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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09: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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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文茜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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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成功

我害怕成功试读:

作者简介

纷扰的岁月在每个人物身上都会刻下不同的负荷或启发,

走不出来的是负荷,

跨越的是启发。序言成功是一条钢索陈文茜

我看见他,只有三岁,不停地敲着自己脑袋。陪同我一起探望台北荣总儿童癌症病房的刘若英,禁不住问一旁的医生:“他的头很痛是吗?”医生说:“不,他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但说不出来,在生气。”这个才三岁的孩子罹患脑癌,已动了两次脑部肿瘤手术。

另一个七岁左右的骨癌患者,已接受了数次化疗,脸苍白,却仍笑眯眯,平生最大的愿望是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爸爸问了北荣儿癌病房人称“陈爸爸”的陈威明主任,陈主任说:“去吧!让她圆梦。”她开心地玩了几天,最终倒在梦想乐园中。父亲流着泪,急忙背着她奔回医院。那一天,我们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可能正在倒数。她没有哭,刘若英问她:“我把我的怪眼镜框借你戴好吗?”她点了早已没有头发的头,晶晶亮亮的头顶,晶晶亮亮的眼神,笑眯眯地与刘若英、陈威明主任和我合照。

她是真正的“明星”,一个对明日仍充满渴盼的星辰,希望还有明天!再一个明天!再一个明天!

这本《我害怕成功》收录的内容离儿癌病房的孩子们都非常远,但我希望它近一些;我们多靠近他们一些,因为他们的无常境遇,因为他们的坚强,我们会更珍惜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对那些孩子而言,“长大”都是奢侈的愿望,何况“成功”?至于什么叫“失败”,他们字典里没有这个词汇,因为那代表的不是我们俗世功名利禄中的任何状况,它指的是“死亡”。

一切的结束。

人成功了,人性往往就成了“成功”的俘虏,被欲望、名声、无止境的身份追求圈禁、禁足了。但人不可能永远“成功”,成功是一条钢索,它只是在一个对的力学比重上,两侧锁头绑得够紧的前提下,你平衡侥幸地站在成功钢索上。如若忘却其危险,不理解其侥幸,甚至免不了成功时“忘了我是谁”,把自己吹起了大泡泡,“成功”随时可以将你肢解、撕票。

人“成功”前该累积什么?这本书籍记载了许多人对自己生命坦诚的回忆,童年的逃难,童年的叛逆,童年母亲的身教,创业时的艰辛,必要时停下来,再出发,之后再无所惧(例如林怀民)。

书中特别收录了中国最有民间影响力的女企业家张欣。她十四岁,经历了“文革”,告别了父亲,奔至香港投靠妈妈。没有母爱的渴望,只要求母亲给她一个可居留的身份。抵港第二天即当起纺织厂女工,没和他人比命运,比家世,比衣裳,比亲情,比叹息……一切愿望,卷起袖子,当女工,存够了钱,离开这机械般的人生状态,勇敢寻梦。终于,工作了五年,毫不迟疑买了一张One-way Ticket,前往伦敦,在乡下找到半工半读的机会,一切靠自己,剑桥大学毕业,没有时间凑上徐志摩“再见康桥”的文艺诗意,直奔华尔街工作。她的命运一切必须靠自己,所有罗曼蒂克的慢歌、哭剧,都与她无关。关于那一段岁月,回忆起来,张欣只有一段话:“每天卖炸鱼和薯条,晚上剩下包回家吃,现在再看了,就想吐。”

瞧!生命是多么可贵的礼物。有人没有机会长大,留下悲伤的父母在病房里偷偷哭泣;有人花时间抱怨、虚耗无用之事;有人在小酒馆里学习半导体,成为国际级企业家(张忠谋);有人走过多年寂寞后,撑下来,尽情挥洒(李敖、李安、侯孝贤)。

与《我相信失败》不同,这一本《我害怕成功》更多是企业界与文艺界公认的“成功人物”。但他们的人生在成功之前,成功过程中,成功之后皆充满了波折。李安是许多人最感动的故事之一,他自小是一个在我们的传统价值观中不够“成功”的例子,但也因此把大半生命蹲在低点,观察人性的幽微,因而对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有了特殊的情感,终而表现于他拍摄电影的叙事柔情。纷扰的岁月在每个人物身上都会刻下不同的负荷或启发,走不出来的是负荷,跨越的是启发。而耽溺其间的,往往得到的是傲慢后的苍凉。懂得悲壮学习面对命运挑战的,“挫折”不过是另一篇“启示录”。

生命是一册绘本,它成为什么色彩,画笔在你自己手中。这是李敖一生追求的态度,绝不向时代投降。

如果一个儿童癌症病房的孩子,都能微笑面对生命倒数,不向生命轻易投降,请在你的生命画本上,也画上最温柔、谦卑、爱或者勇敢的色彩及图案。

感谢所有的贵宾、中天电视台、裕隆集团,更感谢所有的工作同仁。李敖一个人,对抗一整个时代

所谓“志士仁人”、“烈士”和“特立独行的人”,都是人间的一些点缀,都是星星,甚至是彗星

我这大脑是人类最后一个能够抵抗计算机的大脑,我死了以后就没有了我不是天才,不是很聪明的人,可是我的方法极好

陈文茜:以前李大哥刚刚出道的时候,他最有名的一篇文章,叫作《老年人与棒子》,你觉得那是不是一篇好文章,当时是非常非常轰动,那篇文章是你在二十六岁时写的。一开始你先用了苏轼的一首诗,最后结论的时候就是,你不认为所有的老年人都不好,但是最重要的是,人到老的时候,当你白头发的时刻,你还能够给社会,一个什么样的典范,对不对?你不要这么紧张,我是来歌颂你的。

李敖:我跟各位报告,我老了以后,听力不太好,所以反应比较慢,看起来傻傻的,虽然我很健康。今天跟文茜对谈,她对我充满了恶意,所以我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好地应付她。

陈文茜: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认识李大师,现在,我也是白发老妇矣,我也老了,也都是属于李敖所说的要交出棒子的老年人,认识他很久了,为什么李大师八十岁的时候,我特别希望,他来参加《青年论坛》,我这辈子没有崇拜过一个人,除了你之外。我是很崇拜你的,为了要访问你,我这辈子还没有访问过一个人会紧张的。我为了要访问李大哥,我就把他不只是最近的《虽千万人李敖吾往矣》,还有《李敖80风流自传》,还包括他六十岁的时候出的《李敖大全集》,我非常荣幸当时的《李敖大全集》是李大哥自己亲笔签名送给我的,我今天特别带来。他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写下了非常多的文章,我就觉得这个人太特别了,他当时的文章写得非常非常好,充满了才气,当然后来越来越有才气,现在年轻人搞叛逆,怎么搞,都搞不过1958年时候的李敖,那个时候,李大哥在台大,每天穿长袍,对不对?然后还写了一篇文章,跟长袍有关系,谈什么样的人穿长袍,什么样的人穿西装,然后有一套理论,接着就提到你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连夏天热得不得了,你还继续穿长袍,我现在好奇的是,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穿长袍了?

李敖:当我有钱买西装的时候。

陈文茜:所以你那时候嘲笑穿西装的人,纯粹就是穿不起。

李敖:因为长袍是我爸爸的,从大陆带来的,所以就穿起来了,后来变成一种抗议的活动,尤其夏天穿,你们都看我不顺眼,要抵抗你这个不顺眼,所以在性格上跟精神上面,就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渲染效果,那是唯一的好处,现在看起来也觉得怪怪的。

陈文茜:你准备活到几岁?

李敖:我只要活一百零六岁,为什么是一百零六?因为蒋介石的老婆宋美龄活到一百零六岁,所以我也活到一百零六岁。大家要向我学习的只有一点,就是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乐、不生闷气,因为生闷气的结果都死在四十九岁。美国女诗人蒂斯黛尔(Sara Teasdale)是四十九岁自杀死掉,都过不了这关,所以我跟殷海光说:“你是哲学家,怎么可以得胃癌死掉?”你可以生病,可以病死,可是不能生胃癌这个病,你想不开,哲学没有学通,就像神父得了梅毒死掉,神父怎么可以得这个病?“斯人也,不可以有斯疾也。”我李敖会死掉,可是绝不会得胃癌死掉,可以先向各位预告。

陈文茜:你为你的信念做了非常多的事情,不管是你喜欢拆穿真相,还是在戒严的时代,你完全被打压。我最佩服李敖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一个人对抗整个时代,所有的人都想要打压他、消灭他。以前穿怪长袍,有钱买西装还不买西装,老穿怪夹克,搞得唐从圣模仿他,容易得不得了,然后这辈子永远穿同一套衣服。

你开始在台湾电视界创造传奇是六十岁,比我现在还要老,然后一路风光非常久,现在才开始抱怨。我想请问你,这么久以来,你用什么方法让自己活得很开心?不觉得这个时代压迫你?你靠自己就可以了?我觉得这对很多年轻人,或是鼓励一个有独立思考的人很重要,因为大多数的人,想做独立思考者,害怕的原因就是因为独立思考者是要付代价,以前的代价可能要去坐牢,现在是可能会被别人洗版、网络霸凌!你为什么都不怕这些事?是因为遗传你妈妈的怪胎吗?

头脑是训练出来的,

是讲方法的。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我不是天才,

不是很聪明的人,

可是我的方法极好。

李敖:不是。我虽然好勇斗狠,可是我从来不鼓励别人做叛徒,因为做叛徒的代价很大,我认为自己玩可以,鼓励别人不必。我现在愈老愈感觉到这一点,所谓“志士仁人”“烈士”和“特立独行的人”,都是人间的一些点缀,都是星星,甚至是彗星。真的人不能这样做,有人这样做了,好比文天祥,四十六岁就被杀掉了,可是文天祥的弟弟做了元朝广东省惠州市的市长,儿子也投降了,全家都投降了,但他自己殉国了。他知道打不过元朝人,可是觉得自己不能活,非死不可,死在一个信仰里。很多人就为了一个信仰在活,现在看起来,“杀身成仁”不一定有道理,那么不“杀身成仁”,在太平世界好不好?像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机会了,我们那时可以浑水摸鱼,好比不让我走,我就在台湾买房子,发了财,因为国民党不实行三民主义的“民生主义”,涨价没有归公,所以钱我赚到了。

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年轻人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都没有机会,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做文天祥,也不要做李敖,做陈文茜有没有机会?你们看陈文茜漂漂亮亮,养狗都专门有人替她养,她有有钱的妈妈,有两个有钱的舅舅,自己也很会赚钱,所以,她一辈子过着好日子,至少不像我们生命这么悲惨,所以不一样,因为没有这个好机会,你们可以调查爸妈的财产,看有多少钱可以给你们,调查清楚以后,跟爸爸妈妈商量:“不要等你们死后才给我,现在就给我。”爸妈没有钱怎么办?你就死心塌地做个“月光族”,过小日子。没有钱,人生要看开一点,去学钓鱼,看破红尘,过一个清淡的、寡欲的生活。

陈文茜: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你的儿女,叫你赶快掏出钱来。外界不知李敖有个优点,非常体贴朋友。我的一只老狗叫作“Baby Buddha”,是我从二十六岁开始养的,所以走的时候完全就像一个人。它是我从两个月比我手掌还要小开始养的,也是第一只自己从小每天喂它奶的狗。那只狗死的时候,李敖到我家来,拿出厚厚一叠钱,十万块台币,说:“不要哭了,没什么好哭的,这里是钱!”我一直哭,我的狗早上十点十分死,他下午五六点来看我,死了都没十二个小时,就告诉我:“我们立刻去买一只狗!”

李敖: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观。我的人生观是当一个苹果你吃不到的时候,不要写日记、不要谴责苹果、也不要缅怀跟苹果友好的美好回忆,丢掉苹果,去买香蕉,这才是人生。我们过去修养的方法是错误的,往往失恋以后拼命写日记,勉励自己、谴责朋友,写好日记以后很满足,但第二天完全忘记了,又开始痛苦,所以写日记没有用。不要用内省的方法,立刻去找别的女人,要了解这个过程请看我的《李敖风流自传》。

陈文茜:有一天如果你走了,小你三十岁的太太很伤心,我若还活着,会带她立刻去找“新苹果”和“香蕉”。你每一次出书,前面都写一篇“李敖自颂词”,觉得你最了不起,当然最有名的一句就是“五百年来白话文第一名”,虽然白话文根本没有五百年,再来写了一大堆“自颂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吹自擂?而且很高兴,因为我看你二十几岁不是这样,有人说你是坐牢坐疯了,是真的吗?

李敖:我开始吹嘘我自己,跟我坐牢有关系。我第一次坐牢,从我开始坐到我出来,在台湾这个鬼岛上,连续十四年都没有“李敖”这两个字出现,广播、电视、报纸、杂志、书,都没有“李敖”这两个字,我这样被封锁在这个岛,所以我告诉大家“要靠自己”,要是靠他们,我要是生气的话,早就气死了,没有变成“殷海光第二”就是因为我比较想得开。

陈文茜:所以你就开始“自颂词”的风格?

李敖:因为别人都不提我,当然更不敢赞美我,所以我就只好赞美我自己,结果赞美自己一发不可收拾!

陈文茜:你为什么会认为现在的年轻人精神上很痛苦?

李敖:主要原因是年轻人被计算机、手机害得精神上很痛苦。害了年轻人整天看计算机、手机,到了八十岁的时候,你们就会跟我一样,眼睛都瞎掉了,那些是多么伤眼睛和糟糕的东西。还有使用这些东西最大的缺点就是:老是跟图像在走,人的思考能力减退了。你们永远写不出像我那么好的文章,也写不到陈文茜那种仅次于我的好文章。你们每天会好像游魂一样,太可怜了!我在大陆写新浪网,每天发一篇,我也买了一台iPad,但我只会一个功能,就是写字,打字打出去,别的不会,所以我对不起它,因为iPad的功能几百种,我只会一种,我完全跟不上,并且痛恨、讨厌它,因为我现在老化了,写东西躺在床上写,还是要靠笔杆,不可能用打的,所以我不喜欢现代文明。

别人都不提我,

当然更不敢赞美我,

所以我就只好赞美我自己,

结果赞美自己一发不可收拾!

年轻人感觉上没有前途,因为年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张三跟李四、王五一模一样”,大家的想法、看法、知识吸收的方法都一样,只是化妆有点不同而已,可是跟着流行,还是一样,我就挖苦你说:“时装是不能穿的,因为时装就是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可是设计师一半都是Gay."这批人根本恨女人,所以就乱设计,女人不知道就穿,你很会穿衣服,可是有时衣服不好看。我已经不靠脸蛋混,我靠大脑,我这大脑是人类最后一个能够抵抗计算机的大脑,我死了以后就没有了。

陈文茜:你觉得年轻人很可怜,除了他们使用计算机之外,也说现在的年轻人,张三、李四、王五都差不多,那你到底为什么觉得他们应该去骗爸妈的钱?

李敖:除非你爸妈有多少钱你能够掌握,否则你就安心立命、听天由命,知道这辈子发不了财。年轻人也会调整,每个月钱花光,所以很多咖啡店里、餐馆里,有很多年轻人。我给大家一个建议,就是看我的文章,虽然我有很多不好的偏见,可是我的文字非常好,中文技巧非常好,我劝大家好好把中文学好,为什么?外国人把中文搞得很糟糕,现在这种计算机输入法,有很多词库,把很多句子搞得很糟糕,年轻人学火星文,很糟糕,所以我希望大家把中文写得好一点。你写了一手好文章,虽然没有我好,但还是非常好的文章。

陈文茜:你最重要的著作《北京法源寺》,是几岁时写出来的?从坐牢、三十几岁就开始构思,你几岁写完《北京法源寺》?

李敖:就在你这个年纪,五十六岁。

陈文茜:我现在五十七了,大你那时一岁,所以你比我早一点,但是你当时也没有立刻完成。

李敖:基本上世界文学名著都是写得很慢的。青年提问

提问 李大师,你怎么样给我们现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一些新思维?从您八十岁老人家的手中传承思想?

李敖:我要劝告大家,过一般人的生活,随波逐流也是一种快乐。我的一个好朋友,他的妈妈是文盲(陈依玫的祖母),她从大陆到台湾时,把她丈夫的坟掘开,把骨头捡起来包在一起,抱到了台湾。她不认识字,可是有一种情感,就是逃难,死也要死在一起。这个例子就是告诉大家,她有一个信仰,她临死时,笑嘻嘻地说:“上帝来接我,主来接我,我跟他们走了。”如果你能活得这样快乐,相信这个上帝,我就赞成你跟他走。

现在我们做不到,我们的智慧忽然开了,不相信那些东西,你就要面对这些事情。如果你跟大家过一样的生活,能过小日子一辈子我也赞成。如果你就要做我,这条路很难,文天祥、史可法都是这一类人,都是神经病,我是运气好的,并且我笑嘻嘻的,没有得胃癌。但这是一条悲惨的路,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结果,为什么?没有力量,为什么?因为个人力量太渺小了!过去项羽、刘邦反对秦始皇,他的武器和秦始皇的御林军一样,他有一把刀,我也有一把刀;他有一把枪,我也有一把枪,我没有你的好,可是我可以跟你打,但现在完全不可能。过去你坦克车开来,我拿一瓶汽油弹塞下去,现在就是用坦克车,汽油弹也塞不下去了。

提问 请问要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

李敖:两个方法:一个就是尽量少看、少用网络;第二,要开始穿长袍。

提问 在大陆青年学子的政治考试中,始终有一题就是:“人类发展的终极诉求,不是公平正义,也不是民主法治,而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我想请问李敖先生,您认为对于台湾的青年来说,未来发展的终极诉求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又是什么?

李敖:我认为在台湾的年轻朋友应该承认一个现实,就是“台湾在没落了”,台湾不能够在工业上面跟别人竞争,譬如说郭台铭,他帮美国人做代工,是台湾最有钱的人之一,他赚多少钱?赚美国人的五十分之一,他代工的老板苹果公司赚他的五十倍,赚得更多,整个企业化都固定了,所以台湾没有机会赚钱。

我认为台湾应该回到愈原始愈好,做什么呢?走观光的路线,但台湾可以观光吗?台湾可以观光。因为新加坡都可以观光,新加坡那个鬼地方观光业排名全球第十一名,台湾排名第三十二名,所以台湾也可以观光,大家要从此洗心革面,我们一个小地方不要再好高骛远。

陈文茜:没有计算机的你,如何找数据?如何整理资料?如何建立你的数据库?走进你那个房间,简直是浩瀚如海,打开书,这里也缺一页,那里也少一角,都被你剪下来,但是你要找资料时,你哪个档案可以找出来,精明无比。我想现在很多人在网络上,可以把数据直接贴下来,但是,他还是需要把数据输入计算机,再分类,可否谈一下你致学上的能力?

李敖:我最后把我这个绝活教给你们,文茜劝我们要学英文,但英文好没有用,每天看书也没有用,为什么?先要头脑好才有用,而头脑是训练出来的,是讲方法的。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不是天才,不是很聪明的人,可是我的方法极好,我在台湾大学念历史系,一般人看《二十五史》,要三年到四年的时间,所以历史家都没有年轻的,因为他看很多书。可是我只花一天时间,只看一遍就好了。为什么?我的方法好,我一把剪刀,书看完了,把不要的剪掉、丢掉了,当场决定杀不杀它,然后我会分类数据,分类以后,用方法记住,要串联,什么叫串联?就是把相关数据全都背下来,还要复习。

中国一个有名的人叫顾炎武,明末清初的人,他老的时候,前后左右都有一个人念《史记》、前汉的书给他听,他小时候都念过,也背过,可是老了以后怕忘记,请别人帮他复习。我没有人帮我念书,就自己念,很多数字、人名我都会复习。所以,你看我刚才说,宪法第一百三十七条“国防的经费”不是“国防部”的经费,我们可以废掉“国防部”,还有宪法第五条,抓人的时候你可以拒绝,都是我的数字。

你若问我:“台湾多少政治犯?”我立刻告诉你:"29407件。”“台湾多少高压电线塔?“"18407”,1800个407什么意思呢?记这高压电塔要干什么?因为如果有人打过来,打掉一个电塔,台湾就乱掉了,他根本不要打你,更不要杀人,一个电塔就毁掉你。还有,全台湾到处马桶都不通了,水也没了,大便冲不掉,大家都乱掉!所以我们学什么?都是活着学,变成串联的知识。好比说,你问我汉朝的皇帝,我可以告诉你: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文帝、成帝、孺子婴亡、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殇帝、安帝、顺帝、冲帝、质帝、桓帝、灵帝、献帝,献帝以后就是三国,我头脑这么好、这么灵活,八十老翁还这么了不起,是方法好,不是靠聪明,靠方法。

陈文茜:其实在年轻人身上,这个就叫作大数据!在你们的年代就是大数据。李敖本身就是大数据,但是他还是会忘记,以后大数据却不会忘记。

李敖:我不会忘记,但你们现在学的很多是不该学的,因为计算机有很多垃圾跟着进来。李安脆弱教会我的事

与其说我的成功是从脆弱开始,不如说我很勇敢面对我的脆弱

其实在拍《理智与情感》那部电影时,我一个英文句子都还讲不全

为什么有人说我各种电影都可以拍,其实跟我很会猜有关

陈文茜:中国男人通常不谈自己的脆弱,但李安认为很多脆弱时刻,让他找到了力量,看见了某些温暖。他把自己放得非常低,有一种中国文明里特殊的谦虚,以及任何文明里都欠缺的包容、忍耐和脆弱。在脆和弱的不同概念里,他提示了每个不同生命所面临的难题,变成了最会说别人故事的人,某种程度也将自己的人生故事处理得极好。为什么你觉得脆弱对你那么重要?

李安:大家看到我都是风光的一面,当然我也想表现风光的一面,尤其是在台上时,因为我发觉不仅能给大家很多鼓励,也能给社会正面能量,不光是我自己好面子。事实上,我经过很多失败,脆弱是我的本质,但不晓得为什么我用戏剧的方式反而表现了我的强项,成为一个成功的示范。

与其说我的成功是从脆弱开始,不如说我很勇敢面对我的脆弱!我不在乎把它拿出来,也因为从事艺术的我有这种真诚,所以才会动人!我因为自己脆弱,所以很能同情别人的脆弱。而戏剧是检验人性、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艺术,强的东西不太容易动人,你脆弱时,大家就会替你着急,帮你演戏,而这时是最动人的。我常跟演员说:“如果你表现这么多,根本就不需要同情,你的作用是让别人帮你着急,帮你演戏,因为你再怎么演,也没有观众的脑筋演得好。”同样的道理,我想我很受大家喜欢,可能跟我的样子不是很强硬有很大的关系。

我小时候是个非常瘦弱、容易害怕、容易哭的人,从小碰到什么事都要哭,一年级时,我每天至少要哭一次,很容易被东西吓哭,是很没有用的一个人。看电影如果是哭戏,我会哭到整个戏院都在笑说:“你看,那个小朋友哭得好好玩!”而我还是停不住抽泣。小时候,我就对很多事很有同情心,但也因为我很瘦小,所以常常很害怕。我在花莲师范附小时,有我怕的事情。到了台南也因为我不会讲台湾话,而且台南公园小学又是大学校,在这样一个本省的陌生环境,我常常很害怕。

初中成长期,我个子特别小,初一大概是一百三十几厘米,高中才过了一百六十厘米。到了高中更糟糕,我父亲是校长,但我还是很害怕,不晓得在怕什么,书也念得不是很好,本心是个很脆弱、很乖的小孩,从来不敢反抗。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四十多岁以后,我竟拍一些别人不敢拍的东西,就是很喜欢!上手一个片子以后,才发觉很可怕,而我就是每天把该做的工作做好。

自信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天生的,这个我比较少;

另一个是外来给的肯定,当大家给你的肯定多了,

你自然就会产生“自己也不错”的样子,有一种自信心。

电影有两件事对我来说很奇怪,第一,电影对我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做得那么吃力,像我在电影学校时,不太会讲英文,但不晓得为什么我一做电影,大家都会听我的话。学校毕业以后,有一部台视电视剧愿意让我去打灯,不管我是打灯、打杂,或是在纽约拍片,从早上开始到下午,我就变成导演,每个人都听我的。

而且我的脾气很好,很少发脾气,很认真做我的事,不太能够骂人,因为大家都拼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遇到很多感人的故事,甚至有五代、二十年不讲话的家庭聚合起来一起帮我,这种事情一再地发生。台中市、台北市也很帮我,我在台中时,每个人都在看我要什么。我的职业很奇怪,大家每天都会来问:“你要什么?”无形中,我做出一些大家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成绩。

其实在拍《理智与情感》那部电影时,我一个英文句子都还讲不全,但手上却有英国最好的文学作品、卡司,包括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剑桥、牛津毕业的最顶尖的人,平常都不可能讲上话,可是我也因此更注意他们的表情,也把它拍出来,还提名七项奥斯卡,事情就这样一直发生。我常常拍完以后,有一种不可承受之重的感觉,所以,我的人生其实很矛盾,但后来我也认命了,觉得你们喜欢就喜欢吧!

陈文茜:这句话突然感觉有一点骄傲?(现场一片笑声)

李安:因为太多的谦虚看起来会有虚伪的感觉。不过,谦虚是我的本性,不是我做出来的,有时我要很体面,因为想为台湾、亚洲人争面子,这样就能壮大自己的勇气,不断给自己不同的理由让自己体面一点。其实我的本性跟妈妈很像,是个很依赖人、脆弱、害怕的小孩,也很像台湾人的个性。有些台湾人从小到大都在输的环境、害怕的状况下长大,内心很脆弱,长大以后,也不是说要强硬,而是你的真诚不光是面对自己的脆弱,有时胆气壮一点也是真诚的一部分,我尽量训练自己,不要那么怕。我有挫折的地方,也有做作的地方,就是你们觉得我还不错的样子,那些其实是我做出来的,因为我本性其实是害怕、喜欢躲起来的人。我想我也不谦虚,我拍电影好像还不错!

我一直拍到《断背山》,我的第九部片子,才觉得其实我还满不错的,一下子就可以把事情处理掉,还挺会拍片。我一直拍到第八九部才有这种感觉,前面都是在很害怕的环境,可是后来就变成必须要学我很怕的东西,不然好像就不够真诚,后来也有这种心情在里面。不过,那是一种反求诸己,必须要真诚面对害怕的事情。但拍电影应该要有新鲜感,就像麦当娜唱的“Like a virgin”,也就是“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做”的那种感觉。

陈文茜:你从小在台湾长大,很爱哭,一直都是输的感觉,通常这样的孩子到了美国,那个输的感觉会更彻底,因为台湾到底不是一个完全歧视你的地方。可是到了美国,你怎样在一个让你更脆弱的地方,居然慢慢找到了自己?若用一种社会定义来讲,你失败了非常久,可是你怎么从来不会用那个角度看自己?

李安:自信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天生的,这个我比较少;另一个是外来给的肯定,当大家给你的肯定多了,你自然就会产生“自己也不错”的样子,有一种自信心。像当总统也一样,一开始可能很害怕,但阅兵几次以后,那个样子就出来了,市长也是,几次会议、演讲,样子就出来了,做导演也一样,刚开始不敢讲话,后来也不晓得为什么自信就会渐渐出来。

我刚到美国时当然很害怕,比刚进台南的小学还害怕,因为语言不通,而我们从小就看美国电影,所以很崇拜他们,当然电影里很多都是假的,但我们不晓得,以为美国人就是那样。所以到了美国,一看到白人是既兴奋、又新鲜,好像走进布景一样。记得有一次放学,看见他们打美式足球,男的又快又壮,女的又漂亮,裤子穿得又短,就觉得很自卑,感觉他们又聪明、又优秀、又漂亮、又健壮、又白,看了之后觉得很沮丧。

因为学戏剧语言很重要,要不断沟通,而且都是涉及文化的东西。其实前两年我都是半猜半听,吸收非常有限,所以,后来我的视觉能力变得比较强,而我又很会猜英国人、德国人、黑人、白人怎么想,也都猜中。所以,为什么有人说我各种电影都可以拍,其实跟我很会猜有关,因为我很会观察、猜测、揣摩、旁敲侧击,用各种方法抓到那个准头,这跟那段时间的训练有很大的关系。那段时间虽然很害怕,可是我的命比较好,对戏剧有天分,一碰这个东西好像就没有害怕,在艺专时也是这样。

陈文茜:很多跟你有类似机遇的人,虽然也有谦虚的一面,可是久了,往往会觉得时代对不起他、政府对不起他,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只有愤世嫉俗的面向,为什么你没有?当然你现在不需要,可是你四十岁之前,很需要,也有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你没有?

李安:我不晓得那是我的优点,还是缺点,以前我也曾被女朋友甩过,在当兵的最后一个月收到分手信,也就是被兵变。有两个月我真的很生气,因为在高雄海边当兵没有别的事,但过了两个月,我就觉得她很可怜,一个人在外面发生了变化,不晓得怎么办,所以我后来一点也没有恨她,因为我大概也不太有能力去恨别人,或真的生气超过两个月。

我在生气的逆境里有时会找到同情,觉得如果不爱或不原谅别人,都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生气只是别人要做的事跟我们相撞,所以不应该有恨意。恨一件事情时,受最大伤害的其实是自己,不是所恨的人,所以生气就可以了,不必做很激烈的举动!而正好我可以做的事情也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很多仇我都报到了,但不是我自己去报的,是后来事实证明我正好有这个命。

陈文茜:胡市长,李安说他如果回到自己的内在,就很脆弱、害怕,可是什么状况令他变得强大,也就是进入“忘我”的情况,那时的他很强大,你有什么看法?

胡志强:我反对以“脆·弱”当今天的主题,李安会脆弱吗?我看到李安得奖,差点掉泪。在整个拍摄的过程中,你要我用两个字形容他,我不会讲“强悍”,不会讲“智慧”,虽然这些都是他的特点,outstanding(杰出)都可以拿来形容,他绝对不脆弱,在拍摄的过程中,他的委屈有多大?他走进奥斯卡颁奖典礼,媒体预测的都不是他。当他站起来时,全场欢呼,因为大家都很意外,我也很意外,我跟李安这么老的朋友,每次他拍电影时,都会问他:“这次拍什么电影?”他说:“一个老虎、一个小孩,在一条船上,两百七十七天。”我心想:“你没事拍这种电影还想赚钱?里面没有sex(性)、blood(血腥)、violence(暴力),哪一个电影在好莱坞没有这三个要素能赚钱?”我就怕他赔钱,结果他成功了,我的高兴几乎比他还多,李安真是好样的,让台湾很光荣!

陈文茜:我把李安当成偶像,是因为他的电影里,总是将很多不同的宗教、文明各方面全部结合在一起。把今天的题目定为“脆·弱”,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还有我们自己都很脆弱,不知道郝市长觉得如何?

郝龙斌:我想文茜跟李安是从《少年pi的奇幻漂流》谈出这个题目,虽然那时已经看了三遍《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不过前两遍都是首映,电影开始我就走了,后来我自己又看了一遍,看完后觉得自己还蛮脆弱的,也注意到李安讲的一句话:“我们人生中,随时都会遇到Richard Parker,也就是那只老虎。”

我觉得我的成长过程跟李安蛮像的,可能大家不知道,我在六七岁以前,妈妈都帮我留长头发,因为她一直觉得我比较像女生,直到我父亲从南部回来,看到怎么有男孩子留女生头发,才把我的头发剪掉。而我小时候的个性也比我姐姐柔弱很多,很爱哭,但稍大以后,父亲就一直给我洗脑,告诉我:“男孩子不能流泪!”所以印象中高中以后,我就算很累、心情很差,也大概不会掉泪。不过,其实后来我常跟好朋友说:“你如果真的难过,掉泪出来比哭不出来好多了。”

当然你外表可以摆出坚强,可是,在人生的历练里,人往往要经过脆弱,才会坚强!在人生的过程中,我们很多时候是脆弱的,而在面对脆弱的过程中,我们会出现三种可能:一种是垮掉,尤其小时候,受到打击或挫折,很可能就倒下去了;一种是克服困难,得到一些经验教训,就像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讲的一样,你在求生的本能上,能够活过来,就能让自己有长进,虽然不见得帮了别人;还有一种是我们在过程中承受非常多的痛苦、辛苦,但不仅自己走回来,而且会有同情心,就像李安得到奥斯卡奖一样。事实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奇幻漂流,可是在脆弱的过程中,怎么面对自己的脆弱,对我们后来会有很大的影响,而这也是人生历练的一部分。

陈文茜:李安导演,你当初拍《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时,我在美国曾告诉你:“我知道好莱坞,也知道奥斯卡金像奖,《亚果出任务》若得最佳电影我并不意外,可是这种电影要变成最佳导演太荒唐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把《少年pi的奇幻漂流》拍到有宗教和文明的包容,如果美国影艺学院最后没有把‘最佳导演’给你,我觉得它的招牌会垮!”所以我就注意到,当“最佳导演”宣布是你时,全部的人都站起来,鼓掌最大声的是你的偶像史蒂芬·斯皮尔伯格(Steven Allan Spielberg)!

你听了两位市长的谈话,胡市长虽然不肯承认脆弱,但其实很有感情,这几年有些事伤他很深,他尝到了“古根汉”变成了“负心汉”的痛,也在政治领域里看尽“世态炎凉、人间冷暖”,他的太太更是身体受了伤,两个男人,一个承认脆弱,一个不相信自己脆弱,从你导演的眼睛来看,他们两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胡志强:除了这个问题之外,也想请问李安导演,看完《少年pi的奇幻漂流》后,我觉得这部电影根本是宗教电影,当然你很公平,印度教、佛教、西方的宗教、东方的宗教,都有提到,甚至有佛教的朋友觉得你的电影在讲佛法,所以这部电影在谈宗教吗?

李安:我想澄清一下,《少年pi的奇幻漂流》讲的是信仰,不是宗教,宗教是前面的小菜,小朋友很天真地认识宗教,什么都去跟随,所以里面有它的荒谬感。后来他在海上,以为面对的是上帝、信仰,但宗教是人为的行为和组织,而人对上帝是抽象的概念,关乎我们对未知或比我们大的事情的理解,包括我觉得我很脆弱,为什么我会有力量?群体这么大,到底我的力量是什么?而我怎么去信仰他、经营他?不只是外在虚幻的上帝,认为上帝创造了我们,也可能是我们创造了上帝?我们内在对这种未知,也就是所谓的老天爷,以及我们未知的本性到底如何结合?我们都有感性的需求,要跟他结合,可惜理性没有办法解释,这时你该怎么自处?

所以,《少年pi的奇幻漂流》要讲的是这种信仰,人跟自我、大我之间的一种关系,一种很抽象的关系,所以pi在海上,面对的上帝是很抽象的概念,可是又是一种具体的身体感受,而不是去礼拜堂、庙里面客套的东西,所以说它是宗教也没错,但在宗教的上面还有上帝,也就是信仰的问题,我主要讲的是这个。

我认识胡市长很久了,他以前最早是新闻局长,那时的新闻局跟后来的新闻局不太一样,我们拿辅导金也是第一次,“外交部”辅助我们,也都是刚刚起步,有一种很纯真的感觉,而我可能是唯一或唯二有把辅导金赚钱还回去的人,不像现在辅导金不够。那时很感谢胡市长(当时为新闻局长),我们之间有一种患难之交,他给我们做里子,我在外面得奖、办活动,为台湾争面子。至于他们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对,面对脆弱为什么不可以脆弱,有什么不对劲?我认为这是因为职业,我自己本身也是,导演和一个城市的大家长都是被人依靠的,如果表现脆弱会天下大乱,大家都要往他们身上依靠,所以其实是家长、成人的角色。我这次拍《少年pi的奇幻漂流》才有这样的经验,以前只是纯粹的导演,角色还是小孩,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到,要不到,我就哭闹不休。因为我上面有个制片,一直扮演家长的角色,所以我可以像彼得潘一样,当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发挥我的童心,可以动人,跟大家交流、娱乐大家,因为责任有后面的大人在扛。

这一次因为到台湾,制片等于没用,而且我第一次不跟制片伙伴詹姆斯·夏穆斯(James Schamus)合作,觉得要成长,就必须孤独来拍片,但碰巧是最难拍的电影,加上我把片子带到台湾,不单要对所有工作人员负责,还要照顾他们的生活,因为台湾是我的家,一定不能丢面子;另外一方面,我希望他们要给台湾做很好的榜样,不然我在同胞面前会没面子,夹在两边,必须要成长,成为大人,所以,我可以体会当家长不能暴露弱点的心情,要“打落门牙和血吞”,回家之后眼泪往自己里面掉,只有太太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每个男人都怕太太,因为你最脆弱的时候,是她们给你力量,就像小孩一样,不敢对她怎样,会怕她,结果就变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太太。我想这和我们在社会里扮演的角色有关系,这个社会有小孩的角色,也有成人的角色。

李安把自己放得非常低。在脆和弱的不同概念里,

他提示了每个不同生命所面临的难题,

变成了最会说别人故事的,

某种程度也将自己的人生故事处理的极好。

陈文茜:你在前面提到你拍《理智与情感》时,一句英文都不见得表达得非常好,可是你却处理全英国文学里最重要的经典小说,而且将它拍成电影,又跟莎士比亚剧院等级的演员们一起工作,但最后你不仅把电影拍出来,而且拍得非常好。我非常震惊,所以很好奇,想问你怎么克服这里面的问题?

在美国时,你告诉我,当你拍西方电影时,相对比较坚强,因为你可以像“手术刀”一样面对西方的题材,处理你在这里不会有很多个人投射的议题。可是每一次回到东方,拍东方的议题,你就会开始有很多个人的情绪导入,包括拍《色戒》《卧虎藏龙》,甚至《少年pi的奇幻漂流》,虽然它是印度的故事,但就如你说的,回到台湾,你不仅近乡情怯,很多脆弱也一直跑出来,你曾说:“有一次火车快要到嘉义,靠近台南时,你就更脆弱。”所以,我很好奇,你一直在西方、东方间来来回回,在不同的题材里,不停地转换自己,但东方或家乡,为什么使你那么脆弱?

李安:就像小孩和父母的关系四五岁就决定了,因为你生出时是脆弱的,完全需要父母,力量的交流只有单方向,包括小孩对父母的需求、父母对小孩的管教,父母不给你喝奶,你就不行了。你那么小,父母那么大,他照顾你、管教你,所以,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根深蒂固,好像计算机芯片插在你的后脑,或者像机器人,放了一样东西,你就知道“不能伤害主人”。

我觉得我们已经被程序化,就是滋润你、成长你的环境,不管是好的经验、坏的经验,都会深深影响你,逐渐变成我们心理因素的一部分,你没办法选择,也没办法抗衡,这也是我们最脆弱的一点。家乡对我就是这样,我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怕爸爸,等到我比他还要强壮,还有名时,我不但怕他,还怕伤到他的感情。也很难解释我跟母亲为什么会有那些感觉,现在我对孩子也有那种感觉,对家乡我就是会有这种情绪在里面。

在我们十几岁、茁壮以前,也就是我还是学生时,看英格玛·伯格曼(Ernst Ingmar Bergman)的电影,到后来见到他时,有种感觉说不出来,他叫我做什么,就去做,对不对都没办法说清楚,好像自己就该如此。对家乡也是有这种感情,当你成长了,开始拍片,可能不会服气那些人,但当你还很纯真、很弱时,吸引进来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那是你先天的一部分,我想我对台湾、对家乡的感觉就是这样子。把那些拿出来去破解、戏剧化,对我来讲很难。你要衡量,作为艺术呈现,面对观众,你是否必须公平、真诚,但那时就很难受,内伤比较重,而美国或英国的东西就没有这种感觉。

陈文茜:你这么爱故乡、爱台湾,在奥斯卡金像奖得奖时刻,谢谢台湾、谢谢台中,对故乡的感情那么深,既复杂又纠结、脆弱,但是,你选择在美国,而且也知道如果你要在世界的电影占有一席之地,要把基础放在纽约、好莱坞。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两个不同的结论,你会不会告诉年轻人,愈爱故乡,不见得要留在故乡,可以大胆走出去,不管走出来的答案、地点,只需要勇敢地去闯荡,故乡永远都会等待你回来,给你很好的拥抱,就像妈妈一样?因为台湾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很惧怕走出去,你可不可以谈谈这个部分?

李安:我很害怕大家说“我很爱台湾”,其实压力好重。不管是台湾、爱家乡,嘴巴讲已经让我觉得很不自然,因为爱家乡是很自然的事,不需要讲,你本来就会。拿出来讲时,很可能是家乡有问题,或是你有问题!这是真心话,不是谦虚,每次听到“李安爱台湾”“台湾爱李安”,就会觉得好紧张。像美国开始讲“爱国主义”时,就是国家开始出现问题,会考虑是不是还要住在这边。所以,每次大家讲“爱台湾”或“爱家乡”时,我都会有点紧张,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当初留在美国并不是计划中的事,说来话长,我的书里都有写,是一步一步走到美国,后来我出名了,回到台湾,短期间感受到很多爱,时间一长,也受不了,真的很难在这边生活,因为我可能一条街都走不过去,大家都要找我照相,而我真的想做的事就是拍电影。我应该做的事在纽约反倒比较自由,可以创作,也有我的工作班底,而且纽约是世界的瞳孔,各地信息都看得到。我既然在那边建立了我的家、工作关系以及工作室,在那边生活就会比较正常。

父亲小时候曾告诉我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很有钱的员外,每天吃一只蹄膀,有一天有个工人走过,说:“要是每天都能吃个蹄膀多好!”因为讲得太大声了,被员外听到,员外就说:“你过来,你说每天吃蹄膀很好吗?好,我现在每天做蹄膀给你吃,你吃看看!”结果吃了一个月,工人也说受不了。有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在台湾接受很多的爱,多到我自己也承受不了,所以我在外面生活,短期回来,像做主,又像做客,非常甜美,台湾人真的对我很好,通常到好莱坞或到奥斯卡都会受到很多本国人的敌意。

陈文茜:我可能没有讲清楚,我其实很想鼓励台湾年轻人走出去。

李安:走出去很好,因为台湾很小,是海岛,本来就该走出去,尤其现在世界已经全球化,作为世界一分子,尤其现在通讯、交通这么发达,心胸应该很开阔。在全球化的时刻,全球会更尊重你的地方性,因为你是特殊的,我认为不要怕,走出去有好处,在美国有一句话说:“你可以把男孩拿到中国城以外,但你不可以把中国城拿到男孩的心以外。”台湾的存在可以具象,也可以抽象,这个世界很大,我们需要和外面学习、交流,互相帮助。我觉得台湾的电视新闻非常不好,鸡毛蒜皮、小猫小狗的事一直翻来覆去报道,没有世界大事,真的很不像话,不要说走出去,走出去还要花机票,电视如果都放比较重要的事不是很好?我们争一点气好不好?

陈文茜:两位市长对台湾应该走出去和台湾媒体的问题有什么看法?

胡志强:我觉得今天真正的题目应该是“中年李安的奇幻漂流”,我有资格讲这个,是因为我二十几年来看他辛辛苦苦奋斗,他的成就给台湾带来两种期许,第一,台湾可以帮助或是作为李安的平台、场地或制造地,拍出《少年pi的奇幻漂流》,而且得到奥斯卡金像奖,为世界赚这么多钱,那么将来还有没有好莱坞的导演会来台湾?我们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第二也是媒体常问我的,但我没答案,那就是李安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拍片?这个问题只有李安可以回答。

李安:找到好的题材就会来,事实上,我的题材中西不太平衡,因为中文题材常让我觉得还不够,要自己去发掘,而西方好的剧本却一个接一个来,真的很难拒绝,像拿到《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时,我最多想象可以带来台湾拍,所以真的很难抗拒。中文题材需要我自己发掘,台湾的片子只能说我会继续努力!大家一起加油!另外,来台湾拍戏,台湾也要有片场,因为不光是取景,台北这么常下雨,必须要进棚,希望外国电影来台湾拍片,就要有很好的机制,从大的器材、政府的补助方法、场景,到小的吃饭饮食。没有负责剧组饮食的这个行业,工作人员休息、生活怎么办?所以,整个机制都要组织起来,这需要长远的计划,台湾硬去做是可以做出来。

而电影还有一个很大的部门叫作“后制”,我觉得台湾从事“后制”绝对有条件,因为台湾科技环境非常好,可以引进,训练青年朋友做各种后制视效、音效,把这些环节做饱满,因为后制占整部电影一半的经费,有时还更高。台湾现在在许多方面其实比大陆还便宜,人又非常亲切,素质、生活机制都很好。政府在处理公文这方面只要建立合理畅通的机制,跟世界接轨,毕竟这部分台湾还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把这部分也做好,加上电影后制可以在这边做,生意就做得起来,也会带动本地的拍片经验,因为在电影后期制作栽培的几百位人才里,总有几位出色者,就会激荡创意,很多国家都是靠这个方法把电影行业带起来,我觉得台湾相当有条件,虽然我们做不到像大陆那么大的生意,但有这样的条件。

陈文茜:刚才李安导演谈到对我们整个电影产业发展非常重要的环节,叫作“后制工程”,这部分曼谷做得非常好,很多人到曼谷去,不是去取景,而是在那个地方进行剪接、做视觉效果,所以,即使台湾不能变成好莱坞,但可以做“后制工程”,而这关系到学校的教育、政府的投资各方面,可能不只是我们电影委员会?

李安:我可以补充一点,外片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你有好处,毕竟商人、制片是将本求利的人,所以你要下很多本钱,吸引他们进来,供应他们好处,并不是只要电影在台湾拍的虚名,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可以带动本地工业,我觉得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也就是能够帮助本地拍片的人,因为我们一直都是次好莱坞这种工业成长的国产片,这二十年连个基础都没有,大家都像散兵游泳,拍电影完全靠热情,非常可怜。台湾的电影工业非常少,引进外面的做法可以把固本清源的工作做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值得下本钱建立电影环境,招待外面的人是一种本钱,当然最后我们看到的好处是把本土电影的环境带向健康的方向。

郝龙斌:台湾在电影后制这部分有非常好的机会和空间发展,尤其是台北,包括《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很多后制,都是由“中华电信”通过云端运算协助拍摄。据我了解,那只老虎很多镜头都是靠后制才能完成,所以台北市已经在做“影视音产业园区”,文化局也很积极和很多电影接触,甚至和高科技产业也都在沟通、联系,这一块是台湾能最快发展起来的产业,我们现在的科技、人才很容易和先进电影工业接上轨,但还是要和国际合作才能有长进。我听到很多人说他们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后制中学到很多,可以再把这些人汇聚起来。

陈文茜:李导演,你觉得这样够吗?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客气,但你有很大的权威,你的发言对政府影响很大,希望你能讲得更清楚,你希望我们的后制工程是不是只有到这个范围?

李安:“中华电信”确实是很大的跃进,后制我们做了一年半,因为计算机特效的部分非常大,我不是很懂计算机,但我知道那部分用“中华电信”的云端科技把全世界的信息都结合在里面,我不知道怎么结合,有人能比我讲得更清楚,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因为它的数据非常大。像我们得了奥斯卡“最佳视觉奖”,有时一个镜头的计算机用量,比一部特技电影全部的还要多,所以我们运作的量非常大,一般美国片也没有这么大,因为要展现动物的活灵活现,还有海洋等等各方面,而后制都是在台北做的,这部分确实非常好。

可是我们只是供应它的设施,而后制需要视效、音效,这方面员工的文化素质、品味都必须提升,现在我们已经落后马来西亚、印度很多,还是零。不过,许多产业刚开始都是代工,代工到一个程度时,就会有比较出色的年轻人,他们会有表现、有组织,慢慢就会成气候,这是我们不能落后的,因为台湾有这个条件,只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可以给年轻人做,电影是全世界哪里好,哪里便宜就去哪里做,也就是会找各地代工,当然也会回馈到我们本身,台湾电影需要视效时,就可以在本地做,不需要花钱请别人做或看人家脸色,可能也更便宜,而这些都是值得做的事,音效我们当然做得要比视效好,可是还是可以再加强。

陈文茜:我想帮一般年轻人问一个问题,未必是电影文化学院的人才有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这个时代是三个世代以来最糟的时代,当然这是从西方人的角度来说。从东方人的角度,你父亲那一辈才是最悲惨,但是,某个程度来说,我们现在的年轻人面临的大环境很不好。你在纽约蹲点那么久,在那个过程中,是什么使你坚信自己的理想,不去选择别人的价值?因为大多数的人很难相信自己的理想,太需要社会或父亲给他肯定,你怎么一直坚持你的梦想?当然我们知道你有个好太太,但一定是你敢于蹲点到一个程度,最后你跳跃起来,像“卧虎藏龙”里的老虎。然而,对很多年轻人来讲,他可能进入社会时,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或者他有自己的价值,但一摔跤,就放弃了。

没有做我喜欢的事,

或者帮别人做事时,

我整个人就好像塌了一样,

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有办法控制,

这是我的弱点。

李安:我们这一代经历了抗战、内战,我们父亲那一代在抗战时期长大,经历风雨变色,他们的忧患意识非常强,也有强烈的大中国情结,当然也有固执的一面,可是传给我们的是生存力和韧性,也就是很能受气、吃苦、有骨气,我父亲不喜欢我做电影,但他给了我一种骨气,从小就告诉我们:“我们江西人很有风骨。”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人要有骨气,但我没有傲气,外圆内方和生存力、竞争力这些都是他们那一代教给我们很重要的东西。

我父亲不喜欢电影,会觉得电影很虚幻,靠什么活?因为他们经历过血洗的经验,是牺牲的一代,也是传承的一代,当然也将他们的不安、恐惧传给我们。我们这一代既有忧患意识,也觉得明天会更好,想去海外得到更高的学位,学别人的优点长处,不管是在外面发扬,还是回来为台湾服务,都有“家”的观念和骨气在心中,我不敢说我们这一代很优秀,但还不错,在做事方面不像父亲那一代那么古板,比较开通,也受美国、日本各方面的影响,观念上比较开通。

但是,我看到台湾这一代的小孩,就比较软一点,很善良、可爱,可是生存意志比较软一点,有时你要提醒他们,担心他们,但素质都非常好,善良又聪明。一个人会反映父母那一代,我们的小孩则反映我们是怎样的人,而我们反映出的是父母,这个世界已经在变,台湾也一直在变,我希望台湾愈来愈好,生存意志和竞争力不要往下滑,光人好没有用,要有生存力、竞争力,还要能表现。

陈文茜:你蹲点在纽约等电影拍的那几年,除了煮饭,你都在做什么?

李安:发呆的时候很多,我应该去赚钱,不管做什么工作,事实上,我也可以找电影的工作,但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没有做我喜欢的事,或者帮别人做事时,我整个人就好像塌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没有办法控制,这是我的弱点。我在学校一拍片就好有神,一不拍片整个人就很不灵光,我的性向非常清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久都拍不成,挫败感很重。我太太她帮我最大的忙就是“不管我做什么”,她有一种价值观念是“不工作不可以”“不努力不可以”,你做什么、赚不赚钱都没关系,还好我们想剧本只需要抬头发呆就可以,不需要做什么。

我很不建议夫妻同行,真的很危险!不能太清楚对方的工作,我有朋友夫妻都是做电影,先生一懒惰,太太马上就指正他,没有办法偷懒。可是,最好的创作是“Get it from nowhere”,也就是不晓得哪里来的灵感,所以,你要去不知道的地方找灵感,事实上,是灵感找到你。换句话说,创作是有闲阶级的事,如果你去煎汉堡,就会很忙碌,因为没有人会白给你钱,但花那么多精神在那里,就无法百分之百专心筹划片子,所以当片子来时,你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我很害怕发生这个事情,所以就真的苦苦在等。

你也不可能常常有那么多灵感,一年有一两个灵感,写出来以后,那段时间会很有活力做研究,虽然没赚钱,太太看我很有干劲也很高兴,觉得“你想到什么东西?有东西可以聊”,人就比较有活力,推销几个月以后,慢慢没有消息,人又开始消沉,但还没完全绝望时,另一个想法又来了,一年总是有那么几次,挺折腾人的,对我耐心的磨炼很大。在这些挫败里就会学到商业电影、剧情长片需要什么,观众会告诉你一个原因,不管你服不服从,从里面你会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我在这段时间里历练了很多,当然我的家庭基础相当好,后来开始拍片,到处跑时,也是用这些老本、老感情,大家对我都很支持。

其实我发呆的时间很多,我不鼓励年轻人发呆,很多人发呆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怎么交代?你没有做事,又没有做事的基础,生活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很糟糕,艺术其实是没有理由的,赔钱、赔青春、赔你的家庭关系,各方面都赔了,但你还在做。

陈文茜:你有非常大量的阅读吗?

李安:没有,我读书很慢,这个部分我要澄清一下,大家说我什么都能拍,好像我是学者一样,电影就是皮毛,我这个人很奇怪,如果跟拍片没有关系的,就会很懒,下部片和中东有关系,就突然对中东很有兴趣,我的研读也不是靠枪手,但有人会帮我做书摘,让我知道怎么进入那个世界,进入以后,大概就能分辨好坏,这点我是蛮厉害的。

陈文茜:你告诉我你的下一部片是连续剧,内容跟中东有关,你怎么去准备一个完全不同题材的片子?

李安:我会需要简单看一下中东历史的摘录,然后再看看怎么深入,再将和我剧情有关的部分找出来。现在我们光知道那边杀戮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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