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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时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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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之吻试读：

末日之吻

第一章 告别出租屋

信息时代的最大缺点是坏消息比好消息传播得更快。　　匆匆赶路的段婕早已一身香汗。听车上人说，某某路一辆公交因高温在行驶中神奇自燃，幸无人员伤亡。生之为武汉人，经历二十度酷暑，早已处暑不惊。大惊小怪的倒是那些外地同学，左娜发短信说：热爆了！昨天宿舍没电，一整夜双手轮换摇扇子还是满身大汗，那个苦啊，终于懂得什么叫水深火热。　　幸好昨天没回学校。夏天的，武汉的，车上的，人类的文明因炎热而丧失了很多。西斜的阳光强烈，看看窗玻璃上反映的自己，段婕想，这样下去，美白的速度是永远比不上变黑的速度了，晕。　　这几个死党今年清明时节去了一趟天府之国。还是冯薇薇去年夏天就提议的，想去考察她要报考读研的大学，邀上本系同班的向丹同行；段婕跟冯薇薇大一支教起就是好朋友，同班的魏中勤也想看看传说中的西南大学，于是约上汪勇。这五人组合中段婕似中指，两边靠谱。反正考察也好，游学也罢，满足了他们共同兴趣的旅游。这可是22岁的段婕第一次坐火车，虽然备受颠沛，感觉特别好玩，哇，山城的美女真多啊；亲，我都不想走了；这同时也是向丹第一次跨系跨班活动，开始有点生分，很快如胶似漆。七天的旅途，收获太多，一路欢天喜地，难得这样朝夕相处，零距离接触。身体的旅途结束，心灵依旧在路上……余兴未尽，他们相约暑期在校外合租公寓，在相对优越的条件里消夏度暑，在紧张备考的气氛中继续快乐时光。最后一年了，这两个月变得无比珍贵，一不小心就转瞬即逝。计划中，今天要在出租屋举行最后的晚餐。　　回到名流雅阁公寓约5点。魏中勤和汪勇正挥汗如雨地打羽毛球，要段婕和向丹也来几拍子。段婕做出个东施效颦的弯腰态，向丹摆了摆手，两人相视一笑，意谓不宜剧烈运动。叫男生弄不明白的是——她俩竟好得连生理期也保持一致？冯薇薇说不早了，不玩了。于是一起去买菜。勤哥载段婕，勇勇带丹丹，薇薇骑她的小宝马。好拉风啊，说不出的幸福、开心。　　几番东挑西选，几番讨价还价，约一刻钟后就从菜市场一路凯旋。　　进入凉爽，女生房里开着空调，大家一边摘菜，一边谈论热门话题。　　气象局高温预警信息称，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逐步加强西伸并控制我省，我省大部地区将有10天左右35℃以上晴热高温天气。荆大校友群里跟贴纷纷：看到这个消息，我哭了；看到高温将持续到正好22号考试？我想哭了；热得欲哭无泪了，因为液体变成了汗；世界末日了，我们该怎么过啊……“热爆了的一群人”发出视屏，有图有真相：那些备考的同学们拥挤在所有有空调或通风的地方，有的到湖边把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仍坚持看书学习；操场上军训新生的汗水打湿了着装，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晕倒了，爬起来继续操练军姿……一幅幅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高温励志图。　　厨房是女生的专利并体现成就感的地方；两位男生则坐享其成，继续闲聊神侃。　　啦啦啦，开饭啦，段婕揭谜底似地端进四道菜：冯薇薇的蘑菇肉丁，向丹的白菜粉丝和茄子豆角，段婕的黄豆、胡萝卜和火腿三丁，都是她们拿手的。还有主食，段婕炒的花饭和面条，冯薇薇的烙饼。　　桌上丰盛无比，于是大快朵颐。女生果粒橙，男生雪碧，津津有味。以水代酒，冯薇薇说，我代表末日室长首先要感谢丹丹，这两个月，我们每天到图书馆复习，丹丹给我们提供后勤服务，让我们享受到帝王般的生活。勤哥和勇勇说，我们一致认为丹丹是最贤惠的姑娘。大家不约而同地举杯举碗，相互表示。段婕说，这是校园记忆中最温馨的晚餐了。向丹说，以后还有机会的，一年嘛，还长着呢。　　吃完饭9点多钟，把碗具先放一边不管，五个人一起去散步，健康生活饭后百步走。在路口绿地走走停停，先扯到交房租的事，那放在保温瓶盖子里的生活费已经空了，大家要平摊公款。话题又归结到考试，同样问题严峻，既然时不我待，那就打道回府。　　刚上13楼，一个女人就堵在电梯门口，还以为是谁的家长呢。室长冯薇薇喊了声阿姨，原来是她联系的房东老板。老板随他们一起进屋，两个房间看了看，发现电表有问题，那意思好像是说他们作弊了。怎么会呢？冯薇薇一脸无辜地解释。老板说，你们出去玩还把空调开着不怕耗电？不由分说地要魏中勤把钥匙交出来，魏中勤找了半天才递给她，这钥匙根本就没用过。老板说，这样，我要测测开空调状态下一夜的用电量，然后再跟你们理论。你们两个男生到楼下去睡一晚，我9楼还有间房，一百五十平米。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男生女生面面相觑，有这回事？魏中勤一怒之下说，你再大的房我们也不去，就这么地吧，做出个开门送客的姿态，今天我们还是主人。女老板哐地一下关上房门，嘟嘟囔囔地出大门走了。　　这晚了到哪里再找房子去？只有回学校寝室了。段婕说，就住我们房间吧，挤一挤，反正是最后一夜。还要魏中勤赶快去洗洗，光着膀子小心吹空调着凉感冒。　　于是男生女生轮流洗漱，已过零点了。两间房的格力空调都在嘤嘤地响，两张床上的男生女生分别在默默地想。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混居，上次是在成都的校园宿舍，充满欢乐和梦想；而这次在即将告别的出租屋，心里好生沉痛。黑暗中，这边窃窃私语，一个说，唉，生存始终是一个问题，杯具呀。一个说，奇葩呀，这女人！我对武汉人真没好印象，明年毕业就回老家去，西北人多纯朴啊。既然沉默已打破，冯薇薇从那边发声，勤哥你要走就舍得婕婕妹妹吗？段婕说了声，晕死了！向丹在偷偷地笑。汪勇寻思到段婕去年一条感伤的说说，发出朗诵似的声音，我记得有位同学好像表白过，她不是也想离开这个武汉吗？段婕轻轻一笑，甩过来的话却很重，我想到外地去绝不是因为某一个人。再说，无论繁华或荒芜，在哪居住不都是地球的某个角落？何况马上就世界末日了。　　提起这个玛雅人的预言，五个人似乎都进入了末日。寂静中，不整齐的鼾声和呼吸声先后响起，合奏着这出租屋的闭幕曲。　　第二天早晨，天仍闷热着。向丹早早起来洗净了昨天的锅碗瓢勺，准备把冰箱所剩分门别类地给大家做早餐。有人敲门，女老板出现了，哇，还只6点半左右。她不怀好意地瞥了向丹一眼，就去看电表，然后拿出计算器啪啪按着，说要他们交多少多少电费。冯薇薇说，我们白天都在学校图书室，晚上回来才用电，怎么要这多钱哪？女老板说，我难道还骗你们不成，你们若不把电费交足，就不退还押金。段婕耐着性子说，阿姨，我们觉得实际用电跟你电表上的不一致，你看是不是电表有问题——度数哪那么高呢？魏中勤说，估计电费和电表每10度的实际误差是2……老板没听清他的西北方言，你说谁二啦？这样一来二去就争执起来，那女人恶语相加，这大的房子月租６５０块太便宜你们了，还说他们男女混居什么的。９０后大学生岂容侮辱，魏中勤气得要动手打她。小区宁静的早晨徒然热闹了。　　向丹到外面去打１１０，竟叫来了社区警察叔叔。这警察还算公正，问明了情况，劝说女老板息事宁人，就是吃点亏也算资助贫困大学生了，再说这电表年久失修确实有问题。邻居也来好言劝说，双方都让一步。最后警察叔叔叫老板如实把账给结了，老板要他们把东西搬完，还要求把垃圾带走。结账时竟说窗帘也被他们弄坏了，硬是要扣一百块钱。最后那女人还踢他们的东西，威胁说要是她丈夫回来指不定怎样收拾他们。魏中勤气得骂了一句脏词，操！　　比炎热更可怕的竟是冷酷。这出租屋一分钟也不想停留了，叫来一辆小面包车，把东西全部拉回了学校。　　学校有很多圈子，形成大同小异的生存空间。这几位在各自的寝室安顿之后，中午又聚在食堂。迎接新学期，庆祝进入大四，这将是大学最重要的一年，也应该是最有收获的一年。这两个月的“同居”生活，因为男女搭配比之寝室的“单性繁殖”而更具异性相吸效应，促进了共同成长，也更深地奠定了同学感情。尽管分开会有无奈和不舍，但这不过是变换了场合形式——从校外到校内，生活在继续，能量会发扬。　　至于早晨在出租屋的事，大家都认为应该是一次历练，促使他们更快地面对复杂而险峻的社会，对法学系的同学来说也是一堂实践课。　　

第二章 开学后的某一天

第三章 上课成了鸡肋

大学本科实际上只有三年学业，为什么要读大四？可以理解的是学生要完成毕业论文、确定发展方向——求职、实习还有考研、打理同学关系包括为爱情画句号什么的，等等。反正既轻松又不轻松，更多地倾向社会。学校也不是完全没课，那些课形同鸡肋。上吧，浪费时间；不上吧，给老师面子过不去。辅导员和班干部为此颇费心机，采取了很多措施，如打考勤把听课跟学分挂钩等，有的还发明了点名神器，但最终被天才的学生化解——淘宝上有一种可复制指纹的胶水，一款名为“逃课助手”的App软件也应运而生了。课堂上听讲的寥寥无几。老师也心知肚明，哪怕只几个听众也照本宣科，甚至明确地说，你们不能不来，哪怕是坐这里打瞌睡，玩手机，谈恋爱，也是给我面子，不枉师生一场。　　段婕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为组织课堂教学作过不少努力。比如大二上毛概（毛泽东思想概念）课，班上每次前来捧场的还不少，不至于像别的课屈指可数。但是这位老师也许太追求完美，看到下面像菜市场就显出无奈的表情，反复提醒大家雅静、雅静了。学生无人响应，该说的还是说，该笑的继续笑，全然不顾老师为大家上课多么辛苦。该老师见光喊无效，用书敲起桌子，然后趁那顷刻的安静扯起嗓子讲大纲，声嘶力竭，获得学生赠送的“莎士比亚（沙嘶疲哑）”外号。现在大四了，同学们早已把村长不当干部，段婕仍一如既往，但以身不能作则。己所欲，勿施人。只能保证自己有时间就到教室撑着。看到某老师目中无人地讲课，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就是这位老师，反复强调那门专业考试内容都在他的一本论著里，鼓动大家掏钱买书，于是多数同学人手一册。结果呢，这本书一页也没翻过，跟很多辅导材料堆在床底下，考试很容易就通过了。那几个没买书的同学倒是费了点周折，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及格分。严进宽出是中国大学的特点，何况校方对老师也有考核，追求及格率和升学率。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曾有人说，大学不逃课等于没上过大学。现在套用托翁的那句名言，逃课者的原因总是相似的，而不逃课者则各有各的原因。段婕非常理解那些翘课的人，有几个是家庭困难，实在耗不起了。像桂玉洁就要去打工，哪怕是像向丹那样到街头发传单一天挣到几十块钱，也能解决现实问题；还有的要去实习，不计报酬也能积累经验获得历练。当然，也有的要实现个人志向去远游或旅行式试婚等，那基本上是经济条件好的城里同学。而像她这样能坚持在校的，其中一部分是要考研，可以把教材带到课堂上来看；还有的是成双成对，因为爱情，陪太子读书或伴小姐练琴，在校园爱情里演绎无言的结局。　　你怎么来了？曾晶用书本掸了掸桌上的灰。　　段婕做个笑脸并伸一个指头，这是女孩间的暗示，曾晶就明白她来例假，需要静养。坐到她左边，曾晶也笑笑，突然拿出一条从精品店买的链子递给段婕。段婕喜欢地拿在手里端详着，然后向曾晶说了声谢谢。静下来好好听课，听了一半实在无聊，曾晶玩了会手机。回头看看后排的魏中勤，好像他在低头看着什么，又看看段婕，她竟在读一本小说。曾晶凝神地望望台上，听着听着,一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学普遍的教室现象，女生旁边坐的不是闺蜜就是男闺蜜或追求者，大家习以为常，约定俗成。魏中勤和段婕却从来不会坐在一起，一般段婕坐在中间，魏中勤坐她后排。流言蜚语一度传得厉害，段婕在班上甚至不敢跟魏中勤说话。有什么需要交流的，他们就会互发信息，两个人或者会在学校的草坪上晒晒太阳、聊聊天；或者约着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聊；有时候还会拿着相机出去采采风，他们甚至还见到了阴阳天，阴阳相间，一线之隔，浩渺天际，蔚为壮观。　　若几天没见，有点陌生感，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即算问候。这天下课后，魏中勤打电话约她在一号食堂吃饭。两人坐下，尽管处于生理低潮情绪不高，她仍陪他谈笑，等着烤鱼做好，大饱口福。身边有她，魏中勤很爽，他把手机递过去，指了指说，我昨天才看到你QQ上的：我们成长的速度必须快于父母老去的速度。好深沉啊，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里一切正常，谢谢你的关心。她的手机还没上流量，不出现可视屏幕，那个“说说”只有在电脑上才能看到。这乳白的NOKIA用了快两年了，不像有的人两年里换了几个，从诺基亚、LG、三星、到iPhone，不断升级换代。　　魏中勤看到段婕略显掩饰的表情，其实有点明白，家里肯定有未了之事，她只是不想说而已。他咽了一口唾沫，也就索性不问了。是的，子非鱼，焉知鱼之所悲、所幸、所愿？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吃完烤鱼。都要争分夺秒了，他靠了靠她瘦弱的肩，轻柔地说，有事就吭声，我会帮你的。段婕说了声谢谢。然后两人先后离开，到图书馆去继续看书,啃专业课。　　早在大二下学期２０１１年初开始，段婕和魏中勤就成为同学们的八卦话题了。那是源于她无意间发出的一条说说：嗯嗯，答应你，我会很快乐。这条信息石破天惊，极具轰动，吸引众多眼球。　　曾晶: 答应谁了啊，是伟哥吗？好吧，我替他收到；Lock : 是谁哦？跨过一个槛 : 进展真快；　　汪勇: 除了情哥还会有谁？　　段婕晕了，其实这是对寒假要聚会同学的一个表白，便一笑而过地回复: 过几天去看你们，期待吧，啦啦啦。　　在旁人的眼里，他们是可能的一对。而他们的心里各自都有一份情感进度表，绝无虚构，纯属雷同。大一的时候，两人之间仅有好感而已。这个来自西北农村的小伙子性格直爽，勤奋好学，成绩在班上可列前茅。这个长成于市郊乡间的姑娘清纯善良，活泼阳光，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算是金童玉女。因此，到大二那年，同学都会认为他们关系会像果实由青涩变为成熟，其实两人几乎没有单独在一块过，那能算男女朋友吗？　　古人鸿雁传书，今人网络交流。过去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在则是网上伊妹儿，聊至零点后了。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白纸黑字，而都传播在信息空间。大二暑假的别离，他们似乎有点开始相互思念了。这片土地变得支离破碎……魏中勤在老家发出说说，远隔千里的段婕似有感应地第一个回复：伤感的速度是永远比不上支离破碎的速度的。他说：是啊，这种差距让人无所适从啊！她接着说，适应吧，或者说尽可能改变吧。旁观者评价：两个感情丰富、多愁善感的人哪。　　魏中勤还发一篇散文到日志上：琉璃珠、娃娃牌、大大卷、跳跳糖、虾条、小手枪、溜溜球……我们的童年寄托在这些小小的物件上、游戏里、动漫中。还经常想起爷爷奶奶慈爱的面庞、手心的温度，还有他们的逝去……成长是以遗忘为代价的，伴随着地域的隔离、社会地位的差距，我们的欢乐越来越少。忘却，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那片故事的发生地。可是，真的不想忘记……段婕又抢了个沙发：为什么要去逃离和遗忘呢？能够更理性的去面对那些支离破碎而奋然前行不是更好么？只有弱者才会被制度压倒在失去自我中挣扎，但是可以让自己去做强者超越制度利用制度甚至改变制度……呐喊比彷徨和忧伤更有价值——其实我们都早已经长大了。　　真正让他们心灵走近还是在法律“诊所”。那是荆大打造的一项特殊课堂，这一法律课堂所用的实践“教材”是有学生们代理的真实案件。诊所的指导老师既是学校的专业老师，又是校外的专业律师，有丰富的法律经验；诊所里的义务法律社社员都是在校大学生，平时他们接待社会弱势人群的法律咨询，作为代理人帮他们打官司。2011年大三上学期的一天，有位章女士来诊所时，正好魏中勤接受咨询，听取了她离婚后从鄂州迁居武汉，没有能力单独抚养8岁女儿的情况。当时，诊所的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分析了案情，初步确认了章女士可以向前夫追索抚养费的权利。几天后魏中勤约上段婕，在学长学姐的带领下，来到章女士母女和父母栖居的家。那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狭窄、阴暗。看到三代人的生活难以为继，段婕动了悲悯之心，蹲下来抚摸那小女孩，眼里含泪；还对那位卧床的老人说，我们一定会帮助您的。　　这个案子由魏中勤小组负责办理。同学们三次去鄂州调查取证，前两次有段婕和左娜。鄂州距离武汉路途较远，被告人又比较难缠，取证颇为艰难，魏中勤表现出令人感佩的锲而不舍精神，还对两位同行女生呵护备至。第一次在鄂州住过两晚，上鼓楼看庾信城门，对历史文物的喜爱让他们颇有共同语言。在观音阁江边散步时，他们谈北岛，谈路遥，谈《穆斯林葬礼》，还谈过学校的文学社。魏中勤认为段婕心肠柔软不适合做法律工作，因为不管是对原告还是对被告都不应该流露出同情或者憎恨，不仅不能参与，还要规避，法不容情嘛。段婕不以为然，为此他们还有所争论，互不相让。左娜高调表态赞同魏中勤的观点，叫段婕甚至怀疑她暗恋着他。那个案子虽小却很复杂，跨时长，跨地远，成本高，纠结多。从大二拖到了大三，甚至还延续到了今年初。　　一份民事判决书上两个同学的名字打在一起，都是委托代理人，共同的身份还是义务法律社社员。段婕知道，自己不是忙家事就是做家教，对案子参与不多，调查取证很大程度是魏中勤独立完成的。魏中勤第三次去鄂州时没有让同学去，对段婕说，你好好宅在学校歇菜吧。他独自一人去办理相关事宜，最后将取证材料交给了法庭。　　男女间最好的交流方式还是旅途，可以朝夕相处，于是他们有了那次四川之行。奔驰的绿皮车，穿梭在西南山区一个接一个的隧道里。黑暗和光明，布景激情、青春、狂野的画面，疾驶的车轮似配上强烈的音乐鼓点，呈现出进行时节奏。窗外，油菜花满山满野地流动，车厢里气氛也变得文艺起来。哇，啦啦啦，段婕忘情地鼓掌，发出尖叫。魏中勤诗情大发，朗诵了一首原创歌词：大好的青春啊!想着亲爱的同学们还在教室里上保险法，男生女生们都为自己私奔似的浪游而得意。汪勇打开IPAD看着《观音山》，啊，我们多像那几个高考落榜青年啦，流浪在剑阁蜀道上，青春不怕失败！冯薇薇说，那你就是那个肥龙。汪勇说，我是肥龙哪位是范冰冰呢？向丹说段婕是。魏中勤说丹丹是，段婕表示赞同。向丹脸红了，勤哥，你这样说不怕婕婕吃醋。哈哈哈。一路笑声不断，创作的桥段差不多是以前在学校的总和，用汪勇的话说，我们把生活过得像电视连续剧。　　愉快的行程本来要画句号了，却发生一点不幸。在赶往成都火车站的公交车上，大家都累了，向丹睡着了，到候车室才发现自己的钱包竟叫人偷了。里面有三百多块钱呀！青城山都没舍得花的呀！这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呀！向丹当时就哭起来。魏中勤一直安抚她，喊了她妹妹，并掏出钱来给她。向丹不肯要。他说，你是陪我们考察来的，一定要收下。向丹接过钱，喊了他一声哥，哭得更伤心了。这件事情的发生让段婕对魏中勤更有好感，她和冯薇薇都喊过他哥。但那以后兄妹相称就成了勤哥和丹妹的专属。　　回来后不久那个案子开庭，判决结果是被告每月负担抚养费直到女孩年满18周岁。魏中勤的QQ说说才表现出铁汉柔情：案子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祝宇欣小朋友健康成长，还有那么多的人爱着你!段婕马上回复，呵呵是啊！左娜跟进：你们俩做得太好了，鼓掌鼓掌……一点也不吃醋，把这看作魏段二位的杰作。魏中勤还作过题为“为权利而斗争”的总结汇报，演示ＰＰＴ。他最后大声说道，手捧法条，满怀敬畏之心，在这个神圣殿堂里，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坚持。如果愿意的话，就做一只倔强的蜗牛吧！说着还捏起了拳头。精彩的发言赢得了同学们的掌声和笑声，还有老师的鼓励。荆大“法律诊所”举行第二届结业典礼时，他们有了第一次合影，魏中勤和段婕虽然没有站在一起，两张脸上洋溢着亲密合作的喜悦。　　此刻，段婕和魏中勤仍在看书，不时瞅瞅讲台。他们的内心尽量保持平静，抑制着曾经有过的波澜起伏。　　读书真好，有你作伴更好。尽管台上是鸡肋，台下却似有滋有味的“成都小吃”。　　信息时代还有个缺点是干扰太多。大量牛逼的考霸机构会为考生们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本校上届的学长就有在某研究生机构谋职的，向学弟学妹们提供大量信息；还有就读他校的昔日高中同学也会互通情报，充分显示中国的教育培训系统的高度发达。　　电话震动了，段婕按停，回了条短讯，“我在上课。”但没过一会又来了。她赶紧离席到走廊上去接听。　　又是张蓓打来的。　　

第四章 人生阶段不同，追求也不同

对青春期女孩来说，睡眠是很大的享受、很丰富的营养。周日那天段婕睡了个长时间的午觉，迷迷糊糊中，懒惰小人和勤奋小人在打架：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这是生理规律的总结，原来我现在超爱睡觉还是生理所需呢，哈哈，继续放心的睡吧。但是伟大的富兰克林不是说过吗，我未曾见过一个早起、勤奋、谨慎、诚实的人抱怨命运不好；良好的品格、优良的习惯、坚强的意志，是不会被所谓的假设的命运击败的。最终，勤奋小人把懒惰小人打趴了，她要起床，对自己今天的懈怠不能原谅。　　正在这时，左娜大叫：快看快看，郝刚回来了，又变帅了！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之间的开阔地是篮球场。左娜的一大兴致是在走廊上看那些男生们打球，场面龙腾虎跃，欢声笑语。这阳刚四溢的巨大磁场吸引着女生们，比电视里的美国NBA联赛还精彩。左娜眼里盯着谁嘴里就议论谁，还大声吐槽：好球！好样的！盖了！乐此不疲地充当啦啦队员。　　段婕抹了抹眼，说声烦人！隔着窗户看左娜那拉风的样子，真有点为她惋惜。若是学校重视德智体全面发展正式举行篮球赛，她就有机会当啦啦队美女上去大吼一声（OH），然后随着DJ音乐（Fire Burning 歌手Sean Kingston）和摇滚音乐狂舞，展示她火辣的上部身材。可学校偏偏没有举行过这样朝气蓬勃的群体活动，理由竟是怕出事——怕相撞还是怕互殴？真信了它的拖鞋（邪）。　　段婕到走廊上看了看，左娜为之喝彩的那个男生郝刚是艺术系的，城里纨绔子弟高富帅那种。暑假后到现在才来，据传是跟毕业届的某女生去上海了。好多女生都轮番追过他，左娜也曾心仪，但隔系隔班的，完全不搭。此刻，感受到女生们的围观，男生们似受到力比多刺激而更加兴奋，那郝刚正上演了一个三步跨篮，艺惊四座。左娜说，婕婕，你怎么不给帅哥喝彩呀？段婕说了声，晕！　　这个秋天的孤单是属于大四学生的。左娜扫兴地进房来扔开披巾只剩一吊带装，站在床头镜子前搔首弄姿，胸器里似散发熟透了的浆果味。她对自己说，哎，姐，就剩下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了，没有地方可去。那样子无限惆怅，像世界末日的玛雅人。　　段婕床边没有镜子，也从不梳妆打扮。她穿上刘姐送她的连衣裙，粉色的松软舒适的棉质布料上点缀着淡蓝色碎花，觉得自己还是挺美的，嫁得出去。左娜说，你穿上高跟鞋吧，这不是在学校是进城，你不觉得你的大腿很性感吗？那言下之意似乎是，我以我胸配你腿，最好。　　段婕说，人生不如意者不知十之凡几，哪那么Perfect（完美）。不过还是听她的话换上了高跟鞋。秋要来了，能够这样清凉打扮的时间不多了。　　手机响，铃声是梁静茹的“爱你不是两三天”，很喜欢，让它继续唱到“一眨眼心就能沉淀，你是否想念我？喔，还是像我，只和寂寞作朋友……”时她才去接。　　是向丹打来的。段婕说，我昨天打你电话你没接，怎么回事？然后讲了要她过两天到耿处长家做家教的事。能为向丹提供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啦啦啦。　　段婕像地质勘探队员那样收拾好装备，黑色双肩包里主要是书，鼓鼓的，像砖头一样沉。多年来，她负笈出门就像樵夫背柴下山那样习惯。　　姐，你在我们寝室是神一样的存在啊，标准的学霸！左娜躺到床上，懒懒地说，要走啦？带点好吃的回来哟。　　段婕说，你要帮我请个假签个到什么的，回来肯定有赏哦。她又说，我出去三天，这寝室就给你独自享用了。　　左娜无奈地说，纵有广厦三千? 不过夜寐一床。拜拜吧。　　新生军训仍在进行，还是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让秋燥之下的她居然打了个寒噤。似乎大二起就没有了那般激情，同学中谁若提到在哪儿参加公益或做了件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事，众姐妹就会调侃：好人好事就不要说了，快回去写日记吧。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次走出校门段婕都感觉很好。路上车来车往，一对情侣在一辆摩托上驰过，女生幸福地依偎在男生的背上；一对情侣手拉着手过马路，女生把手里的冰激凌伸到男生嘴边……出学校就感觉穿高跟鞋是个失策，死要面子活受罪，脚不舒服。到目的地要换三趟车，学校西门外的某某路是起点，有座位。段婕一上车就见缝插针利用时间看复习资料，想全神贯注。而旁边的两个学弟学妹则是相约进城去夜店的，耳鬓厮磨，情话绵绵，不时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看书伤眼，听音频车上太嘈杂，观望窗外风景又晕车，闭目养神爱睡着，睡着就过站，有什么好方法能利用在车上的时间呢？求支招啊，亲们。以往回家时，段婕对“每天平均3小时白花花的光阴花费在公交车上”深恶痛绝，现在她仍感困惑，城市如此之大，大有大的坏处。　　从荆大到武大，几乎要穿过整座城市，两端距离的中点有个荷花池，是城市中心难得的安静之处。车过大桥时，日隐云层，在水天相接处氤氲起诡异的雾霭。俯瞰中的一泓湖水是可以诗意地栖居的一隅小区。冯老师在家吗？他还好吗？若有时间去看看他，或者必要时能在这个中转站歇歇脚，那倒是不错的选择。她想发一个短讯，但不知说什么好。闭眼一会，任江风吹乱她的秀发，如思绪纷纭。　　手机响了。桂玉洁和魏中勤一样，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外省人之一，家在山西吕梁，发来短信问问学校情况，她现在太原，工作不太好找。　　段婕在小键盘飞快地舞动食指回复：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洁洁，加油！　　她不想回复更多，时间不容许了，再说为别人担忧并非自己不可怜。段婕知道，家里越来越困难了，每个月仍给她不菲的生活费，不回家时就汇来。何时才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在远离市中心的荆大，就近打工如洗盘子的机会不多，何况有损在同学中的形象。而到市内去社会资源还是有的，像耿处长、刘姐、冯老师那里，但她从来没有考虑去发掘利用。当然，一旦打工，学业就很难继续，考研就得放弃，这是她极不情愿的。　　人生的阶段不同，目标不同，追求也不同。即使在同一阶段，目标和追求也各不相同。　　

第五章 武大是她的伤心之地

没有哪一所学校让我如此伤感，武大！原本想以高考成功者的姿态昂然走进你，现在不得不以失败者的身份悄悄潜入你。你是我未圆的梦——段婕心里喃喃。　　她是乡下长大的孩子。老家在远离市中心的新洲——段家湾，丘陵上一个古老的村子，依山傍水的，在她少年的记忆中很是美好。村外有一面湖，叫斧头湖，太阳和月亮总是从湖上升起来，又落到湖底去。小学作文中她就用了山青水秀鱼米之乡这样的词语描写过家乡。世代相传的段家祖屋曾经四世同堂人丁兴旺，也是她幼时的乐园。在门口跳橡皮筋，用竹条帚捕蜻蜓，其乐融融。老屋好深好大，有一次跟小伙伴们玩捉猫猫，她躲在一个角落谁也找不到，还是自己害怕了跑出来的。　　爸爸段长青是个穷则思变的人，钻天拱地在镇上弄了块地，办起了独立的加工场。全家从湾里迁到镇上的时候，段婕也去了第二中学住读，再很少回过段家湾。后来听说那一带搞开发建滨湖小区，原居民都集中搬进了新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留给她记忆里的田园风光再也没有了。　　段婕度过了含辛茹苦但也天真无邪的童年少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天生是块读书的料，进入高中时成绩在全校排列前十，有同学说她将来不是上北大就是进清华。但她的务实目标理想就是考上武大，无数次想象过带着爸妈在校园看樱花的情景。出乎意料的是，刚过十八岁，家里发生的一场灾难就给她以“成年礼”。她家在小镇边缘安顿不到五年，开发商获得了这片“城中村”的开发权，要大上快上，在没有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实施强拆。他们的手段非常高明，先将段婕的爸爸妈妈扣押在一辆车上拖走，然后动用挖掘机野蛮强拆。不用半个小时，房子倒下了，祖辈流传的器物毁坏了。正在睡觉的哥哥段炼差点被砸死，他冲出来杀伤了一个民工，自己也被砍伤。　　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在段婕眼里却满天雾霾。得到消息从学校赶回家，她精神差点崩溃。家——已变成了一片瓦砾。站在昏睡的哥哥床前，她开始体会一种痛，痛彻心扉，不禁嚎啕大哭。废墟中的爸爸灰头垢面，寻找着可能幸存的祖上遗物，双手血迹斑斑，仍充满酸楚地说，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她把满脸泪水悄悄咽下，要像爸爸那样坚强。墙倒众人推，在感觉众叛亲离时，她第一次看到了冯老师等人的身影，他们在现场的出现给段家以极大的安慰和感动。风餐露宿中，她帮助妈妈做事，还通宵护理哥哥。体质虚弱的她经不起折腾，伤风感冒了，强打精神赶回学校。　　从那时起，这个高中女生懂得了，生活和社会并不都是以前想象的和教科书描绘的那么美好。她在日记中写道：“从今天起，我的泪水不要因为怯懦而流，不要因为恐慌孤独而流，我的泪水要为感动而流，为幸福而流……”　　很长时间，坐在教室里的段婕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但有时会走神，冷不丁地全身抽噎。被打击过的神经诚惶诚恐，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明显的改变是，以前她挺啰嗦以至同学们给她外号“婆婆”，现在却一下变得沉默寡言；她还变得没了主见，本来自己理科排名比文科好得多，但分科时突然选了文科，事实证明这对她并不合适。尽管顽强努力，段婕在班上的成绩跌落了。面对重大的人生第一考——高考，她忧心忡忡，害怕失败。高考结束的那天回到教室，同学们撕书的撕书、扔水瓶的扔水瓶，也有的抱在一起……段婕默默地看着这满地纸屑，心绪如雪花纷落。她害怕知晓高考结果的那一瞬、害怕看到爸妈失望的眼神……结果是无情的，她的高考成绩距大本分数线差了2分。最终她选择了荆大。不是理想中的院校，更不是梦想中的城市，但她不得不作出这一青春的第一选择。　　现实总是与理想有着太大的差距。曾经，我感觉世界将撕心裂肺的痛强加于我，我指责命运的不公，我痛斥社会的黑暗，我更悲叹自己的无能为力。“我脆弱的生命，被痛的火舌舔舐得体无完肤，连同我的喉咙——那歌声的通道也即将被舔舐得焦糊。”现在的我，不再怨天尤人，我会消化痛苦，而不是放大痛苦。我越来越愿意去相信世界的真与善，哪怕它依然表现的是更多虚伪与丑恶；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没有任何理由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去虚度我的年华？想对所有关心我帮助我的人说声谢谢，是你们让我懂得：世界以爱吻我，要我回报以歌！高考之后，段婕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更成熟理智也更释然了——其实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一切已成定局，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把脚下的路走好。　　荆大，我来了！武大，再等等我。有人说，梦想是用来享受的，那么段婕就在享受着向武大行进的路途中。　　进武大已是黄昏，她和张蓓在学生食堂见面。　　本来段婕很想去拜访去年考研进来的学姐，向她探求祖传秘方似的考研秘籍，了解相关信息。学姐很忙，电话里嘱咐：记住，踏踏实实的，考研没有捷径，有的是一天天挑灯夜战奋斗出来的路。复习过程中不要嫌麻烦，越是麻烦越是有效果。并将从网络上给她发来指导性意见。张蓓对段婕说不要着急，这次培训她会收获很多。　　张蓓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闺蜜和室友。她俩的学习成绩一直齐头并进不相上下，若不是家里发生那场变故，段婕和她可能还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呢。张蓓学习刻苦，也发挥出色，考上了心仪的名校。但为此付出了代价——早早就戴上了近视眼镜。而段婕视力依然保持在5·0，很值得安慰。　　她们都身材纤瘦，算得上励志苦读女的典型。张蓓是留守儿童，靠爷爷奶奶带大。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十年寒窗，乡下孩子到城里去住读往往是每星期回家一次，带上一瓶腌菜管个五六天。她俩的相似之处还有生性克己，有钱也舍不得多花，买盘青菜要犹豫好久。正当生理发育时营养不良，未能茁壮成长。民间有穷养儿富养女的说法，她们一点也不把自己看得娇贵，很少找家里开口要钱。作为独女的段婕尚且如此，何况三丫头张蓓呢。　　谈起高中时代，话题像小时候吃过的糯米饧糖越扯越长。　　熄灯后一起用手电筒读《历史》，月光下一起赏月向往大学生活，还有那为了到校外吃碗热干面五点多钟就爬起来的日子。同学们都好懂事好认真啊，每天乖乖地自觉地学习看书。快月考时室友们点着手电筒互相提问题，巡查老师开始吼着催她们睡觉，那个鳄鱼头皮鞋总是踢女生宿舍的门，她们就喊他大色郎大色郎！欢乐似止步于高三之前，高二那年的元旦她们班的内部节目是排练寝室戏剧，段婕是铁扇公主，头发后面还插把扇子，张蓓演孙悟空，脸涂得像猴腚，宋圆圆演猪八戒，从来没那么丑过。隔壁的闻讯跑来，挤在门缝里看她们。高三最难忘的是每天抢饭，学校特地开了高三窗口，菜像酒店厨师做的一样美味，而她们班正对着食堂，每天就看着钟祈祷老师千万不要拖堂，放学铃一响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没有像河北衡水中学那样搞口号震天的激情课间操，但班上也挂起拼搏励志口号的横幅，上面有她们信心满满的签字。为强化气氛，有同学还把感应灯搞成照明灯，结果灯泡很快被烧坏了，连老师也心疼他们，总是来赶他们回寝室。那时的确很累，恨不得每天可以饱饱地睡上一觉，能够痛快地洗个热水澡是一大幸事，过早能够吃点老干妈之类的咸菜也是一种享受……用高中三年憧憬大学四年，用大学四年怀念高中三年。将来会用一生时间去思考大学四年。走过了也就错过了，唯有珍惜即时的拥有，生命的记忆里才会少一些悔与恨。段婕和张蓓挤睡在寝室的一张铺上，聊了很久。人的安寝所占不大，而人的心地怎么那样辽阔呢？　　第二天早早起来，带上考研资料并肩走进树林，她们一起自习。淡淡的桂花氤氲中，段婕想，这是我理想中的学习天堂，却不曾留下属于自己拼搏的青春足迹，不禁有些失落。不同的学校就像不同的出身一样，武大的学生谈论着他们即将考研的大学，都是人大、北大等等，而自己呢，目标却是武大，步其后尘。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她对自己说，虽然错过了大学的美好，但当意识到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就是最早的时候。　　也许是异地的新鲜感吧，段婕找到久违的感觉——充实而美好，沉浸于知识的海洋，忘掉了周围的一切，仿佛自己就是武大的一员。　　中午给宋圆圆打了电话，她也是高中室友之一。和段婕一样，她当年也是差几分上一本，也同时被荆大录取。不同的是，宋圆圆临时放弃，走进了复读班。一年的汗水，终于换来武大的录取通知书。段婕也去过复读班，为那些选择复读同学的坚持和勇气而感动，最终没有信心再来一次，心里还是害怕回到那在矛盾中苦苦挣扎的七八月。她为宋圆圆由衷高兴，也想象过假设当初自己也选择了复读，道路会不会不一样？选择了也就意味着放弃，也许我放弃了更好的路，也许这选择的路更适合我。生活啊，就是在如此无数不经意的选择中构成了仓促的一生。　　玛雅人不是说过吗：记住，任何时刻，我们都在作或大或小的决定。　　多时没见，一见如故。宋圆圆依然不修边幅，朴素少语，她的眼神竟是忧郁，看不到高中时为了梦想奋斗的炽热。当问到她的大学生活时，宋圆圆竟回答感觉就是在混日子。声音意外的低沉，满是彷徨，像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段婕惊愕，这不是她用勤奋的汗水和不懈的坚持换来的理想大学吗？难道奋斗的乐趣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目标达到？　　大学生们的AA制与国际接轨，段婕想买单，又怕她们说要尽地主之谊。中餐之后，看着宋圆圆远去，段婕心情沉重，以为她会过得很好——在比别人多付出一年争取来的著名学府，是什么造成了她的现状？　　下午参加培训。晚餐后她和张蓓一起散步，又谈到宋圆圆。　　越长大越会发现，出身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张蓓说，也许在你们学校你感觉不明显，但在我们学校，出身很好很优秀的女孩子很多。像我们，从小在农村形成的思维模式，很难跟她们有共同语言。也许宋圆圆的忧郁就有这样的原因，在她身上我也看到了我的影子。出身是很难改变的，我不想再去改变了。　　段婕的话有点像书面语言：对你的想法我不认同，我觉得我们一直都在改变，而且是在向着好的方向。我们读了大学，那么我们去做一个普通纺织工的可能性就很小，当然，我并不是轻视纺织工这个职业。我们也基本上不可能同小学就辍学的同学一样，毕业就去打工然后嫁作人妇。她们的眼界狭小，而我们的视野更宽了。再说跟我们的父母辈相比，我们整个思想和生活是扩大的。从纵向看，我们的每一天都在改变，我们的每一代都会改变，这不就是生命的延续过程么，生命不仅是宽度的拓展，更应该是厚度的延伸。我们正在拓展着也在延伸着，怎么能说我们不在改变呢？再者，那些看似出身好的人也是他们爷爷辈、父亲辈奋斗的结果。只是我们正好处于出身卑微需要自己奋斗的一代这一环而已。　　张蓓还说，不仅是出身，对于女孩子而言，外貌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不想长大，因为越长大，我们就会越多的失去纯真。她推了推眼镜，语调中充满着失落和无奈。　　对于这句话，段婕又不敢苟同了。纯真是什么呢?纯真有很多种，在不同的阶段表现也不一样，以前我们是一无所知如一张白纸的纯真，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们纯真的白纸必然会被慢慢填满。但是，我们不应该是失去，而是在描绘自己的人生，同时在了解世界的污秽后，依然保持内心的坚守。我相信我能保持，并且也一直努力着。罗曼罗兰说过，“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依然能够爱他。”　　在李白放鹰台，两个闺蜜有了一些思想上的碰撞。张蓓自称很消极，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段婕说，消极并不等于悲观主义，我骨子里也是一个悲观的人，明知我们的生命最终也是以悲剧告终，但在走向悲剧的路途中，我们却可以积极乐观的度过，要做，就做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她们喜欢这样无拘无束地聊天，哪怕观点不和，也不会影响之间的友谊。　　踱步到樱花园时，张蓓说，婕婕，我在武大看过三季樱花了，你连一次也没来过。　　段婕心里想着什么张蓓难道会不知道？相约武大，相约樱花，这是她们高中时就有的理想和契约。张蓓来了，宋圆圆后来也来了，她却爽约了。这是段婕心里的痛，也是她不愿来看樱花的原因。像小时候那样把好吃的东西都留到过年吧。她想，来年樱花盛开的时候，她一定会是树下赏花人，成为武大的一名研究生，把爸爸妈妈带到自己校园来看樱花，就是她眼下要努力实现的理想。　　樱的花季是短暂的，正如少女的青春。那春光下的灿烂，却不能把美丽芬芳带进秋天。　　

第六章 人在，希望就在

这次培训讲座的机会是张蓓的一个同学以半价转让的，仍要三百元听课费，但它含金量并不高。前两天讲专业倒还凑合，第三天讲的是政治，从马列主义到三个代表。段婕有点坐不住了，猛然想到，至少从初中起就开始背这些概念，整整十年了还在学，不断重复，跟念经一样。十年磨一剑，如果拿这些时间去学一种技能，那将是多有实际意义。神舟6号都上太空了，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快到了，年轻的力量还在重温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还在被意识形态洗脑，至于嘛？悲摧啊！台上老师所宣讲的理论跟她所经历的现实有着太大的反差，简直是讽刺，似乎风马牛不相及。老师反复强调着这道题那道题必考，段婕却想提前离开。　　从武大出来顺道找多时没见的刘姐。在她家附近晚餐。蹭顿美食，叙叙相思，还让她看看快递给自己的这身碎花裙，满足刘姐的成就感，真是一举多得。　　真合身啊，光彩照人！一见面刘姐就说。　　可不，姐姐挑的还会有错？量身定做。段婕华尔兹似地转了个身。　　年轻真好啊，穿什么都好看。刘姐现在最羡慕的就是别人的青春年华。　　姐姐真细心啊，红色的小包包里装着粉色的发卡，还镶着透明的水晶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还有几盒化妆品简约而不简单，适合化淡妆的，有着淡淡的香奈尔味。那些男孩子不来追姐姐你，真是有眼无珠，out了。　　两人边吃边聊，段婕的胃口好，话也多。　　跟刘姐的认识也是缘于家教，早在大二暑假，胡娟老师推荐段婕来上辅导课，帮她为一个重要的考试过关，课时费比较可观。那时的刘姐在跟一个小两岁的男孩热恋中。在一套豪华的居室，段婕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同居。刘姐似乎很满意这种婚前生活，那个男孩高大帅气，连段婕也很看好。晚上９点半就不上课了，刘姐把段婕留在客房自己去了主卧。第二天按约定７点钟她去敲门，拖到快８点刘姐才出来，还一副残花败柳似慵懒态。当时段婕有所遐想，是那男孩不肯放过她？自己不该去敲门，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就行，起不起床是她的事。　　那次考试没有通过，刘姐说是她的自身原因，对段婕却非常满意，有点相见恨晚。于是“师生”关系就发展成闺蜜关系。家教还是家教，硬性的课时费变成隐形的灰色收入了。段婕展现在同学面前的品牌衣裙和迷你坤包，都是来自刘姐的。予人玫瑰，手留余香，何况还是法国香水呢。　　后来，那个男孩竟跟刘姐拜了。刘姐化悲痛为力量，在段婕的精心辅导下终于通过了那个重要的考试，为她的称职晋升提供了保证。那是大三暑假，刘姐请段婕去一个风景区玩，姐妹情谊更加深厚了。　　她们愉快的交谈被一个电话打断：向丹竟然没有到耿处长家去做家教。耿处长在那边说，还是段婕你来靠得住些，我们相信你。段婕很悲摧，她最怕失信于人，不禁噘了噘嘴，打个电话过去，向丹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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