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被遗忘的世界名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6 03:07:46

点击下载

作者:(美)麦尔维尔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白鲸(被遗忘的世界名著)

白鲸(被遗忘的世界名著)试读:

前言

赫尔曼·麦尔维尔,一八一九年出生于纽约曼哈顿,父母双方都是名门之后,开始时生活还比较安逸。不过当他十一岁那年,麦尔维尔不得不早早辍学,出外谋生。一八四一年一月,麦尔维尔登上驶往南太平洋的“阿库斯奈特”捕鲸船,成为一名水手。他在这条船上呆了十八个月,根据这期间的经历写出了伟大的《白鲸》。《白鲸》是美国浪漫主义作家梅尔维尔的代表作,也是世界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小说之一,因描写了海上航行和纷繁的捕鲸生活,而被誉为“捕鲸业的百科全书”,《剑桥文学史》称之为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海洋传奇小说之一。就其文学价值而言,亦被称为美国的《哈姆莱特》。讲述的是捕鲸船“裴廓德”号船长亚哈一心要捕杀咬掉自己一条腿的凶残聪明的白鲸莫比·迪克,在航行几乎全世界,经历辗转,终于与莫比·迪克遭遇的故事。经过三天追踪,最后用鱼叉击中白鲸,但船被白鲸撞破,亚哈被鱼叉上的绳子缠住,带入海中。全部船员落海,只有水手以实玛利一人得救。作者赋予白鲸的白色象征天真无邪和恐怖,以白鲸象征善和恶的混合,这即是人世的基本状况。亚哈想捕鲸的挑战,他和全船人员同归于尽是不可避免的结局。这部小说以充实的思想内容、史诗般的规模和成熟、深思性质的文笔,成为杰出的作品。第一章幻影

叫我伊希米尔吧。早些年,当时我穷困潦倒,岸上的工作也没有让我提起兴致的,于是我想我又该去那茫茫海域上了。这是我驱遣忧郁的方法。当我发现嘴巴越来越与人过不去,而心情像那阴雨潮湿的十一月天气,特别是当忧郁症支配着我,——每逢这种时候,我就盘算着必须尽快出海不可了。这样做比用手枪结果了自己要强。

此时,船就靠在海岛城市曼哈顿,周围全是码头,城市被商业浪潮包裹着。两边的街道都通向海滨。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是炮台,壮丽的防波堤被波涛冲刷着,在微风的吹拂下透着凉意。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风平浪静的,现在你再看看那一群群观海的人们吧。

甚至挑一个如梦的安息日下午逛逛这座城市吧。由科里尔斯海湾来到码头,再从这里经怀特霍尔往北走。成千上万的人们像卫兵一样环城伫立,注视着大海出神。

人群越来越多,径直走向海滨,像是要跳下去似的。这些来自大街小巷、东南西北的内地人都汇集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船只罗盘的吸引?

为什么每个身强体壮、心智健全的小伙子都会怀有出海的渴望呢?为什么古波斯人把大海奉若神明?甚至把它当作是朱比特神的兄弟呢?更发人深思的是纳西萨斯,他为了抓到水中自己可爱的影子而跳进水里淹死了。但我们在所有有水的地方看到自身的影子时却能清醒的知道,那不过是生命的虚幻,而一切的答案也就在这里头。

可是,虽说我双眼潮湿、呼吸不再平静的时候就想出海,但我并不想仅仅作为一名乘客。我从没坐过别人的船出海;也没有做过舰队司令、船长或船上的厨师,虽说我还够得上水手中的佼佼者。

每回出海,我总是做一名普通的水手,就站在船桅前边,坐在前甲板的船头楼,爬到高高耸立的桅杆顶上。他们会不停地使唤我,叫我从这枝桅杆跳上那枝桅杆,像只五月天里的蚱蜢。刚开始,这的确不是个令人高兴的活,要你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你的憋屈就更大了。不过,时间一长,也就不在乎了。

假如哪个人高马大的船长命令我拿扫帚来扫甲板,这又算得了什么?这种耻辱放到《新约》的天平上去称,又有多大的分量呢?谁又不是奴隶?因此,不管那讨厌的船长怎样对我颐指气使,或是拳脚相加,我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反正人人都是替别人卖命,大同小异罢了。所以这种惯常的毒打之后,大家又摩肩擦背地忙碌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了。

再说,出海当水手,还能掐到一笔钱,做乘客就没这么好命了。在这个世界上,挣钱和花钱完全是两回事。掏腰包可能是我们招惹来的最难受的痛苦。相反,什么能比得上赚钱痛快?别人将钱放到你的手心的感觉实在妙不可言,即使我们相信,有铜臭味的人进不了天堂,我们也愿向着那千劫不复的深渊奋不顾身!

最后,我总是出海当水手的原因在于:当然这种活计能锻炼身体,在船头楼甲板上能呼吸到纯净的空气。我以前多在商船上当水手,没想到这一回竟出乎意料地要去远航捕鲸;关于这一点,命运之神那个无形的警官无处不在,更莫名其妙地左右着我,他比别人更了解我何以想起要去捕鲸。而且,我敢肯定,这次远航捕鲸是老天爷很久以前就给我拟订好的节目单的一部分。

当时我实在想不明白,命运之神为何安排我扮演捕鲸这个寒碜的角色——现在我总算能看清一二了。

在引发这些动机的缘由当中,首先要数那条大鲸,那是条叫人一想起就冲动的大鲸,那个诡异的怪物勾起了我所有的好奇心。荒凉、辽阔的大海,大鲸小岛似的巨大身躯;接近大鲸时的不可预测的种种危险;再加上在尼塔哥尼亚所耳闻目睹的种种奇观都驱使着我去实现理想。我喜欢远涉惊涛阻隔的重洋和天边荒野的异域。我珍惜美好的一切,但对于恐惧也毫无惧色,而且善于应付恐惧——一旦置身于蛮荒之地,只要能跟当地居民和平相处,就吃不着亏。

基于以上理由,这次出海捕鲸是我求之不得的;在我的狂想里,数不胜数的大鲸翩然游进我灵魂的最深处,其间,一个头角峥嵘的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像突兀在空中的一座大雪山。第二章旅行袋

我所有的行装就只有旧旅行袋里那两件衬衣。离开曼妙的古城曼哈顿,我如期来到新贝德弗。那是十二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那艘开往南塔基的邮船已经出港,失望之余,我只好等到下星期一。

许多去干捕鲸这种苦差事的人都要在新贝德弗停靠,再从这里出海,可是我却不以为意,我决定只坐开往南塔基的船,那是个有名的古岛,风景迷人又热闹。虽说新贝德弗已逐渐垄断了捕鲸业,可南塔基毕竟是捕鲸业的发源地——人们第一次拖上一条美洲死鲸的地方。那些红颜色土著捕鲸人,不也乘着独木舟是从南塔基出发的吗?

我得在新贝德弗住上一天两晚,才能坐船到我要去的港口,而吃住成了我的当务之急。这里的夜晚是漆黑而又阴冷,寒风刺骨、无依无靠的!我叮当作响的口袋里只有几块银币。站在阴冷的街心,我又提醒自己:伊希米尔啊!不管你去哪里,投宿客栈别忘了先问清价钱,也别太挑剔啊!

我到的第一家挂着“十字鱼叉”的客栈看上去太豪华。脚板生疼,鞋底磨穿,困极、饿极的我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离开这喧闹,循着街道走向海边,那里的客店最便宜。

街道两边偶尔烛光就像在坟地里晃荡。但是,没一会儿,我看到一束朦胧的亮光从一栋低矮但宽阔的房子里射出,房门开着。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房子像是接待顾客的。我一进门就被门廊里的垃圾箱给绊了一跤。灰尘几乎使我窒息,难道这里是“陷阱客店”吗?我爬了起来,听到屋里传来粗哑低沉的声音,我径直往里走,推开了第二道内门。

这里像是在陀菲召开伟大的“黑人议会”一般。上百张黑色的脸膛转过来盯着我,一位执掌命运的黑色天使正在讲坛上敲打着一本书。这里是黑人教堂,布道者讲的是地狱里的恐怖森冷,以及那边的悲哭、哀恸和咬牙切齿的情景。我退了出来,口里喃喃地说着,“陷阱客店”的招牌上还得注明是“恶劣服务”。

我继续朝前走,终于看见离码头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灯光,空中传来凄惨的吱吱嘎嘎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店门上方摇摆欲坠地挂着一块涂白漆的招牌,在一道迷雾般的竖直光线的照射下印着几个字:“大鲸客店:彼得·科芬”。

科芬?——捕鲸?这个特别的招牌可真不吉利,我心里想着。然而,科芬在南塔基可是个大家族,这个开店的彼得就是从南塔基迁来的吧。在深夜里浑浊灯光下,客店看上去够沉寂的,这小木屋好像是从哪个火灾现场拖来的,我由此肯定,这里准是便宜的客栈,并且能喝到上好的土咖啡。

这地方可也真怪——一栋人字形屋顶的老房子,一边像是半身不遂,要死不活地斜靠着。房子坐落在一处地势险峻而且毫无遮蔽的角落边上,狂暴的风咆哮着,比掀翻保罗所乘船只的友拉革逻风还要猛烈,然而对于安居室内、双脚悠闲地搁在炉架上,烤着火准备进入梦乡的人来说,友拉革逻风是极可爱的和风。“判断友拉革逻风的好坏,”记得有一位古代作家说过,“就看你是从装着玻璃的房子里头看外面的霜雪,还是从积满雪,一无遮拦的窗户去看它。那感觉绝对的迴然不同。”现在我知道这句话有多精辟了。不错,我的双眼就是两扇窗户,我的躯壳就是房子。而现在这房子布满了裂口和缝隙,唯一的只是装满一点棉花。眼前修补房子显然来不及了。

但是,现在可不必再又哭又闹啦,我们要捕鲸去咧。而且这样的事情将来还常能遇到呢。我们还是先刷干净鞋上的冰碴,去看看大鲸客店是怎样一个地方吧!第三章大鲸客店

走进人字形屋顶的大鲸客店,你会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装着老式隔板的宽敞、低矮、凌乱的过道,你会觉得这儿就像古时候装运奴隶罪人们的船的舷墙。一边墙上挂着一幅被烟熏得黑糊糊的巨型油画,画面已是面目全非,也许你愿意借着那时高时暗的闪光线,发挥你的想像力去对画面的意蕴稍做猜判。这些无法理解的模糊的色彩,恐怕会让你想起新英格兰发生逐巫案时的混乱不堪。不过,若是你认真的凝视,反复的思索也许你也会同意,这样的异想天开也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最让人迷惑不解、又毛骨悚然的是:一团长条形的又黑又软的东西漂浮于画面中央的三根模糊的蓝色直线之上,而这三根直线又隐没于一堆无形无状的泡沫之中。这副零乱、濡湿而又不停地摆动的画面,真会把那些没胆的人吓出神经病来。但是这画中又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只可意会的崇高的艺术情调,使人在弄清它的奥妙前挪不开脚步。这一切的幻象在画面上那可怕的图景面前都是靠不住的。不过,且慢,这不隐隐约约地有点像那条大鲸吗?或者说就是那个大海怪?

其实,那位艺术家的构思也许是这样的:一只船,它正在合恩角的大风暴里翻滚,这只将死的船,只有三根扯下了篷帆的桅杆在风暴中摆动着,一条盛怒的鲸,为了跃过这船身,像山一般地压向这三根桅杆的末梢——这是我自己得来的结论,当然还综合了许多老人的观点。

入口处的对面墙上挂着一排具有异教徒情调的奇怪的大棒和长矛。有的密密麻麻地嵌满了像牙锯似的闪亮的牙齿;有的装饰着一缕缕的人发;有的像一把镰刀,像一架长臂割草机飞快地剪过后,草地上留下的弧形痕迹。你看时,禁不住直打冷颤,心想是什么样的食人生番和怪兽才会用这种可怕的刀斧屠戮人类。这些工具中,还有几种破损变形锈迹斑斑的捕鲸用的旧长矛和鱼叉。有的是传说中才有的武器。五十年前纳森斯旺在一天时间里捕杀十五头鲸,用的就是这种如今已弯成拐角的长矛。至于那柄鱼叉——现在简直像个螺丝锥——当年被人掷向爪哇海的一条鲸,让鲸给带走了,好几年后这头鲸才在摩洛哥的布朗科角被人杀死。鱼叉本来是扎近尾部的地方,但它像一根针在人体内一样,不住移动了足足四十英尺,最后发现它深深地陷在背脊里。

走过昏暗的入口,又穿过低矮的拱形过道——这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一个联结各个火炉的主烟囱炉的主烟囱,就进了堂屋。堂屋更加昏暗,头顶是低矮、笨重的梁木,脚下是旧得起皱的木板,在这个阴风怒号的夜晚,你几乎会觉得自己是走在一只剧烈摇晃的破船的尾舵,这只搁浅的古旧方舟似乎在剧烈地摇晃着。堂屋的一边是一张摆满了破玻璃器皿的矮长桌,玻璃器皿里装满了从大千世界的最遥远角落搜罗来的满是尘土的珍奇古玩。对面角落突出来的幽暗房子是酒吧,形状有点像露脊鲸的头。不论它与鲸头有多相像,那边还有一块巨大的拱形的鲸鱼下颚骨,很宽,连四轮马车也能从拱形下驶过。破旧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瓶子。在这副曾经能迅速置人于死地的颚骨里,一个干瘪的老头在忙忙碌碌,他活像被诅咒的约拿再世(人们的确是称他约拿的)。为了赚钱,他把颤抖性酒疯和死亡以高价向水手出售。

可恨的是那些用来盛穿肠的毒药的酒杯,从外面看的确是圆柱体,而里面,这些卑鄙的绿色玻璃杯往底部逐渐变小,最下面是骗人的尖底。杯壁上粗拙地刻着平行一排排的刻度,拦路贼般地绕着酒杯。斟到这一格,收你一便士,再到这一格,又收你一便士,依此类推,直到把杯子倒满——这种合恩角的杯子,一口就能喝掉你一个先令。

我走了进去,看到旁边围坐着许多年轻水手,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看着各式各样的“解闷手工”。我找到房东要一个房间,他告诉我说房间已经全客满了。“不过,别急,”他敲着脑门又补充了一句,“跟一个鱼叉手合睡,你没意见吧?我想你既然是去捕鲸的,最好还是先适应一下这种事情。”

我告诉他,我从来不喜欢两人睡一床,要是非这样不可,也得看这鱼叉手是谁。我还说,要是实在找不出铺位,而这鱼叉手又不是那种特别讨厌的人,那么不如跟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将就一晚算了。“我也这么想。那好吧,你坐。晚饭很快就好。”

我在一张破旧的高背木长椅上坐下,长椅上刻了字画,像炮台公园的长凳似的。长椅的一头,一个若有所思的水手还在用大折刀给椅子添上几笔。他弯着腰在两腿之间的椅面上专心刻着。他是想画一艘鼓满风帆的船,可又没画出个样子来。

最后,我们四五个人被叫到隔壁房间去吃饭。那儿没有生火冷得像冰岛,房东说他出不起这个钱。只点了两枝沉闷的牛油烛,烛油滴落了整整一层。我们只好扣紧短上衣的纽扣,用冻僵的手指把滚烫的茶杯送到嘴边。不过,饭菜倒很丰盛——不仅有肉、有土豆,还有汤圆。而汤圆就是今晚的主食了。一个年轻人,穿一件车夫穿的绿色外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着汤圆。“伙计,”房东说,“你别想睡好觉了。”“东家,”我悄声问,“这就是那个鱼叉手吗?”“哦,不,”他说,看上去神情奇异而又滑稽,“那个鱼叉手是个面庞黑得像炭家伙。他只吃牛排,尤其喜欢半生不熟的。”“真见鬼,”我说,“那个鱼叉手在这里吗?”“他一会儿就来。”他回答说。

我不由自主地对这个“面庞黑得像炭”的家伙犯起嘀咕来。我决定不管怎样,如果我们非躺在一张床上不可,他必须先睡好,我才上床。

吃完晚饭,大伙重又回到酒吧间。这时候,无事可做的我决定袖手旁观以打发睡觉前的这段时间。

不久,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房东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那是逆戟鲸号的水手们。今天早晨我就望见他们在海面上放信号;用了三年的时间,如今满载而归啦。伙计们,我们可以听听从斐济岛带回的新鲜消息啦。”

水手鞋子的踏踏声从入口处传来。房门猛地开了,一大群剽悍的水手拥了进来。他们身上裹着毛茸茸的当班外套,头上缠着羊毛围巾,一身上下补丁叠补丁,落魂不堪,胡须上挂满了坚硬的冰碴,活像从拉布拉多跑来的一群熊。他们刚下船,这儿是他们求宿的第一家。难怪他们径直走向鲸鱼的嘴——酒吧,这时小老头约拿正在那边招呼着,很快每人手里的酒杯都不再是空的了。其中一个直嚷染上了重风寒,一听这话,约拿就给他调出了一剂用杜松子酒和蜜糖混合而成的沥青色的药,一边还打包票说各种风寒感冒、陈年旧患,包管药到病除。

不久,这伙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大嚷大叫、狂蹦乱跳起来。刚上岸的水手总是如此,哪怕是有海量的人。

可是,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比较节制,他没有正襟危坐以致坏了同伴们的兴致,不过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大叫不止。既然海神注定了我和他们有些相遇的缘分,我不禁打量起这个勾起我好奇心的人。他足有六英尺高,宽阔的肩膀,胸脯像个潜水箱。我平生很少见过这么强壮的人,他的脸泛着深褐色,他的一口白牙在脸庞间熠熠发光;双眼的两道阴影让他看起来并不愉快。听他的口音他是南方人;也许只有弗吉尼亚州阿里格利亚山魁伟的山民才有他这样壮硕的身材。在他的同伴们陷入疯狂,他却悄无声息溜开了,直到他和我一同出了海。他才走没几分钟,他的同伴就想起了他,看来他是人缘倒不错,他们大声地喊着:“伯金敦!伯金敦!伯金敦哪去了?”边冲出屋去追他。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狂欢之后屋子里显得静得出奇。我正在庆幸自己想出了一个小点子。

谁也不会愿意与别人同睡一床,即使那个人是你的同胞兄弟。要是与一个陌生人,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客栈,对方又是鱼叉手,你的反感会无限地膨胀。只因为我是水手,就应该享受两个人睡一床的待遇吗?你知道,水手出海时总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张铺位的。

我越往这鱼叉手身上想,就越觉得不自在,谁晓得他半夜三更跌跌撞撞地扑到我身上时,刚从哪个狗窝里钻出来?“东家!我改主意啦。我才不跟那个鱼叉手睡哩!我宁可睡这长凳。”“随您的便好了。不过我找不出一张桌布来给您做垫被。这凳面可粗糙得要命咧。”他摸着满是疙瘩的木板说,“不过,你等一下,贝壳佬,我酒吧间有一把木匠用的刨子。我会给您弄平坦的。”说着,他拿来了刨子,劲头十足地给我刨起床板了,一边还猴子似的咧嘴大笑。工作在一个结实的节疤前停了下来,对我来说这床已经够柔软的了。把刨花一把扔进房子中间的大火炉里,然后又去忙他的活,留下我一个人在发呆。

我量了一下长凳,发现短了一尺,房间里另一张长凳又高出四寸我把那张长凳顺着惟一一面没有堆放杂物的墙并排放着,中间隔开一点儿,好容下我的背脊。但很快,我发现窗格下吹来一股冷风,门缝里吹来的一股风,将我准备过夜的地方吹得透心凉。

这个该死的鱼叉手!我心里想着,也许我可以反嵌了门,跳到他的床上,任他怎么擂门也不开?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谁知道明天早晨,他会不会站在门口,等着送我一拳?

然而,要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除了钻进别人的被窝也别无他法,也许我不该对个陌生人把持偏见。他也许不久就会回来,也许我们还能成为很投机的睡伴哩。

但是,直到其他的房客都上床去了,却见不到我那个鱼叉手的影子。“东家!”我说,“他通常都这么晚才睡吗?”已经快十二点了。

房东又干笑两声,似乎我的话很惹他笑似的,这可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不,”他回答说,“平时他可是只早睡的鸟。但今晚他出去做点小生意,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还不回来,要不就是他的头卖不掉了。”“你什么意思?”我勃然大怒,“东家,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鱼叉手在这个倒霉的星期六的夜,在这城里兜售他的头颅?”“正是这样,”房东说,“我跟他说了,这里生意不好做,市场上的货多着呢。”“什么东西多着呢?”我嚷了起来。“当然是头啦,难道这世上的头不多吗?”“我跟你说是正经的,东家,”我非常冷静地说,“你可别跟我鬼扯,我可不是小孩子。”“你也许不是,”他把一根火柴棒,掰成一根牙签,“不过我猜呢,他要是知道你在敌(诋)毁他的头,他会把你揍成一张纸。”“那我会打碎他的头。”房东这番胡言乱语,又惹我发火了。“早就打碎了。”他说。“碎了?”我说。“当然,这才是他卖不出去的原因,我想。”“东家,”我说着走到他跟前,此时,我冷静得像座冰山,“东家,别掰火柴棒了。你跟我要说个明白,这个鱼叉手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跟他睡觉是否非常安全。如果关于兜售头颅的故事是真的,我相信这个鱼叉手是个十足的疯子,我决不和一个疯子睡,而你,东家,你明知如此,却诱我中圈套,我可以去告你。”“唉,”东家长吁了一口气,“你别急,别急嘛,我跟你说就是了。这个鱼叉手刚从南太平洋来,他在那里买了一批用防腐药剂处理过的新西兰人头,你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骨(古)董,他还有一个没卖出去,他想今晚把这最后一个卖出去,因为明天就是礼拜天,大家都去教堂,就他一个人满街转着卖人头是不行的。上个礼拜天,他把四个人头串成一串葱头,在门口叫我给挡了回来。”

听了这番话我恍然大悟,东家毕竟不是存心捉弄我。但这个鱼叉手从礼拜六晚到礼拜天凌晨都夜不归宿,贩卖死人头这种野蛮勾当,叫我怎么摸得透呢?“这个鱼叉手是个危险人物,东家。”“可他从不拖欠房租,”房东回答说,“好吧,很晚了,你还是睡吧——这张床可是我新婚之夜睡的那张床。床宽得很,两个人在床上翻来滚去都行。你跟我来,我给你亮个烛。”这么说着,他点了根蜡烛,朝我脚边伸着,领着我往前走。但我还是犹豫不决地站着,这时他看了一眼墙角的钟,大声对我说,“我打赌现在已经是礼拜天了——今晚这个鱼叉子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你还是跟我来吧。”

我寻思了一会儿,跟他上了楼,他把我带进一间小房子,虽说冷得像冰窖,但的确有一张极大的床,四个鱼叉手并排睡着,都绰绰有余。“瞧,”房东对我说,他把蜡烛放到一张船用旧柜子上,这桌子既可作洗脸架,又可以当桌子,“你安心睡吧,祝你晚安。”我还在打量这张床,一转身他就不见了。

我掀开被子,弯下身来看。虽说不上讲究,但还过得去。四周除了床和那张桌子外,还有一个粗糙的架子,四周墙壁和一扇纸糊的隔板。除此之外,房子里别无他物。一张捆着的吊床,被扔在房子的角落,还有一只大水手包,里面装着水手的全部衣物。毫无疑问,这只包是鱼叉子在陆上的衣箱。在壁炉上方的架子上,还有一包形状怪异的骨制鱼钩,床头放着一枝长长的鱼叉。

柜子上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我把它拿起来,借着烛光,用手摸着,又凑过去闻闻,想方设法想得出一个满意的结论。它就像一块门边擦去鞋底泥巴的大垫子,四周镶着一些零碎的小饰穗,像印第安人鹿皮靴四周染了色的豪猪刺。垫子中央有一个洞,或者说一条缝,就像南美洲土著人穿的披巾那样。有哪个神志正常的鱼叉手,会披着这么一块垫子穿行于文明人市镇的大街小巷?我把它套在身上试了一下,重得像一副镣铐,毛茸茸的,又很粗厚,还有点潮,好像这个神秘的鱼叉手在下雨天一直穿着似的。我穿着它,走到墙边的一小块镜子前,有生以来我从没见过自己这副怪样子。我迅速把它脱下,不小心扭伤了脖子。

我在床边坐下来,开始猜测这个贩卖人头的鱼叉手和他那块擦鞋的垫子。直到我已经脱完了上半身的衣服,冷空气将我拉出沉思,我才记起房东说过鱼叉手不会回来了,我不再多费心思,急忙脱了裤子、靴子,吹灭蜡烛,纵身上了床,听天由命去吧。

硌人的褥子令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过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门下边一点微弱的灯光照进屋里来。

上帝呀,救救我吧!肯定是那个恶魔般的人头贩子回来了。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下定决心,决不先开口跟他说话。这个陌生人一只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拿着前面说起的新西兰人头,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床,就把蜡烛放在离我较远的墙角的地上,开始解开那个大水手包的绳子。我迫切地想看清他那张脸,但是他一直背对着我,解开着水手包的口子。终于,他转过脸来,多可怕呀!一张脸!又黑、又紫、又黄,脸上贴着大块大块的方形的淡黑色胶布。我没猜错,他是个可怕的睡伴,他跟人打架斗殴,狠狠地挨了一刀,现在从外科医生那里回来的。不过借着烛光,我看清了他脸上那些黑色方块,根本不是药膏,而是一摊一摊的污痕。起初我真不知究竟,但很快我就略知其详了。我想起了一个白人的经历,他也是捕鲸者——落到一伙野人的手里,被他们纹了身。我敢肯定这个鱼叉手,肯定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然而,这算得了什么呢,这只是他的外表,各种长相的人都有老实的。可是,又要如何解释他那凶悍的模样呢?我从没听说过火辣辣的阳光会把白人晒成紫里透黄的肤色。不过,我也没到过南太平洋,也许那里的太阳具有这样神奇的效力,当我躺在那里东想西想时,这个鱼叉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在他费了好大的劲把水手包打开之后,就在里头摸索起来,不一会,他从里面掏出一件战斧状的东西,还有一只带毛的海豹皮钱夹放在房子中间的旧柜子上,然后拿起那个吓人的新西兰人头塞进水手包里。他摘下那顶新海獭皮帽子时我又被吓得要叫出声来。他头上光秃秃的——只是头顶有一个小髻耷拉在额头上。他那淡紫色的秃头现在活像一具发了霉的骷髅。要不是他站在门前,我肯定会用我自己也想不到的速度冲出门去。

我不是胆小鬼,不过要搞清楚这个贩卖人头的、一身紫色的家伙的底细,实在颇费脑筋。我完全被这个陌生人弄得不知所措了。我承认我害怕他,就像深更半夜一个魔鬼闯进了我的房间似的。自然就更没有胆子要他说清楚,他身上这些让我疑惑又恐惧的东西了。

当他脱光上衣胳膊和胸脯上像他脸上一样满是同样的小方块,背上也是如此;他好像刚从战场上逃回来,绷带多的像穿着一件衬衫。就连他的两腿也是斑痕累累。我肯定他是某种可恶的野人爬上了从南太平洋开来的捕鲸船,在这个文明人的国度靠了岸。或许他卖的就是他同胞兄弟的头骨!他也许会看中我的脑袋——看着他那把战斧——,我不禁浑身发抖!

野人又在捣什么鬼,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坚信他一定是个异教徒。他走向那件挂在椅子上的既像厚实的大衣、又像斗篷、也像厚呢外套的衣服前,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个怪异的畸形小偶像来。这偶像背是驼的,颜色跟刚生下三天的刚果婴儿一模一样。一想到那个用防腐药剂处理过的人头,开始我几乎认定这个黑色人偶也是用同样方法处理过的真婴儿。我才断定这只不过是一个木制偶像而已。野人走到没有生火的炉壁前,揭开纸糊的隔板,把这个驼背的小偶像放在两个柴架中间。烟囱的石壁和里头的砖头被熏得漆黑,作为这个刚果偶像的小神龛或教堂再合适不过了。

我眯起双眼,紧盯着被炉沿遮住一半的偶像,忐忑不安地想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他先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把刨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偶像前,然后把一小块硬面包放到上面,用烛火把刨花点着,燃起一堆祭火。接下来,他迅速地将手伸进火堆去抓面包,但热火的高温还是让他试了好几次,才把面包掏出来。他把面包稍稍吹冷些,又吹去灰烬,才虔诚地供到小黑人面前。这位顶礼膜拜者在做出这些不明所以的动作的同时,嘴里还在咕咕哝哝的,让人更加不可思议。他似乎在唱读祈祷文或在唱某种异教徒的赞美诗,唱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很不自然地痉挛着。最后,他熄了火,毫不在意地拿起偶像,顺手丢进他的大衣口袋。

这一切诡异的举止使我越加不安起来。眼看他收拾停当就要跳上床来与我同榻而眠,我觉得必须在他吹灯之前打破沉默,挤出一句话来。

就在我为如何开口而绞尽脑汁时,他从桌上拿起战斧状的东西,在斧头部位点着火,用嘴衔着斧柄,吐出大团大团的烟雾来。灯灭了,这个野人咬着战斧,跳上床来。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他也大吃一惊,嗥叫着朝我摸过来。

我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就滚到墙边躲开他,然后恳请他,让我爬起来把灯点着。听到他叽里咕噜地作了回答,我立刻安心了些。“你是什么圭(鬼)怪?”他总算说话了,“你再不索(说)话,妈的,我宰了你。”说着,他挥舞着那把点着的战斧,摸着黑就在我周围砍了起来。“东家,求求你,彼得·科芬!”我大喊起来,“东家!当班的!天使呀!救命啊!”“快索(说)!索(说)你是谁,不然的话,他妈的,我刹(杀)了你!”野人又嗥叫起来。他挥舞战斧,滚烫的烟灰在我身边漫天飞舞,我还当是亚麻内衣着火了。但是谢天谢地,房东手里举着灯,走了进来,我闪电般跳起来,朝他跑过去。“不用怕,不用怕,”他说着,又笑了起来,“隗魁不会伤你一根毫毛的。”“别笑啦!”我嚷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恶魔是个野人?”“我以为你讥(知)道——我不是告诉你他在城里卖人头吗?不过还是上床睡了吧。你听清楚,隗魁这个人跟你睡——你知道吗?”“我知道得斤(清)楚。”隗魁嗯嗯地应着,一边抽着烟斗,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你商(上)床来。”他又说了一句,用战斧示意我上床去,还把他的衣服扔到一边去。他这个动作的确体现了足够的诚意。我站着打量了他一番:尽管满身花纹,可还算个干净、样子也并不难看的野人。我太大惊小怪了,心里思忖着——同样是人,还不知谁怕谁呢,和他睡好像也不错。“东家,”我说,“叫他把战斧,或者说烟斗放下,总之别再抽烟了,我才能和他睡。我也没买保险咧。”

房东把这话说给了隗魁听,他立刻照办,还客气地招手要我上床——一面翻个身睡到一边去。“晚安,东家,”我说,“你可以走了。”

我上了床,而且睡得又沉又香。第四章被单

第二天,天刚泛白,我一觉睁眼醒来,发现隗魁的胳膊非常亲昵、爱抚地搭在我身上。仿佛我是他的爱妻。而他那布满皱纹的手和用零碎布块拼出来的被子浑然一体,我只是在感觉到被子上沉甸甸的、压得难受时才发现隗魁抱着我。

我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仿佛在我孩提时一次似真似幻的记忆:我当时大概是在爬烟囱,可是,我的继母,拉着我的双脚把我从烟囱里拖出来,不让我吃晚饭就打发我去睡觉,虽然时间只是六月二十一日的下午两点,这一天是我们那里白昼最长的一天。我害怕极了,可也只能无奈地回到三楼我那间小房子去,脱衣服也无法耗去所有的时间,我愁苦着脸叹口气,钻进被子里去了。

只要想到我要在床上睡十六个小时,我的腰杆就酸痛起来。天还大亮着,大街上处处喧哗热闹。忍无可忍的我穿好衣服,脚上只穿着袜子就下楼,扑跪在继母面前央求她特别开恩,只要不责罚我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打我一顿都行。但是,她真是心地善良的继母,我再次回到房间。我两眼大睁地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后来,在半睡半醒间发现先前,阳光明媚的房间现在被黑暗吞噬着。就在这时,我全身一震,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似乎一只魔手搭在我身上。我怕得纹丝不动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后来是如何消失的,但直到几个月之后,我都陷在惊恐之中。直到此时此刻,我还常常为之困惑。

而那种惊恐与我现在一觉醒来看到隗魁这只异教徒的手搂着我怪诞荒唐毫无两样。当我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觉得又很难为情。我便出全力也无法将他熟睡中搂着我的手分开。即使我叫他,回应我的也只有鼾声。我翻了个身,但脖子却被什么东西勒住了。我把被单掀开,发现野人身边还睡着那把战斧,就像一个尖脸的婴儿。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荒唐的情况。“隗魁,求求你,隗魁,快醒醒!”最后,我不住地翻滚着身体,不停地大声喊叫。总算让他清醒过半并缩回了手。他晃晃悠悠坐起来,打量着我,揉揉眼睛,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慢慢地他恢复了记忆,隐隐约约地知道我是谁。这时,我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不再有什么特别的疑虑,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最后,他似乎摸透了我的性格,也接受了眼前这个现实,于是一下跳到地上,比划着动作让我明白:他可以让我独处房中,慢慢穿戴。而我对隗魁这种善解人意不禁肃然起敬起来。我内疚地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他洗漱。隗魁引起了我的探索精神,他的行为足够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穿戴时是从头上开始的,先把一顶高高的獭皮帽戴好然后再慢慢地——还是不穿裤子——去找他的靴子。最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他竟手里提着靴子、头上戴着帽子,把身体挤进床底下。从那急促的呼吸中,我猜他是在艰难地穿靴子。我从没听说有什么礼仪规定,穿靴子时不能让别人看见。但是,至于隗魁,他就像没有进化完全的人类,用最奇怪的方式宣而他的异国风情。如果说他一点也没有沾染文明气息,他完全不必为穿靴子而费脑筋了;若说他不再是野人,他也不至于钻到床底下去穿靴子。当他再次出现时,帽子七歪八扭、皱皱巴巴地直罩着眼睛。夹脚的靴子让他走起路来像个跛子,还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

房间的窗户没有窗帘,对街的房子可以把这房内看个一览无余,隗魁却只戴着帽子、穿着靴子在房子里冲来撞去,我不得不恳求他赶快洗漱完,最好先把裤子穿好。他答应着,就洗漱去了。洗脸这道程序到了隗魁这里只是洗一下胸口、胳膊和双手就算完事了。接着他穿好背心,中央桌子上捡起一块硬硬的肥皂,把它浸到水里,随后开始往脸上涂泡沫。从刀鞘里取出鱼叉的枪头,对着墙上的小镜往脸上捅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杆鱼叉的枪头是用好钢锻造的,锋利无比。

余下的洗漱工作很快就告完成,他穿上一件宽大的水手上装,像元帅长持指挥棒一样挥舞着手中的鱼叉,雄赳赳地跨步走出房间。第五章早餐

我也匆匆洗漱完,下楼来到酒吧间,心情不错地跟满脸堆笑的房东打招呼。我对他并无怨恨,虽然他在安排睡伴问题上把我折腾得够呛。

不过,开怀大笑总归是一件大好事,可是难得遇得着。

酒吧间挤满了昨夜前来投宿的人,这些人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捕鲸人,有大副、二副、三副、船上的木工、铜匠、铁匠,还有鱼叉手和停船时看守船只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上岸多久,从脸色上就说一目了然。“开饭啰!”东家大喊了一声,门开了,我们进去吃饭。

并不是,见过世面的人都会举止悠闲、不慌不忙。有些走过很多地方的人比客厅里的所有人都缺乏自信。

我的这些感想在坐在餐桌旁后就这么不经意的冒了出来,当时我正准备听一些关于捕鲸的精彩故事;但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几乎每个人都一声不吭。并且显得手足无措。这群老练的水手,即便在海上回头回见到大鲸,都会毫不犹豫和不退缩的冲上去置大鲸于死地;然而现在,他们坐在可以自由交流的餐桌旁。

只有隗魁,他大咧咧地坐在桌子的上席,令人不敢恭维地挥动着鱼叉,叉起桌子对面一块又一块牛排,全不顾随时可能捅破一大堆脑袋。不过这件事他干得不慌不忙,于是竟也显得举止文雅起来。

至于他不喝咖啡,不吃热面包卷,只是专心致志地啃半生不熟的牛排等等怪毛病,就不一一列举了。不再说了,总之,早饭过后,当他和其他人退到客厅去抽烟时,我从人群中站起身,到外面去走走。第六章大街

如果说我在文明人城镇上流社会中生活,第一次见到一个像隗魁那样怪模怪样的人难免大惊小怪的话,那么当我在白天穿行于新贝德弗大街时,这种大惊小怪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任何一个大港口,在靠近码头的大街上,往往都会看到来自异国他乡的怪模怪样的人物。就算是在百老汇和票子街这样的大道上,来自地中海的水手有时也会冲撞了吓得花颜失色的小姐们。伦敦的摄政大街对于东印度人和马来人来说也很熟悉;在孟买的阿波罗草坪上,自由随性的美国佬总是吓坏了当地人。新贝德弗的水平远远胜过利物浦的水街和伦敦的华平这两个水手区,在这两个地方你只能看到水手,而在新贝德弗,你会看到真正的食人生番满街地站着聊天,他们都是十足的野人。其中很多还赤身裸体哩!这种场面简直会让陌生人惊若木鸡的。

但是,除斐济人、东伽塔伯亚人、依罗满戈安人、邦南几亚人和布莱几亚人,以及一些乘捕鲸船前来的、在大街上招摆过市而又无人理睬的野人之外,你还会看到更古怪更滑稽的场面。几十个来自维蒙特州和新罕布什尔州的没下过海的水手,他们大多曾以伐木为生,是高大健壮的青年人,现在放下斧子,又起了捕鲸的长矛自然想着能名利双收。

但是,你可别以为在这样一座名城,就只能看到鱼叉子、食人生番和乡巴佬这类外地人。新贝德弗毕竟是个奇特的地方。要是没有我们这些捕鲸人,这块地方也许仍和拉布拉多一样荒凉。这座城在整个新英格兰地区可以算得上是最繁华的地方。虽然比不上迦南,却也富得流油是一点也不假。这地方还盛产玉米和美酒。大街上虽然没有流淌牛奶,春天里也不用鲜蛋铺路,不过像新贝德弗遍地的富豪宅第,公园和花园在美洲怕也是数一数二。这一切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如何出现在这块曾一度是火山废渣地上的?

对面那座高房子周围的一排象征性的铁鱼叉会给你答案。所有这些豪华大宅和百花争艳的园子都是从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捕来的。这里的一切,全是从海底用鱼叉拖到这里来的。难道大魔术师亚历山大先生能有这般的绝技吗?

据说,在新贝德弗,做父亲的用大鲸给女儿做嫁妆,侄女出嫁时也会得到几条小鲸。新贝德弗那些大讲排场的婚礼很值得参观,据说这里的人家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大池装鲸油,鲸油烛通宵不灭。

夏天是这城里最美的季节。满街都是优雅的枫树,大排大排的,翠绿金黄。到了八月,无数棵挺拔的七叶树高耸入云,像华表一样向过路人展现一簇簇笔直的锥体状的鲜花。人类的力量真伟大啊!新贝德弗许多当初贫瘠的岩石堆,如今已经成了璀璨夺目、花团锦簇的花坛。

至于新贝德弗的女人,她们脸上美丽的红晕就像七重天上的太阳永远光彩照人。什么地方能找到像她们那样姣美的花朵?除非去耶路撒冷。据说那里的年轻女人都散发出麝香气味,令她们当水手的心上人在海岸外几里远就能闻到她们的香味。第七章小教堂

就在这个新贝德弗,有一座供捕鲸者做礼拜的小教堂。那些愁苦忧郁的捕鲸者,不久就要去印度洋或者太平洋捕鲸了,出海前,大多都会到这里来做周日礼拜的。我当然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里。

我从外面散步回来后,又特意赶往教堂。刚才还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天气,这下子竟变得灰雾迷蒙,下起了雨夹雪。我用那件熊皮料子做成的破旧夹克裹紧了身体,顶着猛烈的风雪往教堂走去。教堂里面稀稀落落地只有一小群水手、水手的妻子和寡妇。教堂里弥漫着让人压抑的静默,教堂外面传来暴风雪肆虐的尖叫声。牧师还没有来,这些保持沉默的孤岛似的男男女女们端坐着,眼睛盯着讲坛两侧镶着黑边、嵌入墙体的大理石碑。其中三块上的字我不敢说一字不差地记得,但大体是这样的:

约翰·塔尔布纪念碑

约翰·塔尔布,1836年11月1日于寂寥岛附近的巴达哥尼亚海面,不慎落海,享年十八岁。

亡者之妹谨立,以资纪念罗伯特·朗威立斯·艾拉利内森·科勒曼沃尔特·康尼西斯·玛奇塞缪尔·格莱格

纪念碑

1839年12月31日,此六君于太平洋近海渔场被一大鲸拖入水中,失事身亡。

同船幸存者谨立此碑,以资纪念已故船长厄则基尔·哈代

纪念碑

此君于1833年8月3日在日本沿海被一巨头鲸所害。

其妻谨立此碑以纪念亡夫

我拍掉帽子上的薄冰和夹克上的雨水,在靠门的地方坐下来。一转身,我惊奇地发现隗魁就坐在我身旁。也许受这种肃穆凝重的气氛所感染,隗魁的脸上布满疑虑而又好奇的神情。这个野人似乎是在场的人中,惟一看到我走进来的人,因为就他不识字,所以他并没有在读墙上那些枯燥的碑文。我无从知道,人群中有没有死难者的亲属,但是捕鲸队伍中不为人知的死难者实在太多了,所以在眼前的这些信徒当中,有几个女人虽说没有表现出极大悲痛的神情,可也明显流露出忧伤,许是这些荒凉的碑石,又触痛了尚未愈合的心灵创伤。

在我动身去南塔基的头天晚上——那是一个阴暗、凄惨的时刻,我借着灰暗的光线,读着先我而去的捕鲸者的命运,琢磨着那些大理石碑,当时的感受,简直无法表达。唉!伊希米尔,同样的命运也许正等着你哩。一转念,我又高兴起来。我就要登船出海了,这可是一次升迁的机遇!似乎一条破船就能使我加官晋爵,成为不朽的英雄。不过,干捕鲸这一行是要死人的,一阵无法预知的、突如其来的混乱之后,人就走进了永生!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认为我们误解了死生之事,被人们称作影子的现世的存在才是真我。我认为在看待灵界的事物时,我们就像一群牡蛎在隔着水层看太阳,认为深厚的水体只不过是一层最稀薄的空气。我认为我的躯壳只不过是我的灵体的负累。实际上,我期待着,谁要我的躯壳就拿去吧,躯壳并不是我!因此,我要对南塔基连声高呼:就算船舶破碎,躯体伤残!也别妄想击碎我的灵魂!第八章讲坛

我刚坐没多会,就进来一位德高望重、健壮有力的人。在他进来之后,所有信徒很快向他投去肃然起敬的目光。充分表明这位得人敬重的老人就是牧师。不错,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麦坡尔神甫——捕鲸人都这么叫他,在捕鲸人当中他备受推崇。年轻时他干过水手和鱼叉手,但很多年前就改行当上了神甫。他一进来,我就发现他没带雨伞,融化的雪水从他的雨衣雨帽上直往下淌,而他那件水分饱满舵工装的粗呢外套,似乎要拽着他趴到地上。然而,当他把帽子、外套和鞋子逐一脱下来,挂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再换上整洁的服装后,就平静地走上了讲台。

这个讲坛很高,讲坛边没有台阶,只在边上做了段垂直的悬梯,就像在大海上从小舟登上大船的软梯。麦坡尔神甫在梯子边迟疑了一下,双手抓住舷梯索上的装饰结,抬眼往上看了一下,再以地道的水手动作又不失牧师那种令人敬仰的灵巧,两只手一前一后地往上攀着,仿佛在爬上他的大船的桅楼似的。

悬梯两边的垂直部分的绳子是用布包着的,跟通常那种摆摆不定的软索一样。只有踏级是用圆棍做的,所以每一级与软索相接的地方都有一个节。当我第一眼瞥见这个讲坛时,我就发现,不论这些节点对于上船有多方便,但眼下却显得多余。因为麦坡尔神甫在爬上讲坛后,居然慢慢地转过身,蹲到讲坛边上,郑重其事地把软梯一级一级往上拉,直到把整个梯子拉到讲坛里,这样他就可以高踞在这个难以攻陷的魁北克要塞里。

这件事我想了好久,但始终没有答案。麦坡尔神甫忠诚、圣洁,远近闻名,我怎能怀疑他是靠卖弄假作的狡诈而赢得赫赫声名的呢?不会,这件事必定还有更让人信服的理由,而且肯定还象征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但是这杆标志牧师早年海上生涯而设置的靠梯,并不是教堂惟一与众不同之处。讲坛两侧的大理石碑之间,装饰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一只劈波斩浪的船在暴风雨中奋勇前行,船后面的背风海岸是黢黑的岩石和被击碎的白浪。在浪沫飞溅、乌云滚滚的上空,悬着一抹小岛似的阳光,一张天使的脸从中映射出来。这张圣洁的脸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撒下一片光辉,“啊!了不起的船儿!”天使好像在说,“破浪前行吧,你这了不起的船儿,勇敢地掌起船舵吧。看啊!太阳撕破了乌云,使它消散无踪——最晴朗的天空露了出来。”

除了悬梯和油画,讲坛同样能表现出一种海上生活的画面。镶着嵌板的前沿就像扁平的船头,在刻有漩涡图案的突出的木板上放着一本《圣经》,这木板就像舰首上用来的冲撞敌舰用的铁嘴。

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吗?——因为讲坛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世界上引领潮流的场所,世间的一切都是步其后尘之物。可以说讲坛引领着这个世界。因上帝盛怒而降下的风暴就是从这里被发现的,作为船头的讲坛又首当其冲地受到撞击。上帝遣来的和风或逆风也是在这里被驯成顺风的。是啊,这世界就是一艘扬帆远航并且尚未进港靠岸的船,而这讲坛就是船头。第九章布道

麦坡尔神甫站了起来,用柔和的声音谦恭而威严地命令散坐于各个地方的人群汇聚到一起来。“右舷过道的,往左靠;左舷过道的,往右靠。大家都往船的中间靠,往中间靠!”

轰隆的声音从长凳间发出那是水手的鞋子发出的,还有女式鞋踏地的轻微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很快归于寂静,所有的眼睛都朝向了布道者。

他顿了一下,然后跪倒在船首一般的讲坛前边,一双棕褐色的大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抬着那双半闭的眼睛,极其虔诚地做起祷告来,他仿佛是跪在海底祈祷。

祈祷过后,他用慢条斯理而又庄严的语调,朗诵起下面这首诗来。但是朗诵到最后几节时,他的神态迸发出一阵欣喜若狂的声音:

大鲸的肋骨和恐惧,

使我陷入一片凄凉和阴郁之中;

神的阳光抚过汹涌而过的波涛,

它将我举起,又甩落到无底的深渊。

我看见了地狱——张着一张巨嘴,

那里有无穷的痛苦和哀愁;

只有过来人才能明白——

啊!我正走进绝望。

在无奈的痛楚中,我呼唤着主,

当我几乎失去对主的信仰时,我在呐喊,

主侧耳倾听我的怨泣,

大鲸就不再死缠着我。

神飞驰而来,救我于危困之中,

他像是骑着耀眼的海豚星,

看我的救主——上帝的面庞,

让人敬畏而且光彩夺目,如同闪电一般。

我的歌将永远记录着,

那可怕的时刻,那让人欣喜的时刻,

我把荣耀归于主,

感谢主的仁慈和全能。

几乎每一个人都唱起了这首赞美诗,歌声激昂嘹亮,盖住了暴风雪的狂笑声。稍微停顿之后,布道者慢慢地翻开《圣经》,用手按住要讲的一页,说:“各位亲爱的船友,请听《约拿书》第一章的最后一节——‘耶和华安排一条大鲸吞了约拿。’”“船友们,《约拿书》只有四章——四根纱,是《圣经》这根大缆索中最小的一股。然而约拿在深海做出的忏悔却能震撼灵魂的最深处!这位先知给了我们多么意味深长的教训!鱼腹中的祷告书多么崇高,像那惊涛骇浪汹涌澎湃!我们感到洪水就在头顶翻滚,我们和约拿一齐落入了海藻缠绕的海底,周身全是海草和粘泥。可是《约拿书》给了我们是什么教训的呢?船友们,这里存在两股的教训:一股是告诫我们这些有罪的人们,一股是告诫我这个为永生的主掌舵的人。我们都是有罪的人,这是给我们所有人的教训。故事讲的是约拿犯罪、铁石心肠、幡然悔悟并且心怀恐惧、受到正当其实的惩罚,然后是忏悔、祈祷,并最终获救,且以此为乐。和世间所有罪人一样,这个阿米太人的儿子犯了任性地违抗神谕的罪过,这里我们且不说违反了哪道神谕,或者说他是如何告知神谕——反正是他觉得神的命令难以执行。然而,只要是上帝要求的,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应该牢记这一点。因此,上帝更多是命令我们而不是试图规劝我们。所以,我们如果要服从上帝,就必须违背自己;也正是这个原因,服从上帝才如此之难。”“约拿犯了抗旨不遵的罪,还企图回避上帝,进一步地藐视上帝。他认为,人类造出的船可以把他带到上帝无法到达、只由人间的船长统辖的国度去。他在约帕港的码头东躲西藏,找到一艘开往塔施的船。这里也许还隐藏着一层迄今尚不为人所关注的意思。众所周知,塔施,正是现在的加狄兹城,有学问的人都这么认为。船友们,加狄兹城在哪里呢?在西班牙!当时大西洋几乎不为人知,约拿从约帕去绕了最远的航程那个地方才到达的。因为,船友们,约帕就是现在的扎发,位于地中海最东边的海岸,即叙利亚;塔施或加狄兹在约帕往西两千多里的地方,出了直布罗陀海峡就是。那么,船友们,你们有没有想到,约拿是想躲避上帝远走他方呢!唉,这个可怜虫呀!他活该受到众人鄙视和百般唾弃。他把帽子拉得很低,一双愧疚的眼睛躲避着上帝,在渡海的人群中畏首畏尾地走着,像一个急于渡海的无耻夜盗。他神情紧张无措,满脸的自责,要是当时也有警察的话,一看约拿这种形迹可疑的样子,在踏上甲板前就给抓起来了。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逃亡者!行李是空空两手,更没有朋友陪他上码头,为他送行。经过几番躲躲闪闪的搜寻,他总算找到了一艘正在装载最后一批货物的塔施船;当他上船要去舱里找船长时,所有的水手一时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注意着这个陌生人的一双贼眼。约拿感觉到了大家的眼神,他装出若无其事、从容自若的样子,露出可怜的笑容,但这都是徒劳无功。强烈的直觉使水手们相信,此人不会是正直无罪的人。水手们半真半假地交头接耳起来,‘杰克,他抢了一名寡妇’,‘乔,你觉察到没有,他犯了重婚罪’,也有人说‘小哈利,我猜他不是从古老的戈摩拉监狱越狱逃出的淫棍,就一定是从索丹逃出的杀人凶手’。还有一个水手跑到靠岸的码头上,去看贴在柱子上的一则告示,上面写着悬赏五百金币缉拿一名杀君者,还附了此人的绘影图形。他看看告示,打量了一下约拿,又看看告示,这时意见一致的船友们把约拿团团围住,准备把他抓住。胆战心惊的约拿发抖了,脸上却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懦夫。虽然他不肯承认有人怀疑他,但他的神态本来就太可疑了。他极力掩饰着,当水手们弄清他的确不是告示上悬赏捉拿的人犯时,才让他通行。他就朝舱里走去。”“‘谁呀?’正在案前急着填写报关表的船长嚷了一句——这句毫无恶意的‘谁呀’可把约拿吓坏了!当时他几乎又要转身逃跑。‘我想坐这艘船去塔施,您什么时候起航,先生?’直到这时,忙碌的船长还顾不上抬眼看他一下,虽然约拿就站在他面前。但是一听到这种刻意做作的声音,船长就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潮水一涨,我们就开船。’最后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不能提早些吗,先生?’——‘对于规规矩矩的船客来说,这已经够早的了。’哈,约拿,这可又刺激了他一下。不过他赶紧转移船长的注意力。‘我就坐您的船吧,’他说,‘您收多少船费?——我现在就给。’因为这话是《圣经》中专门有记载的,船友们,所以似乎是这个故事中很重要的细节:‘他付了船费’然后船才起航。结合上下文来看就意味深长啦。”“船友们请想想,约拿的船长当初还是多少能识别罪恶的,他的眼力只限于从身无分文的人群中分辨出善恶。船友们,在这个世界上,只要用钱来铺路,罪犯就可以通行无阻。而正直的人,如果是乞丐,就会寸步难行。约拿的船长先掂量了一下约拿的钱包,然后才考虑他的人品。要价比普通船票贵3倍,约拿照付不误。当时船长明知约拿是个逃犯,只要有金就可以帮他远走高飞。约拿大模大样地掏出钱包时,船长还是半信半疑。他叩击着每一枚银币以检查真伪——‘都是真货,谢天谢地。’他嘟哝着。于是约拿被收作了船客。‘请告诉我上等舱在哪里,先生,’这时约拿说话了,‘我一路上累了,需要睡觉。’‘看上去是挺累的,’船长说,‘这就是您的房间。’约拿进去了,还想将门反锁上,可锁孔里没有钥匙。听到约拿在房间里慌手慌脚地瞎摸索,船长不禁暗自好笑,嘀咕说罪犯的牢房是不能从里面上锁的。约拿和衣躺下,发现狭小的上等舱的舱顶就在脑门上。舱内空气不流通,约拿气都上不来了。在这个沉入船舷吃水线以下的狭小洞穴里,约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将被困在大鲸腹内最小的牢笼里,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约拿舱内的墙上悬着一盏吊灯,轻轻地摇晃着。在往船上装运最后一批货物时,船身往码头一边倾斜起来,那盏冒着浓烟的灯抖动了一下,感到恐惧随着房间的倾斜而倾斜。事实上,尽管灯是笔直地挂在那里,但显然它倾斜得很厉害。这盏灯使约拿惊恐、害怕,他躺在铺位上,一双痛苦的眼睛扫视着屋内。到现在为止,他虽然逃亡成功,但他那惊恐的眼神却无以依托。那盏斜挂着的灯也越来越叫他害怕。地面、舱顶和墙壁全是斜的。‘唉!我的良心也这样吊起来啦!’他叹气道,‘火苗笔直向上地燃着,但我的心房却全是扭曲的!’”“他像一个通宵饮酒作乐的醉汉似的急于上床睡去,大脑也晕晕乎乎的,而良心却还在戳刺着他,正如狂奔的马被马蹄上的铁掌扎得难受一样,如同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到极限的人,在祈求上帝让他早一点解脱一样;最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他失去了知觉,就像失血太多而生命垂危的病人所感受的麻木一样,良心就是他的伤口,而那个伤口的血是止不住的。约拿在铺位上辗转反侧了一阵之后,深重的苦难这个怪物,总算拖着他没入了梦魇的深海。”“现在涨潮的时刻来了。船的缆绳被解开,这艘无人送行的船驶离了空寂的码头,船身倾斜着滑向大海,往塔施而去。朋友们,这艘船是记载在案的第一艘捕鲸船!被偷运的就是约拿。但是大海发怒了,它不愿托起这个邪恶的家伙。一阵狂猛的风暴袭来,船眼看就要支离破碎了。这时,水手长要所有人都来减轻船的负载,一箱箱一捆捆的货物还有瓶瓶罐罐一股脑的扔进大海。风在吼叫,人在狂喊,每一块木板都在约拿头顶上发出巨雷般的声音,但这些狂乱丝毫没有影响到约拿的沉睡。他看不见墨一般的天空和汹涌的大海,感觉不到船身的摇晃,更不曾注意到一条凶猛的大鲸正张着大嘴、在海面上破浪追来。惊惶失措的船主跑到他跟前,对着他那双睡死了的耳朵尖叫起来,‘你怎么还躺着,睡鬼!快起来!’变形的叫喊声把他从昏睡中惊醒,约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甲板上,抓住一根缆绳,眺望海面。就在这时,一个巨浪像豹子似的跃过舷墙,正扑在他身上。紧接着,更多的海浪翻扑过来。排水孔根本来不及排水,大水嘶吼着涌向船头船尾,虽说没有沉海,但水手们也淹了个半死。此时,头顶上黑黑的云层中露出惨白的月亮,吓呆的约拿借着月光看清了高耸的桅杆直指苍穹,但紧接着又猛然跌入了可怕的深渊。”“一阵又一阵的恐惧袭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喧闹着。从他那畏畏缩缩的神情看,这个逃亡者的本性全然暴露了。水手们开始关注他,对他的怀疑也越加有了真凭实据,为了彻底验明真相,他们采用抽签的方式让上天来确认这件事,看看是谁给大家惹下了这场大风暴。签是约拿抽中的,真相大白之后,大家怒不可遏,连珠炮式地质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是哪国人?哪个民族?’不过,船友们,现在请注意可怜的约拿做出了什么反应。这些又急又怒的水手只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