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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13: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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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炎凉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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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次别离

一万次别离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一万次别离作者:米炎凉排版:KingStar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1-01ISBN:9787539997421本书由中南天使(湖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杀死一只知更鸟01

一束阳光透过树梢照进窗口,有风,树叶在枝头上轻轻地摇动,我却看着窗口的树一动没动,那是一颗白蜡树,叶子已经黄了,如果仔细去看叶片,会发现那种黄不同于银杏的金黄,而是介于红与黄之间的一种颜色。

这座城市虽然离京都很近,却还没怎么被雾霾侵袭,即使到了秋天,天空依然蓝得一泻千里。

只可惜,警署问讯室的窗口太小,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一角蓝天。

坐在我面前用电脑做笔录的是一个身材微瘦的中年警察,他的声音非常浑厚稳健:“事发前有过争吵,谁先动的手?”“她。”“请仔细描述一下当时动手的情景?”“我在阁楼等朋友,她迎面走来,一见到我就拉住我的背包带将我扯回椅子上,说……”“说什么?”“骂人的话。”“她为什么会骂你?”“不知道。”

警察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个动作让他脸上有了清晰的沟壑,他的语气也随之加重了几分:“南小姐,我们有权请求你协助调查。”

“……”“对方骂了你后,你们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我静默了一会,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我,心里知道此刻我的犹豫会给他什么印象,却还是小心地斟酌了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却被人捷足先登。“是我!”站在问讯室门外的常蔬颖忽然风一样冲进来,抢在我前面说:“我认识那个女生,她自己的男朋友管不住,却说什么别人勾引他,当他是谁啊!前几天到我们学校闹过事,现在又来欺负我朋友,我泼她有什么不该。”“谁让你进来的,现在问话还没轮到你。出去”警察的眼刀飞向常蔬颖,颇有几分声色俱厉:“”

常蔬颖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警察继续转向我“你们用酒泼她了?”“是。”“你那个朋友泼的?”“不,是我泼的。”这一次我答得很快,几乎有些不假思索。“知道为什么找你们来问话吗?

我摇了摇头。

一只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条醒目的新闻——18岁女大学生清吧阁楼烧伤,生命垂危。地点是:雪人清吧,下面有几张照片,虽然眼睛打了马赛克,但还是能看出女生的大致容貌,还算清秀的女生。

我记得她,我们第一次照面是一个星期以前,用的是一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方式。

我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又断断续续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大约四点左右警察停止了问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键盘啪哒啪哒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你先出去,把你朋友叫过来。”

我在他们指定的房间等了一会儿,见一个年轻一点的女警察走了进来,我抬头想问一声:“我朋友呢?”刚说完,就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常蔬颖,她快步走到我身边,问小女警察:“笔录也做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警察说:“恐怕还不能走,先不说烧伤事件中目前为止你们嫌疑最大,公共场合滋事打架,警方有权对你们进行刑事拘留。”

常蔬颖挑眉:“你说清楚,什么滋事打架?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我在一旁拉了拉她,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了。

大抵是这个动作让常蔬颖误以为胆怯,她轻握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手心有些汗湿,可她对我说:“没事的南江,你别怕。”

我点了点头,回握她的手,过了一会,她像想起什么,说:“来,把你手机给我。”

我从包里摸出手机,并没有什么防备,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给Professor景打个电话。”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然一惊,飞快地将递过去的手机夺过来:“不行。”“为什么?”她见我反应奇大,满脸错愕。

我紧紧地握着手机,说:“他最近很忙,不会有时间管我们的事的。”“我看你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们进警局了吧!”常蔬颖摊了摊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我摇头:“我不知道。”

就这样,我们面面相觑地坐着,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些精神萎靡,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小女警过来通知我们:“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说完这句话,我最害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一个面容疏冷气质出尘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警署大厅,他体态修长,表情沉静,常蔬颖率先看到他,欢喜地站起来喊道:“南江,是Professor景,Professor景来了。”

我心里一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事后,我问常蔬颖是不是背着我打的电话,常蔬颖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手机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号码,不然哪会问你要手机。”

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百思不解,后来想,他这个人向来神通广大,我实在不该以为我搬进宿舍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这个风吹动树叶的秋日午后,我被常蔬颖连拉带拖向门口那个身影走去,明明没有几步,却觉得走了很久。

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内心确实觉得迷茫,但也只是迷茫,然而面对他却让我慌了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个星期以前的那件事——事情起缘于我不久前交的一个男朋友,叫程风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一个聚会上加微信认识的。他给我变魔术,后来我们从魔术谈到人生哲学,又从人生哲学谈到他家养的波斯猫。

由于相处时的漫不经心,一直到交往了半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他另外有女朋友。

那个叫宋幼菱的女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风风火火跑到学校来兴师问罪,于是这事在景之行那里也就瞒不住了,他将我叫出去,语带薄怒:“南江,你解释一下。”“是你说让我和男同学谈恋爱的。”我咬了咬嘴唇,昂着头像个女战士一样故意顶撞道。“没错,但是要谈恋爱你给我找个正常的,这种混混可靠吗?他就是和你玩玩,不是真心对你的你看不出来?”“真不真心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南江,你再这么堕落下去,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回北京!”他忽然雷霆震怒,样子颇为吓人。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温柔中带着洒脱。我忘了,他除了是我的教授之外,还有很多身份,他也是一个能登上音乐节舞台唱摇滚唱到让人疯狂呐喊的人。“我不用你管。”我强作镇定地争辩道。“闭嘴。”

“……”“你以为我很闲,很想管你。”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般,刚说完这句,桌上的电话就适时响了,我一眼瞥过去,就看到上面醒目的两个字——茵茵。

几乎是不自觉的,我冷笑了一声。“你笑什么?”他黑眸像起了风,眼神变得锐利和压迫,看得我身子不由得一缩。“你当然不想管我,也没时间管我,我看你还是先接电话吧,你前女友看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我还是迎上了他的眼睛,故意把“前女友”和“很重要”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他看我的样子像看一个怪物,一边接了电话说:“茵茵,我这边有点事情,晚点打给你。”

声音很轻,可是转向我时,却判若两人,“南江,你们宿舍有镜子吗?你真应该照一照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认识你自己吗?”

我执拗地挑着眉:“您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孤僻、寡淡、笨拙、懦弱、胆小、窝囊……还是,你也觉得我和那些人说的一样,心理变态。”

说到这里,我忽然涌起一阵伤感,是啊,我本不是这个样子。

他似乎被我问住了,静谥的黑眸里有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过了很久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的我姐夫薄清渊的号码,声音突然温软了一些,可态度却依旧强硬:“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打给你姐夫。二,马上和这些人撇清关系,你可以自己选。”

这是他第一次搬出我姐夫薄清渊来压我,我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他见我瞬间偃旗息鼓没了声,大约觉得这招管用,可我觉得好笑。原来他Professor景也知道打那张叫薄先生的牌。

可那是他的底牌吗?如果是,那么这一次,他又会怎么做?

此刻,紧张、焦虑、恐惧充斥在我的心里,不知为什么,隐约之间,我又觉得有些期待。02

后来,我依然记得那天关于他的所有细枝末节,比如他穿了驼色的昵子衣,系了一条格子羊绒围巾,走在飘着黄叶的路上。

他没有发怒,只是在我蒙头向前走的时候,指着另一个方向对我说:“南江,这边。”

我想起女生们私底下评论说Professor景声音最好听,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说英语的时候。

是的,他温柔说话时,音质低沉又清透,像琴,或者某种古乐器。

而当我慢下来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又放慢脚步,缓缓回头等着我走近。

这个过程中,常蔬颖一直都在和他解释:“Professor景,那个女的被烧伤的事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要怪只怪她自己倒霉。”景之行默不作声地拉开车门,我想他是对我失望了吧,失望了才会连生气都不愿意。

思及此,我连忙用眼神示意常蔬颖不要再说下去了,可她总是曲解我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Professor景,你不要怪南江,南江是为了袒护我才说酒是她泼的。泼她酒的人是我,但是真的,我一泼完就和南江离开了,谁能想到她会烧起来。”“我知道。”他忽然开口,像乐器一样清冷好听的声音。“你真的相信我们?”“你们是我教的学生,你们是什么品行我最清楚。”“Professor景,你真好。”“话虽如此,你们在宋幼菱出事前和她有过争吵,泼在她身上的易燃物品,这对你们十分不利。”“那怎么办?那帮警察不会又来找我们麻烦吧!”常蔬颖担忧地说。“不用担心,明天我会找律师给你们提供一些法律方面的意见援助,到时你们如实回答即可。其它的事情律师会帮你们去处理。”车里很暗,说这话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也许是想起他曾用那双手抚摸过我的头,也曾混乱里牵着我,让我的灵魂靠了岸,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想起这些我忽然不再那么慌。

抵达学校之后,景之行说:“还没吃饭吧?”

常蔬颖连忙点头,不好意思地回道:“是啊,一天都没吃饭,现在这么一说,还真是饿了。”“跟我来。”他带着我们走向了公寓的方向,我有些错愕,想起两个月前我还住在那里,那时,他对我说,“病好了,你搬回宿舍住吧!”

我一愣:“为什么?”“你已经大三了,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了,你应该做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该做的事情,比如和男同学谈谈恋爱,住在我这里会有很多不方便。”

我眼眶一热,心里痛得要命,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次回到这所公寓,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时间段饭店也没什么吃的,”他像解释似的说:“我帮你们下点面条。”

见常蔬疑错愕的眼神,说:“很快。”

他不知道常蔬疑其实不是错愕,她是一时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居然能吃到男神Professor景亲手下的面条。

而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曾有过那样的场景,厨房里煮着水,亮白的灯光,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灯下教我酿酒。

那时我站他在身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坐在客厅里想,心里的妄念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呐。

没过多久,他端了两碗面条出来,白的面条,上面卧着黄的鸡蛋,撒了绿的葱花,往上冒着热气,看上去让人食欲大开。

常蔬颖夸张地把鼻子凑到碗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说:“好香。”

景之行没有说什么,灯光和食物让那个他的面容温暖柔和了几分,他的目光清浅,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说:“吃吧。”03

第二天上午10点,我们被传话去景之行办公室。

路上常蔬颖猜测道:“应该是律师来了吧。”

我随口“嗯”了一声。“不知道Professor景给我们找的律师是谁?”她满怀好奇地说,事实上,我能理解这种好奇——景之行在我们这帮学生心里有着超然地位,因此他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碰到这种棘手的事,他能找人出面,期待值能不高吗。

我相信他找来的人会是个狠角,嘴上有些漫不经心:“是谁有什么区别吗?”“当然,你没看过TVB那些刑侦剧吧!一个好的律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立于不败之地,多难的官司都能打赢。”“可那是电视啊。”

正说着,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常蔬颖走在前面,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熟悉的“请进。”的声音,她率先走进去,我跟在后头,和她一起跟景之行打了声招呼。

我们学校和大多数普通大学一样,拥有教授职称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独立的办公室,这算是对他们专业能力的一种肯定。作为是学校特聘的英语教授,景之行绝对有这样的资格。

虽然办公室不大,二十几平,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办公桌,桌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电脑、文件夹和一些办公用品,还有三张木艺沙发椅围着一方小茶几,桌上有一套崭新的茶具。

最长的那张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景之行把我们带到沙发前时,我看到她拿着茶具在泡茶,一双葱白匀称的手,左手食指上戴了两圈环形戒指,更衬得那双手美好了几分。

景之行为我们作介绍:“这是穆文茵穆律师,她会向你们了解宋幼菱事件。”

她把茶盏里的茶一一倒到小茶杯里,动作缓慢,优雅,接着放下茶具,收回了手,我也顺着这个动作微微抬眸看去,看清她的脸那一刹那,最本能的反应是,逃。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同意了常蔬颖的话——是的,律师是谁,有区别!

此刻,我们面前那个涂着复古红唇,一头大波浪卷发随意在身后捆起,慵懒中透着惊人美艳的女人——穆文茵律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还有一个小名,叫茵茵。

常蔬颖反应快,忙说:“穆律师好。”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撞了撞我,见我半天没动静,很是有些无语。

穆文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南江,还记得我吗?我们吃过饭的。”“嗯。”我听到自己略显沉闷的声音。“你们都别站着,过来坐。”她指着她自己坐的沙发旁边的位子,招呼我们。

常蔬颖挪了两步,却也没好意思坐到她旁边去,而是就近拉着我挤到了一张短椅上。“我和景,还有南江的姐姐都是朋友,因此你们不要紧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如实陈述给我就行。”说实话,她说话非常友善,笑起来也很好看,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那些干练、冷口冷面的律师,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无法对她产生一丝好感。“我听我姐说过你,但不知道你是律师。”说这话的时候,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景之行,他的面容波澜不惊,仿佛置身事外。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实际上暗藏机锋,言外之意是“你是专业的吗?”

穆文茵是聪慧的人,果然,她听出了我的若有所指,说:“放心,我是职业律师,出国之前在国内有一家小小律师事务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静默不语的景之行忽然插了一句,“你们知道滚石有个叫枪炮玫瑰的摇滚乐队吗?”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会在这种时候提起毫不相关的话题的人,所以郑重地摇了摇头。常蔬颖也说不知道。

果然,他接着说道:“穆律师以前在政法界的绰号与这个乐队同名,也叫枪炮玫瑰。”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十分惊诧,因为这还是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提到摇滚。

我不敢肯定摇滚在他生命里的比重和分量有多少,但他拿这个出来作对比,连我能听出语气里欣赏的成分。

穆文茵是多么精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景之行为她帮腔。只是在她听来,这话里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使她看他的目光温柔得有点情意绵长:“你还记得这事。”“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摇滚乐队,但是枪炮玫瑰这个名字也太好听了吧,而且听上去就很厉害。”常蔬颖这种很少夸人,特别是夸女人的家伙此刻竟露出了略有些崇拜的表情,也难怪景之行会偏袒她。“南江,你怎么满头大汗,不舒服吗?”景之行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这句话让穆文茵和常蔬颖同时看向了我,大概我当时气色确实有点差,穆文茵用手轻轻拍了拍一旁长一点的那张沙发椅,热切地说:“南江,你们那张椅子坐两个人有点挤,坐到这边来吧!”

我闻言不自觉挪动了一下双腿,手放在腿上,身子却一动没动,尽量让自己坐直。“我没事,穆律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好,那开始吧!”04

我和常蔬颖相继把在警局陈述过的那些话又陈述了一遍——那天在那个清吧里发生的事情,还以及离开清吧之后两个小时的去向。

穆文茵一直双腿往内侧斜收着,以一个十分优雅大方的坐姿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们说话,没有中途打断我们。景之行就坐在他的办公桌的后面使用电脑,那台白色宽屏的电脑一体机几乎挡住了他的面容。从我和常蔬颖的角度几乎无法看到他的任何表情。

或许他并没有在意我们这边说话的内容,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在这里,以一种任谁也无法忽视的方式存在着。

在我们说完之后,穆文茵才提出第一个问题:“离开清吧之后,你们坐公车去了滨海路的一家美甲店做指甲,这期间你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是”“是的。”常蔬颖几乎和我同时答道。“我说的在一起指的是,你们都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人离开过。”穆文茵看向了我的手,很明显,常蔬颖的手指甲上贴了水晶画了花,我的没有,不过,这个细节在叙说的时候我们就解释清楚了,常蔬颖去做的指甲,我只是陪同。

可是她的目光让我的手不自觉地缩了缩,戴在手腕上的珠子也跟着这个动作轻轻地滑动了一下,这才发现她真正看着的就是这串珠子,这是一串藏传佛珠。

我身体不好,住在景之行公寓里的最后那段时间,他将它戴在我手上,淡淡地说:“戴着能镇心安神,对病人有些好处。”

不久后我病好了,搬出了公寓,可是这串珠子却一直戴着,谁也不让碰。

可是此刻,穆文茵看它的目光里有审视的成分,让我不由得有些不舒服。我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办公桌的方向,那电脑后面的人,依旧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况。

一旁的常蔬颖轻声提醒道:“那天你是不是中途去过一次厕所?”“是的,我去过一次厕所。”我顺着她的话对穆文茵说,这是之前叙说里没有刻意提到的事。“时长?”穆文茵问得极为简洁,可是我却还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想了一下说,“应该不超过五分钟。”“好,”她一双美丽的眸子从我手上离开,定在常蔬颖身上:“后面的问题我建议由你来答。美甲店是否为常去光顾的熟店吗?店名叫什么?”

我沉默,常蔬颖回道:“第一次去,店名不太记得了。”“做指甲的时候,店里有几个人,她们都是店员还是有其它顾客?”“美甲店很小,一开始只有两个店员,后来我们做完快要走的时候来了两个顾客。”“能找到那家店吗?”“应该能。”“走吧,去找找看。”她忽然站起来,或许是穿了高跟鞋的原因,我这才发现,她个子比坐着时我目测出的还要高,她没有征询我们的意见,转向电脑后面的景之行:“景,你开车还是我开?”“下午没课,我送你们。”景之行也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就连常蔬颖这样粗线条的人也感觉到了,在车上的时候,她用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我,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和Professor景的关系应该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也真难为了她这个时候一颗心还在八卦上,我为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八卦精神折服。

我把她的字从屏幕上删掉,打出一个“前”字,不由得一顿,输入的符号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闪得我十分烦躁,我迅速删掉,重新打上: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写完之后,看了看前面,发现他们从天气聊到了音乐,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才拿过去递给常蔬颖。常蔬颖看得很快,又迅速地打了一行字给我: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是Professor景喜欢的类型,你不觉得吗?

这一来一回,还真有点在课堂上老师眼皮子底下传纸条的感觉,我看着那行黑体字,和那个不大不小的问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抬头打量了一眼坐着斜前方的女人,从我的视角只看得到她小半边侧脸,和微微蓬松又恰到好处的卷发鬓角。

她长得好看是事实,常蔬颖说的也是事实,但我不愿意附和这个事实,所以,也没有再打字,把手机还给了常蔬颖。

车子很快就到了滨海路,常蔬颖声称自己是个路痴,我方向感也不强,好在有景之行这种自带GPS的高人在侧,我们对附近街景和建筑特征稍加描述,找到那家美甲店并没有用多久时间。

如我们之前所说的,这是一家很小的店子,只有半个门面的大小,我们一行人走进去,本来就不宽的店面就显得拥挤起来。

那天店里有生意,两个店员都在忙碌,以为我们去做指甲的,看了看景之行,又看了看穆文茵,大概是很少看到这么美丽的客人,所以脸上很快就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招呼我们坐。

常蔬颖见她没留意自己,走过去伸出手说:“我的指甲就是在你们这边做的,你还记得吗?就是上个星期天,。”“记得,”店员一眼就能看出指甲是出自自己的手笔,她又看了看正站在玻璃柜前随意观赏摆出来的指甲片样品的穆文茵,以为她是熟客引来的生意。

常蔬颖说:“你记得我来的是什么时候吗?”

店员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下午三四点。”

常蔬颖说:“3点50分,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坐在吧台看一部韩剧。我们做完指甲到五点一刻才走。对了那韩剧叫什么?”

店员觉得这个顾客的聊天方式有点奇怪,但提到看韩剧很自然地点头,说是《屋塔房王世子》。

常蔬颖满意地点头,拿出手机按了一下。说:“你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店员走到吧台找出一张名片给她,常蔬颖拿着名片走向我们,把手机递给穆文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个手机里存了一段录音。穆文茵也露出满意的表情,如果说当时她递一个手机给常蔬颖,说你过去找她聊聊你们当天来这里的时间时,我还有点不解,现在完全清楚她的目的了。

那店员见我们要走,在身后喊道:“你们不做指甲了吗?”“你先忙,我们下次再来,说不定会有事来请你帮忙。”常蔬颖说。

走出指甲店,穆文茵对我们说:“记住,如果警方再传你们问话,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保持沉默并且及时打电话通知我,我会帮你们处理好的。”“嗯,好。”

指甲店旁边有一家花店时,花店的门口摆着大束的捧花和花篮,姹紫嫣红,煞是好看,穆文茵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里面,里面摆着不少小盆栽,她停下来,对我们说:“你们先回学校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你们教授说。”

常蔬颖说好啊好啊,说着对我眨了眨眼,脸上写着“我就说他们关系不一般吧”,我们识趣地离开,走了不远,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还站在花店门口,穆文茵个子虽然在女生里算高的,却也只是刚过景之行肩膀,这样两个人站街上,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也许是因为出了一点太阳,我觉得在外面站久了眼睛有些刺刺的。

耳边却吹来了风,吹来了穆文茵对景之行说话的声音:“景,有件事我上次就想想问你。”

景之行似乎沉吟了片刻:“嗯?”“我送你的那盆罗密欧现在还留着吗?”

走到转角的我微微一僵,自己绊了自己一跤,还好常蔬颖及时伸手扶住了我。“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她在我耳边说道,“有Professor景和穆律师在,就算那帮警察找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

我仿若没有听到常蔬颖的声音般,喃喃自语地说:“原来是这样!”第二章燃情岁月“希腊人最喜爱午睡,他们经常互道午安,只有在分别的时候才道晚安。”“黄色是凶丧之色,在巴西人眼里,人死就像棕黄色叶从树上飘落。”“澳洲的公交没有报站系统,车站的站牌上也没有任何地名,当地人都是靠自己记地名,外来人口除了站在司机旁边请他到站提醒自己,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使用GPS导航。”

……

在医大,如果你在课上听到以上这些内容,那么毫无疑问,讲课的人一定是Professor景,如果你问这里的学生们最想选修哪位教授的课,毫无疑问,还是Professor景。

Professor景的全名叫景之行,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英文教授,他的授课方式非常特立独行,几乎不带课本,也从不查考勤,却让每堂课都坐无虚席,学校里有很多他的传闻——他曾游学二十几个国家,曾独自穿行北欧与苍茫的非洲大地,我们这些人最喜欢听他讲游学的故事,外向一些的女生更是喜欢问她问题。

就比如这天,我们常蔬颖就举手站起来问道:“Professor景,你去过爱尔兰吗?听说爱尔兰有禁止离婚法律是真的吗?”

景之行点头,淡淡地说:“禁止离婚的法律在爱尔兰历史上是存在的,他们信奉天主教,在宪法中明确规定任何法律都不得允许婚姻关系的解除。”

常蔬颖是个漂亮的女生,性格也非常外向,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欢呼:“好想去爱尔兰结婚,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太浪漫了。”

景之行似乎不忍打碎少女的憧憬,但他还是淡淡地说:“1996年,爱尔兰投票修正的宪法中,已经修正了关于离婚的条款。无论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真正能让一段婚姻关系长久稳固的是爱情和责任。”

常蔬颖大着胆问道:“那么 Professor景,请问对于你来说,爱情和责任哪个更重要?”

我和所有人一起抬头看向了讲台上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他在学校里明明笑容温和,一派从容自若,对每个学生都好,但是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说实话,打死我也不敢向他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景之行却回答了三个字:“都重要。”

后来有几年,我回忆起大学时光,这段对话无数次涌入我的脑海里。

爱情与责任——这五个字无形中定义了我和他的关系。

或许,他对我更多的是责任,可是我对他,从一开始,就是爱情。

从始至终,都是爱情。

高中刚刚毕业,我瞒着父母,和我的朋友方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看了一场主题音乐节,在此之前,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书包里永远装着课本和复习资料,口袋里带沙丁氨醇,从不敢剧烈运动,没有养过小动物,不曾穿过挂满铆钉之类饰物的衣物,因为我有哮喘病,并且对动物毛发和金属过敏。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厌倦了那样小心翼翼地活着,音乐节成了一个霍然撕开的出口,我积蓄所有的力气,像扑火飞蛾般不顾一切地奔赴而去。

根据方舟在网上查好的她喜欢的乐队表演的时间,我们提前了一点赶到,那时一个摇滚歌手在唱歌,我被那一把漂亮的嗓子震慑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人潮里有人摇着手臂,耳畔汹涌着尖叫和呐喊。我在其中,艰难地想走近去看一看那唱歌的人,朋友在后面紧跟着说,南江,你小心点儿。

终于等我挤到前面,歌声正好戛然而止!

接着,我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幕——那个歌手在一曲毕后,竟然弯下腰去将舞台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扔上去的一只啤酒瓶子捡起来带走了。

排山倒海般的拥挤人流里,我忽然感到有点呼吸困难,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咳嗽着,喘不上气来。

方舟从后面凑过来:“南江,你没事吧?你怎么满头大汗。”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瓶水,说:“你别吓我啊。”

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慌乱之中在兜里找止喘喷剂,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人实在太多,喷剂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混乱的人群里给弄丢了。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恍过神来我人已经在医院。睁眼是朋友放大的焦急的脸:“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张口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认识刚刚那个歌手吗?”

方舟语带责怪地说:“你也是心大,现在还关心什么歌手,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要真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我没事了,”我连忙安慰她,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啊。”

她看我态度诚恳,忽然眨着眼睛,表情一转:“是不是听了咱们这位摇滚歌手的歌,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点点头,觉得她这个形容万分贴切。

在我过往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原始、疯狂,让人浑身战栗,不能想象。

她招手让我靠过去,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他叫景之行。”02

我妈知道我跑到陌生的城市参加了音乐节之后,没有大声责骂,而是把她新买的一套换季睡衣拿过来,说:“看看穿上合不合适?”

我连忙接过来,说:“谢谢母上大人。”

也只有在我妈面前,我才能这般放下心防,心无芥蒂地展露自己的那点天真,可我看她没有走,就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果然,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叹息一声说:“你们姐妹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管不了了,你们去哪里也不用通知我这个老太婆了,你们回来,老太婆能管管的也就是你们的温饱。”

她这么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姐在结婚之前,不顾反对孤身一人出了一次国,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年。回来那段时间,新闻上经常有飞机航班出事的消息,我妈担心得没睡个安稳觉。而我自幼就身体不好,各种过敏,比起我姐,我妈更心疼我,从小对我保护得滴水不漏,很怕我有一朝一日步入她的后尘。我想,这次我的冲动之举一定给了她一些打击。于是打心底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仅因为我在那里见识了新天地,也因为遇到了他。

我被接到北京那天,听到我爸打电话对我姐反复交待什么事情,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了几句,才知道他通过姐夫的关系把我弄到北京的学校去。

是啊,他们一直希望我去北京念大学,因为姐姐姐夫都在北京,但我却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填的全是天津的学校,所幸两地相隔并不远,姐夫薄先生是个专横霸道的人,可是在得知我要在天津念医学院之后,他却把那只本可以操控我人生的手收了回来——因为他有个好友是我们学校的教授。他决定对我曲线救国。

我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每两个陌生人之间只隔着六个人,每六个人之间至少有两个人是朋友。

我这人不善交际,到了青春期,不少女孩子都学会了打扮自己,化妆,谈恋爱,而我像生活在一个无形的密闭的盒子里,克制而平凡,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对我来说,这样的理论无疑不成立。

也许正因为我的不开窍,从小到大,我姐南陆就事事爱替我操心,有时候我免不了会阴暗地想,她是不是打心里觉得我土我笨,才会一次一次试图改变我。

开学前夕,我被拉去参加了南陆和薄先生苦心安排的饭局。她说:“小妹,你执意要去天津念书可以,薄先生已经帮你跟他好友打过交道了,一会就能见到他。

”我的内心排山倒海般地汹涌着抵触的情绪,一路都在烦躁地想,我都要上大学了,为什么永远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对待。

可事实上,我能做的只是压住这些情绪,跟在我姐身后闷声低着头。

任谁看到这样的我,都会觉得是个低眉顺眼的好学生吧。

一直到薄先生和南陆和那个所谓教授寒暄完,指着他给我介绍说:“南江,这是你的教授Professor景。”

我才缓慢地抬起头,看清他的一刹那,我的耳边仿佛有风掠过,医院里方舟对我说的那句话忽然清晰地响了起来,她说他叫景之行。

我面前这个人,英俊清冷,穿了一件简单的休闲西装,衣服笔挺没有一丝褶皱,整个人都气度不凡。

Professor景!

景之行!

一定是他。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我姐夫的朋友,此刻的他却与我曾经在音乐节上看到的摇滚青年截然不同,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既玩摇滚又是教授呢。

可是没错,就是他啊,我心里暗喜,想,世界真小,小到你想见的人,转个角,就遇到了。

一抬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一双眼睛黝黑而迷人。“你在笑什么?”景之行轻声问道。

显然,他并不知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关于音乐节,我自然也没有提起,这到后来成了我历久弥新的小秘密之一,而饭局上聊的很多都是我插不上话的话题。“没什么。”我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坐正了身子。

薄先生适时地说:“景,那南江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得轻松,在我听来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我的人生从此就托付给了这个人。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反感这样的说法。

我倒是听我姐说过她和姐夫薄先生的故事,知道这个有惊人财富和背景的男人是个真正目空一切的主,于是越发奇怪地想,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能被他当成知己好友的是何等人物。

有趣的是,作为“知音”,景之行居然对他的话不予理会,而是继续侧头问我:“你知道罗密欧吗?”

我弱弱地点头,说:“莎士比亚著名戏剧作品,《罗密欧与茱丽叶》。”

他摇头:“不,我说的是一种叫罗密欧的多肉植物。”

换作别人,我肯定觉得这家伙在逗我,然而他是景之行,他那么正经和严肃地说出这些话来,让我有种错觉他是在和我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于是,我也把头摇得认真严谨。

直到两周后,我在他的公寓里见到那盆绿里透红的多肉植物时,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要我帮他照顾他公寓里的罗密欧。

我养过绿萝和仙人掌,多少也算有点养植物的经验,可景之行却仍旧不放心,详尽地跟我交待了很多养它的注意事项。

这样一来,我不由得多看了这东西几眼,这一看越发觉得它颜色暗淡,很不起眼,就连那个花盆也是粗糙的陶瓷,看上去更是普通不过。

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物品也是,有时候它的价值不一定能从表面看出来,他这么郑重地托付我帮他照顾这盆除了名字好听外实在看不出什么优点的东西,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东西对他有重要意义。

说起来,我念的虽然是医科大学,但景之行除了是我的教授之外,还有很多身份——他是一名摇滚歌手,并且在大理有一家客栈,是个超级演说家……无论哪一种身份都充满了神秘感,不过,在这个学校,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们的英文教授,我们都叫他Professor景。

受薄先生之托,景之行的确对我有些特殊照顾,他给了我一串钥匙,是他半闲置在学校的房子,我进去参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蜿蜒而上的旋转楼梯,是个复式,仰头能看到楼上精致的雕花栏杆。

客厅、餐厅、厨房都在一楼,空间十分宽敞,装修风格也规整大气,家具的颜色偏厚重,墙上框了几幅油画,铺着浅棕色的羊毛地毯,从各种小细节都可以看出主人不俗的品位。

他指着客厅里那一套巨大的沙发,说:“南江,你先坐,你喝牛奶还是可乐?”

我规规矩矩地坐下,能从微微僵硬的身体感觉到自己的拘谨,又确实有些渴了,说:“都可以。”

不一会儿,他便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见我眼神四处张望,说:“觉得这里还好吧?”

我连忙点头说:“很好。”“你可以住进来。”

他说话的语气自然平缓,没有倨傲,也没有施恩和讨好,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以前我家楼下有个福利彩票点,我每天上学从那里经过,看到红色网格墙前总是围着一些人,可我一次都没买过,因为我从不相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好运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能住进这个公寓里,与我本身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仅仅只是因为薄先生。所以,面对景之行的安排,我既不问缘由,也不作推辞,随遇而安地应道:“好的。”“要到楼上去看看吗?”很奇怪,我对这个房子的好奇竟然没有适可而止。当他问出这句的时候,我心里刚好在猜想,不知道楼上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跟着他走上那架蜿蜒的很有艺术气息的楼梯,穿过很短的一段走廊。楼上只有两扇门,他伸手轻轻地推开其中一扇,并随手开了灯。

这一次我惊得张大了嘴,因为这屋子与下面的风格截然不同,它被装修成了一个小型的电影院,三面柜子,一面是书柜,另外两面摆满了是老式打口的DVD碟片,在这个人人看电影都是网络片源的时代里,你简直无法想象他一个人用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能淘来那么多的碟片。“喜欢看电影吗?”他见我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冷不妨开口问道。

我连连点头,又觉得点头不够分量,补了一句:“喜欢的。”“这里的碟片,留给你。”“真的吗?”我开心得没忍住想一头扑向柜子,却发现手里还握着牛奶杯子。

他点头。

我忙说:“谢谢。”“你先在这里先休息一下,一会我带你到学校熟悉环境。”他安排道。

我一口气将牛奶喝完,说:“好了!”

他见我喝得飞快,一边从柜子上的纸盒里抽了一张抽纸给我,一边说:“要再喝一杯吗?我看你有些渴。”“不,不用了。”我拿着抽纸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不渴了。”03

事实证明,当时他答应把电影院留给我我高兴得太早了,两周后他把我叫过去,问:“都看了哪些电影?”

我想了想,坦然相告,我在这个房子里看的第一部电影是,王家卫导演的《蓝莓之夜》,然后看了《旺角卡门》、《似水年华》,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蓝莓之夜》。

景之行看着我,淡淡地说:“说说你的理解?”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我有些没看懂。”

景之行让我坐下来,他开口道:“从视觉和影像,到叙事空间和时间,到台词,《蓝莓之夜》都有它独特的韵味,情节也意味深长,但大多数人认为王家卫特色的电影是《花样年华》。”

我有点怔住,一方面没有想到他会认真地和我讨论这些,不像我姐夫和其它大人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小孩。

后来,我又把那部电影看了几遍,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景之行,电影里杰瑞米告诉伊丽莎白:“每一串钥匙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我特别喜欢钥匙的部分和这句话。“那么,从现在开始,每看完一部片子,你都给我写一篇观后感,用英文。”他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摆着一本硬皮笔记本和一台颇为老式的录音机,说:“这是送给你的,你可以选择写下来,但我更希望听到你开口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来检查。”

听他这么说,我在心里扮了一个鬼脸,想,我被骗了,原来这才是真实目的。

转念一想,肯定是我姐夫向他透露了我一塌糊涂的英语成绩,他们想请著名的Professor景帮我把这门成绩赶上来。可我还是弱弱地抗议道:“可我的专业是……”“我相信。”他打断了我。“啊?”“我看过你的成绩单 ,相信你选择这个专业,有对得起自己选择的把握。”

于是,我除了上课吃饭,和照顾着两盆叫罗密欧的植物,其它时间就是看电影,手法生疏地写影评,想尽办法把影评译成英文,再用并不标准的发音把它念出来,一遍又一遍。

这是个曼妙的过程,是我对电影喜爱的发酵的过程,我也渐渐习惯在看完电影之后用几个小时写一篇影评,虽然经常涂改,也经常因为写得不好而撕掉,但有时不经意间就将台词背了出来。

不久后,我就在景之行的课上流利地引用一句法国小众电影的台词回答了一个难倒所有人的问题,赢得了全场喝彩。

要知道在班上,我那样平凡而安静,很多人连我的姓名都不记得。所以他们惊奇地看着我。事实上,我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景之行站在讲台上,鼓掌说:“wonderful !”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称赞我。平常他虽然给了我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也对我提出了明确的要求,但是无论是课堂内还是课堂外,我与他同寻常师生并无异处。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下课后,有个女生主动走过来,说:“你叫南江吧,我是常蔬颖,你也可以叫我蔬菜,我住在503宿舍,你呢?”“我不住宿舍”,我回道。“你是本地人吗?”“不,不是。”“那你不住宿舍住在哪里?”

我很怕别人问这样的问题,总不能回答说我住在景之行安排的公寓里,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给他带来麻烦,我想了想,说:“我住在一个前辈那儿。”

好在常蔬颖没有再追问,忽然转移了话题说:“你喜欢哪个教授的课?”“我觉得都还不错。”“你也太没立场了,大家都喜欢Professor景的课呢,这学校说得上博学多才的教授都是古板的老学究,只有Professor景讲课常常幽默生动,人也超帅的,你觉得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问题说得我脸上发烫,一方面我还挺开心听到这样夸奖,比起夸我还让我开心,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些心虚,潜意识里觉得我他之间是有些不同的,但嘴上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算是附合地应付过去。

常蔬颖轻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回道:“不太清楚。”

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在我看来,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按说,以他这样的条件,不可能会缺女人,可是自从我入学以来,就从没有见过他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牵扯,一次也没有。

说起来,我被安排住进了他的公寓里,但甚至从我住进去后,他就没有来过,对于他的生活我几乎一无所知,更何况感情。

当我在这个公寓里看到第五十部电影的时候,窗台上有一盆罗密欧开花了,高高地长了一根花茎,花是红色的。我开心极了,站在窗前看了很久,那天课后,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一口气跑到停车场。

果然,我在他的车前等到了他,他看到我有些惊讶:“有事找我?”“是的。”“嗯,你说说看。”他腿如丛林,笔直地站在车前,却并没有去开车门,而是轻声对我说道。他的声音是那种低沉的,像乐器一样的声音,让我莫名心慌意乱。“我是想……想来告诉你,罗密欧开花了。”“是吗?”“你,要去看看吗?”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我额头几乎要冒出汗来。

他看了一下表,明显有些迟疑,我忙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下,那我走了。”“南江,你等一下。”我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他在身后喊住我,我停下来,却没有回过身去,因为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大口地喘起气来。

景之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南江,你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扶着我的肩:“快,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去医院。”

我拉着他的衣摆,喘息着艰难地说:“药……药在公寓,你,送,送我上去可以吗?”

没等我说完,他就拦腰将我抱起来,飞奔到公寓,还好公寓修有电梯,可即使在电梯里,他也没有把我放下来。我在他的怀里,动也不敢动,可是即使这样还是会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他。因为奔跑小滴的汗水流到了他的蟹壳青的下巴上,让他看起来有些性感。

这次,我是在沙发上平息过来的,他递了一杯水给我,窗外有斜阳照进来,透明的杯子像是镀了一层亮光,他握着杯子的手修长干净。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在一旁坐下来:“你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什么对不起?”

我把水杯放到桌上,有些愧疚地说:“因为我给你添了麻烦。”“什么麻烦?”他黑眸像一片静默的海。“自从你把公寓让给了我住后,自己一直学校家里两边跑,一定很辛苦。”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别瞎想。”

他的手掌干燥,宽厚,这个小动作让我心里一暖,而我忽然想起什么,认真地说:“你让我写的影评我都写了,你说要来检查的。”

他满意地笑了笑,说:“你已经自我检查了,你做得很好。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太孤僻不好,要多和同学相处。”

原来,他知道我在这个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他什么都知道。04

当常蔬颖极力拉着我去加入她们的瑜伽社团时,我忽然想起景之行和我说的话,他说“南江,孤僻不好,要多和同学相处。”

他说的没错,我从小就孤僻,也许心理上讲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懒得去凑别人的热闹,也拒绝别人参与自己的人生,可他说孤僻不好,那么我就要学会热闹。

这样想时,我跟着常蔬颖去报名,可是在看到他们社宣传栏上的活动照片上那些高难度的瑜伽动作时,顿生退意,拉了拉她的衣服跟她说,“我还是不报名了。”“为什么?”常蔬颖实在不解。“我可能不是很喜欢瑜伽。”“那你想加入哪个社团?”“电影社。”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常蔬颖说:“我可没听说学校里有电影社,倒是有一个戏剧社。”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亮:“戏剧社的社长可是霍源。”

这回轮到我疑惑了:“霍源是谁?”

常蔬颖做了一个扶额的动作:“姑奶奶,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还是火星来的,霍源都不知道。”

见我仍旧一脸迷茫,只好给我科普道:“药学系的霍源,在我们学校明星一样的人物啊。”

我“哦”了一声。

常蔬颖并没有看出我的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也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长得好看的异性总是有些幻想的,她像想要打断我的幻想般说:“不过就冲着霍源,他们社团报名的女生也人满为患,基本上不需要和别的鸡肋社团一样大张旗鼓地对外招人。”

我本也没想加入戏剧社,所以连忙表示:“没关系的。”

常蔬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就这样,加入社团的事又搁浅了。

周五晚上,我跟我妈通了一个长达二十几分钟的例行电话,虽然其中有十几分钟是她说,我听,间或答应一声证明我在听。

我妈:“你吃饭了吗?”

我:“嗯,吃了。”

我妈:“我让你姐常去看看你,她有没有去看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我:“嗯,打了。”

我妈:“你姐夫那朋友对你还好吧?”

我:“嗯,挺好的,老妈你明明上次才问过的。”

人家说,重要的事说三遍。我妈最大的特点就是,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情都说三遍,收线的时候,她还在反复交代,平常出门过马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天气热就把头发扎起来,又说要我晚上睡觉前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注意感冒巴啦巴啦。

我无奈地说:“老妈,我真的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好不容易让她放心的挂掉电话后我准备去洗漱,结果没到一分钟又响起来了,我一只手拿着牙刷,一只手拿着手机,刚想接起来问我老妈还有什么事?

结果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竟然是——Professor景!

毫无预兆,我感觉到有类似鼓点的声在胸腔里擂响了一下,想,他这个时候找我会有什么事!

一边想着,一边清了清嗓子,好一会才接起电话喊了一声:“Professor景。”

景之行温润如琴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到我耳中:“南江,周末准备做什么?”“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看电影。”“这么宅下去会出问题,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Professor景顿了一下,说“不能到时你姐夫问起,你连校门都没出过。”

我明白了,他是不想我自我隔离,可我想到他那么忙,能想起我来,即使只是因为我姐夫,我依然喜不自胜,连忙说:“好啊,好啊。”“早点睡。”他在那头说。“嗯好,明天见。”

可是我哪里还能睡,双手握着手机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些不真实,于是又把锁屏打开,看到通话记录里他的名字赫然还在才重新放下,心中雀跃,跑到卧室开始找明天穿的衣服和鞋子。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时间,9点45,有些懊恼地爬起来,手机上面并没有未接电话,心里安心了一点。

由于担心他在我洗漱的时候来电,就把手机随手塞进了睡衣口袋。五分钟后,一件十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手机掉进了马桶里。

说起来这是我的第三个手机,之前两个,一个在公车上被扒了,一个报废在洗衣机里。

我心里哀号,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找来手套戴上,蹲下去将它捞出来,在龙头下冲洗了一下才拿纸去擦,又急急地拿吹风机吹了一会儿,开机的时候屏幕亮了,心中大喜以为刚才的抢救奏效,不过喜悦的时间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它就被一阵发自机体黑烟扑灭得烟消云散,之后这个手机任凭怎么按,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一种出师不利的挫败感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半个小时后,景之行直接上来了,问:“南江,你的手机为什么不开机?”“忘……忘充电了。”我实在没脸让他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撒了一个拙劣的谎。

他看着我,眸色黑亮,我很怕他看穿我的谎言,不太自然地别过脸去,他说你别动,然后很自然地扳正我的头,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面霜没涂匀。”“……”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无感慨地说:“你和你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饶是再迟钝也对这句感慨的意思心知肚明,他说的没错,我和我姐无论是性格还是外形都相差甚远,我姐是机灵的聪慧精致的,我是笨拙的迷糊的粗糙的。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站在景之行这样的男人面前,我是自卑的,只是他并没有发现。

我们坐了景之行的车出了门,车子路过六里台的时候,我透过车玻璃窗看到,有家店铺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目测有好几十人,车子还在开,抬头往上方向看去,店名自眼底一晃而过——二嫂子煎饼。

我知道煎饼是这座城市的特产,但是这么长的队倒是头一次看见。

大概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我的表情,景之行说:“这家煎饼吃过吗?”“没有。”我满怀疑惑:“现在已经过了吃早餐的时间了,怎么还那么多人了?”“这家店味道正宗,上过节目,无论什么时候都人多,这些排队的很大一部分是从外地来的。”“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提到吃的,我还是有热情的。“一会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他说着找了车位停了车,说,“等着。”

我跟上他的脚步:“我跟你一起去。”

近看,煎饼铺非常小,上面贴着他们上节目时的照片,和限买的规矩。

当景之行高大的身影没入队伍尾端时,我感到一阵恍惚,想起小时候,我爸骑单车带我穿过长长的街去街尾买麦芽糖吃,糖很甜很甜,我爸的背影十分高大伟岸,像山一样护着我长大。

正在我限入沉思的时候,长臂伸到我面前,景之行把一个纸袋递给我,说:“尝尝看,”

煎饼果子在纸袋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我咬了一口,果子香脆,煎饼温软,确实不负盛名,不负等待。“嗯,很好吃。”我不由自主地说。忽然有些想哭。

某个瞬间,我脑海中闪过微博上看到某畅销作家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喜欢你,哪怕你丰衣足食,对方也觉得你处处需要照顾。

Professor景,你这样处处照顾我,可否有一点点喜欢我?

还好,我把脸埋在大大的煎饼果子里,没有让景之行看到我的表情,所以更不可能泄露这本不应该有的心事。05

满怀心事的我和景之行一起在五大道干净的街上,街道两旁都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西欧风格的小洋楼,那天我穿着一条水蓝色带泡泡袖的衬衫裙子,而景之行无论穿什么都有种绅士的贵气,我们从马场道到睦南道,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仿佛一不小心就走进了历史中。

景之行耐心地向我介绍说:“这里坐拥300座小洋楼,小洋楼背后都有着一段历史,除了这条街上那些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名人故居,还有很多鲜为人知埋在时间长河里的故事。”

我由衷地说:“住在这里的人可真幸福。”

景之行说:“幸福的标准因人而异。”

见他这么说,我就势问道:“Professor景,那你觉得什么是幸福?你现在幸福吗?”

景之行回答:“我从前随心所欲,现在也算随遇而安,不过我不幸福。”“为什么?”“因为我姓景。”

我没有想到,景之行居然也会讲冷笑话。

说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可我还是乐了。我想,就是从那天开始,我认真地喜欢上天津,喜欢这些干净古老的建筑,他们既带着西方殖民时代的烙印,却又无不饱含着传统的优良的中华民俗。

再抬头去看旁边的人,他拥有不凡的气质,是个风趣而又绝顶聪明的人,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游历了世界,又回到了这里。所谓人杰地灵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因为他的存在,我更加喜欢这里。“在想什么?怎么忽然沉默了。”他问我。“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译:没有什么地方能与家相提并论。摘自电影《绿野仙踪》)”“怎么?想家了?”“不,我在想Professor景去了那么地方,最后选择了回到了这里,我猜Professor景一定很爱你的家。”

景之行还没来得及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伴随着一声“小心”。

一辆马车从我刚才所站的位子开过,还好Professor景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胳膊,才让我没有受伤,可是我却整个人几乎跌进他的怀里。

马车上的人回过头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脸几乎要烧起来,景之行用那双有力的臂弯扶着我站定,也说了声抱歉。又说:“五大道其实由六条大道组成,很大,这样走下去会很累,租辆马车慢慢逛。”

我想说不累,我一点也不累,结果却点头说好。

马车很慢,慢得像是木心的诗,那首我很喜欢的:《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缓慢的马车带着我们走过成都道、重庆道、常德道、大理道,马车夫一一为我们做介绍,他应该已经和许许多多的外地游客介绍过了,所以用词和语调都很娴熟,可我觉得景之行三言两语讲得比他更有韵味。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西餐,烛光里的人脸柔和得像个梦境,他站起来时,我穿着小高跟鞋也只到她肩膀。

饭后,景之行买了两张海河的船票,对我说:“海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从小就是喝这条河里的水长大的。”

我凭栏而望,顿觉黑夜里粼粼河水也有了生命。

河岸边的租界在暖黄的灯光下更显得神秘迷离,从梁启超到蒋介石,它曾是那么多活在历史课本里的旧人昔日的栖身留恋之所。

游船上有大大的玻璃窗,我坐在靠窗的位子,夜色里,一座座高楼大厦和文化建筑从眼前流过,触目所及的地方是旋转的摩天轮,巨大的世纪钟,解说人不时提醒我们仰头去看那些风格各异历史悠久的桥梁——是啊,河上居然前后有九座桥横跨在上面。

Professor景,你带我行过的桥都坚固,你带我走过的道路都宽广。

从此于我来说,这里不是远方,而是故乡。

远方要用很多影像和文字去记忆,故乡不需要,故乡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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