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余生(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3 21:27:23

点击下载

作者:艾米著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爱有余生

爱有余生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爱有余生/艾米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ISBN 978-7-02-015219-3

Ⅰ.①爱… Ⅱ.①艾… Ⅲ.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 Ⅳ①I247.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86776号

责任编辑 刘伟

装帧设计 李思安

责任印制 任祎

出版发行 人民文学出版社

社  址 北京市朝内大街166号

邮政编码 100705

网  址 http://www.rw-cn.com

印  刷 三河市宏盛印务有限公司

经  销 全国新华书店等

字  数 312千字

开  本 880毫米×1230毫米 1/32

印  张 14.5 插页1

印  数 1—10000

版  次 2019年9月北京第1版

印  次 2019年9月第1次印刷

书  号 978-7-02-015219-3

定  价 55.00元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本社图书销售中心调换。电话:010-65233595自序《爱有余生》是我写的第二十个故事。我把我写的东西称为“故事”,而不是“小说”,是因为它们不符合“小说”最基本的特征:虚构性。

也就是说,它们不是我创作出来的作品,而是我自己或者别人的亲身经历,我把它们记录下来而已,所以我也不认为我是“作家”,我只是个“码字的”。

我会开始码字,完全是因为偶然。

十多年前,我的初恋在美国读完博士,回国任教,而我的博士学位还没读完,只能留在美国继续深造。我跟初恋友虽然已经分手,但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哪怕两人在美国只是一般同学,但只要能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心里也是快乐的。

与他分隔在大洋两岸的日子非常无聊,于是,我开始在博客里写我和他的那点故事,用以打发时间,也算是给我的初恋画个句号。因为我跟他分分合合长达十年,所以故事就叫《十年忽悠》。

没想到,我写的自己的故事吸引了大批读者,她们都像我一样,到了二十一世纪还在相信爱情,还能被真挚的爱情而吸引而感动。

于是,我“傻乎乎”地写,她们“傻乎乎”地看,几乎每天都来我的博客,等着我更新,还热烈地讨论我跟初恋是否有破镜重圆的可能,甚至分裂成“主分”和“主和”两大派,各抒己见,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我自己的故事写完了,我跟初恋也破镜重圆,《十年忽悠》放下了帷幕。但读者不干了,天天来我博客跟帖,让我接着写我和初恋的故事。

但众所周知,两个恋人一旦消除误会,走到一起,就没有故事可写了,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正是在那个时候,静秋找到我,交给我一个日记本,说她年轻时也有点故事,都记在那个日记本里,如果我没东西可写了,可以从那里挑点内容来写,因为她的故事跟《十年忽悠》的故事有些相像的地方,估计我的读者会喜欢看。而且那一年是故事男主人公逝世三十周年,她想让我把他的故事写出来作为纪念。于是我把她年轻时的“故事”写了出来,用了她几十年前投稿时的名称:《山楂树之恋》。

从那以后,愿意把自己的故事给我写的人多了起来,我也就一直写到了现在。

当然,我并不是只要得到一个故事就有兴趣写出来的,我只写那些多少能感动我的故事,所以我故事里的主人公,并不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大款,也不是穷愁潦倒的乞丐,因为发家致富的故事不能感动我,自暴自弃的故事也不能感动我。

能令我感动的故事,往往是带有“命运悲剧”色彩的故事。我所说的“命运悲剧”,是指那些人物无法预见也无法逃避、不是人物自己的过错、纯粹是由外力造成的悲剧。比如《山楂树之恋》里的男主人公老三,罹患白血病早逝,这不是他的过失造成的,而是他无法预见也无法逃避的悲剧。“命运悲剧”之所以能感动我,并不是因为它们凄凄惨惨,值得同情,而是因为人物在命运的打击面前,不妥协不屈服,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他们勇敢顽强地与命运做斗争,把悲伤留给自己,把幸福赠予他人,用尽最后的力量,谱写出动人的爱情之歌。

正是这种在命运铁拳打击下迸发出的人性火花,令我深深感动,所以我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与那些同样欣赏这类人物的读者分享。《爱有余生》像我写过的其他故事一样,也是一个带有“命运悲剧”色彩的故事,也有被命运铁拳击中的人物,也有面对命运打击迸发出的人性火花和真挚的爱情。

写这样的故事,我不怕重复我自己,也不会厌倦,我希望能让我重复的故事越多越好,因为它们是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不可多得的美和希望。1

新房东定的入住时间真的算得上变态:下午五点到六点,就一个小时,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没办法,夏璿只好叫了辆出租车来搬家。

八月的A市,天气热到淑女都想爆粗口的地步,从车窗望出去,貌似遍地都有透明火苗冒出来,袅袅的,像蒸汽,又像湖面的波光,让她想起电影里的热带沙漠,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那粼粼的波光是不是叫作海市蜃楼。

出租车司机一路上都绷着脸,不停地抱怨,说她东西太多,说她事先没讲明有这么多东西,说出租车不是用来搬家的,说搬家应该找搬家公司好吗?

她也委屈得很,我东西多怎么了?你是计程,又不是计件,东西多少有区别吗?再说我往车上搬东西的时候,你一直都打着表在计时,还想怎样?你要是嫌我东西多耽搁你宝贵的时间,你下来帮我搬啊!

不过她一声没吭,怕得罪了司机,把她撂在半路,让她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在灼热的街边站五分钟,保证烙得外焦里嫩。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搬家有这么痛苦。她在A市待了四年,总共就搬过一次家,而那次完全没轮到她动手,一切都是男友华强在操办,房子是他看的,合同是他签的,家具是他买的,清洁阿姨是他找的,一切都安排停当,才开车过来接她。

而她也就是把自己的东西捆扎了一下,然后华强和他那帮哥们就到了,一人提几件,一次就把她的东西全拿到楼下,装进车里。她只背了自己的小包,坐进副驾,一溜烟就到了新住处。

现在华强回B市了,他那帮哥们也早就各回各家,各见各妈。

只剩她一人在A市单打独斗。

一个人搬家虽然辛苦,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异地恋诸多痛苦中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委屈,如果连这都吃不消,还怎么在A市发展?

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下去。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她即将入住的楼房前停下。司机仍然绷着脸,仍然打着表,仍然坐在车里,看她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卸货,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献殷勤的表示。

这让她郁闷至极。

出租车司机不是应该像神一般的存在吗?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国际国内,政治经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一上车他们就侃起,侃得你捧腹大笑,侃得你心服口服,一路上不停嘴,段子一个接着一个,绝对比郭德纲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帮乘客装货卸货,难道不应该是出租车司机职业道德的一部分吗?

看来今天这个司机绝对非主流。

要么就是欺负她这个外地人。

虽然她在A市已经待了四年,自认能说一口流利的A市话,但在A市本地户眼里,她永远都是外地人。而A市人说的外地人,就等于乡下人,或者城乡接合部的半乡下人。这些人能留在A市,绝对是靠的不正当手段,占去A市人的位置,都该滚出A市,哪儿来哪儿去。

当她班上的几个A市同学得知她在天惠公司找到工作的时候,都是这么个推断,说她肯定是傍上天惠的大佬了,被人潜规则了,被人包养了,不然她一个外地人,凭什么在A市赫赫有名的天惠找到工作?

她也不想申明。

清者自清,人正不怕影子斜。

此刻,她望着脚边这一堆行李,十分惶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们弄到自己租住的房间去。

她是在找房网上找到的这间房,一直用微信跟房东联系,但没来这里看过房,因为房东没时间。

她只看过房东提供的照片,知道有两个卧室,她住小的那个,厨房厕所两人共用,楼房比较陈旧,共有七层,她租的房间在六楼,没有电梯,楼道很窄,光线也不大好。居住条件很不尽人意,但她权衡了租金、距离、室友、交通、入住时间、租约长度等各方面因素,还是觉得这里是首选。

可惜她只有两只手,一次顶多拖一个大件上去,或者提四个小件,要把这一堆家当全部搬上去,至少得五六趟。

累不是问题,问题是当她提着行李爬楼时,谁帮她看着剩下的家当呢?

异地恋的痛,终于开始啮咬她了!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独自留在A市是个错误的决定,对她这个学设计的人来说,留在A市的发展前途比去B市好百倍,而天惠公司这个职位,是她过五关斩六将,跟几百个应聘者浴血奋战才拿到的,她当然舍不得放弃。

她踌躇了一会,给房东打了个电话:“祁——祁小姐,我到了,在楼下——”

房东热情地说:“来了?快上来!我在呢。还有,别叫我小姐了,叫我祁乐或者乐乐吧!”“好的。可是——我东西有点多——”“有几多?”“呃——两个箱子,还有一个旅行袋——和一些——包啊什么——”“那没问题,你的房间绝对放得下。上来吧!”“我的意思是——我一次搬不完,剩下的东西没人看着,怕——丢了。”

她没听到回答,但看到六楼的一扇窗子打开了,有人探头往下望,然后是祁乐有点惊讶的声音:“就你一个人?你男朋友呢?”“他——不在A市。”“异地恋啊?”“嗯。”“那我下来帮你吧。”窗口的人影消失了,但电话上的声音仍在继续,“不是说小学爱情死于棒糖,初中爱情死于换座,高中爱情死于分班,大学爱情死于分校,毕业后的爱情死于异地吗?你胆子可真大,竟敢异地?”“我——没有死于这些。”“哪些?”“你说的这些。”“所有这些?那你从小学就开始——爱情了?”“小学除外。”“你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也算是吧。”“这么多年就谈了这一个?”“嗯。”“哇,奇迹啊!”

她心里很自豪,真的,在她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谁能破她的纪录呢,初中一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总共八年的感情了,其间换座N多次,分班好几回,大学里妥妥的是分校,一个在市东头,一个在市西头,毕业后已经异地了两个多月,但他们的爱情仍然坚挺。

这要不是奇迹,啥是?

不过,她谦虚地说:“哪是什么奇迹啊,就是运气呗。”“你们90后也太——彪悍了!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你不是90后?”“我是80后,老前辈了!”

话音未落,门洞里走出一个女生,比较骨感的那种,只穿一条牛仔短裤和一件小背心,头发理得短短的,脚下是一双拖鞋,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打招呼:“嗨,你就是那个夏瑞吧?”“不是夏瑞,是夏璿。”“哦,那个字读xuán啊?我还以为是ruì呢!哈哈,你爸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这不是存心跟你老师过不去吗?”

她不太喜欢人家用调笑的口吻谈论她的爸妈,但她没吭声。

祁乐完全没察觉她的小小不快,继续问:“你这名字没少给你老师添麻烦吧?”“还好吧。”“第一次见面就能把你名字读对的人不多吧?”“呃——我小时候嫌这个字笔画多,一直都是写成——‘玄’的。”

祁乐拉起一个行李箱,问:“你男朋友不在A市,那他在哪儿?”“在B市。”“B市也不远啊,开车几个小时就到,怎么也不过来帮你搬家?”“呃——他也刚毕业,还没买车。”“那可以坐高铁啊,更快,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吧?”

她无话可说,心里明白华强肯定不会坐高铁跑过来帮她搬家,他就是要用这个机会让她亲身体验一下在A市单打独斗的艰辛,好让她知难而退,乖乖地回B市去。

祁乐没再追问,提议说:“走,我们往上搬吧。”“还是我来搬吧,你帮我看着东西就行了。”“没事,我们两人都搬,快一些。这些东西放这儿没人会偷。”

她想了想,也是,都是一些破铜烂铁,谁稀罕啊?就算偷走了也不值几个钱。她提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装着她作品的箱子,跟着祁乐往楼上爬。

两人跑了三趟,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楼。

祁乐把她的房间和厨房厕所什么的指给她看了,给了她一把门钥匙,然后说:“你慢慢收拾慢慢熟悉,我去冲个凉,得上班去了。”

她诧异地问:“你——现在去上班?”“是啊,我上夜班。”“那明天再跟你聊。”“明天白天我要睡觉,晚上继续上夜班。”“那后天再聊。”“呵呵,后天也没得聊,我天天都上夜班。”“怎么会天天都上夜班?”“因为我是包夜班,以后得空再聊吧。你还没吃晚饭吧?冰箱里有我熬的粥,你可以吃,吃完再帮我熬点,我明天吃——”

祁乐冲完凉,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去了。2

夏璿是真的饿了,虽然午饭时因为不想浪费,把剩下的饭菜都吃了,足有平时午餐的两倍,而现在也不算晚,刚六点,离中饭不过几个小时,但搬了这趟家,那边是三楼爬上爬下,这边是六楼爬上爬下,体力消耗得贼快,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真的有粥,但也只有粥,再就是半袋榨菜,粥只有一碗半的样子,她就着榨菜把粥全喝掉了,然后找出祁乐的米袋,从里面舀出一些米,洗净煮上,决定明天下班路上就去买菜买米,做好了请祁乐吃,不能欠人家恩情。

她边煮粥边收拾房间。

她的房间以前有人住过,前房客刚搬走不久,床啊柜子啊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她把自己的东西从箱子里包里袋子里取出来,铺好床,把衣服挂在柜子里,电脑文具之类放在写字桌上,两个箱子竖在写字桌和柜子之间的墙边。

粥煮好的同时,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拿出手机,给自己的新窝拍了几张照片,传给华强,不无炫耀地说:“看,我的新居!”

但那边没有回音。

他一向都是这样,很少秒回,她也习惯了,知道不回即平安。

一直到她冲完凉,吹干头发,在床上躺下,快睡着了的时候,华强才给她打电话过来:“搬家了?”“嗯。”“谁帮你搬的?”“我自己搬的。嗯,室友也帮我了,她还请我吃她煮的粥,是个挺不错的人。”“你不是说她很变态吗?”“那是因为我不了解她。她每天上夜班,白天要补觉,所以定那么个入住时间。”“什么职业会每天上夜班?”“我也不知道,她说她是包夜班——”“包夜班?呵呵,我明白了。”“明白什么?”“明白她是干吗的了。”

她猜出华强的意思,但她不太相信。在她心目中,干那个的都是住在那个什么里头的,以前叫青楼,现在是叫夜店吧?她们留着大波浪卷发,画着浓妆,陪吃陪唱陪睡,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如果是二奶小三什么的,那肯定是住在二奶村,或者其他高档小区,家里金碧辉煌,开豪车,穿名牌,打扮得珠光宝气,平时逛街扫货打麻将,去高级美容店美容,跟着帅哥教练健身。很难想象她们像普通人一样,住在旧楼房里,自己煮粥吃,还找室友分担房租。

华强提醒说:“你还是赶快从那里搬出来吧,别惹出麻烦!”“惹出什么麻烦?”“什么麻烦都有可能,如果她每晚带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你怎么办?”“应该不会,当初我们谈条件的时候,她专门问过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有,她还跟我约法三章,说不能把男朋友带回来过夜,不然就不把房子租给我。”“那是对你而言,租约上说了她不能带男人回来过夜吗?”“呃——那倒没说。”“呵呵,我没说错吧?”“她应该不会带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吧?”“就算她不带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但不三不四的男人还可以上门来找她呀!干她这行的,接触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得罪了黑道上的人物,人家追杀她的时候,分分钟把你牵连进去。”“我觉得她——不像是干那行的。”“就算她不是干那行的,她至少可以把自己的男朋友带回家过夜吧?你住那里怎么方便?”“我房间的门可以锁住,再说跟谁合租不都有这种可能吗?”“你不信就待那里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不想跟他吵架,急忙转移话题:“刚才你——干吗去了?怎么半天不回复我?”“没干吗,打游戏。”

这个她相信,因为她知道他是个游戏迷。

从她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他爱打游戏,不过他初中高中时还不算入迷,也没耽搁学习,连老师都没管他打游戏的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大学的前三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她知道他仍然爱打游戏,但不知道他爱到什么程度,只觉得他不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成天粘着女朋友,如影随形,如胶似漆。他们平时一个星期顶多见一面,忙考试的时候几个星期才见一面,每天微信也只一两条。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跟她一样,在忙着学习。

大学最后一年,他在外面租了房子,催着她也搬过去,她犹豫了半学期,终于经不起他三催四催,又发现身边大学生情侣在外租房同居是常态,不在外租房同居才是奇葩,如果不是因为穷,租不起房,那就是单身狗,根本没情侣。

于是她搬了过去,跟他过起同居生活。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他对游戏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从早到晚都迷在游戏上,工作也不找,论文也不写,过着废柴的生活。

但他在游戏里可不是废柴,而是个大拿级人物,顶尖高手,还是某个游戏公会的会长,手下有很多会员,经常是集团作战,跟别的工会或者帮派在游戏里杀得天昏地暗。

虽说游戏公会是线上组织,但会员们在线下也有很多联系。他和A市本地的会员经常聚会,唱K聊天,吃饭喝酒,切磋技艺,增进交流。有时外地会员也会来A市,而他作为会长,自然要组织本地会员为外地会员接风洗尘,送往迎来。

她不打游戏,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沉迷游戏,但他振振有词:“在现实中,你只能过一种生活,你的生活早就被设定了,无论你怎么努力,你也不可能改变你的人生,前二十年上学,后四十年上班,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聊不无聊啊?但在游戏世界里,你的生活有无限的可能,你可以是帝王,可以是侠士,可以是奸商,可以是大款,每天都是新的生活,每天都是新的你!”

她也知道现实生活很单调很无聊,但她的避难所不是游戏世界,而是艺术世界,她可以走进那里,让自己的想象力肆意奔腾,发现美,感受美,重现美,创造美。

当他拉她去打游戏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不是在如何打怪、如何做任务、如何升级上,而是在那些画面的细节上,比如人物的首饰,衣裙的花色,剑柄的纹路,屋梁的雕刻等等。

如果说她此生一定要与游戏不可分割,那么她一定是那个设计游戏画面的人,而不是那个玩游戏的人。

大四下学期了,她催他找工作,他淡定地说:“已经找好了。”“在哪儿?”“在B市。”“这段时间你都没去过B市——”“还要亲自去才能找到工作?”“那要怎么找?”

他逗她说:“小璿啊,你落伍了!现在整个世界都网络化了,找工作根本不用亲自出马,都是一键定乾坤!”

她不相信,因为她找工作时人家都是要求亲自出马的,或者说只有到了亲自出马的地步,找工作才算有了点希望。

最后,他坦白说是他爸妈帮他找的,就在他爸和一个朋友合开的公司里,他一去就给了个部门主管当。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说过毕业后的意向。他知道她在A市找工作,所以她以为他也一定会在A市找工作,哪知道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在B市找好了工作!

她不快地问:“你真的要回B市去?”“不回B市还能去哪里?难道我们外地人还能在A市找到工作?”“你试都没试,怎么就说在A市找不到工作呢?”“还用试?我同学中没一个外地人在A市找到工作的。你也可以看看你们班那些外地人,有谁在A市找到工作了?”

她的确没听说班上的外地人有谁在A市找到了工作,但她仍然反驳说:“但我那个天惠的职位——应该有希望。”“别做梦了!天惠是中外合资企业,设计部门至少有一半员工是海龟,你一介土本,想都不用想!”

她对这个职位还是有一点信心的,因为她大三暑假就是在天惠做的实习,设计的项目受到设计总监的好评,临走的时候,设计总监特意告诉她:“这个位置给你留着,你毕业后就回来。”

听听,是“回来”!这两个字听着多么亲切,感觉就像回家一样!

但华强不相信:“人家那是说个客套话,他们对谁都是那么说的,你还真做上指望了?理智点,还是让你爸在B市帮你找个工作吧。”“我爸又没开公司,怎么给我找工作?”“他没开公司,他的熟人朋友肯定有开公司的嘛。”

她倔倔地说:“我就算回B市,也不会请我爸帮我找工作。”“那你自己在B市找啰。”“我先在A市找。”

他宽容地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但她还不想放过他:“你论文还是要写完的吧?”“工作都找好了,还写什么论文?”“但是花钱读了四年,总要拿个学位吧?”“拿学位是为了找工作,我工作都找好了,还要学位干吗?”“但你不拿学位,你爸妈多——遗憾。”“只要我不说,他们哪里知道我拿没拿学位?”“我总觉得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拿个学位——挺可惜的。”“可惜啥呀!”

然后他列举了更多的例子,中国的外国的都有,说他们都是没毕业就辍学,最后都成了伟人名人富人。

她无话可说了。

但她自己的学业和求职是不敢放弃的,因为她没人脉没开公司的爸爸,只能靠自己。而且她也不想当伟人名人富人,断没有辍学的必要。3

华强六月份就去老爸的公司走马上任了,那时她还没拿到天惠的正式通知,心里惴惴不安,尤其是听说那个很赏识她的设计总监已经离开了天惠时,她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因为她知道自己没人脉没背景,又没海外学历,要想进天惠,只能凭本事。

但本事这玩意,也不是她自己说了就能算数的,即便她是千里马,也得有伯乐赏识她才行啊!而像她这样搞设计的,比千里马还麻烦,因为没有一个客观尺度来衡量她的本事,只能凭慧眼,或者就是凭个人好恶,就像作文一样,各花入各眼,同一篇作文,张老师判你满分,李老师可能判你零分。

从她找实习找工作的经历来看,越是不咋的的公司,越没人赏识她的才华,很可能这些公司就是因为缺乏伯乐,找不到千里马,所以才会不咋地。她也不是没在B市找工作,但那些不咋的的公司都没理睬她,反而是天惠这样相当咋的的公司,向她投出过橄榄枝。

但无论是咋的还是不咋的的公司,都不是从上到下人人都能赏识她的,只有干她那行的人才有可能赏识她,其他的人,哪怕是人事部门主管,哪怕是公司老总,也未必看得出她设计方案的高明之处,人家干吗要录用她而不录用那些有洋学历高学历的人呢?

如果那时华强让他爸在自己公司里为她安排一个工作,哪怕专业不对口,她都会接受,因为生存要紧,没工作就没工资,没工资就无法生存。

但华强从来没提过让老爸在公司为她安排工作,她不知道是华强的父母不愿意她进他们家的公司,还是华强根本没对父母提过这事。

没办法,她只能靠自己,投更多的简历,跑更多的招聘会,打更多的电话,发更多的微信。

当她终于拿到天惠的录用通知书时,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报告给华强。

他不喜不忧,淡淡地说:“找到了?那就先干着呗。什么时候干腻了,或者走进死胡同,升不上去了,就回家来。”“回家?回哪个家?”“当然是回我这个家。你自己说过的,我就是你的家,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

是的,她的确这样说过,不是夸张,不是矫情,而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感受。

在他之前,她也曾有过一个家,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她有美丽温柔的妈妈,高大英俊的爸爸,父母相亲相爱,视她为掌上明珠。

那时,她家是人们羡慕的对象,未婚的女生希望自己能嫁一个她爸爸那样的男人,未婚的男人想娶一个她妈妈那样的女子,已婚的男女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像她那样的孩子,聪明漂亮又听话,书读得好,画画得好,琴弹得好,从来不调皮捣蛋惹家长老师生气。

那时,她爸爸最爱对人吹嘘:“想我夏兴凯一个山里娃,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到书璿这么秀外慧中温柔贤惠的女子,真是祖坟冒烟啊!”

那时,爸爸最爱向人家讲述自己浪漫而坎坷的爱情史,说当年岳父岳母全家都反对女儿跟他成婚,他自己也体谅地提出分手,但书璿情比金坚,不惜跟父母闹翻,离开从小生活的省城,跟他来到C市这个破地方。

人家打趣说:“难怪你这么怕老婆!”

爸爸严肃地声明说:“我不是怕老婆,而是爱老婆。我要对得起老婆对我的厚爱,绝不让她对自己的选择有一丁点后悔,我也要用实际行动让我岳父岳母明白他们当初看错了我!”

但好景不长,幸福的生活在她读初二那年戛然而止。

妈妈病了。

刚开始,她不知道妈妈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可能连她父母也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但不愿意相信,总想找个更高的权威来推翻本地医院的诊断。

爸爸对她说:“你妈妈病了,我要陪她出门去看医生,你自己在学校食堂买饭吃,或者上餐馆吃,我托了对门的吴奶奶帮忙照看你。”

然后,爸妈就出门去了,有时是去省城,有时是去外省,有时是去首都,甚至提到过去美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终究没去成,最远只去了北京。

每次父母一走,她就陷入恐慌之中,好像他们此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她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眼泪动不动就自己流下来。

吴奶奶经常过来看她,总是叹气说:“唉,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摊上这么个事——”

她问吴奶奶:“我妈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不还在到处求诊吗?我觉得没啥大事,肯定是乳腺增生,但是谁知道呢?我也不是医生——”“乳腺增生——要紧吗?”“不要紧,我就有乳腺增生,很多人都有,啥事没有。楼下的望阿姨,她还是乳癌呢,全切,这都好几年了,还是活鲜鲜的。”

她安心了。

爸妈在外面求诊了一段时间,终于消停了,不再往外跑。

晚上,妈妈来到她的房间,让她把上衣脱了,说要看看她的乳房有没有问题。

她害羞地脱了,但妈妈不光是看,还用手来摸她的乳房。她想躲开,妈妈拉住她,颤颤地说:“让妈看看,有问题早发现就没事了——”

妈妈摸了一会,慌张地说:“怎么有个硬结呢?这边也有,两边都有——”

妈妈慌张地从她房间跑了出去。

她吓坏了,急忙用手摸自己的乳房,的确有硬结,一碰就疼。

她听见妈妈在对爸爸说:“怎么璿儿的那里也有硬结呢?”“哪里?”

大概妈妈指了自己的乳房,爸爸明白了,安慰说:“她那不是正在发育吗?你忘了,你说过你自己刚发育时就是这样的。”

妈妈恍然大悟:“哦,是的,我——这段时间真是——急糊涂了,草木皆兵——”

于是妈妈给她讲乳房的保健知识,连婚后让丈夫也帮着摸帮着注意都提到了,把她的脸都听红了。

她悄悄问爸爸:“我妈到底得的什么病?是乳腺增生吗?”“不是。”“那是——癌症?”

爸爸默认了。“妈妈她自己知道吗?”“知道。跑了这么多地方,还能不知道?”“那妈妈会——死吗?”

爸爸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仰头望天,哽咽着说:“我夏兴凯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今生要受这种惩罚?”

她那时还不能完全领会这句话的含义。

很快,妈妈就住院了,开刀,化疗,放疗,头发大把掉,人一天比一天瘦,经常痛得睡不着,哭着对她说:“璿儿,如果不是为了你,妈妈真的愿意现在就死掉,这疼痛,真不是人受的啊!”

她安慰说:“妈妈,你忍一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妈妈悲哀地摇摇头:“璿儿,妈妈好不起来了,现在只是在数日子——”“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楼下的望阿姨就是跟你一样的病,她就好起来了!”“妈妈的命没有她好啊!”

外婆第一次来到C市女儿家,一进门就跟女儿抱头痛哭,哭了好久好久。

外婆对妈妈说:“让璿儿跟我回省城去吧——”

妈妈来征求她的意见:“璿儿,妈妈活不了多久了,你这次跟外婆回省城去,以后就跟外婆过吧。你爸他——还年轻,肯定要再结婚的,那时他就没心思照顾你了——”

但她舍不得妈妈。

爸爸也舍不得她:“璿儿哪儿都不去,就跟我过。”

外婆说:“跟你过!你以后给她找个后妈,还不是该她受苦!”“我不会给璿儿找后妈的!”“哼,我一时半会还不会死,我看得到的。”“您就看着吧!我夏兴凯说话算数!”

妈妈病倒后,就逼她学做饭:“你要学会做饭,你爸有你做饭,兴许不会给你找后妈。即便他给你找了后妈,你什么都会做,你后妈也可以少打你。”

而她爸总是说:“我根本不会给璿儿找后妈,你担什么心?好好养病,争取快点好起来。”

她无心向学,只想守在妈妈身边。但妈妈不让她请假,逼着她坚持上学:“请假多了会考不好的,你考不好,妈妈就会觉得是自己耽搁了你学习,会难过死的,反正你陪着妈妈也没用,又不能帮妈妈疼——”

妈妈也不让爸爸多请假:“你去上班吧,假请多了,奖金都扣没了,搞不好公司还会解雇你。”

爸爸白天去上班,晚上就到医院来陪妈妈。每次妈妈疼得厉害,爸爸就到护士值班室去要止疼药,每次都能要到几粒白色的药片回来。妈妈吃了,感觉好很多。

同病房的阿姨很羡慕,也支使自己的丈夫说:“老宋,我也疼得受不了,你去问护士要点止疼药吧。”

但宋叔叔每次都空手而归,跑来向爸爸请教:“老夏,你是问谁要的止疼药?”“尤护士啊。”“就是胖胖的那个?”“胖胖的?这里几个护士都不胖吧?”“反正就是几个护士里最胖的那个。”“脸上有酒窝的那个?”“她戴着口罩,我不知道她脸上有没有酒窝,只知道她一笑连眼睛都没了——”“你太夸张了,人家那不是眼睛没了,而是弯成月牙了。是的,那就是尤护士。”“那我也是问她要的,怎么她就不肯给我呢?”“也许——你爱人情况不同?”4

自从妈妈病倒之后,C市肿瘤医院就成了她家的后院,忽而就住进去了,忽而又出来了,进去往往是因为爸爸的坚持,出来往往是因为妈妈的固执。

越往后,妈妈就越固执,到最后那段时间,简直固执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那个温柔宽厚善解人意的妈妈一去不复返,代之而起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疑神疑鬼喜怒无常的女人。

每次她去医院,妈妈总是支使她:“去值班室找尤护士要几颗止疼片来,我疼得受不了啦!”

她急忙跑到护士值班室去。

有时尤护士正好在那里,听她说是来要止疼片的,就从一个瓶子里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用个无盖的小塑料盒子装好,递给她:“拿去给你妈,说这是强力止疼药,吃了就不疼了,叫她服药之后多喝水多休息。”

她觉得自己比那个宋叔叔强多了,跟爸爸一样有能耐,能要到止疼药,很得意,颠颠地跑回去,把药片交给妈妈,也把尤阿姨的嘱咐传达给妈妈。

妈妈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把药服了,喝些水,闭上眼睛说:“我睡会儿。”

有时,尤阿姨不在护士值班室,她就问其他护士要止疼药。

但那些护士没尤护士那么好说话,都不肯给,说她们没有多余的止疼药可以给她妈,因为止疼药是需要医嘱的,医生开给谁,她们就发给谁,不能乱发。

她问:“那尤阿姨怎么能拿到止疼药呢?”

几个护士就意味深长地笑,挤眉弄眼地说:“哦,那个止疼药啊?我们给你也没用,你妈只要尤三姐——的药。”

她听不懂她们的话,只继续恳求。

但她们说什么都不肯给药,她只能悻悻地跑回妈妈的病房,遗憾地报告本次行动的失利。

妈妈立马变得烦躁不安:“去,你给我挨个病房地找,还有厕所餐厅什么的,每个角落都给我找遍,看她到底躲在哪里!我知道她现在当班,如果她不在值班室不在病房,那就有鬼了!”

她胆怯地问:“找谁呀?”“找那个姓尤的胖女人,还能是找谁?”

她觉得在别处找到尤护士也没用,因为止疼药是放在护士值班室里的,如果尤护士不在值班室,怎么能拿到药呢?她恳求说:“妈妈,她现在不在值班室,我过会儿再去一趟——”

妈妈大发脾气:“你也帮着他们合伙整你妈是吧?你也巴不得你妈现在就死是吧?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这么死撑在这里?我早就放手去了,随他们怎么去乱搞!既然你也帮着他们,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吓得拔脚就去找尤护士,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去找,厕所餐厅也不放过。

有时真的在某个病房找到了尤护士,她气喘吁吁地说:“尤阿姨,我妈疼得厉害——”

尤护士有点不耐烦地说:“我现在不得空,你对你妈说,我在402给病人挂水——”“但是她疼得受不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回去把我的话告诉你妈,我待会得空了再给她送药过去。”

她无奈地回到妈妈病房,汇报尤护士的行踪,生怕妈妈又发火。

但妈妈并没发火,只疲惫地点点头,闭上眼:“嗯,我现在睡会儿。”

有时她找遍整个住院部也找不到尤护士的踪影,妈妈就会狂打爸爸的电话,打通了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在哪里?”

估计爸爸汇报了方位。

妈妈继续盘查:“在开会?跟谁开会?”

可能爸爸汇报了与会人员。

妈妈说:“老刘也在开会?那你叫老刘听电话。”

大概爸爸不想服从,于是妈妈炸了:“既然你说老刘也在开会,那你怎么不敢让他听电话呢?你当我是傻子?瞎子?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太猖狂,我还没闭眼呢,你就敢乱搞?你对我妈发的誓是放屁啊?”

但眨个眼的工夫,妈妈的语气又变得温和礼貌了:“老刘啊,我没事,就是想请你帮忙提醒一下我们家老夏,叫他下班时别忘了把饭盒带回来——”

再往后,爸爸的电话就没那么好打通了。

妈妈打几遍没人接,马上全身颤抖,脸色发白,命令说:“璿儿,用你的手机打!打给你爸!”

她畏缩地看着妈妈:“打通了我——说什么?”“你就说我快死了,叫他马上给我到医院来。马上!十五分钟内不到,叫他来给我收尸!”

她知道爸爸上班的地方离医院绝对不止十五分钟的路程,她怕爸爸紧赶慢赶,还是无法在规定期限内赶到,妈妈真的会去死,于是恳求说:“妈妈,爸爸他又没翅膀,十五分钟怎么可能从公司赶到这里来呢?”

妈妈更烦躁了:“你以为他真的在公司加班?别傻了,我知道他就在这儿,在医院里!”“他在医院里?那他怎么不到病房里来?”“你问我,我问谁去?”“他在医院哪里?我去找他。”“连你都找得到他了,那他还算本事?”“这个医院的每个角落我都去过,我都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他把门关着,你叫他他不应,你敲门他不开,你有炸药?能把门炸开?”妈妈不耐烦地说,“叫你打电话你就打,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再磨蹭几下,他都提起裤子走人了!”

她心急火燎地拨爸爸的号码,祈祷爸爸快接快接。

有时候还算幸运,爸爸接了电话,不等她把妈妈的最后通牒说出来,爸爸就说:“璿儿,爸爸是真的在加班,老刘也在。你对妈妈说,我加完班就来医院,如果她不相信我在加班,叫她给老刘打电话核实。”“你自己对妈妈说,我让她来听电话。”“不用了,我不想跟她吵架。”

她对妈妈转达了爸爸的话,妈妈平静了许多:“哼,他以为我不敢找老刘核实,我这就给老刘打电话,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妈妈这样说着,却并没有给老刘打电话。

如果她给爸爸打电话也打不通的话,妈妈就直接打老刘的手机,开始还以“提醒老夏把饭盒带回家”之类的借口开头,后来就把饭盒们扔到爪哇国去了,上来就查问老夏在哪里。

等老刘汇报一通之后,妈妈严厉地说:“你不要给他打掩护,他要是心里没鬼,干吗不接我的电话?你别挂,直接把手机给他,我让他亲自来给我说清楚!”

有时,老刘直接把手机给了爸爸。

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就听妈妈突然哭起来:“兴凯,我也不愿意这样啊!但你跟她走那么近,医院里的人都在说,我没法不往那方面想啊!你就看在我人之将死的分上,别搞得那么明目张胆,照顾照顾我的脸面吧!”

后来,老刘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就是在那段时间,她第一次看见爸爸对妈妈发火:“邹书璿,你搞得太过分了!”

妈妈讥讽说:“我搞什么太过分了?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就过分了?你忘了你追我的时候,哪天不给我打几个电话?那还是传呼电话呢!我不接电话,你就满世界找我堵我,冰天雪地站在我宿舍楼下,一冻一夜,冻到感冒进医院,我说没说过你过分?”“这跟那是两回事嘛!唉,你那时多——温柔可爱,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不知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对不对得起我?”“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都是你自己在疑神疑鬼,搞得人家看笑话。”“看笑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丢了你的人?那我告诉你,等我过几天眼一闭,脚一蹬,你想丢这种人都没得丢了!”“丢我什么人?你作天作地,人家都把你当神经病,丢的是你自己的人!”“我找自己的丈夫,丢什么人?我活都没几天活了,还管人家把我当神经病?难道不把我当神经病,我就不会死了?我还巴不得是个神经病呢!我要是个神经病,就什么都不懂,也就什么都不烦了,随你跟那个姓尤的女人怎么乱搞,肚子搞大了我都不烦,我在旁边看大戏!”

爸爸警告说:“邹书璿,你别无中生有乱造谣!你这么说我没什么,但人家尤护士还是个大姑娘,你这么说人家,当心——人家告你造谣诽谤!”

妈妈尖酸地一笑:“哟,这么护着她呀?我说她一句你就这么心疼?你怎么知道她是大姑娘?你试过了?”

爸爸站起身就往病房外走。

妈妈在身后大声喊:“你跑!你跑!你有本事直接跑她那里去,再也别回来!我到你们公司去告你,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老婆还没死呢,你就等不及了?你连一年都熬不住?你不是人!你是发情的畜生!”

每当爸妈这样闹的时候,其他病房的病人和家属就会跑来看热闹,有劝妈妈看开些的,有劝爸爸注意点的,都在发言,各说各的,闹闹嚷嚷,有时把医生和科室主任都惊动了,赶快跑来劝解,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各打五十板,然后把看客都驱散。

每闹一次,妈妈的病情就加重一次,而爸爸的人影就更难看到,于是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妈妈越闹,爸爸就越难找到;越找不到爸爸的踪影,妈妈就越发要闹。

遇到这样的场合,她就感到羞愧万分,无地自容,恨不得跑到天外,再也不回来。5

妈妈去世后,遗体火化了,装在一个棕色的骨灰盒里,由她捧回了家。

她把妈妈的骨灰盒放在客厅的柜子上,上面放了个小相框,里面是她以前给妈妈画的像,柜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大相框,里面是爸爸妈妈和她三个人的合影。

她那时的心情,相比较妈妈住院的时候,反而轻松了很多,可能是因为目睹妈妈被疼痛和猜疑折磨的可怕情景,感觉去世变成了一种解脱,至少妈妈再不会疼痛了,她也再不用去找尤护士要止疼药了,妈妈也不会因为找不到尤护士或者打不通爸爸的电话而气得浑身颤抖了。

回想妈妈生病以来的种种表现,她有种感悟,其实妈妈是故意变得那么不可爱的,因为那样的话,身边人就会烦妈妈,讨厌妈妈。那么,当妈妈走后,她和爸爸就不会那么痛苦,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舒爽。

这样想着,她感觉自己理解了妈妈,妈妈变得更可爱了。

她常常独自一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仰望天空,看天上飘浮的白云,感觉那是妈妈穿着白色的衣裙,在空中飘行,她走到哪里,妈妈就飘到哪里。

她向空中的妈妈伸开双臂,在心里默默念叨:妈妈,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守护着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要好好学习,长大做个像你一样的设计师,把世间的美,传达给你,把你的美,展现给世界。

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上学,放学,做饭,洗衣,写作业,画画,弹琴,像从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爸爸不像妈妈病倒前那样闲散,每天晚上都待在家里了,而是像妈妈病倒后那么忙碌,总在加班,总在开会,总在应酬,有时还出差,几天不回来。

每天晚上,她都眼巴巴地等着爸爸回家,爸爸没回来,她就睡不着觉,一颗心总是悬在那里,爸爸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是出了车祸?会不会是喝醉了摔倒在路边?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担心得睡不着,就给爸爸打电话发短信,问爸爸在哪里。

有时爸爸会立即回复,报告自己的行踪,基本都是“在加班”“在开会”“在应酬”之类。

有时爸爸老半天都不回,她担心得不得了,感觉爸爸就像前几天电视上报道的那个醉汉一样,喝酒后骑着摩托车回家,在路上被一辆出租车剐蹭,倒在路边,人事不省,汽车一辆辆从他身边绕过,但没有谁下车扶他一把。最后,有个司机也喝醉了酒,没看见躺在路边的爸爸,径直开过去,爸爸被辗得血肉横飞。

她心急如焚,不停地给爸爸打电话,想叫醒醉倒在路边的爸爸。

爸爸没回音,她就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到爸爸接电话。

爸爸的声音里并没有醉汉的梦呓,也没有被汽车辗过后的奄奄一息,而是一种愠怒:“你打这么多电话干吗?天要塌了吗?”

她听到爸爸的声音,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没什么,就是怕你——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从来不说个具体时间:“加班加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你自己先睡吧,不用等我。”

她试着自己先睡,但怎么也睡不着,担忧地想,爸爸怎么那么多的班要加?刘叔叔怎么就不用加班?是不是爸爸为了给妈妈治病,欠了账,现在要拼命工作挣钱还债?爸爸加这么多班,会不会把自己累死?

她试图劝爸爸别那么拼命挣钱:“爸爸,干脆把我的绘画课和钢琴课停了吧,我自己多练习,是一样的。”

爸爸恨铁不成钢:“你妈不在了,没人逼你,你就不想学了?”

但妈妈从来没逼过她,只叫她先从老师那里学东西,回来就教给妈妈。

她小时候天真不懂事,以为妈妈真的需要她来教,所以学得特别认真,回来就一点一滴教妈妈。这样,等于她学了两遍,所以学得特别懂,记忆特别深。

现在她当然知道那是妈妈为了提高她的学习兴趣使的一个计,如果妈妈只是自己想学东西,完全可以自己也找个老师去学,哪里用得着她一个小毛孩来教?再说,妈妈的水平,比她的绘画老师和钢琴老师高得多,妈妈不过是在“易子而教”罢了。

但她不想对爸爸说这些,她的直觉告诉她,爸爸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学钢琴学画带给他的荣耀。他只喜欢叫她在外人面前露一手,然后听别人夸奖他女儿,夸奖他老婆,夸奖他自己,于是他就有机会说“想我夏兴凯何德何能”那段话。

她坦白说:“我不是不想学琴学画,只是怕家里钱不够用——”“谁说钱不够用了?”“那你为什么老是加班?”

爸爸愣了一会,问:“是不是人家对你说了什么?”“哪个人家?”

爸爸没正面回答,只解释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老板要我加班,我不能不加。”“那老板怎么不叫刘叔叔加班呢?”“你怎么知道老板没叫刘叔叔加班?你去问刘叔叔了?”“嗯。”

爸爸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变得跟你妈一样,成天查我的岗?”

她听出爸爸话音里的厌恶和反感,急忙声明:“我不是查你的岗,我是怕你加班加多了会——累死!”

爸爸沉默了一会,放缓口气说:“璿儿,你一个小孩子,把自己的学习搞好就行了。大人的事,你不懂,也别管。”

后来那段时间,爸爸就没天天加班了。

她很开心,但爸爸并不开心,也不跟她交谈,只关在卧室里上网玩手机。

有一天,爸爸突然告诉她:“我在B市找到工作了,下个月就去那里上班。”

她懵了:“B市在哪里?”“在D省。”“为什么你要跑那么远去工作?”“因为我想离开C市——这个伤心之地。”

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把C市称为伤心之地,这里明明是他们一家三口生活了十几年的幸福家园,虽然现在妈妈不住在家里了,但妈妈并没离开啊,一直都在身边,有时幻化成一朵花,有时变形为一条河,有时是天空飘浮的云,有时是林间轻拂的风。

难道爸爸感觉不到吗?

爸爸说:“如果你不想跟我去B市,我可以送你去你姑姑家。”

她有若干个姑姑,因为爸爸有若干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其中有几个她见都没见过,都是听爸爸说的。

她问:“哪个姑姑?”“就是在镇上做裁缝的那个,就她条件好点,其他几个都在乡下,我不放心把你送她们那里去——”

镇上做裁缝的那个姑姑她见过,不过没什么好印象,因为那个姑姑每次评价她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尾巴“只可惜是个女娃”,好像是个女娃就是一个生理缺陷似的。

如果爸爸说她成绩好,姑姑就说:“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是个女娃。”

如果妈妈把她的画作秀给大家看,姑姑就说:“能干倒是能干,只可惜是个女娃。”

还有姑姑那个儿子,巨调皮,像个多动症一样,成天蹦来跳去,脚不停手不住,不是把饭菜打翻了,就是把桌椅推倒了。她一去就变成了他的攻击对象,扯她的头发,抹鼻涕在她身上,还把她的画笔踩断了好几支。

她厌恶地说:“我不去姑姑家!”“那你还能去哪里?”“我去外婆家,她早就叫我跟她过的。”

爸爸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让你跟你外婆过!”“为什么?”“她会把你毁掉的!”“怎么毁掉?”“你跟她在一起,她成天在你耳边说我坏话,到时候你就不认我这个爸爸了。”“不会的!”“不会也不行!她现在自己都中风半身不遂了,怎么照顾你?”“正好我可以照顾她呀,我会做饭,还会用洗衣机,我还可以给她按摩,喂她吃饭——”

但无论她怎么恳求,爸爸就是不同意。

她只好跟爸爸去了千里之外的B市。

到了B市之后,她发现其实B市跟C市没什么两样,衣食住行都差不多的,而她的生活,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外部世界的衣食住行,绝大部分都在内心。

当她走到一个僻静处,仰望天空,她仍能看见妈妈化作白云向她飘来,化作微风轻拂她的脸颊,化作太阳照耀在她身上,化作细雨滋润她的心房。

她又过起跟在C市时一模一样的生活,只是没有钢琴弹了,原来的钢琴卖了,现在租的是个两室一厅,没地方放钢琴。

没多久,爸爸提出送她去学校住读:“爸爸刚到一个新地方,要努力工作,没时间照料你,你住学校里,有食堂,还有生活老师照看,比在家里还好。”

她想了想,同意去学校住读,因为那是个重点初中,学生是来自B市各校的尖子生,很多都是住校。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不住校,就等于是一个人住在那个租来的房子里,因为爸爸经常加班,晚上总是很晚才回来,有时还要去外地出差,好几天不在家,还不如住在学校里,至少不用每晚等候爸爸回家。

于是,她搬到学校去住读,周末才回家。6

住校真的很好,不用乘公车上学放学,节约了路上的一个多小时,也不用自己做饭,又节约了一个多小时,使她有更多的时间写作业和画画。

但她很惦记爸爸,怕爸爸一日三餐在外面吃会把身体吃垮,所以总是趁周末回家的时候,给爸爸做很多饭菜,放在冰箱里让爸爸慢慢吃。

爸爸很爱吃她做的饭菜,她每次回家打开冰箱,都发现自己上周末做的饭菜全吃光了,使她很有成就感。

有个星期五下午,她乘公车回家的时候,在一个车站看见了尤护士。

当时,车停在那个车站等客上下,那些人都在拼命挤,搞得上的上不了,下的下不了,全都堆在两个车门那里,耽搁很多时间。

她的座位在靠车站的那边,她正无聊地看着那些疯挤的乘客,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候车亭有个女人,很像尤护士。她伸长脖子仔细看了几眼,的确是尤护士。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不穿白大褂的尤护士,发现尤护士真的不算胖,就是脸大骨架大。尤护士脸上的确有两只酒窝,但不是像别人那样长在两边的脸颊上,而是长在脸的正面,在离嘴角不远的地方,也不是椭圆形的,而是圆形的,很小,只比绿豆大一点。

估计尤护士等的不是她这路车,因为没往车上挤,而是站在候车亭里,转过来,转过去,像在找人。

她正想敲敲车窗让尤护士看过来时,车开动了,只好作罢,但心里止不住好奇,尤护士怎么会在B市?难道是来旅游的?

但尤护士的打扮一点也不像个旅游的样子,没戴太阳帽,没挎旅行包,没穿旅游鞋,也没跟团,肯定不是来旅游的。

晚上,爸爸照例加班,很晚才回来。

她一直等着爸爸,听到爸爸进门的声音,就跑出去迎接,向爸爸播报当天的重大新闻:“爸爸,我下午回家的时候,在广场路的公车站看到尤护士了!”

爸爸愣了一下,说:“不会吧?肯定是你看错人了。”“没看错,肯定是她!车停在那里好半天,我从窗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爸爸没吭声。

她猜测道:“她是不是知道你来了B市,就跟着跑过来了?”

爸爸虎躯一震:“你瞎说些什么呀!”

她以为爸爸在谦虚,忙证明说:“不是瞎说,是真的有可能!你忘了,宋叔叔就说过尤护士喜欢你,所以你每次问她要止疼药她都给,但是宋叔叔去要她就不给。”“哪有那回事?”“怎么没有呢,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肯定是记错了。”“我肯定没有记错,这才过了几天啊?半年都不到。”

爸爸批评说:“小孩子家,怎么思想这么——复杂?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别这么八卦!”

爸爸说完就进自己房间去了。

她也只好回房睡觉。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寻找尤护士,因为她心里有个疑问,只有尤护士才能解答。

她像名侦探柯南一样进行推理:尤护士在C市时是肿瘤医院的护士,调到B市应该还是干老本行,而B市只有一个肿瘤医院,还有几个医院有肿瘤科,尤护士肯定是在其中之一工作。

于是她就到这些地方去找尤护士。

放学后去找了几次,没找到,可能尤护士上白班,已经下班回家了。

她星期三请了半天假,中午就出发去这几个地方找尤护士,终于在B市肿瘤医院找到了。

尤护士看见她,像看见了鬼一样,愣了足有十秒钟,才瞪着眼睛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来问你止疼药的事。”“你妈都死了,你还来问我拿止疼药?拿了给谁吃?”“我不是来问你拿止疼药,而是想问问你给我妈吃的那些白色药片到底是什么药。”

尤护士舒口气:“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因为别的护士都说止疼药没医嘱拿不到,所以我觉得你给我妈吃的肯定不是止疼药,到底是什么药呢?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药,把我妈吃坏了——”“别瞎说了,我给你妈的是维C,怎么可能吃坏?”“是维C?那怎么我妈吃了会觉得止住疼了呢?”

尤护士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心理作用最强了,说起风就是雨,什么都能想象出来。我说是止疼药,她就觉得能止住疼,如果我说是抗癌的灵丹妙药,她肯定觉得自己癌症都给治好了!”“那你怎么不说是抗癌的灵丹妙药呢?”“我干吗要那样说?”“你那样说了,我妈的癌症就能治好啊,那不是救人一命吗?”“我那样说了你妈的癌症就能治好?别开玩笑了!”“不是你自己刚才这样说的吗?”

尤护士一愣,辩解说:“我没说能治好,我只说你妈自己觉得自己的癌症治好了。是觉得,懂不懂?”“那不是一样吗?如果她自己觉得治好了,那她就会很开心,体内就会充满正能量,身体就会变强壮,正常细胞就会变勇敢,全都起来歼灭癌细胞,不是就能治好吗?”

尤护士嗤之以鼻:“嘁,你以为癌症治疗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在肿瘤医院干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谁是靠心理作用治好癌症的。”“那是因为你们没对病人说医生开的是灵丹妙药!”

尤护士愣住了,好一会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对病人那样说?”“那就是因为你们医院的病人都没我妈的心理作用强!”

尤护士又嗤之以鼻:“我说你妈心理作用强,是在拣好听的说,意思就是说她爱捕风捉影,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自己哄自己,你还当成是个优点了?”“当然是优点啊,我每次钢琴比赛前,我妈就对我说:‘这些参赛选手练琴的时候,我都听他们弹过,都没你弹得好,你别紧张,别害怕,轻轻松松打败他们,稳拿第一名。’其实我妈并没有听他们弹琴,但我那时不知道,所以信以为真,上场就一点不慌张,每次都能尽情发挥,拿到第一名。”“哼,那说明你们两母女都一样,神神道道的。”“这不是神神道道,而是科学!这个叫心理暗示,懂不懂?如果你那时对我妈说,那些维C片是治癌症的灵丹妙药,我妈肯定能被治好!”“你妈是乳癌晚期,根本不可能治好。”“肯定能治好,我们楼下的望阿姨也是乳癌晚期,她就治好了——”“那肯定是因为她跟你妈是不同的乳癌——”“她跟我妈是一样的乳癌,但是她丈夫每天给她吃‘善存’,说是美国研制出的抗癌新药,已经治好了成千上万的乳癌患者,望阿姨就信了,她的乳癌就治好了,到现在都活鲜鲜的。”“那你怎么不给你妈吃‘善存’呢?”“我是个小孩子,我说那是灵丹妙药我妈也不会信,但你是护士,你说了她肯定信——”“你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尤护士不耐烦了,威胁说,“你不好好读书,旷课到处跑,当心你爸知道了揍你!”“我爸从来不揍我!”“那我去叫保安来抓你!”

她见尤护士真的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有点害怕保安来了会抓她,只好离开医院,回学校去。

她刚到学校门口,爸爸就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你今天怎么旷课了?”“谁说我旷课了?”“你——班主任说的。”“我明明跟她请了假的,她怎么对你说我旷课?我现在就去问她!”“你问她干什么?自己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再旷课,不然我扣你下个月生活费!”

她觉得很奇怪,今天下午没上课的事,只有她和班主任知道,再就是尤护士知道,但班主任明明知道她不是旷课,怎么会对爸爸说她旷课了呢?只有一种可能:是尤护士对爸爸说的,因为她没对尤护士说下午请了假,所以尤护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旷课。

仿佛灵光一闪,她开了天眼!

原来妈妈那时并不是无中生有疑神疑鬼啊!那两人的确是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有来往,才会搞得满院风雨,传到妈妈耳朵里。妈妈死后,他们还在继续来往,所以爸爸晚上总是不在家,对她撒谎说是在加班。再然后,就都跑到B市来了,他们还嫌她碍眼,把她送到学校去住读。

她想到妈妈那时病重躺在床上,不能像她这样上天入地到处追踪,只能叫她去找尤护士,只能靠打电话,但又经常打不通,那得是多么的折磨人!

她一颗心为妈妈痛成了碎片,不顾一切地说:“我知道了,妈妈是被你们气死的!”“瞎说!你妈是得乳癌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得乳癌怎么了?得乳癌也不是非死不可!望阿姨得的也是乳癌,她的丈夫天天陪着她,她就活那么久都没死,而你把我妈丢在病房里不管,我妈就只活了一年还不到!”“乳癌也分种类分早期晚期的,望阿姨她——”“你别糊弄我了,我问了望叔叔的,望阿姨跟我妈的乳癌是同一个类型,都是晚期!是你和尤护士害死了我妈!”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