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故002:唐玄宗背后的女人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4 01: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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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馥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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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故002:唐玄宗背后的女人们

掌故002:唐玄宗背后的女人们试读:

唐玄宗

背后的女人们作者:柳馥排版:KingStar出版社:台海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25ISBN:9787516810477本书由重庆指文化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昔闻欢娱事

今日成惨戚

神仙不可求

剑玺苔文积

万古长恨端

萧萧泰陵陌唐玄宗

在玄宗身上,爱情与盛世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隐喻。当他成为有名无实的太上皇,栖身兴庆宫中,一一清点着贵妃遗物ÿ红粟玉臂支、锦香囊、沾有瑞龙脑香的幞头、一缕秀发,就如清点往日错金缕彩的盛世,而盛世中的人除了他,大半都已风流云散。那种追悼,与其说是缅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爱情”,更像是一种自哀自怜。他一生的自信,一生的意气风发都来源于那个由他开创,却也毁于他手的时代。爱情、盛世在同一时间轰然崩塌,紧随其后的是死亡的号角。元·任仁发《张果老见明皇图》《明皇幸蜀图》。“安史之乱”爆发后,756年6月,安禄山攻陷潼关,唐玄宗被迫西逃,至四川避难。关于《明皇幸蜀图》的作者,主要有两种说法:一说作者为李思训,其主要依据为宋代叶梦得《避暑录话》: “明皇幸蜀图,李思训画。”一说此图是李思训儿子李昭道的作品,其理由是“安史之乱”后唐玄宗去四川避难时李思训已经去世,李昭道才有可能见到这一史实,描绘这个题材。该画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清·苏六朋《清平调图》,该图表现了唐玄宗召李白作《清平调》的故事唐贞顺皇后武氏石椁

后妃纪

王皇后,李隆基的发妻,她对李隆基就如温和的晨光,她也见证了李隆基是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郡王奋斗到开元天子,又是如何重振大唐,一步一步向他一心仰慕的贞观盛世迈进;而比李隆基小十四岁的武惠妃则更加像是午间明媚的骄阳,她见证了作为天子的李隆基是如何把自己打造的时代推向历史的顶峰;最后,生于开元死于天宝的杨贵妃,她身上的光芒既如骄阳般耀眼,又如夕阳般暗淡,她既见证了大唐盛世的顶峰,又见证了李唐王朝的西沉。元·钱选《杨贵妃上马图》王皇后父王仁皎墓志拓本

杨贵妃之墓

明·佚名《明皇窥浴图》武氏敬陵石椁“勇士与神兽”的主题浮雕武氏石椁内壁乐伎侍女图

红颜录

这是大唐王朝一段绚烂惊心的历史,这是一个唯美、华丽、哀伤的“火宅”的故事。爱与恨、情与仇,最终化作历史长河中的一簇浪花,滚滚东去。那故事中的英雄美人、权谋争斗,如夏日夜空的烟花,在应该光芒四射的一刹那发散出所有的辉煌。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现藏于日本的唐代古画摹本,唐代宫廷中着男装的女官题“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的上官婉儿墓志盖拓本

名画与仕女

宫殿沉沉月欲分,

昭阳更漏不堪闻。

珊瑚枕上千行泪,

不是思君是恨君。唐·张萱《捣练图》,该图现藏本系宋徽宗摹本,原为圆明园收藏,1860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后被掠夺流落至海外,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唐·周昉《簪花仕女图》唐·周昉《调琴啜茗图》唐·佚名《唐人宫乐图》,该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唐·周昉《内人双陆图》局部,此为宋人摹本。该图表现了唐代女性以棋戏消遣的生活

仕女俑与金银器物

单刀半翻髻、额黄妆、穿襦裙的隋唐女性唐女乐佣唐挎包仕女俑

以胖为美的唐代仕女俑唐代鎏金立凤植物纹银饰,1982年出土于青海海西州都兰唐代舍利棺等,出土于山东金乡县唐代精美腰带扣唐代精美铜镜法门寺唐塔地宫出土唐代臂钏唐代金盏唐代女性妆盒“银鎏金正大光明彩盒”唐代蛤壳状银盒唐代镀金银叶碟唐代鎏金镂孔五足朵带铜香炉,法门寺唐塔地宫出土唐代鎏金双蛾银纹香囊,法门寺唐塔地宫出土,唐代香囊存世品中迄今发现的最大一枚

唐墓屏风与壁画

新疆吐鲁番唐墓出土《弈棋仕女图》局部陕西乾陵章怀太子李贤墓壁画《观鸟捕蝉图》陕西乾县永泰公主李仙蕙墓壁画中穿襦裙、半臂、披帛的宫廷侍女

推荐语

盛唐烟花,霞照宫闱。总是让人无限遐思。然而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名花所遇,或许倾国倾城,或许雨打风吹。看作者为你揭开历史的一角,拂过尘封的岁月,寻找那些曾经鲜活的红颜,还有她们曾经参与过、曾经拥有过的时光。

—招福(天涯煮酒版主,著有《中国后妃列传》)

语言优美,考据翔实,后妃传记中的佳品。

—萧让(唐风论坛版主,著有《武则天女皇之路》)

这是一个盛极而衰的时代,演绎出一幕曲折动人的戏剧,吟哦出一首一唱三叹的悲歌。

—蒹葭从风(著有《所谓伊人—红颜探古·先秦》)

龟兹新乐,霓裳舞曲,诗仙醉草,念奴夜唱,人间曾有繁华如是。然春风沉醉终须醒,青丝如梦跌落在妆台前。长生殿中七夕耳语,化作上阳宫中白发传说。

—江上苇(南方都市报专栏作者,重庆人,现居深圳。凤凰网历史频道专栏作者,天涯煮酒论史资深版主,凤凰历史论坛版主,著有《大帝国的涅槃》、《上甘岭,是谁的胜利》、《迷惘的诸侯:后辛亥时代的西南军阀》等历史著作)

后宫女子,盛唐气象,柳馥一支笔,带领我们穿越千年的时光,细剖大唐后妃们正史逸闻背后的真真假假、爱恨情仇。

—蒋胜男(著有《凤霸九天》、《历史的模样》、《铁血胭脂》、《芈月传》等书)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使君王带笑看。千古帝王的爱情,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长生殿下盟?

—青枚(原创作家,编剧。著有《流云尼玛》、《凤凰的哭泣》、《美人风筝》等书)

自我与柳馥相识之初,便知她是李三郎的铁杆粉儿,对于有关三郎的所有史料都有着刻苦钻研的兴趣,以她在唐史方面的积累与严谨学风,相信这部作品一定会给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

—草色风烟(著有《美人何在·明代红颜探古》)

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被唐朝诗人白居易用一首《长恨歌》娓娓道来。然而,作为一位多情天子,唐玄宗与他的后妃们也同样有着很多精彩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在一位美女作家的笔下,以女性视角演绎出与众不同的情思。

—傅斯鸿(著有《寻路四大名著》, 《囧列传》主编,专栏作家)

开元天宝红妆故事,尽在该书中。

—马大勇(广西南宁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肄业。主要从事撰写文化普及读物,以弘扬中国优秀的传统民族文化。出版过一系列讲述中国传统节日、插花、雕塑、发型发饰、服饰文化的普及读物)

序(一)女子读史,女子写史

如果说历史在男子的眼中是阳刚的、激烈的,散发着战场兵刃的杀意,弥漫着权谋、斗争、杀戮的鸩酒气息,那么,女子写的史,便令人想到那幔帐中缓缓吐着香烟的香球,纤纤素手推着茶碾子碾出的茶粉,拨子在琵琶的丝弦上弹奏出的铮铮声响。这便是女子笔下的史,浪漫的、华丽的,但同时也是充满着力量的,生机勃勃的。

虽然被时代所局限,但女性的力量,就如顽石四周坚韧的小草,戈壁上顽强的骆驼刺,即使是在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刻,也能够用特有的柔情和温暖,在混沌的时局中点燃希望的灯火。

李隆基是一个“大”男人。

公元685年9月8日,李隆基出生,同历史上其他名垂千古的帝王一样,少年时期的李隆基早早显示出了他的超凡能力,从7岁那年呵斥金吾将军武懿宗,得到武则天的赞赏开始,到青年时期在马球场上将吐蕃队打得连连败北,少年英雄,名满朝野。

公元713年,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开元。

这个生机勃勃、焕然一新的时代,似乎使人们忘记了武则天铁腕统治的阴霾,宫廷政变的血腥味被盛世的香烟冲淡了,宛如一出旧剧落幕,新剧拉开帷幕。

本书所讲述的,与其说是一段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大男人”的历史,不如说是描写那些男人背后的“小女子”的历史,描写她们的欢乐、悲伤、爱恨情仇。

今人提到唐玄宗时代的女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四大美人中的杨贵妃。

李隆基与杨玉环,二者相差34岁,况且杨玉环还是李隆基的儿子寿王李瑁的妻子,李隆基曾经宠爱的武惠妃是杨玉环的婆婆,儿媳变成了妃子,这件称得上是乱伦的风流韵事,一直被各类野史、戏剧、小说当成素材。“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世人对这段爱情故事,一直褒贬不一,有人将杨玉环称为祸水,杜撰出其与安禄山的种种风流韵事,甚至宋人虚构出“梅妃江采萍”来与之相比较。

然而,不容置疑的是,杨玉环着实是一位伟大的宫廷艺术家、舞蹈家,个人以为,倘若她与李隆基之间真正存在爱情,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俩人在艺术上的惺惺相惜,因此才会出现“赌气回家”、“夜半起誓”等类似于现代偶像剧的情节。“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这场长达七年之久的叛乱,对于唐王朝来说是一次重创,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在这场叛乱中,李隆基永远地失去了杨玉环。公元757年,逃往成都的李隆基返回长安,此时已经是七旬老人的他,和自己的儿子上演了一场虚情假意的父慈子孝的“让贤”戏码,之后他在软禁中度过了晚年的时光,一个风流天子在平淡中走完了他的一生,伴随着他的死亡,一个梦幻般的时代结束了。

李隆基背后的女人的故事,不如说是“火宅”中的女人们的故事。《法华经·譬喻品》:“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后宫一如《法华经》的火宅,然而宅中的稚儿对危险仍然毫无察觉,肆意玩乐。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蕴含在故事中的暧昧的悲剧色彩、细腻的生之思索,令人掩卷长思,长叹不已。

李隆基的一生,切不断与女人间的“联系”。

他的祖母武则天的铁腕统治,成了他童年时期的梦魇。我们无法揣测那时的他,面对处死自己母亲的武则天,并得到杀母仇人武则天的赞赏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在幽禁中长大的孩子,是如何产生的复兴李氏的抱负。

青年时期的他,挥剑劈开了姑母太平公主为他设下的重重阻碍,最终成为名副其实的李家天子,我们无法知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惊心动魄的交锋,有多少深夜中的权谋。

但是肯定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从小陪伴他的王皇后。

然而这位曾经与李隆基共患难的王皇后,却最终因巫蛊被废,在她死后,李隆基又怀着自责将其厚葬。“火宅”中另一位著名的女人,饱受宠爱、骄纵跋扈的武惠妃,显然是以武则天作为人生榜样,只可惜,虽然她设计除掉了三位皇子,但是却因为良心难安惊惧致死,享年只有三十八岁。

千年后,武惠妃的石椁曾被盗运出海外,所幸最终被追回,石椁上,斑驳的石刻仕女的样子依稀可以辨,令观者顿觉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不由得潸然泪下。骄纵一时的武惠妃,怕是对“火宅”中熊熊燃烧的屋梁浑然不觉的。我们无法知晓,在离世的一刹那,她是否悔恨,是否留恋,历史无法告诉我们,这一切的一切,已同佳人一并化作黄土了。

晚年的李隆基,也许他最终找到了自己艺术和爱情上的知己杨玉环,但最终一曲长恨歌,伤情化为点点梧桐雨。

一曲长恨歌为千古绝唱。

这是大唐王朝一段绚烂惊心的历史,这是一个唯美、华丽、哀伤的“火宅”的故事。爱与恨、情与仇,最终化作历史长河中的一簇浪花,滚滚东去。那故事中的英雄美人、权谋争斗,如夏日夜空的烟花,在应该光芒四射的一刹那散发出所有的辉煌。

沏上一杯香茶,翻开这段书写女子的历史,去体会她们的喜怒哀乐,因为不论什么时代,女人之间的感受一定是互通的。

人常说以史为鉴,今天的我们未必不是生在“火宅”,我们如此耽于尘世间的快乐,这是人生之苦,也是人生之乐,于是我们忘记了接踵而至的死亡,去追求,去梦想,去爱,就像嬉戏在火宅前的顽童。

愿我们今生从容不迫地穿行于“火宅”。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朔望雪(小明)2015年4月19日于新疆乌鲁木齐(二)宫花寂寞红

大约六年前,我在唐风论坛上读到柳馥关于玄宗后宫的系列文,那时我刚开始动笔写一篇以李宪为主人公的小说(那也是我们相识的开始),由于时代上的重叠,她的文章给了我不少灵感和资料参考,如临淄王妃的出场。一晃多年过去,这些妙文也将集结成册出版,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欣喜的事。

苏童小说《武则天》的开头,无比精准地描述出我对后宫女性的认知,他这样写道:“后宫是皇帝的大花园,皇帝把美丽聪慧的女孩子随意地栽植在这里,让她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或者让她们成为枯枝残花自生自灭,这是许多宫廷故事的起源。”无论是做到后宫女性极致的武则天,还是韦后、上官婉儿,乃至本书中的王皇后、武惠妃、杨贵妃等人,无论开局、中场如何,那些如花红颜终是纷纷开且落。

近年来,后宫剧大热,而以后宫争斗为题材的小说早已成为网络文学的一股劲流。作为一个曾出过女皇帝的朝代,唐朝在荧屏上一直热度不减,尤其导演、编剧们的趣味是如此一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高宗、武周、中宗三朝。一通狂轰滥炸式的拍摄下来,对太平公主、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观众即便不知其事,也该闻其名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提起唐代女性,第一反应非武则天莫属,而今借着电视剧的东风,这份名单里倒是可以增加几位了。相比前朝后宫女性“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喧嚣热闹,紧随其后的玄宗朝似乎寂寥许多,在玄宗晚年出现的杨贵妃占据了我们的大半印象,再就是她的情敌,“何以珍珠慰寂寥”的梅妃。然而“五十年太平天子”的唐玄宗有近六十名子女,子嗣数目之大也从侧面反映其内宠数量之多,这样的后宫怎会没有故事可言?涉及后宫女性的写作,如果没有对资料搜集的严谨态度,对书写个体的“了解之同情”,只津津乐道于子嗣生殖、帝王宠爱等宫闱秘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难免流于轻浮恶俗,沦为猎奇读物之流。这中间的尺度往往是很难把握的,无疑本书作者成功做到了,她独辟蹊径将视角转向玄宗一朝,结合史料文献,以生动传神的笔触发掘出数位女子鲜活的人生历程,借由她们的人生,读者亦能窥见玄宗朝的点滴细节。

对唐玄宗,我常处于一种矛盾的态度里,对瞬间风采的难忘有时会撑起我对历史人物的大半好感。那个手举银船杯,高呼“曾祖天子,父相王”的临淄王给予我一个太美好的想象,那种青年英气、眉宇飞扬的的确确配得上一个盛唐。如果笔记小说记载不虚,那么在我心中,他一生最富有神采的时刻,并非勒马凌烟阁前,并非泰山封禅日,而是惊走满席客,独饮三银船,驰马绝尘去的骄傲姿态。“吾貌虽瘦,必肥天下”的开元天子、昏聩颟顸的天宝皇帝、兴庆宫中晚景凄凉的太上皇,这些迥异的形象被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安史之乱”实在是一段不忍卒读的历史,以至于中晚唐人也毫不讳言他的过失,遑论后世那些评价。“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是他帝王生涯的最好注脚。《剑桥隋唐史》对玄宗的评语令我难忘,虽然类似“英雄”的词略带溢美色彩:对在8世纪50年代后期撰写玄宗期历史的历史学者来说,他是一个悲剧中的英雄。他在执政开始时政绩显赫,但后来被野心和狂妄引入歧途,以致使帝国的行政和资源过分紧张,最后以退出政务来结束他支离破碎的统治。

本书主人公是玄宗朝的后宫女性,其中最浓墨重彩的要数王皇后、武惠妃、杨贵妃三人。就如作者自己所说:“如果把李隆基一生划为三段—青年、中年、晚年,那么在他莺莺燕燕的后宫里真正对他有影响的女人也就只有王皇后、武惠妃、杨贵妃了。正好对照他的青年、中年、晚年。”这三人中给我感触最深的是王皇后。初中时读《新唐书·后妃传》,读到“陛下独不念阿忠脱紫半臂易斗面,为生日汤饼邪”,只觉满心酸楚。虽然作者在书中考证出此事可能性为零,但那份戚戚然的情绪始终挥之不去,那张凄楚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

玄宗在开元十年(722年)产生废后之意,开元十二年(724年)七月废后,又赐死皇后胞兄王守一,同年十月废后去世。遥想开元七年(719年)皇后之父王仁皎去世,玄宗临望春亭目送其柩车远去,命张说写神道碑文,自己亲笔题写的丧仪盛况,不过几年,王家便家破人亡,毁于一旦。《大唐新语》云:“开府王仁皎以外戚之贵,坟墓逾制,襚服明器,罗列千里。坟土未干,家毁子死。”

玄宗在废后一事上的毫不留情或许还有另一重原因,即其母昭成皇后窦氏之死。长寿二年(693年),户婢团儿向武皇诬告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行厌胜之术,二人由此被杀,尸骨被埋于何处都无人知晓。当时刘氏之子,后来的让皇帝李宪十五岁,窦氏之子李隆基只有九岁。这件事发生后没有多久,德妃之母庞氏受酷吏陷害,指为女儿的同谋,幸得徐有功援救逃过一劫,由死刑改判流放。李隆基登基后,因母亲早逝,对舅家更是加倍补偿,恩宠优渥,为外公窦孝湛修筑高达五丈一尺的坟茔,封三个舅舅希瑊、希球、希瓘为国公,抚养过自己的姨母窦氏为邓国夫人,她五个儿子去惑、去疑、去奢、去逸、去盈都至显官。足可见母亲之死在玄宗内心是不可磨灭的记忆。昭成皇后的死一因厌胜,二因女主,触及逆鳞的两点王皇后全部占了。《资治通鉴·唐玄宗开元十二年》述及王皇后厌胜一事,曰:“剖霹雳木,书天地字及上名,合而佩之,祝曰:‘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王皇后因久而无子,求子心切,便行厌胜之术,祭南北斗,佩霹雳木,以求有子。然而,王皇后早年随丈夫参与政变,赞成大业,在她的立后诏书上称她“顷属艰危,克扬功烈,聿兴昌运,实赖赞成”,绝非毫无城府的女子,巫蛊厌胜本就是宫廷大忌,玄宗本人对这类事物更是深恶痛绝。天宝十一载(752年),宦官诬陷棣王李琰诅咒天子,事后虽然查明是冤案,但多疑的玄宗仍将儿子囚禁在鹰狗坊,李琰最终忧愤而亡。反观王皇后,在近四十岁时用这样的方式求子,且祝词中还提到李氏王朝大忌“则天皇后”,个中缘由是很难用常理推断的。

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写道:“蟾蜍薄太清,蚀此瑶台月。圆光亏中天,金魄遂沦没。蝃蝀入紫微,大明夷朝晖。浮云隔两曜,万象昏阴霏。萧萧长门宫,昔是今已非。桂蠹花不实,天霜下严威。沈叹终永夕,感我涕沾衣。”元萧士赟认为,诗中以汉武帝陈皇后指代玄宗王皇后,前四句写武惠妃入宫得宠,皇后失势,“桂蠹花不实”语出废后制书“天命不佑,华而不实”,讽刺玄宗废后一事,而对太白《妾薄命》的宗旨,他亦持有相同观点。不论这样的解读是否符合李白原意,那句“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确是这对少年夫妻最后结局的写照。王皇后去世次年,皇帝在泰山封禅,她没有见到那个时刻,而玄宗日后的骄纵、沉沦,她同样看不见了,那些都和她无关了。

曾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讨论“若身处高宗、玄宗两位皇后的处境,该如何避祸”的问题。这类站在上帝视角的假设本身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下面的一些回答更让人不舒服。那种对成功者的追捧,对失败者的嘲讽,指点江山间仿佛身临其境,己为刀俎,他人为鱼肉。对一位后宫女性而言,我从不认为“登上皇后、太后宝座,死后得一个谥号”的结局是最好的圆满,这种圆满烂俗得如同一本由流水线加工出来的小说。

武惠妃成功的话,在后世解读中,她的人生可能就是那本小说了,但真实的历史比小说更加无常。从史书的描述来看,她应当是一位聪颖美丽、善解人意又不乏野心的女子,追赠她为贞顺皇后的制书中说她的秉性是“少而婉顺,长而贤明”, 《历代名画记》载有《武惠妃舞图》,可见她能歌善舞,这样的人往往是很吸引人的,特别是对喜爱音律的唐玄宗,之前的赵丽妃,日后的杨贵妃,莫不如是。

玄宗与武氏有十四岁的年龄差。武氏出生时,他刚结束在东宫的幽禁生活,出阁置府。当玄宗起事,诛杀韦氏、安乐公主时,她与姑祖母武则天入宫为才人的年纪一般大,娉娉袅袅十三余。武惠妃成为唐玄宗后宫的具体时间已不能确定,从开元四年(716年)她生下第一子夏悼王李一看,当在开元四年及之前。相比王皇后、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等人,武惠妃无论在年纪,还是在新鲜感上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柳馥把这种“仰视”的感情模式写得非常形象:这种一个是你在她的眼里也许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举案齐眉的丈夫,而另一个则是从相识的那一刻便开始仰视你,因为她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了。你是李隆基你会选哪一个?

王皇后被废去世,武惠妃无可争议地成为后宫之首,“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即便如此,在身份上,她仍为妾室,和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可同日而语。武惠妃苦心孤诣,渴望入主中宫,后又汲汲为儿子谋取东宫之位,症结可能就在于此。

玄宗在册立皇后问题上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赠武惠妃贞顺皇后制》中提到“夙有奇表,将国正位,前后固让,辞而不受,奄至沦殁”,看起来是惠妃谦而不受,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黄永年先生就曾分析,认为玄宗本没有立武氏为后的打算,“这自是玄宗有鉴于先朝武、韦以至自己王皇后的事情,所采取的又一种防微杜渐的特殊措施”。对唐玄宗来说,皇后位非不能也,是不愿也。武惠妃偏偏不懂帝王心,为了后位,为寿王的太子位,她让女婿杨洄监视李瑛三兄弟,勾结外臣,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还有废太子问题,《资治通鉴》记载,玄宗是从惠妃处得知的三个儿子对自己的怨望,大怒之下要废太子、二王。在这些记载里,在一个类似“太子、二王抱怨—惠妃谮害—玄宗大怒,废太子”的事件环中,皇帝个人的意志弱化,成了一个易被撺掇蒙蔽的糊涂之辈,但是须知天子践祚近三十年,头脑尚算清明,他的废立之心绝不是宠妃几句谗言就可以鼓动的。玄宗可能很早就存下了易储之意,试探宰相时,张九龄的反对让他大为不悦,而李林甫一句“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点出玄宗心思。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张九龄被罢相,李林甫、牛仙客为相,李林甫素来媚上,牛仙客又依附于李林甫,以此二人为相,在储君废立抉择上,可为玄宗控制朝廷舆论。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四月甲子,张九龄被贬为荆州长史,次日乙丑,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为庶人。前后时间如此之紧,很能说明问题。另外,张九龄被贬出朝的直接原因是监察御史周子谅引谶书为证,弹劾牛仙客,而他又曾引荐过周子谅,受到牵连。周子谅上书是一次突发事件,事先无人能预料,玄宗却利用此突发事件,贬九龄、易储君,也说明他想废太子久矣。

至于武惠妃,在某些程度上,她为皇帝分担了“三庶人”事件的骂名。太子兄弟死后,宫中时常有“闹鬼”事件发生,疑为“三庶人”作祟,在说不清道不明的鬼魅幻影中,三十八岁的武惠妃忧惧而亡。至于“贞顺皇后”的追封,更像是一种补偿,但身后丧仪中,玄宗既没有允许庆王琮等非贞顺所出的皇子为她服齐衰,也没有允许以忌日废务,“乾元之后,祠享亦绝”。

有时候回想,倘若武惠妃、杨贵妃这对婆媳兼前后任在地下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早些年,我对李、杨爱情相当嗤之以鼻,近些年来才稍稍释怀了些,但袁枚诗“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使我对他们依旧无多少好感可言,他们的苦痛固然是“千古长恨”,因“安史之乱”饱受苦难的普通人,他们的血与泪又该如何计算?这首诗也是本书杨贵妃篇的题记。

李碧华有一篇小说《荔枝蜜》,明皇转世的郑敏在日本遇到了疑似杨贵妃的宫本丽子,丽子喜欢吃荔枝,坚称“西安”为“长安”,总在夜晚哼歌,最后还与明皇执手相依。小说很短,写得可爱,临结尾有一句“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人家的感情,我们不必多话”,寻常夫妻上,这是至理,但对天子,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具死去却艳丽无比的躯体,放在手术灯下,被后世解剖缝合,缝合再肢解。

李、杨故事的缘起、缘灭在书中已有很详细的叙述,毋庸我赘言。就像柳馥在文中说的,杨贵妃身死马嵬坡确实是替罪羔羊,但她不能说完全无辜,杨氏族人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触犯众怒也有她袒护、纵容的原因。开元时,玄宗连襟长孙昕(王皇后妹夫)殴打御史大夫李杰,被他在朝堂杖杀,而天宝时杨家的奴仆和广平公主争道,将公主打下马,驸马下马搀扶被打数鞭,此事被公主告至玄宗,玄宗竟只杖杀杨氏奴,却免了驸马官职,前后对比,玄宗对杨氏戚里的偏心显而易见。一个拥有一切的老人心甘情愿地取倾国之富宠爱一个年轻女子,不光是她,连她的族人都享受到了莫大恩泽。直到马嵬坡上,杨氏一门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终于以一种狼狈、荒谬的方式戛然而止。有老妇在马嵬坡捡到一只杨贵妃的锦袜,过客若要赏玩,需付百钱,老妇因此致富,所有帝妃佳话、戚里传奇成了过客的谈资,成了那只高高悬在老妇店前、迎风招展的袜子。“在李隆基的心里,杨贵妃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样貌品德俱佳的妇人,就和他所创造的时代一样是无瑕的美玉。”尤其喜欢作者这句,在玄宗身上,爱情与盛世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隐喻。当他成为有名无实的太上皇,栖身兴庆宫中,一一清点着贵妃遗物—红粟玉臂支、锦香囊、沾有瑞龙脑香的幞头、一缕秀发,就如清点往日错金缕彩的盛世,而盛世中的人除了他,大半都已风流云散。那种追悼,与其说是缅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爱情”,更像是一种自哀自怜。他一生的自信,一生的意气风发都来源于那个由他开创,却也毁于他手的时代。爱情、盛世在同一时间轰然崩塌,紧随其后的是死亡的号角。

女子的身影笼罩了玄宗一生:幼年丧母,随父亲、兄弟被武皇囚于东宫;青年时发妻相伴,赞成大业,诛韦氏、安乐公主,赐死太平,一手结束“女人天下”;中年时宠武惠妃,一日杀三子;至晚年,对杨贵妃的迷恋成为盛世末梢最凄艳的一笔。由此看,以探讨玄宗后宫为契机,更深入地了解他的政治人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角度,就像我在开头说的那样,这本书便是范例。

事实上,玄宗朝的后宫何止以上三位,作者在书中提到的元献皇后、赵丽妃、刘华妃、柳婕妤、皇甫淑妃、曹野那姬等女性,她们的人生亦有自己的精彩和无常。然而,后宫之中更多的是如“上阳白发人”那样,连名姓都未曾留下的可怜人,“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她们同样是盛世的见证者,乱世的哀叹者,岁月风过,乱红无数,就以一首元才子的《行宫》来结束这篇序吧: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安陵物语2014年12月28日于杭州浙江大学壹后妃纪引子·谪仙人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这一曲《永团圆》摘自《长生殿》第五十出《重圆》。李隆基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素来是后世文人墨客热衷的创作题材。在洪昇的《长生殿》里,李隆基的前世是仙界的孔升真人,而杨贵妃的前世则是蓬莱仙子,两人皆因小过被贬至凡间,几经坎坷之后又重返仙境并结为永世的夫妻。

当我第一次读《长生殿》,瞧见开篇引子里的一句“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瞬时,我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也因此对唐明皇这个人物形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文艺作品中李隆基是风流的帝王,亦是多情的才子。而在丹书青史中的李隆基则是一位功过参半的君主:他一手打造出开元盛世,将大唐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推上了继贞观之后的又一个顶峰;一手又炮制出了腥风血雨的“安史之乱”,将一切美好化为乌有。生活在唐玄宗时代的人,他们既分享了杜甫《忆昔》诗中盛世的繁华景况:“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具丰实。”又遭遇了同一首诗中乱世的生灵涂炭:“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有人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若生于唐玄宗时期,纵使做了太平犬,也逃不了做乱世人的命运。

唐玄宗的时代是壮美的,亦是糜碎的,一如这个时代的创造者李隆基既英明又昏聩。唐中宗景龙末年,正值青春年少的李隆基和自己的姑母太平公主联手通过“唐隆政变”打碎了韦后的女皇梦,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推上大唐天子的宝座。先天元年(712年),二十八岁的李隆基从父亲李旦的手上接过了大唐皇帝的印玺,次年他通过“先天政变”一举歼灭了太平公主的政治集团,彻底结束了围绕大唐数十载的红妆梦魇。时代进入开元,一个华丽的词儿又重新回荡在人们的耳畔—贞观!唐太宗时代是辉煌的,是完美的,“贞观之治”就像是一座参天巨塔,在它的廊檐下,有无数心向神往的五陵少年,还有我们年轻的天子。为了让那个久违的治世重现人间,这时的李隆基励精图治,从谏如流,并且启用姚崇和宋璟,为后人留下了“前有房杜,后有姚宋”的佳话。

开元十三年(725年),泰山封禅后站在时代顶点的李隆基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努力打造出来的治世,他的心态也开始转变,日益骄奢。渐渐地,李隆基变得好大喜功,疏于朝政,以至于变成了一个刚愎自用偏听偏信的昏聩老人。于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成了他的重臣,主宰起了朝中的政事;惯于溜须拍马的杨国忠成为李林甫的继任。懂得阿谀奉承、献媚卖乖的安禄山更是博得了李隆基近乎全部的信任,范阳起兵之初,李隆基甚至都不相信安禄山会背叛他,直到叛军几乎要渡黄河了,李隆基才恍然大悟,急忙找来众臣议事,但一切都晚了。潼关失守后,中原破尽,年迈的李隆基不得不带着家眷弃都出逃。在逃亡途中,这位年迈的天子又被自己的儿子给策反了,无可奈何的李隆基跟他父亲一样当上了没有实权的太上皇。

李隆基大起大落的一生完全验证了魏徵说的一句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若非郭子仪、李光弼等平叛得力,大唐的江山怕是早就丢了。

李隆基怕还要印证魏徵说的另一句话:“亡国之君,多有才艺。”李隆基虽未亡国,但李唐王朝的辉煌却葬送在他的手中。论及才艺,李隆基恐怕可以在中国历代帝王中名列前茅。书法、诗歌、音乐、曲艺等等,他无一不晓。确切地说,他不仅会,还很精通。

论书法,李隆基以八分书见长。窦臮在《述书赋》中说:“开元应乾,神武聪明,风骨巨丽,碑版峥嵘,思如泉而吐风,笔为海而吞鲸。”窦臮是唐代人,差不多是唐玄宗时的人物,遣词难免会夸大些。然而,清代的王澍在《竹云题跋》中也说:“唐人隶书多尚方整,与汉法异。唯徐季海《嵩阳观碑》、明皇《纪泰山铭》为得汉人遗意。《孝经注》肉重骨柔,弗及也。”可见,李隆基的书法虽不及汉魏名家,但在当世已经算是很出众了。

论诗,李隆基的时代是一个大诗人辈出的时代,而李隆基作为唯一一个诗作被收入《唐诗三百首》的皇帝,实属不易。

论音乐,李隆基的羯鼓打得连职业乐师李龟年都自叹不如。李隆基在音乐方面基本上是全面开花。除了演奏,他还改编创作了《夜半乐》、《小破阵乐》、《霓裳羽衣曲》等乐曲。

至于曲艺更是不用多说,作为梨园行供奉的祖师爷,李隆基可算是专业票友了。

李隆基不仅多才多艺,更是一位样貌堂堂、仪范伟丽的佳公子。若属于李隆基的时代只有开元,那么李隆基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因为你很难从他的身上找出任何瑕疵。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瑕疵,毕竟世间哪有什么完人,找不到李隆基的瑕疵仅是因为他身上的光环足以掩盖一切。作为开元天子的李隆基首先是一位年少得志、政治极有作为的帝王,其次他是一个多才多艺、风度翩翩的俊男。试问,有多少女儿不会为这般的人物倾倒呢?

人们常说美人惧迟暮,因为迟暮则色衰,色衰则爱弛,爱弛则弃若敝履。其实男儿亦如是。有多少英雄好汉到迟暮之年,还是壮怀激烈,宝刀未老呢?纵使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又有多少风流人物可以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当年呢?天宝时代的李隆基是一位迟暮的天子,他身上的光环早就随着光阴流逝变得黯淡无光。“安史之乱”则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晚节不保的老人。

那个昔日意气风发、坐拥天下、欲重现盛世的李隆基早就死了。被唐肃宗拘禁在太极宫里的,仅仅是没有任何抱负,在孤寂中等待死亡的老人。就是这样的老人,唐人依然钟情于他,终唐一代对唐玄宗的评价并不低,作为中兴之主的唐宪宗也曾慨叹道:“太宗之创业如此,玄宗之致理如此,既览国史,乃知万倍不如先圣。”

也许正因如此,生活在唐宪宗时代的大诗人白居易才会以李隆基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为题材写出那首荡气回肠的《长恨歌》。《长恨歌》里杨玉环不再是李隆基的儿媳,她只是李隆基挚爱的女人,两人的爱情伴着“安史之乱”的洪流,终究以天人永隔的悲剧结局而收场。那绵绵无绝的遗恨,让后人为之悱恻。清代洪昇所著的《长生殿》,取材于《长恨歌》,并将李杨爱情故事进一步升华,原本天各一方绵绵无绝的遗恨变成生生世世的神仙眷侣。

然而,关于李隆基与杨贵妃的前世传说并非洪昇首创,早在晚唐五代时,杜光庭就在所著的《仙传拾遗》里提到道士杨通幽奉李隆基之命去寻杨玉环那仙去的芳魂。几经周折,杨通幽在东海蓬莱山顶的一处仙居遇上杨玉环。而后,杨玉环对杨通幽说:“我原来是太上老君的侍女,隶属于上元宫。而陛下原是太阳朱宫真人,因为他思凡心重,所以玉帝让他下凡到人世,我则遣到人间去侍奉他。不久后,我们就会再相见,希望陛下珍重,多多保养圣体,不用过分思念我。”

至于《仙传拾遗》里的太阳朱宫真人缘何到了《长生殿》里变成了孔升真人,这得归功于另一部唐人笔记。晚唐郑处诲的《明皇杂录·逸文》里写李隆基临终前曾对左右的人说:“上帝召他到仙界去做孔升真人。”

总之,李杨二人的神仙形象早在唐代就已有雏形。经过后世之人或褒或贬的文艺作品的演绎,有了许多版本。可无论哪一种版本,李杨的爱情故事总能给人几分“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的意味。那前世今生的宿缘成了李杨爱情故事中必不可少的元素。明末清初的褚人获不单在《隋唐演义》里写李隆基与杨贵妃的三世奇缘,还给李隆基多添了一位有宿世情缘的静怡佳人梅妃。在褚人获的演义里,梅妃前世则是蕊珠宫仙女。

谪至人间的仙人又岂会只有一段姻缘,文学作品中的李隆基除了有倾国倾城的杨贵妃,还有清雅脱俗的梅妃。历史中的李隆基身边更是不乏佳人,杨贵妃虽可以说是李隆基晚年最宠爱的女人,但这显然不是李隆基人生的全部:青年时代,他有患难与共的王皇后;中年时代,他有异常宠爱的武惠妃,中间也不乏有如赵丽妃那样能歌善舞的美人,如出自书香世家的柳婕妤那样的才女,如杨贵嫔那样出身高门的千金,甚至还有西域出身的“胡旋女”等等。

从先天到天宝,李隆基光辉的人生好似太阳从初升到西沉。这中间最值得说的姻缘,莫过于那三个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给予李隆基最大关怀的女人:王皇后,李隆基的发妻,她对李隆基就如温和的晨光,她也见证了李隆基是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郡王奋斗到开元天子,又是如何重振大唐,一步一步向他一心仰慕的贞观盛世迈进;而比李隆基小十四岁的武惠妃则更加像是午间明媚的骄阳,她见证了作为天子的李隆基是如何把自己打造的时代推向历史的顶峰;最后,生于开元死于天宝的杨贵妃,她身上的光芒既如骄阳般耀眼,又如夕阳般暗淡,她既见证了大唐盛世的顶峰,又见证了李唐王朝的西沉,因此,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故事,后世传诵得最多。

然而,要真正了解唐玄宗的红颜往事,我们得从旭日东升的晨光说起。到底意难平—王皇后题记: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同居长干里

武周,长寿二年(693年)正月初一,武则天在万象宫举办了一场特别浩大的祭拜仪式。作为武周王朝的创始人,主宰天下的女皇武则天自然是这场仪式第一个进行献礼的人,亚献和终献则分别由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担任。此时的武家人得意于以武周宗亲的身份成为这场祭礼的主角,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李家人则失意地成了祭礼的陪衬。时移世易,江山已然换色。五年前,永昌元年(322年)的正月初一,在万象宫举办过同样的祭礼,那时李旦作为傀儡天子还是仪式的亚献,终献则是皇太子李成器。

时年九岁的李隆基也许未必能够察觉出大人们表情中的异样以及周遭潜藏的危机,毕竟在孩子们的心中这些成人世界的纷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把节日过好。对于大部分的孩子来说,过年的那几天都该是高高兴兴的,年幼的李隆基的想法应该和其他小孩子不会差太多。

然而,节日的喜庆只在李隆基身上维持了一天,次日就有一桩不幸的祸事突如其来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事情是从一名叫韦团儿的户婢单相思地看上了皇嗣李旦开始的。在女皇武则天的统治下,大唐的姑娘们或说武周的姑娘们是大胆而有个性的,她们可不是人们印象中那种只在闺中绣花的深闺怨女。韦团儿虽只是一介宫婢,但人家也是有追求的人,她竟然主动追求起了李旦,而李旦对此则全然不领情。

幽幽深宫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而是一个女人的江湖。在后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韦团儿也不是吃素的,当她被李旦拒绝后,她不仅因爱生恨,而且将这份恨意付之于行动。很快,韦团儿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刻意在武则天面前诬陷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心怀不轨,并且说她们私下用邪术诅咒女皇。结果,李隆基的母亲窦德妃和皇嗣妃刘氏刚在嘉豫殿朝见完武则天,尚未出宫门就被杀害了。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武则天会这么轻易相信韦团儿的话?难道武则天连查都不查吗?其实从武则天革了李唐的命,创立了大周朝后,她对自己的子女就缺少一份信任。出于不信任,武则天不仅让自己的子女跟着她姓了武,而且还一直把李旦等人幽禁在宫中。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没多少信任的武则天对自己的儿媳基本无信任可言。至于儿媳的生死,其实这对武则天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别说有人罗织虚假证据诬告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了,李旦的哥哥李显的第一任妻子赵氏只因为自己的母亲常乐公主和武则天关系不好,武则天干脆拿赵氏出气,先以赵氏不够孝顺为由让人把赵氏关了起来,然后每天派人给赵氏送生食,赵氏是公主的女儿,自然是娇生惯养,不能烹饪,又不愿意生吃,就这样,没多久赵氏就被武则天给活活饿死了。

有女皇坐镇的后宫自然不是一个好混日子的地方。在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被处死后,李旦因忌讳母亲武则天会以此为由来刁难他,干脆明哲保身在武则天面前对此事只字不提,就当根本没有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这两个人,一切照旧。

在别人阖家团圆、欢欢喜喜过节的时候,小小年纪的李隆基心里怕是五味杂陈,也算尝到什么叫世事无常、人情凉薄了。灰色的童年对李隆基的个性影响不小,日后的李隆基为人的薄情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的祖母和父亲。在失去母亲后不久,李隆基便从楚王被降为临淄郡王。他的兄弟也挨个被降为了寿春郡王—李旦长子李宪(追封让皇帝)、衡阳郡王—李旦次子李捴(追封惠庄太子)、巴陵郡王—李旦四子李范(追封惠文太子)、彭城郡王—李旦五子李业(追封惠宣太子),并重新召入宫中,生活又回到了原先的幽禁状态。

长寿二年对李隆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年,人生至悲至喜的事情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一年降临到了他的身上。悲,母亡,前面已经说过;喜,是接下来要说的。

长寿二年,李隆基在丧母之后,不知道是李旦为了在母亲面前掩盖自己和家人的情绪而刻意安排的,还是武则天出于对小孙子的怜悯随意安排的,九岁的李隆基没有任何选择地娶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为妻。这位小娘子来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但是她和唐高宗的王皇后并非一家。小王姑娘的家族和初唐的名臣王珪倒是同宗,祖上都源自南朝梁刺史王神念。不同的是王珪的祖父是王僧辩(南朝梁名将,右卫将军王神念次子),而小王姑娘的祖上王僧修是王僧辩的弟弟。这支王氏笼统地可以说是太原王氏,准确地说是乌丸王氏,因为王神念起初在北魏任颍川太守,后来举家南迁。按《旧唐书·王珪传》的说法,他们家在北朝为乌丸氏,南渡后复为王氏,唐代的人由此称这支王氏为乌丸王氏。唐睿宗李旦的王德妃和王贤妃也出自乌丸王氏。不仅如此,唐代宗时期的名相王涯同样出自乌丸王氏。日后,李旦为太上皇时,在《册皇帝妃王氏为皇后诰》中说:“皇帝妃王氏,冠荩盛门。”用“冠荩盛门”来形容乌丸王氏也算恰当。虽然乌丸王氏并非正宗太原晋阳王氏,但是这支王氏自南北朝开始就出了不少有名的人物。

小王姑娘的家世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曾祖父王诠在唐朝爵为歙县男,后来被追赠汾州刺史;祖父王文洎在世时的官爵没有记载,只知其被追赠为右仆射。就追赠的官职来说,品级还是挺高的,汾州属于上州,唐代的上州刺史为从三品。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一直都是从二品,但是这个称谓在唐高宗龙朔二年(662年)改为左右匡,之后又改了两次,直到天宝元年(742年)才改回来。相比自己的先人,小王姑娘的父亲王仁皎嫁女儿时的官职比较低,仅是正八品下的晋州司兵,但总归顶了一个太原王氏的高门出身。

宫门一入深似海,小王姑娘的出身和那些寒门白衣出身的女孩相比当然算是极好的。毕竟在宫门之外,唐代高门贵姓出身的女子不愁嫁。唐代人结婚看姑娘家的门第,若姑娘来自范阳卢氏或是荥阳郑氏又或者太原王氏等高门大族,那么无论这姑娘好不好看聪明与否都不重要,还是会有大把的大唐好男儿乐意向她们求婚,哪怕那些姑娘家狮子大开口地要聘礼,依然有很多人愿意通过支付高额聘礼向高门大族“卖婚”来提高自己家的门第。小王姑娘自然不愁嫁。

可宫门之内从来都不缺少高门大族出身的女子,小王姑娘所谓高门的出身在宫门中就显得稀松平常了。换个角度来看,嫁给李隆基的小王姑娘也可说是平步青云,交了好运。不过福祸相依,小王姑娘进李家门的时候,正是李氏皇族最为艰难的时期。武则天的儿媳不好当,李隆基母亲窦氏和李旦正妻刘氏就是鲜活的例子,武则天的孙媳又会好当到哪里去?两个八九岁的小孩成亲,与其说小王姑娘是李隆基纳娶的王妃,不如说是被安排到李隆基身边陪他一同幽禁的人。

在宫中幽禁的日子显然是很难熬的。在一同被幽禁的邠王李守礼日后的回忆中,这段生活相当灰暗,一年到头,挨打是常有的事。因为常常挨打,李守礼身上留下了不少的旧伤,每次快要下雨的时候,他的背脊旧伤就会隐隐作痛,他用这方法预测天气每次都很准,让人误以为他有会预测天气的奇术。李隆基得知后,问他缘由,他回答:“我哪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因为以前幽禁在宫中的十多年里,时常因为小过挨打,日积月累下来背上的旧伤久治不愈,现在只要到天快下雨时,我的背脊就会酸痛,到了晴天,背上的旧伤自然就好了。我就是靠这个预测天气的。”此言一毕,四座涕零,李隆基也很有感触。

兴许是因为李守礼那个灰色的回忆,《新唐书》和《松窗杂录》共同记载了一则很有意思的故事,王皇后失宠后,曾向唐玄宗哭诉说:“想当初我的父亲曾脱下自己的紫半臂衫才换来一斗面,在您生日时为您做汤饼贺寿!陛下难道您一点儿也不念及往昔共同度过的苦难岁月吗?”李隆基听后,勾起往昔的回忆,于是暂时打消了废后的念头。

这则故事乍一看很有可信度,毕竟有李守礼挨打的故事在前,李隆基在生日那天挨个饿好像也很正常。何况武则天既然可以在正月初二处死李隆基的母亲,为什么不可以在李隆基生日的那天饿他一顿。

其实吧,这则故事不可信的地方不在于武则天会不会刻意去饿李隆基一顿,在他过生日的时候连碗汤饼都不给吃,而是武则天真的要刻意搞饥饿教育,恐怕小王姑娘的父亲王仁皎根本不可能托到什么人给李隆基送吃的,因为没人会为了一个处在幽禁状态的小皇孙得罪女皇,更别说一个宫外之人没有特别许可根本不可能进宫。再者,汤饼又不是什么昂贵食物,只是主食而已,制作汤饼需要的材料也贵不到哪里去,王仁皎虽然官职不高,但也不至于穷到一斗面都买不起。若王仁皎这样的有官职的皇家姻亲都买不起一斗面,那么武则天治下的大周百姓过的生活简直水深火热啊。事实是王仁皎不差买一斗面的钱,他根本无须用自己的衣服去换面粉。

另外,李隆基幽禁生活虽然艰苦,但应该比李守礼要好过一些。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李隆基身边有父亲,李旦当时身份怎么说也是皇嗣,物质待遇还是可以的,身边乐工都配备了不少;二是李旦和李贤相比,对武则天来说,虽然同样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显手心的肉比手背多些,相比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李贤,当然是识时务的乖儿子李旦更加讨人喜欢了,李隆基和李守礼相比,也是李隆基更加讨武则天喜欢一些。再撇开父辈的因素,李守礼要比李隆基大十三岁,武则天对李家成年人要比儿童相对严厉一些。

虽然汤饼的故事很大可能不是真的,但是小王姑娘陪伴李隆基的幽禁日子不好过却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种不好过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本来幽幽深宫就是一个需要谨言慎行的地方,尤其是处在这种被幽禁的劣势中,更需要审慎。同样是长寿二年,前尚书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因为私底下拜谒皇嗣李旦,被腰斩于市。从此,公卿大臣再也不敢去见皇嗣李旦了。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诬告李旦心怀不轨打算谋反,幸好李旦身边的乐工安金藏剖腹替他鸣冤。这事震惊了武则天,诬告的事也跟着不了了之。当武则天的儿孙不容易,当武则天的儿孙身边的人更难。武则天就算不喜欢与自己处处作对的李贤,但在逼死了李贤之后,她还是会在洛阳显福门为李贤举哀,并追复李贤的王爵。说到底,李贤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武则天对他也并没有那么绝情。而武则天的儿媳就没这么幸运了。李隆基的母亲窦氏和皇嗣妃刘氏被武则天下令处死后,连尸首都不知去向,即便窦氏的儿子李隆基后来成了至高无上的大唐皇帝,作为皇帝,李隆基可以开创盛世,却掘地三尺也没有办法找到母亲的遗体。武则天的狠戾,似乎也只有在面对自己子女的时候,才会有些许收敛,对其他人则是毫不留情。同样处在幽禁的状态,武则天儿孙的精神压力大,儿孙身边的人的精神压力更大,他们终日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小命随时都可能葬送。

相比李隆基,小王姑娘就如流入宫墙的无根飘萍,她没有依仗,所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孩。可那男孩的生活本来就危机四伏,外加这小男孩当时是不是真的乐意接受她还是一个问题,毕竟小王姑娘嫁给李隆基的时间很特殊,正好是李隆基母亲被杀害的那一年。李隆基纳娶小王姑娘不过就是遵照父亲李旦或者祖母武则天的意愿,他本人是否真心接纳小王姑娘,谁又知道呢?退一步说,就算李隆基从心里也接纳这个小玩伴,但宫里的规矩终究是“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在禁宫之内,李隆基再不济也是皇孙,命运还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在祖母武则天面前表现得足够听话,他的性命还是无忧的。小王姑娘要过得好,她不仅自身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还得看李隆基的情况,因为她的命运还有一部分在自己的小丈夫身上,若李隆基遭遇不测,小王姑娘也必受牵连,所谓“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同居深宫中,此二人青梅竹马的童年生活,虽未见得有李白诗歌中那种“两小无嫌猜”的轻松惬意,但倒也多了几分患难之情。愿同尘与灰

坊间流传的歌谣像是时代的先知。在战乱纷纷的隋末,李唐尚未受命于天的时候,天下人就已经传唱起了《桃李子》:“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李花结果自然成。”伴着《桃李子》悠扬的歌声,李氏皇族成为新时代的主宰。随着光阴流逝,坊间传唱的歌谣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武媚娘》,很快武则天便成为旷古唯一的女皇。韶华易逝,当女皇老去之时,天下人又开始歌《英王石州》。神龙元年(705年)正月二十四日,五王政变之后,曾经的英王李显正式从武则天手中接过皇权,李唐王朝复辟。禁宫中的李花早已随风四散,离开幽禁的深宫,李氏皇族似乎迎回了属于自己的时代。那年的冬天,昔日不可一世的女皇武则天在东都洛阳的上阳宫孤独地离世。可“先知”的寓言并没有结束,天下人又传唱起了《桑条韦》。

伴着《桑条韦》的歌声,唐中宗李显的皇后韦氏开始依葫芦画瓢学了自己的婆婆武则天,而李显则因昔日与韦氏相依为命的旧情,在继位之后对韦后可以说是百般纵容,武氏家族通过勾结韦后又重新回到了权力的中心。此时,刚刚复辟的王朝仿佛是武周时代所延续的一个缩影。在这个缩影里,天子是李家人,天下权柄却并非属于李氏。李氏皇族的命运依旧像扬尘中飘零的李花一般浮生难料。真正属于李氏的时代,又何时会到来?

神龙三年(707年)七月初六,因为庶子的出身,长期被韦后、武三思、安乐公主等人厌弃、奚落的太子李重俊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日积月累的愤恨,发动了一场如同儿戏的政变—“景龙政变”。政变之初,李重俊本末倒置地将政变的中心放在武三思的府邸。为了发泄昔日所遭受的来自武家人的轻蔑,他先是矫制发动了羽林千骑兵三百余人,攻进了武三思父子的府邸。处死武三思父子之后,他才想起来率众逼宫。这时,唐中宗李显早就和自己的皇后韦氏躲到了玄武门的门楼上。姗姗来迟的李重俊最终成为玄武门前的失败者,而他原本高贵的头颅更是不幸地成了武三思父子灵柩前的祭品,最后被悬挂在朝堂上示众。

看着那颗高悬于堂的前太子首级,二十三岁的李隆基心里滋生出一个宏大的志向—复兴李氏。然而,这个宏大的志向并非源自青年的勃勃雄心,仅仅是环境所迫。

自神龙元年复唐以来,李显对外戚一直没什么抑制措施,韦后、武三思恃宠专权时期,李显不但下旨恢复了先前所废的象征武周的崇恩庙和昊陵、顺陵等,还将韦后父亲酆王韦玄贞的酆王庙改称为褒德庙,并将韦玄贞的墓扩建成荣先陵。太子兵败后,韦后虽然少了武三思相助,但其势力并没有被削弱。之前依附武三思的幕僚纷纷转投到了韦后的门下。

同一年,韦后先是自己下表请求将李显加尊为“应天神龙皇帝”,之后又让宰相宗楚客率领百官上表请求李显加封自己为“顺天翊圣皇后”。韦后的做法和当初武则天的做法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现在的李氏皇族不可能再通过避让苟且偷生。武则天时代,李旦、李显和他们的儿子能通过避让免去祸端,甚至在物质生活上还能有保障,其原因是他们都是武则天的亲儿子、亲孙子,而那些唐高宗其他妃嫔所生的儿孙们就没这么幸运了:燕王李忠被贬至房州,因为惧怕武则天,常着妇人装以求避祸,麟德元年(664年)他仍因为被人诬告与西台侍御上官仪谋反而被赐死;许王李素节在武则天临朝时被武承嗣诬告,最后在洛阳的龙门驿被缢杀;泽王李上金得知许王的死讯后,因惧怕武则天自缢而亡,即便如此,他的七个儿子也并没有因此得以保全,都死在了发配显州的路上。

如果韦后成功复制了武则天的神话,那么等待李旦父子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打算坐以待毙的李隆基所能选择的只有迎难而上了。机会,总是与风险同在。此时,在李隆基身边第一个支持他、第一个愿与他共进退的人,正是他的妻子临淄王妃王氏。从青梅竹马到生死相随,王氏的选择正如李白《长干行》中的女子誓与丈夫“白首不相离”、“愿同尘与灰”。王氏清楚地知道自己丈夫的远大志向可能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支持他。

这是没得选择吗?是,也不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作为临淄王妃的王氏,若只是为了生存,那么出卖自己的丈夫,她一样可以在韦后统治的时代里生存下来。可王氏不仅仅是李隆基的发妻,更是在一起成长的发小。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和李隆基相依相伴度过了漫长的灰色的幽禁生活,在危难中所建立的感情是深厚的,现如今的王氏又怎么忍心舍弃自己的爱人而独活于世呢?同不打算坐以待毙的李隆基一样,无法舍弃爱人的王氏,所能选择的只有追随。

复兴李氏的背后,自然是要剪除韦后的党羽。然而,这免不了得用一场血雨腥风的宫闱杀戮来做洗礼。壮志满怀的李隆基,其实仅仅是一名郡王,他不可能像太子李重俊那样一呼百应,因为他并没有多大的声望,他一切的政治资本都源自他的父亲相王李旦。可以说此时的李隆基理想是丰满的,他要面对的现实却又是骨感的。

当时,李唐宗室中只有李旦的声望可以与太子相比,一来李旦是做过天子的人,二来当年李显的太子之位是他让出来的,李显复辟之初曾有意立他为皇太弟。李隆基那复兴李氏的壮志,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自己的父亲。景龙年间,李隆基打着自己父亲相王李旦的名义,以匡扶李唐社稷为由,不动声色地暗中结交各路豪杰。

景龙三年(709年),迫不及待准备做女皇的韦后毒弑了自己的丈夫李显,拥立了年幼的庶子李重茂来做傀儡皇帝,自己临朝称制,并将年号改为唐隆元年(710年)。而李隆基早已和太平公主联手,那场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如长弓上的利箭一般蓄势待发。素来以父之名招募人马的李隆基在事到临门之际,并没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告诉父亲李旦。而对于妻子王氏,他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保留或隐瞒,此时此刻的李隆基对王氏是真诚而没有任何猜忌的。默默地支持丈夫的王氏同样用自己那颗无比真诚的心来回报自己的爱人,自始至终,她都谨守着李隆基的“不逆”行径。

在六月某个流星散落如雨的夜晚,李隆基率众攻入玄武门,诛灭了韦后及其党羽。当曙光驱走了暗夜的黑云,宫廷内外形势具已稳定,李隆基来到父亲跟前,叩谢先前的不启之罪。李旦则一把抱住儿子,喜极而泣,道:“儿啊,你何罪之有!社稷宗庙得以保全,这都是你的功劳!”

韦后的女皇梦破灭了,作为韦后傀儡的李重茂,他的皇帝宝座也坐到了头。年近五十的李旦又重新做回了天子,皇权终于完整地回归到李氏的手中。人说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凭借“唐隆政变”的功劳,庶子出身排行老三的李隆基连升三级,当上了平王不说,还力压自己的嫡长兄宋王李成器成为太子,而夫唱妇随的王氏也跟着自己的丈夫做了太子妃。这时,呈现在李隆基夫妇面前的未来仿佛是一幅无限美好的画卷。只是画卷才展开一角,就受到了外力的冲击。李隆基入住东宫不到四个月,太平公主因为担忧聪明果断的李隆基会妨碍她日后的擅权,放出了“太子非长,不当立”的说辞,并且让手下的人四处散播。

伴着流言蜚语,新一轮皇权争夺的好戏拉开了大幕。这一次李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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