造的成果。

当它们进行这个浩大的工程的时候,我确定它们并不孤单。它们的伴侣总是会与它同心协力地承担一切。我相信它们的合作会使双方的效率都有所提升。毕竟协作要比一个人吃力地完成要迅速得多,也轻松得多。但是,它们的伴侣关系也并不是天长地久的。一旦房屋建造完成,食物也储存足够之后,西班牙犀头丈夫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它尽到了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责任,与此同时它也结束了对这个家庭的义务。之后,它会独自回到地面,找个其他的地方独自生活。

让我们回到仓库里来吧。在这里我看到的食物,并不是像它们在临时食堂中那样无论大小,随意堆砌。在这里,你只能看见一个非常巨大的食物球。除去必要的通路,这个宽阔的仓库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种巨大的食物球有的看起来像是个鸡蛋,有的也像扁扁的洋葱,更有甚者,几乎接近了正圆形。可无论哪种食物球,都拥有一个光滑的外表。

犀头母亲不畏艰辛,一次一次地往返于地面与巢中,并带回来无数的食物材料。最后,它把所有大小不尽相同的食材全部捣碎,再一一糅合在一起。这个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小昆虫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完成了对自己来说简直是奇迹的巨大食物球。与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圣甲虫的球简直只能算是个小弹丸。

那一次,我幸运地见到了一只雌性西班牙犀头在这食物球顶端伏着,这里敲敲那里拍拍,认真地将球每一寸表面拍得紧实圆滑。忽然,认真工作的犀头母亲发现了我。受了惊吓的它一溜烟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它一定是以为这个地方过于暴露,太不安全,便毅然放弃了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溜之大吉了。

为了能够一探西班牙犀头制作食物球的奥秘,又不至于因为我的围观而惊吓到这个胆小的昆虫,我想出了一个这样的办法——把这个小家伙放在大玻璃瓶里,然后再用墨纸盖住这瓶子。如此一来,小家伙再没有觉得因为有人窥探它而感到不自在,并逃之夭夭了。而我也因此发现了更多的趣事。

首先,我有幸观察到了这个大食物球完整的修饰过程。不同于其他甲虫的球,西班牙犀头的食物球完全不是依靠搓或滚的动作来完成的。不仅由于这个球体积过于庞大,根本不可能在塞得满满当当的洞穴中滚动起来,还因为这天生孱弱的小昆虫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移动这个庞然大物。

它们使用的方法是这样的:

这位母亲一开始便像个面包师傅揉面一样,用自己坚硬锋利的颚将洞穴里所有的材料一一切碎,做成细小的块状物。当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它便开始将小山一样高的食物堆制成一个巨大的球。

它爬上小山,用自己的腿努力地抱在这堆食物上,企图将自己接触过的地方压得平整而严实。就这样,西班牙犀头不断地在这堆不成形的食物上爬来爬去,往往长达一天,不息不止。最后,它终于依靠自己简单重复的动作,磨平了小山的棱角,造出了球的雏形。

这位矮小的艺术家在自己小小的工作室里继续工作。这里是如此狭小——或者说它的作品与野心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它完全无法转身,或者后退。但即使这样,它还是依靠自己惊人的耐力,将这个巨大的球完成了!

最后的修饰工作比起之前的任务,显得是那么的惬意。西班牙犀头沉醉在自己的设计中。它不断地在自己的食物球上爬来爬去,几条粗糙的腿就像是砂轮,将大球的表面打磨得愈加光滑了。之后,它会慢慢爬到大球的顶部,轻柔却又持续地对球的顶部施压,直到形成一个小小的坑。它在这坑里心满意足地产下了自己的卵后,便小心翼翼地按压坑洞四周的边缘,就像收紧口袋一般,把这个小小的坑封闭起来。然后,它用同样的方法挨着旁边继续制造了几个这样的育婴室。经过长时间不眠不休的工作,人人都会以为西班牙犀头会就此放松下来,爬出地穴,呼吸点新鲜空气,再为自己找点美食,大快朵颐。而事实恰好与之相反。这位母亲自从将自己封闭在地下这个工作室内后,便废寝忘食地为了自己的后代努力工作,即使一切都完成之后,它依然没有一丝想要离去的意思,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更让人为之动容的是,这位饥肠辘辘的母亲虽然就趴在山一般高的食物上,但它绝不会碰这些食物!它认为,倘若放纵自己吃下一小口,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孩子们就会因为自己那鲁莽的举动而无法吃饱。它宁愿自己独自承受各种痛苦,也不会让即将出生的孩子遭受一点委屈。这是多么令人肃然起敬的奉献精神啊!

它待在那里不愿离去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守护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们。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只有这小小的空间是属于它们的。它守护在这里,就是守护家族,守护自己这一族生存的权利。

许多幼小的圣甲虫夭折在襁褓中便是因为母亲的离开。母亲离开后不久,那些梨形的育婴房有可能会遭遇各种不测——干旱、破裂,其他昆虫的破坏。这些脆弱的小婴儿经受不起任何的磨难,轻而易举地就被摧毁掉了。

但西班牙犀头的卵一向都能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一直到它们孵化出来——这一切,都归功于它们的母亲。正是母亲那崇高的使命感,使得它们免受各种意外之苦,顺利地得到生存于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虚弱的母亲总是强打精神,在几个卵之间来回奔波查看,生怕其中哪个会有什么闪失,或者遭受到外来侵害。虽然埋在暗无天日的土壤中,但这位母亲却依然能够用它灵敏的视觉观察一切。无论哪里,只要稍稍出现一点裂缝,这位母亲便会急匆匆地赶上前去,用它短短的腿认真地加以修补,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而让幼虫遭受灭顶之灾。

它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关怀着它的子嗣。有时候它实在困得难以支撑,也会在一边打个盹——也就十来分钟而已——接着又精神百倍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中。它就是这样,将自己的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孩子们,并因此而自豪不已。

大概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位母亲都不吃不喝,一心照顾自己将出生的宝宝。它有着惊人的自制力,那么长时间面对诱人的食物却还坐怀不乱。通常,母鸡为了孵化自己的小鸡,不吃不喝,一蹲便是几个星期。而西班牙犀头母亲为了孩子,则要暂时忘记饮食,长达一年的三分之一那么久!

夏天过去了,长久的干旱之后,苍天终于喜降甘霖。由此而来的充沛水分与凉爽天气,让每个活着的生物都不禁欢腾。随着秋意的降临,各种甲虫们的幼虫都嗅到了破壳而出的契机。它们纷纷攒足了力气,冲破外壳,来到地面上,开始用心享受大自然恩赐的一切。

新生的西班牙犀头家族跟随着母亲,不慌不忙地来到地面上。新生儿往往有三个或四个,有时候达到五个之多。雄性西班牙犀头外貌与众不同。那长长的角使它们显得鹤立鸡群。而雌性西班牙犀头则长得与它母亲一般模样,因此我很难将它们区分开。不知是不是由于生存环境的改变,这位一度表现得像是最伟大的母亲的甲虫,突然间变得对于家族其他的成员不再那么关心起来了。不久,这个家族的成员们便四散离去,各自为政了。

虽然雌甲虫的突然转变令人费解,但我们依然不能忘记过去的四个月它为子女们所做的一切。据我所知,昆虫界除了它,再没有其他的昆虫能做到这般地步。勇敢的它仅凭一己之力,细致入微地照看着每一个孩子。它对于孩子们的情感像烈酒一般醇厚,断绝自己一切欲望,就像忘记自己的存在一般,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陪伴着它的孩子,为的只是最后能够带领它们走进自然,迈出生活的第一步。

我的确从田野中这微不足道的小虫身上最深切地体会到了母性的崇高,并对这些小小的清道夫产生了无限的敬意。樵叶蜂

当我们漫步于庭园,享受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恩赐,这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我便常常这样做,虽然我信步闲游,但我依然改不了好奇的本性,渴望着探索大自然中的种种奥秘。最近,我又发现路边丁香花或玫瑰花的叶子上总有一些近似圆形或椭圆形的小洞,这些小洞是如此的精致,就仿佛是被灵巧的双手裁剪去了一块。最后,这些奇特的小洞越来越多,致使这些花的叶子只剩下叶脉而已。其实这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正是樵叶蜂,它用灵巧的嘴巴作为剪刀,靠着身体的转动在叶片上剪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

它们并不是一种顽皮的昆虫,裁剪树叶的行为当然也完全不是恶作剧,因为这些剪下来的小叶片对于它们的生息、繁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灵巧的樵叶蜂将所有这些裁下来的树叶七拼八凑,做成一个个圆筒形的小口袋,这些小口袋不仅用来储藏平时酿制的蜂蜜,还被当作蜂卵成长的摇篮。在每一个樵叶蜂的巢内都能发现许多这样的小口袋,它们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

樵叶蜂常常寄居在蚯蚓的地道中,就是那些泥潭边很常见的地道,它们并不占用地道的全部空间作为自己的居所,因为这地道的深处既阴暗又潮湿,也许还暗藏着一些不知名的威胁,所以它们只取用靠近地面的那一段作为自己的定居点。弱小的樵叶蜂在一生中会遇到许多天敌,而蚯蚓那疏松、简陋的隧道当然无法保障它们的生命安全。因此,细心的樵叶蜂又运用自己灵巧的手段,从叶子上剪下许多零零散散的小碎片,将地洞的深处严严实实地堵上了。这些用来填充地道的碎片都是樵叶蜂利用闲暇时间漫不经心地从各种叶子上剪下来的,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奇怪,完全不如筑巢用的小圆叶片那样整齐规则。

当樵叶蜂将地道深处塞得严严实实之后,便开始建筑属于自己的巢穴。它的巢穴中,往往存在着五六个小型的巢,这些小型的巢同样是用樵叶蜂裁剪下来的圆叶片做成的。相比当作填充物的树叶碎片,筑巢用的叶片要求苛刻得多,所有这些筑巢用的小圆叶片必须大小相当,形状整齐,而且形状不同的叶片也有着不尽相同的功能区分。圆形的叶片通常被拿来作为屋顶,而椭圆形的则被用来建筑墙壁或铺设地板。樵叶蜂的巢穴均由它自己亲自设计,这位严谨的建筑师无论对于哪一部分都毫不含糊,譬如说地板,倘若一片较大的叶子不能完完全全地覆盖住地面,它宁愿舍弃这片叶子,换上两三片较小的叶片,直到这个树叶做的地板完美地与地面吻合,不留一丝空隙为止。作为屋顶的是一片正圆形的叶子,它的弧度是那样精确,仿佛是用圆规比画过一样,而它的大小也刚好能够完美地覆盖住小巢的顶部。

最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樵叶蜂并没有任何用于测量或是制作模型的工具。那它究竟是如何剪下这么多外形精确的叶片呢?有人推测,樵叶蜂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架圆规。它将自己的尾部固定在叶片上的某一点作为圆心,而它的头部便化作圆规的脚,在偌大的叶子上一边精确地转动,一边快速地裁剪,最终剪出一个标准的圆形。在外面裁剪树叶的樵叶蜂并不能随时测量地道中小巢的直径大小,但它裁剪下来作为屋顶的圆形树叶总是能够完美地匹配它的小巢。那么,不使用任何模具的樵叶蜂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方法来完成这件精度要求如此之高的任务的呢?樵叶蜂既没有实物参照,也没有任何数据供它记录,它必须在远离它巢穴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剪下一片圆形的叶片,还要让它与自己的小巢完美地契合,这对我们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可樵叶蜂却如此熟练,甚至视之如儿戏般简单、平常。在实用几何学的问题上,樵叶蜂远远胜过了我们人类。纵观自然界中各种昆虫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大部分都不是我们现有的结构学知识所能够完全解释的。我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也许我们的科学还远远不及这些小小的昆虫。

赤条蜂

纤细的腰肢,玲珑的身材,长长的腹部以及黑色肚皮上那一抹仿佛腰带般的红色纹路——这就是赤条蜂。

赤条蜂习惯于将巢穴建筑在质地松软、易于挖掘的泥土中。在稀稀拉拉长着杂草的小路旁,有许多块阳光充足的烂泥滩,这就是赤条蜂最理想的筑巢地点。每年春意浓浓的四月间,我们总可以在这些地方看到它们的身影。

赤条蜂通常在软软的泥土上打上一口井——当然,它不是为了饮水——这个垂直的坑道直径相当小,大约只有鹅毛管粗细;整个洞眼也不甚深。在井底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将来会作为赤条蜂的育婴室。这就是这口“井”的唯一作用。赤条蜂建筑巢穴时总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样子。它静静地工作着,既没有热火朝天的干劲儿,也没有激动难耐的心情。诸如别的蜂挖掘地穴的时候,大多手口并用,马不停蹄地紧张工作着,那不断扇动着的薄薄的翼,似乎因为紧张,也将要点燃似的。这些矿工忙碌地往返,不眠不休地彻夜施工。而赤条蜂则与自己的近亲们大为不同。它每次都从施工现场叼起一点垃圾或是一粒粗沙,慢吞吞地飞出坑道,在较远的地方将这些垃圾扔掉,再不慌不忙地飞回来,重复自己先前的工作。它为了保持居所周遭环境的整洁,通常都会将建筑垃圾带走,但也有例外。有时候,赤条蜂会选中一些沙粒,并将其特意堆积在居所的洞口——这些沙粒中会有一些将在未来被赋予重大的使命。

等到赤条蜂的洞穴挖掘好了,它便会回头来处理这些沙子。它对这堆材料再次进行精挑细选,想要找出一粒扁平的,直径比自己洞口略大的沙子,作为一扇颇具迷惑性的门。试想这只赤条蜂外出捕猎抓到一条毛毛虫,从容地回到家中,搬开沙粒门,将战利品拖入巢穴,再仔细将门封好。这粒充作门的沙粒混杂在一片沙滩中,谁也猜不到那一粒沙下面有个神奇的赤条蜂洞穴。只有洞穴的主人才能一眼识别出这扇隐蔽的门之所在。的确,这件事情听起来是那么神奇,就像是天方夜谭里,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故事中所提到的,只有念对咒语“芝麻开门”,才能成功开启宝库大门!

赤条蜂所喜爱的食物,是一种灰蛾的幼虫。这种幼虫同其他许多昆虫的幼虫一样,开始的一段时间是在地下生活。那么,赤条蜂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这些藏匿在地下的美食捕获到的呢?让我们一起来好好观察一番吧!有一天,我在自己的花园里信步闲游,突然发现一只赤条蜂躲在一片百里香丛下忙碌着。好奇心大作的我赶忙伏在一边的地面上。幸好这只赤条蜂正专注地工作着,并没有发现一旁有个举止奇怪的人,正聚精会神地凝视自己。不过,也有可能这个敏锐的小动物发觉了我,只不过因为判断我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才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置若罔闻,只顾完成自己的工作。

赤条蜂先将百里香根部周围的浮土一点一点挖去,又将周围根基浅薄的小草一一拔掉。之后,它将自己细小的脑袋探进土地的裂缝中,专注地张望。这不是为了筑巢而选址;它像一只经验老到的猎狗一般,冷静地狩猎自己的目标。灰蛾幼虫发觉了地表的异动,竟然勇敢地离开自己的巢穴,一心想爬到地面上来看看热闹。正是这一念之差,让它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兴致勃勃刚出门的幼虫与天敌赤条蜂撞了个正着。赤条蜂不等小小的幼虫反应过来,便一把抓住这个可怜虫,毫不犹豫地伏在它背上,像一个游刃有余的厨师一般,熟练地用自己的长刺,将可怜幼虫的每一节身体都顺次刺了个遍。实际上,说它是个厨师并不恰当,这个家伙更像是个熟练的外科医师。它一定不会有任何关于解剖学的知识,但是它却出人意料地熟悉那个俘虏的神经系统分布。它深知每一针需要用怎样的力道在何处下手才能够麻痹俘虏的神经而又不至于导致它的猝死。那准确精巧的针法能够令许多手段高明的医生自愧不如。这只小昆虫究竟从哪里获得这些极其专业的解剖学知识呢?人类当然是通过在学校学习,或是阅读书籍,在岁月的流逝中积累这样高深的知识;赤条蜂没有任何能够提供系统学习的殿堂,也没有长久的生命。但它们的确掌握了高深的知识与出神入化的技术。也许在它们出生之前,这些知识便已经进入了它们的灵魂。大自然是多么的神奇啊!它慷慨地将如此高深的天赋给予这小小的生灵,让它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生生不息!

接下来,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个赤条蜂大战毛毛虫的故事——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五月初,我见到一只赤条蜂在自己的洞穴前打扫卫生。它清理了洞口,又搬开大门,然后回头来搬运那条安置在不远处,早已被自己麻痹好的毛毛虫。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队蚂蚁大军也发现了这条肥美的毛毛虫。赤条蜂自然不愿意与这一大群强盗分享自己的美餐。可是思量再三,它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蚂蚁得意扬扬地将自己的毛毛虫抬走了,毕竟敌众我寡,赤条蜂当然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放弃了这顿大餐,但不意味着它决定饿肚子。赤条蜂振翅飞翔,再一次踏上狩猎之路。它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飞行。每到一处,它都伏在地上,不时用自己弯弯的触须扫过地面,就像是能够侦测出什么一样。它在骄阳似火的露天中苦苦寻找了三个小时之久,即使是作为旁观者的我都倍感焦急。对于这位猎手来说,要找到一条毛毛虫竟然是这么不容易!

但我打定主意,一心想要帮助这位劳碌的猎人找到一只毛毛虫。因为,我想再次观摩这位医师究竟是如何用出神入化的针法将毛毛虫制服的。我叫来我的老朋友法维——这个花园中的园丁。我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这个老练的园丁叙述了一遍,然后要求他帮我找几条毛毛虫来。这个精明的老伙计一口应承下来,转身便去找起虫子来。只见他沿着莴苣的根部轻轻挖掘,又用钉耙耙松草莓院子中的泥巴,接着又在鸢尾草丛中细细地寻找。过了好久,这个两手空空的园丁来到我面前,说:“先生,很抱歉,没能够找到毛毛虫。”“怎么会没有毛毛虫?把你的人手都叫来啊,大家一起找找!”

随着法维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两个年轻人也加入了寻找毛毛虫的行列。不过,今天的确不是个寻找毛毛虫的幸运日。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依旧两手空空。疲倦的赤条蜂也没能够找到毛毛虫。它果断地接近视线中的每一条土地裂缝,伸长脖子仔细地观察。可不一会儿它便飞向另外的地方,继续着自己的探查工作。我灵机一动:也许经验丰富的赤条蜂并不是找不到毛毛虫,而是狡猾的毛毛虫将自己藏身于深深的地穴之中,如此一来,不善于掘地的赤条蜂便束手无策了。我真愚蠢,竟然没能够早些想到这一点。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怎么会像个外行一样连自己的猎物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我改变了自己帮助这个小昆虫的方法。我拿着小铲子,仔细观察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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