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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7 23: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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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练摊帝

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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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摊帝:赚钱是一门技术活

练摊帝:赚钱是一门技术活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练摊帝:赚钱是一门技术活

作者:练摊帝

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10-01

ISBN:9787538293968

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当当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推荐序) 是故事,不是传奇聂建江

2010年10月,一则平民创业的帖子在互联网上受到网友的高度关注,在天涯论坛等一些网络社区,甘肃农村青年包正忠的一篇文章《300元起家,我一年赚了15W》被网友追捧,点击量和留言一次次地创新高。这则帖子引起了新华社相关编辑部门的注意,我和另外两名同事经过几天的采访,将包正忠的事迹写成新闻报道,在新华社新开辟的栏目“中国网事”播发,被纸质媒体和网站大量转载,“练摊帝”的故事从网络社区走向了大众传媒,并成为新华社举办的“感动2010年度网络人物评选”的候选人。

包正忠的家乡靖远县对甘肃工作的媒体人来说并不陌生,靖远北部的若笠等地是甘肃乃至全国的极旱地区,说十年十旱并不过分,当地农民在春天充满着希望下种,到了秋天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黄土漫天,土地干裂,当地人主要的生活来源是外出打工。就是从这样一个地方走出来的年轻人用自己坚韧的品性和勤劳的双手创造了一个“神话”。

改革开放以来,各种各样的致富传奇对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从摆地摊到执掌跨国公司,从推销员到金融大亨,这样的故事激励了几代人。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这些故事中看出奥秘,从而掌握成功的心法,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仅仅是一个个让人心潮澎湃的故事而已。

其实在每一个普通人的身边,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比如包正忠,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每天冒着风雨在城市角落里摆地摊的小伙子就创造了一个让人崇敬的神话,而这样的神话并不只有包正忠有能力创造。为了保证报道的真实性,我们在做报道的时候对兰州市的地摊进行过一些相关的调查了解,一些摊主给我们算过账,尽管摆地摊看起来是不上档次的工作,但一般情况下,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地摊维持一个三口之间的生活基本没有问题,如果个人比较努力,一年赚15万也并不是不能达到的目标。

包正忠的创业故事也给我们透露了几个成功秘密:第一,永远不放弃,不管自己的处境多么坏,只要有信心,总有峰回路转的日子。第二,当大家都沉浸在致富梦里的时候,谁动手去做,谁致富的可能性最大,否则即便你知道一千条致富的秘诀,你也永远是个穷光蛋;第三,欺骗、暴利等“狼性”经营之道是行不通的,善良、诚信、勤劳这些优秀品质是成功不可或缺的因素。

包正忠走红后,网民赠他一个“练摊帝”的称号。“练摊帝”走红也道出了另一个秘密:在这个看上去十分浮躁的社会,人们在急切在寻找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一种纯正的解决方案:用源自人性最起码的踏实、勤劳、诚信来解除一切问题和困境,这个方案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它足可以支持每一个人在任何一个领域“封王称帝”。(完)(作者是新华社记者)

第一章 大城市历险记

第一节 我被骗光了所有的钱

父亲出院没几天,又该到我去上高中的时候了。报到前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了跟前,掏给我三百块钱,“你先拿着这三百,剩下的你给老师说说,完了过几天再交。”“爸,这钱是哪来的?”我不解地问父亲,“我把猪卖了,可惜猪有点小,卖不上钱。”说完父亲就走开了。

上还是不上,我思想斗争很厉害,但还是听父亲的话,揣着三百块来到了学校。学费,书本费,教育附加费,学杂费,住宿费,暖气费……,这三百块钱根本不够,欠学费?可能吗?不上了!我告诉自己,虽然我想靠读书来改变命运,但是命运已经要改变我了。

于是,我揣着父亲给我的三百块钱,又从学校里出来。

只有三百块钱走不远。去兰州吧!兰州是我们的省会。在我印象中,这个城市一到冬天就灰蒙蒙的,但这是我的希望。我相信,大城市的钱应该好赚些。

下了长途车,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盯着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四顾茫然。从地理书上和地图上,我知道我家在兰州北面,可究竟哪面是北啊。

忽然,我眼前一亮,前面有一个招工的牌子:“本公司招聘送货员若干名,包食宿,月薪800-1200元,带提成,电话……”原来,车站上就有招工的呀,没想到这么顺利。我掏出了纸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

有人看到我记电话号码,赶紧走过来:“小兄弟,你是不是要找工作呀?”“是呀,这里不是写着招工吗。”“不用打电话了,我就是这个公司的。我带你去办公室,你和招工的人谈吧。”

兰州人真好真热情,我心里嘀咕着,觉得很温暖。“好吧,谢谢你了,大哥。”“不客气,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成为同事了。”

很快,我们来到了车站旁边一栋楼的2楼。“张姐,这个小伙子是来应聘送货员的,你和他谈一下。”这个好心的给我带路的大哥说道。

之后他转头对我说:“这是张姐,负责招聘的,你和她说吧。我先下去了。”“张姐好!”我怯怯地对着办公桌后面的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你是哪里的?是不是第一次出门?看你紧张的,那里有凳子,你先坐吧。”“我第一次来兰州,我刚上完学。”我边说边坐在了她指给我的凳子上。

张姐听我说完,给我谈了工作条件,问我愿不愿意。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待遇确实不错,最主要的是,这个工作管吃管住!

于是,我很高兴地说:“愿意干,什么时候上班呀?”“是这样的,我只是负责招聘的,你要愿意干,就先把这张表填一下。”边说边递给我一张表格。

内容很简单,我很快就填完了。

她把表拿过去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填得很好。还有,我们这个工作需要交200块钱的押金,还要交六十块钱的手续费。把这个手续办一下,你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我犹豫了一下,交完两百六,我差不多身无分文了。但是不交的话,这个班就上不成了。一个月最少800,并且还管吃管住,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是不是不划算呀?

张姐看我有些犹豫,说:“你到哪里找工作,都需要交押金和手续费的,要是不交,我们就不能用你。”“张姐,能不能少点呀,我只有两百多块钱了,要是交了,我连一分都就没有了。”“那不行,这是你交给公司的,又不是交给我个人的,怎么能讨价还价呢?这个工作管吃管住,你一上班就不需要花钱了,上几天班还可以预支工资,你怕什么呀。”

我一想也是,这么顺利就找到工作了,再别让人家不要我了。

于是,我从内衣口袋掏出所有的钱,数了一下,发现不够。“张姐,我只有两百五十六块钱了,还差四块,我能不能交两百五十块钱,留几块钱晚上吃饭呀。”“那不行,你要干,就必须把钱凑上。要是不想干就算了。你再找找,看身上再有没有了。”

我摸遍了全身,还是没找到一毛钱,要不算了吧。要是全交完了,我可就寸步难行了。

于是我把钱装回了口袋,提着行李准备离开。

张姐见我要走,赶紧说:“实在没有就算了,差的那几块我给你垫上。”“可我全给你,我今天晚上没钱吃饭了,再说我晚上也没地方住。”“那你留下10块吧,住的话,你去候车室呆一晚上就可以了。”

我赶紧掏出了钱:“谢谢张姐。”我实在不愿意丢了这么好的工作。“张姐,那你给我写个收据吧,还有,我明天在哪里上班呀?”“我们这里都不开收据的。我们这么大的办公室,你还怕我为了你这两百多块钱跑了呀?你明天早上8点来这儿,会有人带你去公司的。你先去把你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虽然我心里有点嘀咕,但我怕如果坚持要收据,人家一怒之下就不要我了?再说张姐人这么好,自己掏钱给我垫手续费,我也不好意思坚持要呀。“那好吧,张姐,我明天早上来这里找你,我先走了,张姐再见。”

我离开了办公室,那天晚上在车站的候车室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了办公室,发现张姐不在,是另一个人。我心里有些嘀咕,不会被骗了了吧?

我敲门进去问:“你好,大哥,昨天张姐让我来这里,说今天安排我去公司上班,她还没来吗?”“什么张姐?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可我昨天明明交了两百多块钱,张姐让我今天来这里,说公司的人会带我上班!”“交钱了?那把交费的单子给我看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开单子呀!”我急得快哭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这里收费都是开单子的,你是不是来闹事的?”“不是不是,我就剩那些钱了,大哥,昨天全交给张姐了,他让我今天来这里,有人会带我上班的。”“你这个小伙子怎么不相信人,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姓张的,你赶紧出去,别呆在这里,小心我收拾你。”“我不走,我要等一下张姐。”“那你出去等,别在这里影响我工作!”他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本来还想争辩两句,可是看到他的眼神,我怕了,乖乖退到了门外。

呆在门口,我的眼泪不争气的下来了,肯定被骗了,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呀?可恶的骗子!

我没地方去,只能站在门口,过了一会,来了个和我一样受骗的。也没有讨回押金,自认倒霉走了。

又过了一会,来了一个找工作的。我站在门口一听,和骗我的手法如出一辙。我心里一横,冲了进去。“你千万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我昨天钱都是被他们骗的,明天你来,人肯定就不一样了。”

那个找工作的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那个男的,满腹狐疑地收拾东西,要走。“别听他的,这个家伙不知道哪来的,我就没见过他。你押金可以少交点,要不你交个手续费算了,明天你来上班吧。”“我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找工作的人说着这话,一边就出去了。“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收拾,你等着。”他拿起了电话,“小王小李,你们来一下,这里有个闹事的。”

难道没有王法了?我挑衅地看着他。

过了没有两分钟,门口气势汹汹地进来两个人,一个耳朵上吊着一个耳环,另一个头上偏戴着一个鸭舌帽。“哪一个在这里闹事?是不是你?”耳环进来就揪住了我的领子。“不是,我没有闹事,我是找工作的……”我给他们解释。

啪,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找你妈的X,找工作,赶紧给我滚,下次要是让我看到你,小心我把你的腿打断。”

我火噌地一下上来了,骗了人还要打我,于是我和他们厮打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他们扔到了外面。

大城市,难道这就是我就要面对的大城市吗?满怀憧憬的我,第一次出远门就叫狠狠给了一个下马威。那两百多块钱是我们全家过年的猪钱,我们一年不吃猪肉的钱就这么轻易地没了。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我不甘心!我跟这帮傻X没完。

第二节 我也成了流浪汉

坐在在车站外面的台阶上,我心里不忿:还不信了,凭什么他们骗人还要打人?“110吗?我在汽车站这里找工作被骗了,你们能不能管一下?”我找了个公用电话报警。“找工作被骗的事情,你应该找工商局,我们这里不受理的。”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我不服气,又拨通了电话:“你好,我刚才找工作被中介骗了,我去找他们退钱,他们把我打了,我报警。”“打你的几个人,在什么地方?”这次那边没有挂电话,详细地问了我的位置,最后让我就在那里等着。“这次警察肯定会收拾这些骗子。”我心里有点高兴。

一会,来了个110警车,我赶紧跑过去,“刚才报警的是我。”“哦,打你的人在哪?”“在那个楼上。”我用手一指。“哦,那里不是我们的辖区,你去A派出所报案吧!”

说完,他们的车又开走了。

我愣了,不是有困难找警察吗?为什么警察不管我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这里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该去哪里?

要不我再去求求他们——这帮死骗子,说不定他们会给我回家的路费。

于是我又回到了收我押金的那个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是那个男的。“你怎么又来了?”“大哥,我错了,押金我不要了,你能不能给我20块钱,我坐车回家。我现在回不了家,有20块钱就够了。”我哀求着。“你没钱要车费就说你要车费,还说我们骗你钱了,下次这样你就小心着。”“恩,知道了大哥,我再也不敢说你们骗我钱了。”“就是,这就对了嘛,给,把这钱拿上回家去。”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要回来20块,我拿着钱离开了那里。下楼的时候,我看到了第一次带我上楼的大哥,他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复杂,我也没说什么就下楼了。

我很矛盾,难道真的买张车票回家吗?难道真要回家?不,我不能便宜了这些骗子,于是,我又走到了公话边上打通了110。

还是之前的报警方式,最后110知道他们的人去过了,但没处理,就告诉我去找工商局。于是他们又挂了电话。

我不甘心,又打通了110,诉说同样的事情,他们又挂了电话。

再打,不通了,我换电话打,接通,一听是我,他们又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我打了多少次,最后,再打110都打不通了。

市长热线,我突然想起来了,不是说最近开通了市长热线吗,我打一个试试。

那边接线员听完我说完,问我“那你有什么要求,是不是想找一个工作?”“不是,我的钱被骗了,可是110不接我电话,能不能给他们说说,让他们处理一下中介骗人的事情呀。”“那你在那里等着,不要走开,我们协调一下。”

好的,我就坐在这个201电话旁边等。

没一会,电话响了,果然是110打过来,的“你是不是给市长热线打电话了?”“恩,就是我打的。”“你这个小孩怎么这样,不是给你说了吗,这种事情归工商局管,你怎么乱打电话呀。那你在那里等着,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别乱跑。”

等了一会,果然来了辆警车,停在我边上,问了一下,就把我带到了一个派出所。然后,就没人管我了。

我坐在那里,看着天都快黑了,特别着急。今天要是不处理,我晚上又没地方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人过问。我呆不住了,偷偷跑到了派出所外面,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那里有个公用电话。

我打通了110:“你们的人怎么回事呀,把我拉到派出所就不管了,你们要是不管的话,我就再打12345呢。”110的人赶紧说:“你再别乱打电话,我们这会儿再协调一下。你还去那个派出所吧。”

于是我又回去了。

值班民警看到我说,“是不是又去打电话了,不是让你等一会吗?”“天都快黑了,我等到晚上就没地方去了。”“我带你去吧,你等一会,我安排一下。”

一会,值班室里来了一个女民警,男民警就叫我:“走吧。”

我和他到了长途车站旁边的那栋楼。在楼门口,我看见了一个人,长得很像打过我的。于是我拉了下警察的衣服,“好像就是那个人打的我。”他确认了目标,走过去,从肩膀上一搂就把那个人控制住了。那个姿势太帅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警察抓人的动作。

我走过去才发现认错了,只好又告诉他:“好像不是这个人。”“你仔细看下是不是?”“不是的,不是这个人。”

于是警察松手了,“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们继续往前走,留着那个人在后面一脸惊诧。

上了楼,我们发现办公室已经锁上了。

他们不在,警察给我说:“人现在不在,这里也不是我们的辖区,我还是带你去A派出所吧,这里是他们的辖区。”

于是他把我带到了A派出所,说了情况就先走了。

A派出所的民警对我说:“你先回去,明天早上过来,这会快下班了你明天早上到我们上班再过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已经够麻烦人家了。于是离开了派出所,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下午要到的20块钱,买电话卡已经花了10块。剩下的10块钱,我可以吃晚饭,但晚上住在哪里呢?不能再去车站了,昨晚就有人过来盘问,还管我要车票,今天再去,肯定被保安赶出来。

那还能去哪里?几块钱也不能住旅社,要不就这么走着吧,走到哪算哪儿,最起码走着不会这么瞌睡了,明天再说吧。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路,比起老家来,兰州的灯很亮,不用怕黑,偶尔还有行人、车辆经过,还可以看到以前没有见过的高楼大山,路边还有亮亮的霓虹灯广告,这些东西在老家是看不到的。

走着走着,脚开始痛起来,可能走的路多了。我看到前面公交车站上有椅子,于是走过去坐下。不行,太累了,坐着已经不能解乏,干脆躺下来,虽然躺在上面腿伸不直,还是露天车站,但不用直接睡在地上了。我还为这个意外发现的容身之所感到高兴。

就这样,我在半睡半醒之间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艰难地熬过了一夜。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在睡公交车站,车站候车室,天桥底下和自助银行里。

多年以后,一个冬夜,我和媳妇路过银行柜员机,看在两个人躲在里面,瑟缩着,警惕地看着我们。我扔给他们两包烟。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天终于亮了,马路上的人和车渐渐多了以来,公交车站也有人在等车,我躺在长椅上,迷迷瞪瞪地看着路人。“妈妈,那个人是干什么的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问他妈妈。“那是一个流浪汉,你离他远点,你要好好读书,不然你就跟他一样……”一个少妇趁机用我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发愤图强,努力向上。

流浪汉?!我心里一紧,猛地被刺了一下。我坐起来大叫了一声。等车的人诧异地看着我,“这个人有神经病。”我猜他们会这么想,我提起我的行李,逃命一样跑了。我知道身后一串目光肯定很犀利,但没敢回头去看。

一直跑到气喘吁吁跑不动的时候,我停了下来,看着旁边那辆车的后视镜里的自己,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一脸茫然的表情,怪不得人家把我当成流浪汉!我久久地盯着倒车镜里的自己,直到这辆车开走。

我要去A派出所,让他们把事情处理了。我冷静了下来。

可是,刚才跑的时候慌不择路,我忘记是怎么到这里的。现在该怎么回去,我也不知道了。

我向N个人打听去车站的路,很多人对我避之不及,终于有人告诉我要坐哪一路公交。车上的人用嫌恶的目光看着我,生怕我会碰到他们。我心里难受极了,在后来找工作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坐过公交车。

在A派出所,我见到了昨天的民警,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事情。他随即带我去到那个黑中介的办公室。

可能这些骗子们以为我今天不会来了,所以办公室有人,更巧的是,张姐和那个男的都在。

进了办公室,警察问我:“是谁收了你的钱?”“那个女的。”“赶紧给人家退了,你们怎么又搞这个?是不是想吃牢饭了?”“马警官,没有的事呀,我们是给他介绍工作的……”那个男的一边解释,一边递给警察一根烟。“不抽,赶紧把钱退了,下次再给我找这样的麻烦,就小心着。”“好好好,我们给他退,小张,把你收的钱退了。”

我从那个女的手里接过了两百五十块钱,“你给我给四块,我当时收了两百四十六块钱。”她管我要找零。她骗了我,居然还好意思要我找零。“我没钱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给什么给,你们昨天是不是把人家还打了一顿?”马警官说。我听了这话很解气。

那个男的再没有昨天的嚣张,一边分辨,一边给我说好话,最后答应不收我的钱,还要给我介绍工作。

马警官问我行不。我看钱已经退了,他们也没提昨天给我20块钱的事,于是说可以,那个警官也就走了。

我拿到了钱,终不敢让他们给我介绍工作,逃一样离开了。

一朝被蛇啊,中介我再不敢碰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四处找工,晚上睡车站、天桥,根本没地方洗衣服,脏得像一个丐帮弟子,唯一的清洁,就是跑到公厕里,用凉水洗一把脸。即使有老板需要招人,看到我这个形象也不敢要。半个多月时间,我一直在大城市里流浪着,200多块钱很快就花完了。睡觉可以在露天,喝水可以喝自来水,但是吃饭呢?我总不能像真正的流浪汉一样,去要饭,去垃圾桶捡垃圾吃?我承认,我年龄尚小,脸皮尚薄,根本没有向人伸手,或者翻垃圾桶的心理素质。

但我一直犹豫着不愿意回家,我不愿意我的淘金梦就此破灭,我一直在坚持找工作,后来,当我兜里只剩一块钱的时候,我知道回不了家了。因为,我已经没钱回家了。

第三节 110的好心人

有天早上,我从火车站附近的天桥上醒来,吃过一碗牛肉面,打算去买份报纸,查看上面的招工信息,结果一摸兜,只剩一张钞票,掏出来一看,面值是一元。从报纸上找到合适的信息,还得去打电话过去,而之前买的电话卡已经用完了。所以,这一块钱就买了张报纸,打了个电话。然后,我连个吃大饼的钱都没有了,真正弹尽粮绝了。

这一块钱还没花出去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今天还找不到工作,就走着回白银去。在找工作的这些天,我对兰州的地理终于有了些概念,家在哪个方向,该怎么走,我大致心中有数。

沿着马路我边走边张望,心里想着,哪家铺面贴出招工的告示就好了,期望着张贴告示的老板爽快地对我说,你留下吧。这样,我就不用回家了,我可以找到我的第一份工,我不上学也照样能赚到钱。

结果很失望,我走了一整天,一直没有碰到这样机会,而太阳却快要落山了。难道真的要这么一直流落街头吗?看起来,我必须得回老家了,没钱也得回去,老家那里有我的熟人,有困难的话,最起码会有人帮我。

我告诉自己,一直走吧,往黄河边走,过了铁桥,沿着那条国道走下去,就能到家,到家再说吧。我天真的认为我可以走着回去。

我向着黄河的方向走去,没有问别人该怎么走,我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一定有人告诉我,我那时候的形象真的落魄,好在,我知道黄河在这个城市的大致方向。

太阳快要落山了,虽然兰州的太阳没有家乡的那么明亮,虽然这里的太阳平时被高楼大厦所遮挡,但是我知道,大城市的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天也会变得很黑。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走到黄河边了。可是铁桥在哪里?我在河边左右张望着,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没有桥,我该怎么走?

我无助地站在河边,我知道家在河的下游,但是我要是沿着河岸走下去,肯定走不到。我捡起一个小石子远远的扔进了河里,看着水花慢慢消失。再捡石头的时候,我看见了水车。

记得当初坐长途车来的时候,我看到过水车。向水车那个方向走,就能过桥了。

于是,我离开了河岸走回到马路上,知道方向了,走起来稍微轻松些。这时候我已经很饿了,早上吃了一个牛肉面,一直到夕阳下山,能不饿吗?可只能忍着。

到了铁桥,我就在想,过了铁桥就能走上回家的路了。已经很疲惫了,但是只有回家,我才能摆脱没饭吃的窘况,所以我还是坚持一步一步往前走。走着走着,我看见了路上的指示牌,上面标着白银-98KM,到家,还要再走200里路。我上小学的时候,离家6里,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现在我长大了,可就算一个小时走10里路,走回去的话至少还要20个小时,而且一分钟都不休息。我能坚持得到吗?不能,我觉得肯定不能到。我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没了底气,我觉得双腿也沉重起来了,我拖着两条腿,习惯性地往前挪动。走着走着,我看见一个110警亭。能不能找找警察?可是他们会管吗?上次报警的经历告诉我,找警察不一定管用。还有,我该怎么说呢?我看上去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人家会帮我吗?我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要不想个办法,不直接给他们说,想办法接近他们,让他们主动问我。对,就这样。我心里拿定了主意。

我走到离警亭不到5米的地方。警亭有人,还亮着灯。嗯,这就好。我蹲下身子,掏出了打火机,点着随身携带的一张报纸,火苗一下窜起来了。来往的行人好奇地打量着我。一张,两张,三张……,我没有回头,我确定警察会来问我。“你在干嘛?”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我冷,在烤火呢!”我站起身回头说。“冷怎么不回家去,在这里点火引起火灾怎么办?”一个女警很严肃地问我。“我回不去了,我是逃学出来的,现在身上没有钱了,回不去。”我小心翼翼地撒着谎。“那你晚上准备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这个是真话,我都快哭了。“那你跟我来吧!”说完她回头向警亭走去,我也跟了过去。“你晚上呆在这里吧,这里有个炉子,煤在这里,你看着火快要灭了添些煤。”她指着煤堆边对我说。“嗯,知道了,谢谢警察阿姨。”我忙不迭地点头。“不用客气,你呆在这里应该比外面要暖和,要小心煤气。”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我和其他几个值班的人。

那个晚上,我就坐在火炉旁,迷迷瞪瞪度过了一夜,和之前睡在露天相比,这天的境况好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警亭里的警察来交班,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忽视了我的存在。看着昨夜值班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心里急了起来,本来指望这些人帮我一把,可他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呢?我绝望地坐在那个小房子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过了一会,有人开门,我抬头一看,进来一个很年轻的警察,他见我一愣:“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这里?”我向他诉说了原委,他听完问:“那你多长时间没吃饭了,昨天晚上吃饭了吗?”“我昨天早上吃了碗牛肉面。”我说“跟我走,我带你去吃饭。”

我忽的站起来,很顺从地跟在他后面。他带我来到了一个牛肉面馆,给我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牛肉面,不仅是因为饿了吃饭香,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碗牛肉面改变了我的性格和人生,你可能无法体会一碗牛肉面,对一个没有完全成年,饥肠辘辘,求助无门的男孩意味着什么。在我以后的的人生道路中,我时常想起这碗牛肉面,当面临困难的时候,我就会想,还有什么能比一碗牛肉面都吃不起的困难更大?当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我也知道我能力有限,但对于得到帮助的人来说,这点帮助很可能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也会让他铭记一生。如果不是这一碗牛肉面,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也不有以后的故事了。

我三口两口,很快就吃完了这碗牛肉面。警察看着我问:“吃饱了吗?是不是饿坏了,我给你再要一碗?”“不了不了,我吃饱了。叔叔。”“不要客气,你昨天就没吃饱,再来一碗吧!”“真的不要了,我真的吃饱了。”“要是真的吃饱了,我们就走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出了牛肉面馆,那个叔叔问我:“你现在怎么办,怎么回家?我给你买一张到白银的车票吧。”“不用了叔叔,到我们那里拉煤的货车特别多,你随便帮我拦一辆就可以了。我自己拦,人家肯定不停,你穿的警服一定可以拦到的,我坐上去就一直能到家门口。”我出了个主意,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人家给我买票。

于是我们走到马路对面,我留下了这位警察叔叔的联系方式,还记住了他叫王永杰。遗憾的是,后来我失去了他的联系方式。

很潇洒的拦车动作,我记得特别清楚,王叔叔一个特别潇洒的拦车动作,一辆拉煤的货车就停在了我们眼前,他向司机说了一下情况,司机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上了车,很失败地离开了兰州,离开了我心中的大城市。

第四节 挤奶工的生涯

我坐的是拉煤的货车,驾驶室满员,只好坐到后面车厢里,当时已经很冷了,但是能坐上回家的车,我依然很高兴。走到一半,驾驶室有人下车先走了,好心的司机叫我坐在了驾驶室,里面居然开着暖风,我刚坐进去的时候差点没幸福死,真是太暖和了。

货车到了白银,我下车后向司机师傅道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我堂哥。那时大家都没有手机,所以我只能在堂哥学校门口等。我的回头率跟犀利哥差不离。马路上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充满了警惕、好奇、厌恶、诧异、怜悯……,不过我对这种目光已经有了免疫力。但是这里的目光远比在大城市的更富有含义。小城市的目光。兰州人看我就没有这么诧异。在大城市,每个人都是急匆匆的,根本就没人顾得上看你第二眼。

终于等到堂哥放学出来,我快步走过去,叫了声哥,他抬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可能没认出我来。“哥。我是包正忠。”“你怎么这样了?”他终于认出我来了,把我带回宿舍。

到他们宿舍后,他递给我一面镜子,我看了一下,被自己惊呆了:除了从眼睛里能看出来灵动之外,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到生机。难怪大家这么看我。我猜他们都以为我是从矿难现场里挖出来的。

我给堂哥讲述了这些天的经历,他带我到附近洗了澡,换了衣服,又买了些吃的。我在他宿舍睡了整整三天。每天都是他从食堂打来饭菜,端给我吃。那几天,我特别后悔辍学。如果我还上学,肯定不用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必须走下去。

三天后,我元气恢复,开始找工作,经历了之前的风波,我现在找工作不抱任何幻想,管吃管住就可以,工资多少我几乎没考虑。好在我有地方住,也不用挨饿了。开始的时候每天在白银市区找,市区找不到我就去郊区,几天后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离市区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奶牛场,需要一个工人,喂牛、挤奶。因为技术性不强,所以要求不高。因为要求不高,所以工资也低,一个月管吃管住300块钱。管他三百还是四百,只要不骗我就行,于是我去上班了。

奶牛场规模很小,老板小本经营,自主创业,开始一个人打理,实在扛不住了,才出去找人,于是找到我。没什么倒班、休息,七八头奶牛一共就我们两个人打理,开始我没经验,老板边教我,自己也在干。等我学会了,老板早上就不来了,大部分活就压在我身上了。

讲讲挤奶的流程吧,每隔八个小时挤一次奶,这个时间要严格遵守。奶牛的产奶量是一定的,挤得次数多,产量不会多出来,还浪费劳动力。挤得次数少,或不按照时间挤奶,却会严重影响产量。所以每天挤三次,每挤一次奶就给奶牛喂一次饲料,一是犒劳它们,也为让它们把更多的草转化成奶。

头天晚上要按每头奶牛的食量,把饲料配好。在不同阶段,奶牛的产奶量是不同的,饲料数量也有区别。早上四点起床后,我先给奶牛喂草料,这时候就把它们拴在栏杆上,按照编号喂给它们精饲料。在牛吃饲料的时候,我得赶紧洗好奶桶,准备热水。

牛圈里有一个挤奶区,等准备好就把牛拉过去拴上,绑好后腿——不绑的话有些脾气不好的牛会踢翻奶桶。然后用热水洗一洗奶牛的乳房,一是出于卫生,二是在热敷促进下,牛容易出奶。之后开始挤奶,挤一头牛一般需要十几分钟,当然也看挤奶工的熟练度。在最巅峰的时候,挤一头一天产100多斤奶的牛,我搞定只要十多分钟。

挤完八头基本有一个多小时,也就早上五点多了,这时候,我的工作就是骑着自行车,去市区卖牛奶。一个奶桶可以装80斤牛奶,我开始的时候市场没打开,只带半桶,后来熟客多了,就带两桶。卖完牛奶返回奶牛场,一般是9点多。搞搞牛圈、饲料房、奶房的卫生,基本就在十点上下。抓紧时间睡上一个钟头,我又得开始中午的挤奶工作。中午不必出去卖牛奶。一般干挤完就配精饲料,准备草料。干完就到下午五六点,又是出门卖牛奶的时间了。再回来,一般就在晚上七点多,又得准备晚上的挤奶。最后上床睡觉,没有节假日,没有娱乐,一个月管吃管住300块钱,这样的工作我干了半年。

我最难忘的有两件事,有一次,我栓牛的时候,牛一扯,铁链把我的大拇指拉破了,特别严重,几乎都能看到骨头。年幼无知,我也没去医院看,老板带我去小诊所包扎了一下,我就回来了。休息了两三天,我就又开始干活了。因为手不能见水,所以挤奶、洗牛乳房的工作我就没做,但别的活我也没少干。没有工伤休息、赔偿。其实我现在也不怨老板,他当时很困难,下岗买断工龄,所有的钱都投在奶牛场,由于没有经验,一直属于亏损状态。那次我受伤,如果去正规医院,那个费用不是他能承受的。好在没有破伤风,除了右手大拇指有一个两公分长的伤疤。

另外一件事,现在想起来都很愧疚。在我经商的过程中干过违背道德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

有天早上我挤奶时偷懒,一头牛的后腿没绑。快挤完的时候,那头牛蹄子一动,我动作慢了,没来得及把奶桶提走,结果牛的蹄子伸了进去。

桶里一共有十几斤牛奶。牛每天的产奶量差别不会太大,如果我把那十几斤牛奶倒掉,老板肯定能看出来的。为了不被老板骂,我没把这桶牛奶倒掉,而是用滤网过滤了一下,掺进去一些干净的牛奶,再一搅。这样一加工,一桶牛奶雪白雪白的,根本看不出里面有脏东西。

但是牛蹄子有多脏呀!每天在牛粪堆里跑来跑去的。这桶泡过牛蹄子的牛奶被我带到市里卖掉了。但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奶桶底部的牛奶几乎成黑色了,没被滤网过滤掉的牛粪让牛奶泡涨了,剩在桶里的牛奶和牛粪一样发黑。

那段时间,我每天早上可以卖掉将近200斤牛奶,但在那次之后,第二天我去市里只卖了不到一百斤。买到我那桶脏牛奶的顾客再也不找我了,后来也再没买过我的牛奶。那次事情过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积累老顾客可能需要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而失去他们,仅仅一次就可以。

在以后的所有经历中,我再也不敢有投机取巧或者侥幸的心理了。不过我估计当时卖出去的牛奶也没人喝,因为一加热的话,牛奶就会发出牛粪的臭味。我想大家都倒掉了,他们损失的仅仅是那天买的牛奶,我却损失老客户,还有人心。

我做挤奶工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往牛奶里边掺东西的方法。有的为了使自己的牛奶看起来好,往里边掺一些豆奶或者稀饭汁,有的牛奶放上半天就有点酸了,给牛奶厂交售的时候人家要测PH值,所以会往里面掺点食用碱,这已经算良心好的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有人往牛奶里掺尿素,交售牛奶的时候,测量的蛋白质含量就搞,就能卖个好价钱,在我们那里,这样坏了心肝的人少。不过据说有些地方这种掺法很流行,三鹿的三聚氰胺奶粉就是这样加工的。

半年之后,我不想干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几个月前我找工作是为了吃饱肚子,现在肚子吃饱了。虽然工资涨到四百,卖牛奶也会给我分成,但我却对目前的现状不满起来了,对以后的发展更加迷茫。我算了个帐,在这里挤奶,每个月工资加提成,可以拿到六百块,花掉一部分,每个月存四百块,一年存四千八。按当时的价格,一头好点的奶牛要卖一万多,我要自己养三四头奶牛,就需要五万块钱,而这五万,我要存十年。天知道十年后奶牛是什么价格。

说个题外话,其实,各行各业都有干得很好的,我那时候认识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听说也干得不错,他攒够一定的钱,买了一头小牛,一般小牛养到产奶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他把小牛寄养在老板的牛栏里,每个月拿出来一部分工资给小牛买饲料。就这样,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独立开了自己的奶牛场。

第五节 我会成为修理工吗?

厌倦了挤奶工的生活,我提出辞职。老板死活不同意,于是我没要那些天的工钱,直接收拾行李,离开了奶牛场。

第二次我依然选择去兰州,在我的意识里,兰州到底是大城市,大城市机会多机遇多,有发展前途,当时,我得知一个远房亲戚在兰州打工,于是要到了他的传呼机号,这样我去兰州,不至于没地儿落脚。第二次到兰州后,我没有茫然地满大街找工作,而是先联系了那位远房表哥。他在一个饭馆学厨师,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联系上之后,他把我接到了他的住处,安排了一下,叮嘱我几句,就去上班了。我就借宿在他那里,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就睡在那里。

上次来兰找工作,仅仅是想找个班上,送报纸、端盘子、送水,什么都可以。这次我心高了,想找个有技术含量的,希望有一技之长。我每天起床后就出去转,开始,就在表哥住处附近找,几乎只有饭馆服务员之类的工作,我看不上,觉得与其做服务员,还不如在回去挤奶。近处找不到,我就跑去远一点的地方。开始那些天里,表哥还算热情,每天我回来,他都会问我找工作的情况。慢慢地,他也就问得少了,我能感觉的到人家的不耐烦,毕竟,我呆的时间太久了。最大的问题是,我的钱也快要花光了,于是也不敢想找个技术含量高的工作了,放低了身价,我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牛肉面馆需要一个收碗打杂的小工,管吃管住一个月260。

老板和我谈的时候,描绘了收碗大业的前景:开始别嫌工资低,虽然收碗洗碗累点,但只要好好干,过一段时间就能调去后堂,可以在后堂择菜切蒜苗。如果菜择得很干净,蒜苗也切得顶呱呱,就可以去学和面,学会了和面,可以学最有难度的拉面,于是乎可以变成一个尊荣尽享的拉面师。我被老板所描绘的蓝图打动了,拉面师的工资不低,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拉面要学会了,我就炒了老板,自己开牛肉面馆了。哈哈哈哈。

就这样,我每天三四点和师傅们一起起床,生火,打扫卫生。早上六点多,就开始有人吃饭了,客人吃完面,碗就在桌子上扔着。我的任务是收碗,擦桌子、洗碗。第三天,我收碗的时候不留神打翻了一个盛面汤的的小碗,面汤洒在一个男人的脚上。男人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把老板也叫出来骂了一顿。我一边哭,一边蹲在地上,用纸巾擦倒在他脚上的面汤。老板好说歹说,最后给他免了那碗牛肉面钱,他才骂骂咧咧地走了。我记得当时一碗牛肉面价值一块七,而这一块七,埋下了老板要打发我走的伏笔。老板当天就把招聘广告贴在门口了。

第五天早上,来了一个应聘的小伙,年龄和我一般大,从他干活的熟练程度上来看,他以前肯定干过,并且他可能在外面打工时间久了,比较有眼色,他看着卖票的老板茶杯里没水了,就会赶紧添上。毫无疑问,快下班的时候,老板把我叫到了跟前,说不要我了,我问起工资,老板说试用期五天,如果我超过试用期就给我发工资,如果干不够,那就一分钱都没有。于是,我给人白白做了五天工,拉面师的梦也破灭了。

兰州的牛肉面馆一般下午3点下班。老板解聘我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于是我没有带行李,也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工资,就离开了那个牛肉面馆,想着先去找远房表哥,继续在他宿舍住几天。我给他打了几个传呼。呼了几遍他都没回。我想他可能在上班,不方便接电话。几个小时候,我站到他宿舍门口,看见铁将军把门,想是他怕我再回去,麻烦他,于是没回宿舍躲着我。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腆着脸等他了,如果当面被人家拒绝了,我想我会更加难受。

我离开了他宿舍,沿着滨河路一路走着,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家了,我一定要留下来。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后来我发现,每当我失意的时候,我就喜欢用脚丈量这座狭长的城市。辞退我的小面馆在红星巷,堂哥的宿舍在滩尖子,我从滩尖子沿着南滨河路一直走,过了中山铁桥沿着北滨河路向西走。我离开滩尖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兰州滨河路的夜景很美,可惜跟我无关。我一直向西一直向西走着,白塔山,金城关,中山桥……,天亮的时候我到了七里河黄河大桥北。

我过了黄河大桥,回到了河的南岸,沿着敦煌路向前走。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路叫什么名字的,在我对兰州熟悉以后,我不止一次地还原我那天晚上走过的地方,而我今天写下的这些,就是我当年走过的地址。

再往下走,我看到路边一个修车铺招学徒工,进去一问,老板很爽快地收下了我,试用期见,100块钱一个月,管吃管住。三个月后根据熟练程度涨工资,最低600块起,前提是先交100块钱押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在当时的我看来,修车师傅是非常有前途的职业,试用期过后,工资一个月能拿最少600块,那些钱是我上学一个学期的所有费用。虽然一晚上没睡觉,还走了一夜的路,但我丝毫没感到疲倦,找到工作的喜悦让我忘记了一切。至于押金,我想办法吧,身上还有五六十块,我不能因为押金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离开了修车铺,欢欣鼓舞。去牛肉面馆取行李的路上,我坐了一辆公交车,我要快点拿行李回来,快点上班。

取行李的时候,老板让后来的小伙监督我,防止我偷拿东西,我不在乎人家把我当贼防,上了几天班,人家对我又不熟悉,有所防备很正常。收拾好行李,我又找了老板,指望他给我几十块钱,毕竟给他收了好几天碗,擦了上百次桌子,洗了不下一千多个碗。况且,我的新工作需要押金。没成想,老板心很硬,不管我说得多么可怜,他都不给我一分钱。我当时有个BP机,离开奶牛场来兰州的时候,为了和家里人联系买的。新机子两百多,我来兰州半个多月,那个机子我也用了半个多月,几乎是全新的。我提出把机子压在他那里,他借我50块钱,等我发了工资,把钱给他,他再把呼机还我。

没想到这个要求人家都不答应。

我很无奈地离开了面馆,这时,我看到了道牙子上坐着一个收破烂的——每天来牛肉面馆收垃圾的那个人。于是我过去和他商量,把传呼机典给他,他借我100块,最后我拿120去赎。他死活不愿意,最多肯给我50,赎的时候要60。50就50吧,加上我剩的钱,够交押金了。我很不舍地把BP机交给收破烂的,再三嘱咐:“你别关机啊,一个月左右我就有钱了,那时候我给你打传呼,你一定要回呀!”

那时的我,多天真啊。

卖了呼机,我凑够了押金。带着我的行李回到了修车铺,开始了我的学徒生活。

这个铺子专门清洗汽车化油器。我去之前有两个人,一个老板一个师傅。师傅教我把汽车化油器从发动机上拆下来,拆成一个一个的配件。清洗很简单,把化油器的所有零件拆下来,放在专门的机器里,定好时间,机器自己就会清洗。清洗完毕原样安装即可。最有技术含量的是,安装好之后需要调整发动机怠速,这个需要技巧的,师傅基本不用去看,用耳朵就能听出来。师傅经常会告诉我一些小窍门。我当时学得用心,但车多了,也记不住。干得久了,我就发现,并不是师傅说的每一条规则都适用,化油器时间长了没清洗或者使用的时间久了,按照师傅说的方法,调试是调不好的,这就需要经验积累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我也逐渐熟练起来了,有时候师傅不在,我能独立完成一个化油器的清洗,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调试。这时候老板娘就出马了。她干得久了,熟能生巧,师傅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干个八九不离十。

没车的时候我们聊天看电视,有车的时候我们干活,那时候汽车还不普及,一天也没多少生意,所以我比以前轻松多了。还有,如果我出师了,自己能够独立完成所有的工作,一个月最少也能赚一千多块的,也不用像学徒一样受苦受累了。这样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吗?我有点憧憬,也有些迷茫。

第六节 工地小工没前途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意外,如果不是发生了两件事,我可能一直会在那个汽修铺里干下去。三个月,在我的试用期快满的时候出了意外,我终究没能迈过这个坎。

好奇害死猫,我只知道这是个电影的名字,但是我没有看过,也不知道这个电影讲述了什么故事,但是我知道,由于我的好奇,我丢了也许会很有前途的工作。

修车铺的工作间有个干粉灭火器,我却不知道它怎么灭火。我很好奇,灭火的物质到底长什么样子?

终于有一天,我压制不了我的好奇心了,告诉自己,就轻轻压一下,让灭火的物质出来一点点,我只是想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我拉开了铅封,拔掉了插销,慢慢压了一下,不够力,什么都没出来,于是我又使了点劲,开关又下去一点,但是还没出来。我猛得一按,“哧……”我的眼睛被迷住了,忘记了关掉开关,很快,一桶干粉全部喷射完了,工作间里弥漫着粉尘。怎么办?明天老板肯定发现,搞坏的灭火器值多少钱先不说了,满屋子的干粉该怎么收拾。

我赶紧去洗手间洗抹布,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上半身包括头发和脸都雪白雪白的,非常可笑,但一点都没心情笑。我洗了抹布,把工作间所有的东西擦了一遍,回头一看,发现白干了,漂浮在空中的粉尘重新落在了擦过的地方。我瘫坐在地上,看着灯光下还有粉尘在漂浮,决定先去洗澡洗衣服。等我再次回到工作间,发现尘埃落定,于是我又洗抹布,重新擦拭起来。到凌晨五点多,我觉得擦得差不多了,工作间的灯不是很亮,看起来几乎干净了。睡一会吧,我对自己说。

七点多,我起床了,跑到工作间一看,擦过的地方还是白白的,擦拭的痕迹很明显。老板九点才来,还有两个多小时,抓紧时间再搞一遍,于是我又手忙脚乱地搞卫生。

等我弄完,正好响起开门声。老板进来,说:“小包今天这么早起来搞卫生呀?”“过会我想请假出去一下,一个同学要来找我,所以我就早点把卫生搞了。”我想起一个初中同学前几天打电话说来找我。本来我不打算请假出去,但是今天必须得躲一下,所以、适时地找了一个借口。“那好,你去吧,这两个多月你还没请过假呢。”老板给我准了假,很痛快,痛快地都有些让我过意不去。

我刚出门,就看看同学小王站在马路边上东张西望,找我所说的修车铺。我急忙走过去。

同学提议去滨河路转转,我们边走边聊。他现在中专毕业了,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次来找我,是想让我陪他一起找找。于是我就陪他到处应聘,很遗憾,虽然他的专业就业率很高,但招聘方全部要有工作经验的,我们转了一天,一无所获。

晚上,该分手了。我犹豫着不敢回去,怕灭火器的事被老板发现,同学告诉我,他也弹尽粮绝了,晚上同样没地方去。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就在滨河路坐了一夜,也聊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们分开了。他交待我好好干,小心别丢了工作。他有个同学在建筑工地上做施工员,他打算不要什么面子了,去同学的工地做小工。

我回到店里的时候,老板和师傅已经在了,脸色都不太对劲。我刚打算去宿舍换工作服,老板说:“小包,你回来一下。”“你是不是把那个灭火器放掉了?”

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不敢看老板的眼睛。“你收拾东西走吧,夜不归宿也不说一声,什么东西你都敢动,那个灭火器惹你了?”

我被惊呆了,好不容易要熬过试用期,好不容易要涨工资了,我弄坏了东西,犯了错误,你们从工资里扣也行,为什么开除我?

我苦苦哀求着让老板留下我,但是不管我怎么说,老板都不同意。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卷铺盖了。拿了一百多块钱工资和一百块押金,我离开了修车铺。

出了门,我给同学打电话。听说我丢了工作,他也挺懊恼,一个劲的怪自己,不该拉我出去陪他,最后他说了个地址,让我找他。

再次见面,我俩都成了无业人员。我看看他,他看看我,两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最后我们俩分析,即便我那天没开灭火器,即便我那天不出去,老板还是会找个借口把我开掉。因为三个月即将到了,他就必须给我更高的报酬,而他只想要个廉价的劳动力。

同学学的是工民建,他的中专同学在酒泉,自己开了个建筑公司,不行我们就投奔他吧,我去干小工,他去做施工之类的工作。

于是我们买了去酒泉的车票。

第三天我们到了酒泉,小王联系了他的同学,结果他们同学说公司现在不招管理人员,要干的话只能干小工。

在熟人手底下做小工,面子上有点下不去,我们准备另找一家。在酒泉的街上转了几圈,见到建筑工地就问招不招人,没问几家就找到了工作。

工头把我们带到了临时帐篷的宿舍里,大通铺。我们放下行李,铺好铺盖,一人领了一把铁锹,就去干活了。

小工的工资是按天算的,早上六点上班,中午十二点午饭,下午一点上班,七点下班吃饭,这算一个班,一个班能拿18块钱。伙食费另算。工期紧的时候,吃过晚饭还得加班,不过加班是另算工资的,七点多到十二点算半个班。

刚开始,我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能抱个砖头,拉个沙子什么的。到第二天早上,我被分配去给匠人打下手。给匠人打下手,要提前把砖头和沙灰预备好。匠人砌砖的时候速度就能快点。我得保证匠人的手底下随时有砖,灰盆里随时有沙灰,如果做不好,不但影响他的效率,还会影响他的收入,因为他们是按照工作量计算工资的。一道墙两个人配合来砌,所以两个匠人一组,一组配一个小工。刚开始,我手底下慢,总是让匠人等着,少不了挨骂,随后,我就游刃有余了,把料给他们备足了,我还可以休息一会。

在工地上干过的都知道,打混凝土中间不能暂停,如果停了,接口之间衔接不好,会影响工程质量。去没多久,我就赶上了一次打混凝土。一层砖砌完了,该到下层楼的楼梯和楼板,支好模板开始打混凝土就不能停了。

那天是早上8点开始,我分在搅拌组,负责拆水泥袋子。旁边一堆水泥,我拉过袋子用刀给袋子划个口子,倒在搅拌机上料仓里。因为人少,没有什么换班。从头一天开始打混泥土,到第二天早上11点多结束,除过吃饭的时间有人替换,我整整干了27个小时,拆了多少水泥袋子,我心里根本没概念。虽然带着手套,我的手还是火辣辣的痛。下班我没去吃饭,直接回宿舍倒头就睡,睡到晚饭时才起床。

我在工地干了多半年,主要业绩是学会了抽烟。那时候工头不发工资,一个月预支一百块钱,买完洗衣粉牙膏等日用品就所剩无几了。最便宜的纸烟我也买不起,只能去买旱烟叶子。纯旱烟叶太冲,抽一口会头痛,感觉像有人在太阳穴开了一枪。要买点莫和烟中和一下,用报纸卷着抽。伙食除了白菜就是土豆,过节或者活多的时候,能从菜里找到一点肥肉。不过饿了吃什么都香,管他肥肉瘦肉、有肉没肉,我那时候特别能吃。

我的很多农民兄弟们,辍学后去工地干着小工,巴结匠人,好学到砌砖粉刷的手艺,成为大工,农闲时就可以出门,在建筑工地赚钱养家。我要像他们一样吗?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麻木自己,白天干活,晚上睡觉,根本不去思考问题,我怕思考,我不敢想象我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征兵的公告。

第七节 我曾是个消防兵

看到征兵公告,我心里有底了,我要去当兵。我要去实现我的理想,从小就想当兵,现在有机会了。

我向工头提出辞职,他死活不同意:工地上人手严重不足,走一个人影响都会很大,他提出给我加工资。我坚持不干了。工头怎么都说服不了我,只好放弃,但是提出工资不能给我全发,只能给一部分,剩下的让我年底来取。没关系,只要有路费,我能回家就可以。至于剩下的钱,我不会来取了,我要去部队!“剩下的工资,年底结算时你给小王吧。”我对工头说。

就这样,我告别了小王,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回到家里。

报名,体检,家访,很顺利。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我是否会应征入伍,要嘛考学,要嘛当兵,其实在很多人眼里摆在我们面前能够脱离黄土地的就两条路,所以竞争很激烈,很多人都在找关系,而我却没关系好找。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

就这样,我开始了两年的军旅生涯。两年时间不短不长,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生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很多事情历历在目。

新兵训练时,我们的日程特别紧张,每天都安排排得满满当当,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通常是六点起床,六点零五早操,七点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七点半早饭,八点上午操课,12点半午休,十四点下午操课,十八点开饭,18点30自由休息,19点新闻联播,19点30 ,学习。21点半晚点名,10点熄灯睡觉。

虽然排定了休息时间,但对于新兵来说,所谓的休息时间都不会让你睡觉,如果时间短,那就整理内务,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就加操。晚上熄灯后并不能马上就睡觉,而是在床上开始体能训练: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标准是流出的汗把床单打湿,能看到一个人形为止。好吧,两个小时后可能会达到标准,可以睡觉了,但是睡下还不安生,会有紧急集合。班长一敲床头,我们马上穿衣服打背包。一次不行多来几次。睡到四五点就得起床叠被子,对新兵来说,豆腐块没有两个小时是叠不出来的。也许有人会说不人道,但是作为一个军人,必须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没有这些超强的训练和对意志的磨砺,关键时候怎么拉出去?在部队那种氛围下,荣誉高于一切,所以我们都没有什么怨言,大家虽然苦,可是没几个人不能坚持下来。

新兵连集训结束后我们会授衔,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接下来,我们分到各个消防支队,面对灭火救灾业务训练,原地着战斗服,两节水袋连接,攀登6米拉梯……,一个多月的集训后,我们正式下到了战斗班,开始和老兵一起参加灭火救援战斗。

刚分到战斗班,我躺在床上,神经高度紧张,久久不能入睡:如果电铃响了,要出警,怎么办?我是先穿上衣,还是裤子?我盯着门口的警灯,脑子里一遍一遍设想着灯亮时的场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不知睡了多久,刺耳的电铃声想起来了:“叮铃铃……”睁眼一看门口的红灯闪烁,我像被电打了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套上衣服,与此同时,班长已经从滑竿上滑了下去,我紧跟在后面,结果没掌握好节奏,一下坐在班长头上,他恼火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赶紧爬起来去穿战斗服了。我没顾得上害怕,也直奔战斗服而去,上衣,裤子靴子,腰带腰斧……带全了装备赶紧等车。

我是最后一个登车的,刚拉上车门,消防车就呼啸着驶出了车库。坐在车上,我无比紧张,第一次去参加灭火战斗,我不知道面临什么危险,我局促地检查着装备,而老兵们却一点都不紧张,一个个闭目养神。队长简短地向大家通报了警情,又特意给新兵重申了任务分配。

很快我们赶到了火场,班长一声令下:“老兵携带水枪去前方,新兵铺设水袋。”看着老兵们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也吃了定心丸,打开装备仓,拿出了一盘水带,一头连接在消防车出水口上,另外一头我拉着向着火场前方跑去,前面有铺设好的另外一盘水带的接口,刚接好,就听到班长喊了一声:出水!顿时,一条银龙从水枪喷射而出。很快火被扑灭了。老兵带着我们检查,确定没有余火,队长就命令收队。

我很失望,本以为遇见一场旷世大火,没想到烧着的只是一堆麦草,竟然如此大动干戈,当消防车驶离现场时,我回头看了看那个令我激动而沮丧的麦草垛。班长看出我心中的想法,教育我,面对各种火场都要摆正心态,无论火灾大小如何,都需要高度重视,“今后的任务会更多、更重,你永远不会知道危险会何时降临,只有从中不断总结经验,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去灭大火、打恶仗,圆满完成各项任务。”我对班长的话不以为然,不就麦草吗,能有什么危险。我没想到我的漫不经心,差点给自己带来灾难。

我们辖区很小,执行任务时大都面对这样的草垛火灾,慢慢的,我也习惯了平凡,也磨去了当初想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雄心。当我快成为老兵的时候,一场火灾让我真正成熟了,还是一次麦草火,不同的是草垛附近有个电线杆,但我当时并没在意。当时,我已经成为能在火场扛水枪的战斗主力,数九寒冬,我的正面面对火场,灼热难当,后背的棉衣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等扑灭了明火,在检查余火的时候,我发现脚底下刺啦一声冒出了火星,仔细一看—— 一根电线,天哪,如果不是穿着绝缘靴,如果我跌倒在电线上……,我不由后怕起来,想起了班长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呀。战友们很快切断了电源,处理好火场,我们又回到了中队。

很快,更老的老兵退伍了,新兵也下队了,春节也快到了。这时,新兵在集训,不参加灭火救援。不管是大火或者是小火,我们已经成为骨干,以一当十,每次火警,都得出动。这一年春节如此紧张,以至于我们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饭,出火警——收队——再出火警——收队——整理装备——出警……,从早上到半夜,我们不停地往返在各个乡村,扑救一场又一场因为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的火灾,炊事班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我们那天出了十几次警,一直到半夜才吃到聚餐的年夜饭。

就这样我很平凡很平淡的度过了第二年的军营生活,年底,我就该复原了。

第一年没下队时,我的津贴是98块一个月,第二年涨到116,这点钱买点香皂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几乎就剩不下什么了,可悲的是,在寂寞的军旅生涯中,我抽烟更频繁了,以前可以抽便宜的旱烟,但是现在根本不可能了。有些战友会问家里要零花钱,但我不可能问家里要一分钱的。中队附近的小卖部一直会给我们赊账,好多东西我都从那里赊购。等拿到复员费,还了自己欠的帐,所剩无几。我就带着着这点钱,告别简单纯朴的军旅生活,再次回到光怪陆离的社会上。

第二章 差点堕入黑社会

第一节 弹尽粮绝的除夕夜

退伍了,没能像父母期望的那样留在部队,甚至连两千多块钱退伍费,都被我花得干干净净。回家该怎么面对父母?下了火车,我站在车站广场,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问自己,要不先不回家了?干脆先打工吧。

买了一份报纸,我挨页找招聘广告,在感觉还不错的几家标上了记号,挨着打电话过去。

第三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娱乐会所的,老板听说我是退伍兵,让我马上过去参加面试。此间会所离我并不远,于是我把行李寄存在车站,迅速赶过去。

地方很好找,出了电梯马上就到大厅了。不到营业时间,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我隐约看到大厅里有个人,就过去问了一下招聘的事,这个人正好是老板。他让一起进去的几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问了每个人几个问题,很简单,然后说,我们都被录用了,每个月工资600,试用期500块,试用期一个月。

我问老板啥时候上班,老板说每天晚上6点,没什么事的话当天就可以上班。反正没地方去,直接上班还不用找住处,所以我取来行李,当天下午就住到了员工宿舍。

刚刚复员的我对大都市的灯红酒绿毫不了解,仅仅从别人嘴里听过。我应聘的是保安,从晚上六点到十二点都要站在大厅里的指定位置,任务是防止喝醉了的客人闹事;到演艺或者蹦迪的时段,维持秩序;还有,不让客人在舞池里抽烟。刚开始站在大厅里,感觉有些新奇,看着穿着暴露的小姐和一掷千金的豪客,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我无所适从。休息的时候,员工们会坐在大厅里聊天,我没怎么和女孩子打交道,所以和女的一说话就脸红。那些个小姐发现后,故意和我开些放肆的玩笑,她们好像特别喜欢看我面赤耳红的样子。社会是个大染缸,我现在都不能理解我当时为什么脸红,在之后的一年多里,我改变了很多。

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别人说,老板打算不干了,转让夜总会。不会那么倒霉吧?刚安稳下来就要重新奔波?我那几天心里一直嘀咕。没几天果然来了新老板。

新老板宣布要装修,给大家放两个月的假。我问别人放假时发工资不。他们告诉我这是一个借口,新来的老板肯定不放心原来的人,如果能招到新人,那就没我们什么事情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失业了。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新工作不太好找,再说马上过节了,我也没心情去找。宿舍住不成了,好在上班时认识的几个同事关系不错,我就暂住在他们租的房子里。

临近春节,大家都回家过年了,我和来自内蒙的小韩留守,他是家离的太远,没有回。我是没脸回去:年前两手空空回家,年后管父母要路费出来打工,这样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我们怕超市关门早,赶紧出去买了点大饼,大头菜和方便面预备着。春节,毕竟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尽管我们没有回家,但饺子还是要吃的,于是我们俩很奢侈地买了速冻水饺。

其他食品大都好办,搁哪儿都可以,可速冻水饺放什么地方好呢?朋友的房子没有冰箱,但是有暖气,水饺怎么都应该在年三十晚上吃。看着窗外的积雪,小韩灵机一动:“我们找个绳子挂在窗户外面吧,既然外面有雪,说明温度低,那就不会化了。”我拍手叫好!

于是那些饺子挂在了窗外。

终于,过年了,外面有了炮竹声!春节联欢晚会也快开始了!“小韩,我们把饺子煮上吧。”“好呀,你去拿。”

我打开窗户,把塑料袋拿进来,感觉不太对劲,就喊小韩。

他跑过来一看:“饺子皮已经发酵了,估计煮上会酸的,要不扔了吧?”

我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的眼睛。

小韩被我看毛了,“还是煮上吧。”他从我的手里拿走了塑料袋,进了厨房。

碗里的饺子结成了一块,饺子皮成了发面,吃到嘴里粘牙。但饺子馅还好,没有什么异味。

从碗里挑着饺子馅,我的鼻子一酸一酸的,都这么大了,还一事无成,连回家过年的勇气都没有,到底算个什么男人呀?

我俩吃完了饺子馅,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看着春节晚会,这段时间一直无话。我们的心情都不好。

我的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家里打过来的。我去卧室接电话,因为当着小韩的面掉下泪来。“过年你怎么没有回家来?”母亲叫着我的小名问道。“我忙得很,老板不让请假,过年正是歌厅人多生意好的时候。我回不来呀。”“再怎么忙,你过年总要要回来呀。以前当兵不自由,现在复员了怎么还不着家?你们是长大了,一年到头都不回家。没当兵前的那两年,过年还知道回来的……”母亲在电话那一头唠叨着、抱怨着,她看不到,我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真的很忙,我复员回来好不容易找个工作,我要走了会丢工作的。要是不忙,离家这么近,我怎么能不回来?”“不管挣不挣钱,家里团聚最重要。什么时候你在外面感觉到难了,就回来,家里还有地,种上最起码不挨饿……”母亲继续在那里絮叨。“知道了知道了,有人喊我呢,我先挂了,妈。”我怕我哭出声来,赶紧挂断了电话。

本来打算出去再看会春晚,结果透过窗户,我看到小韩在客厅里抹眼睛。我知道他听见我的电话了,他也想家了。我再没出去。不能让他看见,我发现他掉眼泪了。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伤心了,谁都会哭的。

这就是弹尽粮绝的春节的故事。

第二节 我去深圳闯世界

过完春节,我和小韩就分开了,就在我另寻出路之际,之前的同事新成找到了我,说他打算去深圳,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一道。我们共事的KTV倒闭后,新成一直在夜总会,酒吧这些地方瞎混,打架简直无可避免,时间长了,树敌太多,所以他想换个地方,避开无处不在的仇家。一个人去又太孤独,他想找一个做伴的。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当初上班时,他对我比较关照,我觉着只要是打工,到哪里都一样,沿海经济发达的城市机会还更多,所以就答应跟他一起去。

去深圳没有直达列车,只能先去广州,再转。当时正逢春运,一直买不到票,新成的仇家又在满大街地找他,见面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我们先回他老家躲着,二十多天后才买到两张站票,终于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火车上人挨人,人挤人,虽说一直为生计奔波,但我从来没有出过那么远的门,即使当兵也在省内,所以对坐长途火车没什么概念。新成和我一样,看着车厢里的人堆,都不知道自己何处下脚,站在哪里。离到站还有三十多个小时,我们要一直站着吗?正在这时,有个穿铁路制服的大哥,端着一摞塑料小板凳,沿车厢叫卖,20块一个。我们俩就合计,想着即便买了小板凳,还是没地方坐,所以很无奈。这话被铁大哥听到了,他说可以帮我们找地方,但是一个凳子要多加五块钱。五块就五块,只要能坐下,多掏点钱无所谓。我身上没钱,车费和路上的开销新成全包的。他给了铁大哥50块钱,人家就领着我们,一路向前,在车厢的人堆里跋涉。

春运的列车上,从车厢中间,走到厕所,都能走半个多钟头,这是针对旅客。穿制服的走起来就很快,人挡踩人,佛挡踩佛,前面不管碰到什么,只要挡路,他都敢踩,挤在一团的人见他就让,他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避水神兽。没多久,我们就走到了两节车厢的接驳处——上车下车的位置。那个地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站着,铁大哥过去就赶走了他们,然后指着让出的地方,对我们说:“你们就坐在这里吧。”

我看这里是车门,就问:“一开车门,我们不就没地方去了吗?”铁大哥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车门不会开,封得死死的,一直到广州都不会开。人有时候是很容易满足的,虽然我们所在的那个地方很狭小很拥挤,但是我们有个凳子,就不用直接坐在地上,周围的人满是羡慕地看着我们,相对于在车厢里能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都是一种奢望的乘客们来说,我们还是有优越感的。好景不长,也就一个小时,就到下一站了,列车员喊着让我们让开,我小声嘟囔,不是说这个门不开吗?怎么这么快就开了,结果那个列车员就拉出吵架的架势,把我好一顿训斥。不过,在我以后和铁路列车员打交道时发现,在我们看来是吵架,对他们来说,这是和旅客正常的沟通方式。不厉害些,显不出铁路工作人员的优越感。

我们花钱买来的地方不让坐了,只能和别人一样,被呼来喝去,稍微能找一个落脚或者能靠着的地方。第三天,在我们都快崩溃的时候,到广州站了。

之前,我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兰州,等到广州我们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啊。就拿火车站来说,!广州火车站的人流,成了我们观赏的风景——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我和新成都一样。我俩大张着嘴巴,傻呵呵地看了10多分钟,才往站外走去。

出了车站,新成就在外面的小摊上,给他的老乡打电话,拨了几次没拨通,我们准备走。“喂,你还没付钱呢?”摊主用生硬的普通话喊住我们。“打不通也要给钱?”我们很疑惑。“当然要给了”,老板似乎没有什么耐心,我们才反驳了一句,他就显得怒气冲冲。我和新成都是退伍军人,虽不能以一当十,但也是身强体壮,这么一个干瘦的家伙也敢叫板,我们心里还真有点痒痒。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事为妙,强龙不压地头蛇吗。“多少钱?”新成已经开始掏零票子了。“十块”。天哪,光天化日之下,他这就是明抢。可我们还真担心,人家叫来一百多号烂仔,把我们就地做掉怎么办。我们是来打工的,挣钱的,不是来打架,出医药费的。于是新成真掏出十块钱,在地头蛇面前,我俩选择了忍气吞声。

后来我们还是联系到新成的老乡,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坐上大巴,来到深圳宝安区的公明镇。下车之后,老乡接到我们,他在当地的工厂打工,有自己的宿舍,可是管理很严,外人不能入住,于是安排我们去十元店——这是当时珠三角的特色,很多找工作的人都住在那里,十块钱一个床位,可以住一天。老乡请我们吃了两顿大排档,就再没管我们,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们也明白,人家和我们非亲非故,能尽到的义务,也止于此了。我们睡了两天十元店,吃了几顿大排档,适应了一下广东的湿热,就出去找工作了。

当地好多工厂,遍地都是,但我们都不想进厂,做流水线工人。我俩都是退伍军人出身,最合适的就是做保安。

正好有家洗脚城招聘,我们俩的条件都很符合,很轻松地就在珠三角谋到了第一份工。

工作一个多月,我从未见过大老板,据说他是台湾人,手下两家洗脚城,每家都是二十多个包厢。老板的儿子隔周来一两次,料理生意,但也是和主管,经理级别的人往来,和我们从无交集。经理是个女的,也从来不跟我们说话,真正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主管,他经常请我们吃饭,刚开始我们心存感激,觉得主管真是大好人一个,后来混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主管对我们如此贴心,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珠三角这个地方人员流动很快,主管如果要跳槽,就可以拉上我们。

洗脚城管吃管住,一天三顿,基本都是米饭,米粉,除此之外,伙食还不错。睡觉,十几个人上下铺,睡在一个大房子里。我们当时身上没钱,就买了一床被子,我上白班,他上夜班,这床被子我们轮着睡。工余的时候,我们就沿街瞎逛,去广场看别人跳舞,坐在草地上聊天。

我的工作就是指挥客人泊车,不累,就是无聊。一个班12个小时,没有别的事做,偶尔和迎宾聊聊天。刚做了一个星期,新成就被调到另一个店里,虽然还睡在一个地方,但两个人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深圳是一座比兰州要大得多的城市,但大家都很隔膜,我不认识自己的同事,因为他们流动很快,也没有坐下来交心的机会。在兰州,我还能和朋友们坐下来喝酒,聊天,在深圳,我只能坐在宿舍里看看电视。深圳虽好,但带给我的只是孤独,还是寂寞。

工作似乎也越来越难以忍受,除了无聊,每天还要忍受客人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实话,很不爽。

有一天早晨,新成和我在一起,这很难得。过了一会,有个陌生人找他,两个人骑着摩托绝尘而去。他回来后,喜气洋洋地告诉我,刚才出去挣了100块钱。我好奇心起。他告诉我,其实在外面帮人讨债——吓唬那些欠了赌债的人,逼他们给庄家还钱。讨债成功,他就能分到提成。

这次见面之后,这个找新成的人就经常在后半夜来洗脚城,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瓶酒,还有卤味,给我们吃。等混熟之后,他就开导我们,不要在这里给人泊车了,又辛苦,也挣不到什么钱。还不如出去讨债,就一会功夫,100块钱就到手了。

当时,我们都年少无知,不分利害,听他说的就动心了。于是,在洗脚城干满了一个月,拿到全额工资之后,我们就辞工,跟着这个熟客,走上了一条岔路……

第三节 服务生?还是打手?

熟客叫老杨,三十七八,不到四十岁,络腮胡子,籍贯不详,有个男孩,据说在老家。他很少提及自己的老婆,和我们一样,刚来深圳之后,先找了一份工,干了不久,在老乡的撺掇下,离开工厂,去地下赌场看场、放哨、讨债。刚开始接触老杨时,我们觉得他特别阔绰,花钱很豪气,对我们特别大方。也正是这一点,让我们对他产生好感,进而信任,然后决定跟他去过一种别样的生活。这种生活自由、豪放、颠沛流离,我们日后将慢慢品尝到它的滋味。我们先是做老杨的小弟,等到老杨养不起我们,甚至自己也混不下去的时候,居然跟着我们返回兰州。再往后,老杨就消失了,我们谁也不曾留意,他是怎样淡出我们的视线。甚至老杨的名字,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老混子包藏自己的化名。

等我们辞工后,就住在老杨那里。房子很大,三室一厅,没有床,三个人都打地铺。老杨每天起得很早,然后出去买菜,等我们十点多起床时,他已经准备好午饭了,味道不错、略微偏咸。如果当天没有债可讨,我们就去茶屋吹空调,一吹一天,吃晚饭、喝酒,睡觉,一天就混过去了。

在公明镇大大小小的工厂里,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除了寄钱回家、吃喝玩乐、存进银行之外,还有一部分工人,选择更为刺激的消费方式——赌博。地下赌场会约这些好赌的工人出来,提供他们场所,然后把他们一个月的血汗钱,在一天,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榨干。如果仅限于此,那我们都可以感叹这些赌场太仁慈了。实际上他们贪婪得多,也残忍得多,不但要榨干一个工人当月的全部收入,还要把他下个月,下一年,乃至后面十几年的收入全部占为已有,具体采用的方式就是——放高利贷。总有些赌红了眼的人,幻想自己能够翻本,等他们签下一张又一张字据,放贷者已经觉得他们无油可榨的时候,就会被赶出来。等这些赌徒们没有按规定时间还钱的时候,就轮到我们就出场了。

有一个电子厂打工的小伙子,是其中一个赌场的常客,欠了一笔高利贷。到工厂发薪水那几天,赌场的老板照例打电话邀请,却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老板断定,这家伙已经没钱赌博,也没钱还掉之前的赌债,于是就找到老杨。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么一笔生意,老杨显得很兴奋,连忙派我们去帮忙。赶到指定地点,我们才知道,去讨债的加上我们几个,一共有六七个人,两辆面包车,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老板已经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个人的下落,我们顺藤摸瓜开车过去,在一间宿舍里堵住了正在睡觉的小伙子。我依稀记得我们中的一个喊了一声:“陈皮(音),出来一下。”陈皮睁眼一看,喊他的人来自赌场,再看我们人多势众,也不敢轻举妄动,就乖乖跟我们出来,温顺得像一只小羊。

陈皮坐在前面的车上,我们跟在后面,两辆车一路开往荒郊野外。等到车终于停下来,陈皮从前面的车下走下来,摇摇晃晃,有气无力,看上去已经挨了一顿拳脚。为了邀功,我和新成赶紧跑上去,踢了他两脚。接着老杨发话了,说:“信不信不还钱,我们今天挖了个坑埋了你。”小伙子吓得哇哇大哭,说一定还,一定换,我马上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把钱打到我的卡上。之后,也许为了让陈皮长长记性,让他相信,这些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了,大伙对他又是一顿痛扁。随即,几个人把他拖上车,驶回市区。快到我们住处时,面包车停下,我和新成先下车,等着。过了一会,老杨也下了车,塞给我们一人一百块钱,算是今天出工的报酬。我随即自己的一百块给了新成。我们在洗脚城挣的工资,也都是由他保管。

据说,陈皮被这帮人关起来,等着家人来赎买。两天之后,陈皮趁看守不注意,逃跑了,没有回工厂上班。也再也没有人听到他的消息。

好在大多人打工者并不好赌,所以我们的生意非常冷清。而且我们逐渐发现,老杨只是在宽裕的时候出手阔绰,大多数时候,他跟我们一样,身上也没有几个钱。

有天早上,老杨出去得很早,但一直没有回来。我们等了很久,估计老杨不会回来做饭了,新成分析:"老杨可能没有钱了。我们要小心一点,不要让老杨发现我们有钱。"我们自己出去吃了饭,又在街上逛了一会。等我们回来时,发现除了老杨,房子里还多了一个人。老杨叫他小胖。大家就坐在一起聊了起来,老杨说最近没有钱了,请小胖过来,一起合计一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商量了半天,老杨想出一个办法,开摩托车去撞别人的小汽车,然后叫对方赔偿,不赔的话,我们就打。

第二天,小胖真的开了一辆摩托车,撞了一个开小车的老板。这个老板有家小厂,有台机床,手下雇着几个工人,规模小得就像我在兰州干过的修车铺,但应该有点钱。也是这家伙倒霉,很早就被小胖盯上了。老板开车的时候,小胖一直尾随,在老板快要停车时,小胖一头撞在小车的屁股上。接着老板就下车来看,没想到小胖更加气势汹汹:“你怎么开车的?”老板很诧异,觉得自己被追尾,道理应该在自己这边,没想到小胖反咬一口,要他赔摩托车钱。老板口气很硬,说你撞了我的车,怎么还要我赔钱。就在这时,我们接到小胖的电话,出现在老板面前。

看到一帮来路不明的家伙突然出现,老板的口气开始软下来。我们威胁老板,如果不赔钱,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老板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小胖说,我的摩托车是昨天才买的,一万多块,撞成这样,怎么都得给我赔五千吧。老板到底是做商人出身,在这种环境下还是不忘讨价还价。最后,我们以两千块钱成交。

这次出工,小胖开车,主意也是他出的,所以他一人分得一千。小胖又拿出三百请我们吃饭、唱歌,剩下七百交给老杨。老杨给我和新成一人一百。

吃饭时,我们心情既激动,又疑惑,问小胖:“老板要是报警怎么办?”小胖慢慢咽下含在嘴里的酒,告诉我们,如果老板报警,情况不严重,只能当治安案件处理,我顶多进去拘留几天。等我出来,肯定找老板算账,变本加厉地报复他,天天骚扰他,让他做不成生意。小胖又喝了一口酒,说:“老板是生意人,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能拿钱摆平的事情,没必要跟我们斤斤计较。”我们听了都很佩服,觉得小胖说得太有道理了,而且执行力强,心狠手辣。这样一个人没有去做正经营生,却跟我们一起做这种勾当,实在太过浪费了。

小胖平时呆在网吧,有机会的时候,出来帮人讨债、敲诈,每次报酬差不多也是一百,有时候甚至抢劫,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去打工,靠诚实劳动挣钱。

这种事情,除非实在没钱,情非得已,否则不能多干,老杨知道,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我们的收入极其不稳定,老杨觉得这种状况不能持续,等到后面又没钱了,他就介绍我们去他朋友来的夜总会打工,这样,我们平时可以拿到一份工资,等有机会,也可以出去帮人讨债。就这样,我们来到了阿凯的夜总会,开始做内保。解释一下这个工种,在夜总会,保安分两种,一种是穿制服的,负责泊车、防火、维持秩序,还有一种就是内保,不穿制服,和警察里的便衣一样。内保之所以不穿制服,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比较特殊——负责打架。内保不用走来作去,没事的时候,老板会把内保安排在一起,喝酒、聊天,等真正有人闹事,外保处理不了的时候,就轮到内保出面了。

半年以后,新成就成了这帮内保的头子。

第四节 老板发我散弹枪

和在珠三角打工的很多青年一样,阿凯十九岁那年,怀揣几百块钱到深圳来寻找梦想,先后做过酒吧服务生、在饭馆端过盘子、火车站扛过包,还跑过保险。阿凯很能吃苦,跑保险时,头天晚上煮一锅稀饭,第二天一早灌在矿泉水瓶里,揣一个大饼,严格按照保险公司的着装要求,系领带,穿着厚厚的衬衫,在阳光的炙烤下,一跑就是一天,也就是这样的辛苦奔波,加上天生口才不错,终于让他攒了点钱。然而,尽管吃苦肯干,阿凯的心术不正,当酒吧服务生的时候,就领着一帮小混混到处敲诈勒索,保险做到第三年,因为欺骗客户和公司,落得个除名的下场。后来,他就用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酒吧(至于这家酒吧如何开起来,我会在下文中说明),老杨跟他是老乡,就把我们介绍了过去。

因为我俩都来自西北,比较壮,看上去很有气势,阿凯觉得我们去泊车、维持秩序,太可惜了,就安排我们做内保。内保室设在一个包厢里,我们整天什么也不用做,就坐在那里,打牌、喝酒、看电视。毫无疑问,我们的战斗力是全酒吧最强的,服务生为了巴结我们,特地把客人喝剩下的洋酒、吃剩下的果盘、小食什么的,全部给我们端过来。一旦有客人闹事,外保过去调解不成,老板觉得报警挺没面子的,会被同道看轻,这时,我们就派上用场了。一般来说,闹事的客人看到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家伙,酒马上吓醒了一半,立马老实下来,也有比较狠的,不怕事,可老板比他们更狠,下令开打。那我们就毫不客气,结结实实地扁他们一顿。

内保一共有五、六个人,有个小头目,开打时下手颇为狠毒。刚去没几天,我们就遇到一伙闹事的。几个内保在小头目的带领下冲进包房,使用了包括钢管、西瓜刀、酒瓶等诸多武器,包房很小,难以施展拳脚,新成和我干脆没挤进去。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新人就进去收拾残局——客人已经打得爬不起来了,我们把他拖到楼下。此人还真是条硬汉,被打成一滩烂泥,眼睛都肿到睁不开,嘴里还骂个不休,新成看老板站在旁边邹眉头,脸色越来越不好,赶忙上前冲这摊烂泥身上又是几脚。老板的眼里也有了赞许的目光。每次打完架,老板都要给内保几天休息,让大家不要呆在店里,以免被警察带走。这次,客人报警了,态度十分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动手的几个内保也不敢回来,老板就给他们一些钱,算是遣散费。头目一走,新成就提拔为新的头目,因为他有眼色,也因为他足够狠。我想。

我和新成是一起的,他升为小头目,我也跟着沾光。老板请新成吃饭、洗桑拿,也带上我。两辆车,老板开一辆,载一个女人,前面带路,我们坐上后面这辆,开车的是老板的另一员干将。在上路前,老板已经喝多了,路上接到一个电话,他就把车停在路中央。马路不宽,对面来了一辆出租车,看过不去,就打了几声喇叭。老板很生气,下车冲过去,把出租车司机拖出来,一顿耳光:“松岗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想打喇叭就打喇叭的!”我们看前面打起来了,连忙冲下去给老板助阵,可怜的司机在一分钟内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两遍。

打完后,老板叫我们赶快上车。我当时一愣,没有多想。等上了车,往前开了不久,老板就打来电话,叫我们看后面是否有车跟着。我贴到后玻璃上一看,至少有三辆出租车,赶紧报告。老板叫我们分开走,尽量甩开后面的车。“怎么来得这么快?”我问,开车的兄弟一边加速,一边说,每辆出租车上都有报话机和导航仪,司机都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一人出事,会叫其他人过来帮忙。老板的车子开得飞快,路过一个岔路口,已经看不到了。而我们后面跟的车越来越多,电话打过去问怎么办,老板叫我们的车兜圈子,他去叫人。

开车的果然是老板的骨干,驾驶技术真好,拐弯时从不减速,我和新成坐在车里,来回甩来甩去,体验到美国大片里飞车追逐的真实感觉。后面的车,逐渐又多了好几辆,组成一条长长的车队,就像手机游戏里的贪食蛇,变得越来越长。路过一处拐弯,开车的兄弟说,抓稳点,紧接着一打方向盘,一个猛拐,后面的车龙暂时甩掉了,只有一辆车还紧紧咬着我们不放。老板的电话又打过来,问我们后面还有几辆车。一辆,新成说。老板叫我们慢慢开,把他们都引过来,开到灯光球场,他已经找好了人。

我们降低了车速,后面的车龙又跟了上来。开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我们的面前豁然开朗,当时是晚上,借着月亮和昏暗的灯光,我们看到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也看不清老板叫了多少人。紧跟着过来的三辆出租车,还没看清楚局势,来不及倒车,就被这帮人围了起来。后面的出租车一看情形不对,一个个迅速掉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个司机被从车里拉出来,一顿暴打。一帮人用钢管、球棒,把三辆车砸到面目全非。老板浑身酒气,情绪亢奋,等我们过来,扔过来一个布袋,打开一看,一把自制的散弹枪,还有一堆散开的子弹。新成把子弹带给我,自己扛上枪。远处有个治安亭,保安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就过来盘问。也是保安不长眼,等他刚走过来,新成一把取下枪,顶着他的脑门说:“滚开。”保安吓懵了,连忙说,对不起大哥,我马上走,马上走,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估计,这个可怜的小保安这辈子都没有让人枪指着的经历。受到如此惊吓,第二天回去辞职也不一定。

当晚,老板长足了面子,可他也是个谨慎的人。等大队人马解散后,他连夜开车把枪藏到别处,也没有回家,而是带着我们住在一家桑拿会所。等第二天,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回到了酒吧。

现在讲讲老板开酒吧的经历。当时他是攒了些钱,可要撑起来一个酒吧,这些钱还远远不够。阿凯有自己的歪主意,他先接手一家需要转让酒吧,这笔费用没有省。接下来,阿凯找到装修队、预付一部分工程款,等他们完工,阿凯就以种种借口,赖掉尾款。用同样的办法,阿凯置办了音响设备、点歌系统,灯光装置。行业规矩,酒水供应商要进场卖酒的话,必须给酒吧一笔入场费,然后实行酒水专营——只卖这个品牌的酒。但阿凯收了人家的钱,出于提高利润的考虑,还会买其他牌子的酒。供货商找阿凯要账,如果是阿凯手下的主管谈的,阿凯就说,谁跟你谈的,你去找谁要,当初我可把钱全部给他了。而那个主管,其实早已经离开了。如果是阿凯自己谈的,要债人上门的时候,他自己决不出面,而是找手下人来挡,交待他们说老板不在。就这样,阿凯凭着一笔不多不少的钱,硬生生地撑起一个酒吧,成功法则就是八字真言“言而无信,心狠手辣”。而直到我们做内保的时候,还经常遇到上门要账的供货商,我们有时候就被派去打发走他们,然后站在门口,看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开。有一个送酒的老王,都不能称之为供货商,因为他太穷了,实在没有一个商人的派头。他每次都是骑自行车的,送的是便宜的大瓶啤酒。刚开始送酒,酒吧还是给他按时结账的,越往后,就开始欠一部分酒水款,再往后,就直接赖账不给了。有一次老王要账,当时我已经升为主管,被阿凯支过来应付他。老王给我诉了好久的苦,说你能不能给王总(老板姓王)说一下,我一个月才挣1000多的辛苦钱,你们店已经欠我一万多了,啤酒厂最近逼得我很急,如果我再不给人家还款,他们就不给我酒了,我就断了生路了。家里的孩子要上学,老婆也没工作……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心里很难受,却也无可奈何。我这么去回禀老板,肯定会挨骂的。我的任务就是把他打发走。他又说了好半天,我还是用老板不在来搪塞,见没有办法,他只能落寞地离开了。

后来,他再没有给我们送过酒,酒吧欠他的帐,就这样成功地赖掉了。

第五节 站在黑道的边缘

自从上次出租车事件后,新成越来越被老板器重,而我恰恰相反。每次打架,我都躲在大家后面,没有出色的表现,难免让老板看轻。但是,碍于新成的面子,老板也不好开我。后来,酒吧里有服务生辞工不做了,老板就打发我去顶替他。我仗着自己干过内保,对其他服务生指手画脚,时间长了,就犯了众怒。有一天晚上下班后,趁新成不在,有人叫我去包厢。一进去,我就看见好几个服务生,还有主管。他们在虎视眈眈看着我。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发话:“你最近好像很嚣张啊。”我也嘴硬,没有立刻服软,而是跟他们顶了起来。结果叫他们一顿胖揍,也不知挨了多少脚,眼睛被打青了,浑身都疼,胸口还有一个很完整的鞋印。这帮人叫我以后小心点,不要太拽,不然下次还会收拾我。

虽然换了宿舍,我和新成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是受了欺负,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等我找到他时,他正和阿贵在一起喝酒。阿贵也是酒吧的内保,和他脾气很相投,关系也不错。新成看我眼睛青肿,就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告诉他们,自己被服务生打了。新成听后笑了笑,说:“你看你,每次打架都不出手,现在就被人打了吧。”我坐在他俩旁边,陪他们喝了一阵子酒,眼看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就问:“你们还没吃宵夜吧,要不,我请你们。”于是,我们三人出去吃了大排档,喝了很多啤酒。后来喝得不过瘾,我们又回到酒吧,阿贵拿出从老家带来的白酒,三个人又喝了一会。阿贵再次提起我眼睛上的青肿,要我去报仇。当时,我气已经消了,说还是算了吧,请下次他们要是再欺负我,我再找你们报仇。新成突然很生气:“你是我带过来的,每次打架都不向前冲,都混成服务生了。现在还叫别人欺负,太丢我面子了。这次你要是不让我们报仇,我们就收拾你。”被逼无奈,我就带着他俩回到宿舍,把动手打我的两个服务生揪到包厢。

当时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一晚上我们先打,打累了就训话,训完了继续打,打完了再教育。第二天早上10点多,老板阿凯起床上厕所,听见包厢里有响动,进门一看,看见红了眼睛的我提着一把椅子,狠狠抡向躺在地上的服务生。新成和阿贵坐在旁边督战。老板怕出事情,一脚把我踢开,说:“大清早不睡觉,你们在干什么呢?”后来,我就找地方睡觉了,老板把新成叫到办公室,阿贵怕老板开了新成,拎着一把刀,在办公室门口转了转去,增加武力威慑。

后来得知,老板只是骂了新成一顿。他给了我们三个一点钱,叫我们出去躲几天,因为担心服务生报警。这两个挨打的吴福生吓破了胆,怕我们报复,没敢去找公安。等养好伤,从老板那里拿了些钱,就离开了。我们三个再次回来了酒吧,从此,我们三人的关系就格外紧密。

见过我打人的样子后,老板对我的看法改变了,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就提拔我为主管。新成就在这时谈了个女朋友,来路也不正经,好像是个洗浴中心的小姐。酒吧大厅中间有个舞台,每天晚上一到12点是蹦迪时间,激烈的音乐响起,灯光也调暗,一闪一闪,客人的舞姿再难看,在灯光的衬托下,也会显得非常有型。有一天,新成的女友来蹦迪,被几个家伙围在舞台上骚扰,这几个家伙很狂,都穿着黑色的T恤,背后写着“中国特种兵”。究竟是不是特种兵,谁也不清楚。

受气不过,女友就去找新成告状,新成正在包厢喝酒,一听肺都要炸了,赶紧叫上阿贵,拎上钢管,想着人手不够,又去隔壁包厢叫我。我正在应酬客人,忽然听见新成在门口叫我,说有事情,说完就关上门走了。我一看那架势,感觉又要出事,就去找老板。等我和老板赶过来,新成他们已经打完了。

趁着昏暗的灯光,新成和阿贵蹿到舞台上,给那几个“特种兵”劈头盖脸一顿钢管,那几个人猝不及防,被打懵了。周围的人一看有人倒下去,乱叫着跑开,而最外围的那些人,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依然陶醉在蹦迪的欢乐。老板叫人关了音乐,打开大灯。新成已经打红了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老板冲过去,夺过他手中的钢管。玻璃质地的舞台上血迹斑斑,有一道一直通到一个包厢,看起来对方也去叫人了,等我们顺着血迹跟到这个包厢,发现里面的人都不见了,估计都被吓跑了。此一役结束,老板觉得新成固然凶猛,但实在是个定时炸弹,放在店里随时有可能出事。让他躲了几天之后,就不叫他来店里坐班,而是有事的时候通知他。

后来,老板直接从外面招募了一批小弟,每人一套黑西装,新成是他们的队长,平时在外面休息,等老板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老板出去娱乐的时候,就带领着这么一票人马到处招摇。娱乐场所的经理们一看这帮人来者不善,一般情况下都是笑脸相迎,好吃好喝招待着,别说买单了,只要能送走这帮大神,就已经是万幸了。

老板阿凯,得意的不得了。

新成的女朋友过生日,跑到一家宾馆上厕所,醉眼朦胧间走进了男卫生间,被保洁员一顿奚落。女友扇了对方一巴掌,人家叫来了保安,扣下了新成的女友。女友打电话求救,新成就带着这票人马,浩浩荡荡杀了过来,打了宾馆的保安,带走了女友。宾馆的老板也不是善茬,事发当夜就找来了不少混混,一路搜寻新成的行踪,扬言要给他一个教训。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我们的关系,找到酒吧里。我当时正在带领一帮服务生打扫卫生,三条彪形大汉过来夹架住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拖出了酒吧,裹挟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上。我坐在后座上,被两个人夹到中间,腰里顶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感觉不像是刀的形状,那就应该是一把枪。今晚,要出大事了,我想。旁边有人说话:“听说今天到我们宾馆闹事的是你大哥,他在哪里,你带我们找他。不然,我做了你。”

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撒谎说,他们是经常来消费的熟客,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旁边一个顺手给我一巴掌,说:“我们都知道了,你还不说实话。”我只好圆谎,说:“我只知道他们中间一个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吧。”于是我拨通了新成的电话,在电话里不断暗示,结果他还是没听出我的话外音,告诉了我自己在什么地方。迫于无奈,我领着这几个家伙去找新成。到地方下了车,一个人监督着我去找新成,其他人远远地跟着。走了不远,我就看见新成了,我使了个眼色,装作不认识,朝前走去,结果走到路的尽头,还是没有和新成接上头,旁边的人有些急躁,催问我人在哪里,怎么一直找不到。“他们说就在这里啊,现在找不到,我也没办法。”我解释道。再打电话时,新成已经停机了,他应该已经意识到出事了。这帮人又扯着我回到车上,在这条路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见实在没人,就把我扔下了车。

这件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但新成却认为,我背叛了他。新成在电话里威胁,扬言要带人过来收拾我。我吓坏了,又去找老板。老板打通了新成的电话,听出了他已经喝醉了,就叫我先躲起来,免得生事。等新成清醒以后,自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然而,我们之间的裂痕,却产生了,尽管,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

第六节 回头吧,前面是深渊

多次斗殴之后,阿凯在道上的名声越来越旺,然而,树敌也越来越多。供货商们担心吃亏,都终止了向酒吧供货。很多客人也风闻这家酒吧的“事迹”,害怕被打,不敢再来。最糟糕的是,公安也开始注意我们,三天两头派人检查,结果生意没法做了。因为给的薪水低,老板雇来的黑西装们也都纷纷作鸟兽散。阿凯勉力支撑,终于做不下去,最后关张了事,还欠着一屁股帐,自己溜之大吉,不知所终。阿贵也去广州投靠老乡,我和新成无处可去,就又回到了老杨那里。

在我们跟着老板这段时间,几乎失去了和老杨的联系,只知道他继续混迹地下赌场,帮人要账、敲诈,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也只是在茶屋里吹冷气,一吹就是一天。老杨看到我们,简直喜出望外。我和新成也曾就老杨交换过意见,觉得这个家伙,其实就是一个不安分的打工仔,没有实力,没有魄力,不够狠辣。他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收下两个小弟——我和新成,又因为养不起我们,又把我们托付出去。现在,我们回来了,老杨觉得自己的力量又壮大了很多,谋划着做点大事情。

从离开兰州开始,新成就一直照顾着我,我对他开始是感激,继而信任,最后一直把他看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到深圳后,挣得每一笔钱,都交给新成,由他管理我们两人的开支。但是这么长时间,除了跟着他瞎混,我们一直都没有干出什么名堂,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尤其在没有收入的日子里,新成对钱财看得极重,一点零用钱都不给我。女朋友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新成的心情就更加糟糕,我的日子也更不好过。自从回来后,我们和老杨开始轮流买菜。每次新成交待我去买菜,我都会偷偷藏下一点钱,上网娱乐。有一次我藏了一笔巨款——10块钱,足够包夜了。我已经好久没痛痛快快地玩过了,当晚,等新成睡下,我悄悄溜出去,去了网吧。

半夜,我正玩得起劲,新成出现在我面前,黑着脸。我跟在他后面,乖乖回到住处。一回家,新成就教训我,当初来深圳,火车票就是我买的。来了以后,每次要账挣钱,都是我出头。后来做内保,每次出事,也都是我冲在前面。现在你胆子大了,敢自己偷着花钱。我们能住在这里,也是老杨看我的面子。这样吧,明天你就搬出去,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在深圳,我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如果离开新成,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我就下话。在来深圳之前,新成打伤了一个人,赔了三千多医药费,这笔钱是他借战友的,一直没能还上。我就央求他,不要赶我走,我好好跟着他干,挣钱帮他还账。新成余怒未消,又骂了我很长时间,然后去睡觉了。这次,我不用像以前那样,露宿街头。然而,加上前面他要找人打我那次,我对新成,就更加不满了。

老杨和新成天天商量着发财,几乎每个方案都是风险太大,可操作性太低,最终作罢。而我们的积蓄,越来越少了。深圳不好混,新成开始打听兰州的风声,得知之前的仇人都已经去了外地,或者就没有消息了,他觉得现在回去已经比较安全,就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坐上返回兰州的火车。去之前承诺我们,找到钱让我和老杨也回兰州发展。于是我和老杨就等待着他的消息。实在没有钱花,老杨就出去借,借也借不到,老杨就撺掇我们出去抢劫。结果我坚决反对,新成不在了,我敢把自己的主见说出来,老杨早就没有了老大的威风。后来,房租也交不起了,我和老杨找了个小区保安的工作,就去上班了。

保安队长也是老杨的老乡,给我们的承诺是包吃包住,一个月1200。上了半个月班,新成真的打钱过来了,除过买火车票,多出来的那点钱,新成叫我们带点K粉过去。k粉,这不就是毒品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整天做的,都是怎么事啊。仔细想想,自从来到深圳之后,我一直没有自己的主见,整天跟着新成,随波逐流。讨债、打架、敲诈,喝酒抽烟,洗桑拿,所做没有一件正经事。我遇到的男人,几乎都是混子,无所事事,但看上去非常风光,但有一次,我跟老杨出去吃饭时,碰到道上响当当的几位大哥,三个人吃了三碗拉面,一共就十几块钱,他们从兜里摸了半天,才凑出这点饭费。不是一文钱憋到英雄汉,这些人不是英雄,他们只是不愿意通过诚实的劳动挣钱,而是想着把别人的辛劳所得,在瞬间弄进自己的腰包。我遇到的女人们,比如新成的女友,做的都是不清不楚的买卖,谁也不知道她们的真实姓名,年龄,几乎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千万不要觉得她们是骗子,其实她们自己也经常被骗。我知道有几个东北老客,不管有钱没钱,每人脖子上都带着一条手指粗细的金链子,摆出一副阔佬的架势,去娱乐场所寻欢。很多陪酒女郎就是看中他们的金链子,还有出手阔绰,最后爱上他们。这些人每天都号称出去做事业,实际上是打麻将、赌博,最后总是遇到各种困难,以婚姻、家庭为承诺,骗这些年轻的陪酒女去桑拿卖淫,挣更多的钱。这些陪酒女心甘情愿地跳下火坑,自己却拿不到一分血汗钱。桑拿里的妈咪会把钱全部转给戴金链子的老客,等陪酒女醒悟过来,这些人已经从她身上赚到了足够的钱,进而寻找下一个目标。我整日与这些人厮混,最终沦落到连网吧都去不起,还不如我做小工时的境况。

记得以前从农村出来,初次到兰州讨生活,找不到工作,也回不去家,有个110的警察叔叔给我买了一碗牛肉面,让我填饱肚子,如果他知道我现在过得是这样一种生活,会不会后悔为我买饭。我刚入伍时,发烧生病,我的班长晚上搂着我在他被窝里睡觉、谈心,给我打开水,取出来每样需要吃的药。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堕落成这个样子,会不会感到难过。我对不起警察叔叔,也辜负了班长对我的教诲。好在我现在还比较清醒,知道不能带k粉,如果带K粉回到兰州,那我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老杨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深圳和兰州K粉的差价,觉得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买卖,一定要带。我摊牌了,说要带,那你就一个人带吧,跟我没关系。老杨就不吭气了。我也想过是否要留在深圳,要是留在深圳,这里天气太热太潮湿,无亲无故,我依旧无可依靠。我身无一技之长,免不了还是得做保安,那我还不如回兰州,至少,离家近一些。

我们在附近的代办点买到了火车票,坐大巴来到广州,这回有了经验,在离火车站很远的地方,买了些吃的。我离开的时候,发现火车站的旅客没我们来时那么多。以中国之大,大家还是愿意从贫困的地方来富庶的南方淘金,而我,就要回到落后的西北了。我并不为此而惆怅,我在深圳留下的都是令我羞愧的记忆,我巴不得赶紧离开,永远把这段经历埋藏起来。等上了火车,我才想起来一件事:

来深圳这么多天,我还没有看过海呢!

第三章 租碟租了个好老婆

第一节 草根男遇到草根女

下了火车,新成和几个人过来接我和老杨,本来不想再与这帮人搅在一起,可我身上只剩下9块钱。跟着他们,温饱暂时还能解决。再者说,现在即便我要是单飞,恐怕他们也不乐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新成自从回兰州以后,又结识了几个朋友,并且跟了一个叫彪哥的人,算是拜在他的门下。彪哥先后开过电子游戏厅、地下麻将馆,小酒吧。和我见面的时候,正是彪哥最发达的时刻,手下经营着一共两家酒吧,还租了两套住处,招待所还有一套长期包房,供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容身。虽然和深圳的阿凯比,还是很有差距,但在兰州这地界上,已经相当体面了。因为想扩大人马,升级产业规模,又听到新成的引荐,所以彪哥想把我收到门下。回来当天,彪哥带我去商场,给我从头到脚买了一身新衣服,晚上带着我们一帮人吃饭、唱歌,一连几天,我们夜夜笙歌。在火车我还发誓,回来好好打工,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可这个脆弱的信念,在他们的糖衣炮弹下,毫无招架之力,瞬间瓦解。没过几天,我又爱上了这种游手好闲的生活,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花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过着看似潇洒,实则窘迫的生活。

和阿凯一样,彪哥能给一帮混子做大哥,自有其过人之处。我还没回兰州时,发生过这么一件事,由此可见彪哥的战斗力。有一天晚上,彪哥喝了些酒,从出租车上下来,和女友向家里走去。这时就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了上来,手里抄着家伙,试图抢劫,没想到彪哥反应极快,反手从对方手中夺下一把匕首,想都没想就捅了过去。这帮家伙真是强盗碰上了贼爷爷,被彪哥的霸悍作风吓破了胆,扶着受伤的同伴,赶紧跑掉了,估计是去附近的医院疗伤。彪哥余怒未消,气血上涌,立即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小弟。半小时内十几个人赶到,当即去各个医院的急诊室搜人。搜到第三家,刚进急诊室走廊,就看到这三个倒霉蛋,两个家伙扶着一个包扎好的,从里面往外走。三个人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往里跑,可惜来不及了。十几个小伙子冲过去一顿钢管、砍刀。急诊室的医生还没反应过来,这帮人已经扬长而去,留着趴在地上的三个家伙。新成即是目击者,也是参与者,这件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也因为这件事,他对彪哥崇拜得五体投地。

一帮人有一个叫宝宝的,自己在广场租了套平房。彪哥兄弟不少,把老杨安排到招待所,我没地方去,就住到宝宝那里。当时,宝宝的正业是回收二手手机,旧机子,偷来的手机,电脑,MP3什么的,他都收。宝宝只是这个产业链的中间环节,等他把这些东西收上来,就卖给更高一级上线,这些电子产品就被翻新,或者拆下有用的零件。宝宝做回收手机攒下了一点钱,后来也结婚生子,但他之后迷上了老虎机,把积蓄输得一干二净。后来他跟着陇南的亲戚搞基建,又重新返回了生活的正规,当然,这都是很以后的事情了。而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跟我一样,都是愣头青年,没有什么人生规划和目标,有的是兄弟义气,粪土金钱,所以和他喝了一顿酒,他就很痛快地叫我搬到他那里。

我几乎身无分文,也不肯老老实实去打工,就赖在宝宝家里,吃喝也是他出钱。余下来的时间,我要么跟着彪哥一帮人,在酒吧里喝酒、打牌,有时候他叫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姐,要我带着去各个酒吧。一到地方,这些小姐就开始到处招揽酒客,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她们。后来想起来,我干的不就是鸡头吗?这实在太没面子了,所以,以后彪哥叫我,我尽量推脱,再有无聊的时候,我就帮着宝宝回收手机。

我和宝宝端两个小板凳,坐在专营电子产品的金昌路边上,身前放着一张四K的白纸,上书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回收手机”,墨色很黑,宝宝的手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至少没有写错。遇到有人拿着手机过来,我们就看牌子,新旧,打开后盖查看机芯,极力挑出各种毛病,这样才好杀价。有一次我和宝宝在家,宝宝的摊友打来电话,说有好货,叫我们直接去路边商场某个铺子。收手机的一般都在路边招揽生意,只有手机需要鉴定,或者进一步讨价还价时才去某个封闭的场所。等我们到了地方,拨开挡在面前的几颗好奇的人头,看到桌子上的一个手机已经拆成了零件,暴露在日光灯下。这是好货,大伙都心知肚明。卖手机的人要价也算合理。可几个人都以种种借口想杀价,最后,人家不愿意卖了,要拿走。几个人就威胁他,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用得起这个机子的人。这个手机不是偷的就是捡的。你现在就拿走也行,已经拆成零件了,我们也不给你安。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行你就报警,说我们故意把你的手机拆成零件。卖手机的心虚,最后认栽,拿了一点钱就走了。手机我们重新组装好,卖了一千多块,几个人就把这笔钱给分了。

没有事做的日子,我们就常常去宝宝家附近的影碟铺子租碟看。我们办了张卡,三十块钱可以看四十五张碟。老板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一回生二回熟,去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聊了起来。我们的时间太充裕,就经常去租碟看,都是警匪片,连续剧。每次都是宝宝付账。老板很好奇,终于忍不住问宝宝,怎么每次看碟都是你掏钱?我很尴尬。但也开始更加留意这个小姑娘。

混得熟了,回收手机没有生意的日子里,我和宝宝也专门跑到碟铺子里,找她聊天。慢慢地,我觉得心里有点异样,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当时还有点不自信,就征询宝宝的意见:“你说我要和她谈对象,能追上不?”宝宝很诚实地告诉我:“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人家好歹还有个碟铺子,我估计没戏。”听了宝宝的话,我有些气馁,但还是没有放弃。我开始背着宝宝去找她。

其实,碟铺子就她一个人,生意也比较惨淡,有人陪她聊天,她也很开心。刚开始我们仅仅坐在一起聊聊天,后来我就帮她搞卫生,整理碟片。时值冬天,碟铺子也是个小平房,非常破旧,四面漏风,没有暖气。早上,我会跑过来帮她生火。我一直也没有挑明,我想,她那么细心,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有次打扫卫生,我看扫帚已经很破旧了,就给买了把新的,但没告诉她,她也没留意。后来她姑妈过来,随口问道,你啥时间换了把新扫帚,她才意识到,这是我买的。她应该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因为她后来专门把这件事讲给我听。

时间久了,彼此的了解就比较深入,她知道我是一个农家子弟,在城里打拼,一无所有。出于谨慎,我没有告诉她我有一帮狐朋狗友,还过着一种无所谓的生活。我知道她从小家境不错,但到初中时,父母离异,双双搬出兰州。从此她的生活境况大变。父亲生意失败,再也不能提供她经济上的援助。念完高中后,她没有考上大学,去外面打了一阵子工。后来,姑妈给她出了一笔钱,开了这家碟店。

我十几岁出来闯荡生活,也见了不少异性,但这些人大都来路不正,职业可疑,有一段时间,我对女人的胃口,都被这些人败坏了。直到见到王玮(她的名字),才改变了我这种看法。平心而论,她长相一般,但适合我,而且我预感,她一定会对我很有帮助。眼下的问题是,她是否愿意做我女朋友,和我确定关系?

第二节 派出所惊魂夜

跟宝宝收了一段时间手机,我终于攒下一点点钱。又赶上宝宝过生日,我就想请他出去玩,感谢他对我的照顾。而且我可以顺势叫上王玮。这是我第一次约她出来,心情很紧张。出于掩饰动机的目的,我还叫上了几个新认识的朋友。一行十来个人,浩浩荡荡杀向小火锅城。地方是我提前侦察好的,有两个优点吸引了我:一是量大,我们这帮人都很年强,胃口像刀子一样非肉不饱;二是便宜,这点更加重要,因为我攒下的钱,确实只有一点点。大家进了包厢后,男女朋友都坐到了一起,宝宝故意把我和王玮的位置安排到一块,我心生感激,这小子太了解我了。点菜的时候,大家又起哄说,今天宝宝是寿星,让宝宝做主。宝宝见拗不过大家的意见,只好拿起了菜单。我就插了两句,把王玮介绍给大家,说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再说,点菜也要征求女士的意见,不如让王玮来点。于是菜单就传到王玮手里。王玮也没推脱,拿起菜单,专门挑便宜的点。我知道她在替我着想,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暖意。

吃火锅的时候,大家又喝了不少啤酒,乃至我付账的时候惴惴不安,担心钱带的不够,结果没花多少钱。我刚定下心来,大家见宰我还不够狠,于是有个小子发话:“小包,你女朋友真会过日子,我们吃了那么多菜,才花了这么点钱。宝宝今天过生日,你不请大家再喝点吗?”其他人也在随声附和。我一方面很高兴,他叫王玮是我的女朋友。另一方面,觉得这家伙也太没眼色了。吃火锅花的钱确实不多,但剩下的钱够不够再出去玩呢?我心里没底。罢了罢了,今天我心里高兴,豁出去了。

于是,大家又去了一个歌厅,他们熟悉,我没有去过。大家一起喝酒、唱歌。大瓶啤酒8块一瓶,我老是担心钱不够,怎么都不敢放开肚子喝。其他人才不管那么多呢,一个个都想一醉方休,及时行乐。来的女孩子们都在唱歌,轮到王玮时,她点了一首《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唱得很好听,应该是她最拿手的。当晚大家玩得很迟,也很high,好几个都喝醉了,宝宝吐了三次,实在撑不住,就先走了。我就悲剧了,本来想,结账时如果钱不够,我就管宝宝借一点,因为我跟他最熟。这下他走了,我可怎么办呢?王玮一直没先走,但我能看出来,她从没有这么晚睡过。她靠在沙发上,还在强忍,但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我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啊,可盛宴哪有不散时,终于,大家玩够了,也累了,纷纷表示要回家了。我挨个送走这帮人,看着他们打上车。王玮还是没走,躺在沙发上,等着和我一起回去。我叫来服务生结账,没想到一下子消费了500多,虽然已有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大大超过了我的心理预期。服务员等我掏钱,我说过会下来付。支走服务员之后,我内心极其矛盾,现在能开口的,也只剩王玮了,可我如何开得了口呢?我和她认识不久,还没熟到钱财往来;我喜欢她,但她的态度并不明确。我本来想在她面前表现出很豪爽的样子,可我还要向她借钱。最关键的是,如果我开了口,她不借我怎么办?那我就等于一下子丢了两次面子,一是我没钱,二是还被拒绝了。怎么办啊,怎么办,我心里好乱啊。

服务生又敲开了门,问我们是否还要点什么东西。我知道这是清场的暗示了,就说过会下来买单。我思虑再三,很艰难地张嘴,告诉她我带的钱不够了,问她带没带钱,能不能帮忙垫上。她掏出了所有的钱,说:“我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心中热流涌动,觉得她是信任我的。我数了数这把钞票,刚好500多一点,加上我身上那点,足够买单了。

当晚,我送她回碟铺子,然后自己回到宝宝那里。躺在床上,我一下没睡着,而是翻来覆去地想。我觉得她对我也有好感,但是,我一无所有,又能带给她什么啊……

过了没几天,又出了一件事。彪哥的酒吧的经理辞职了,问我愿不愿意来顶。我觉得这个职位收入比较稳定,就答应了。没想到我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被带到了派出所。

当天晚上,酒吧里来了一帮彪哥的混混朋友,大家都认识,我也被叫过去喝了几杯。正喝着酒,就听到大厅里有玻璃砸碎的声音,接着有服务员过来说有人闹事。我过去一看,那边里坐着几个醉汉,一边砸着酒杯,一边喊着:“叫你们经理过来。”我赶紧上前问:“几位先生,有什么事吗?”他们号称,自己喝的酒有问题,是我们用喝剩了的酒兑出来的。我连忙解释说不是,可他们不听,其中两个站起来想跟我动手。这边彪哥的朋友哪能忍得下这口气,于是一场混战。

混战的结果是,对方一人被打伤,等派出所出警时,我们这边跑掉了几个,我没动手,但我是经理,少不了跟去做笔录。民警带我们去派出所后,一顿训斥,接着叫我们都进值班室,说明天早上会有人处理。王玮当时跟我关系已经比较亲密了,也知道我在彪哥那里当经理。当天晚上,也不知道她怎么得知消息,于是和宝宝一起来派出所看我。宝宝给了递了根烟,也给值班民警散了一圈烟,说了一大堆好话,基本不起作用,民警并没有因为宝宝的殷勤而善待我。宝宝呆了一会,就先回去了。但王玮不肯跟他离开,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一直劝她回去,但是她一直不愿意,说要等我一起回去。见她不肯,我只好让她坐在了我旁边。

这种打架斗殴,够不着刑事案件的标准,派出所一般都是要双方协商解决。带我们到派出所之后,民警先把我们晾在一边,让双方冷静下来,自己协调。我们这边带过来的是我,还有两个打完架没跑掉的朋友。过了不久,对方那个受了伤的也走了进来,看样子刚才民警带他去包扎了。店里虽然砸了些东西,但伤了人,还见了血,道理不在我们这边,只能自认倒霉。对方一定要我们赔钱,而且一口咬定是是我动的手,可能他觉得那两个打架的也是青皮流氓,没什么油水可榨,也榨不出来。我再三向民警争辩,打架的事情和与我无关,但是没用,警察说,你们要是能协商出个结果,今晚就可以走,如果协商不好,那就明天早上,等上班时处理。王玮坐在我旁边,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地帮我争辩。旁边一个协警被哭烦了,就大声呵斥:“你是什么人,没你什么事,你出去,这里是派出所!”“我是他女朋友,他不走我也不会走的,他又没打人。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走……”我是他女朋友,我是他女朋友,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天哪,居然是她对我先表白的,而且在派出所里。

当夜,我又给彪哥打了电话,希望他把我赎出来。彪哥听了事情原委,说:“既然你没有动手,那你就呆着吧。派出所找不到证据,24小时后就把你放了。”不由我分说,彪哥挂断了电话。没办法,我只好继续呆在派出所,那一夜,王玮一直坐在我身边。

第二天,打架的那两个受不了了,也向朋友求救。过了半天,他们的朋友来了,给受伤的人赔了医药费,我们获准离开。

第三节 一起卖盗版碟的日子

经过了派出所那件事情,王玮死活不同意我继续在酒吧做经理,她不愿意看着我再被带到派出所,何况去哪里喝酒的人喝多了也许会打架,如果打架伤了我怎么办?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做,于是我答应她我先干着,等有机会了和彪哥说下脱离那里。嘴上我那么说,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每天晚上都去那个酒吧,我那时候感觉我在那里好歹也是个经理,如果不干找别的工作,手底下也管不到几个人,再说也不会有那么轻松。

新成回来后一直和彪哥在一起,彪哥有个流动的地下赌场,如果约齐了人手,他们就会在宾馆,夜总会包房或者找个家属楼的房子聚赌。彪哥负责组织,新成当抽水的,每天晚上抽的钱会给新成固定给500.但是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赌局,没有赌局的时候,新成会带着他新认识的小弟出去吃喝玩乐。有一天新成他们在一家酒吧都喝多了,吵的声音太大,影响了人家的正常营业,人家老板过来制止,说了新成几句。新成在深圳当过内保的头子,回来没几天又招募了几个小弟,所以非常膨胀。他觉得老板没给他面子,所以一声令下,大家砸了那间包厢。新成还觉得不过瘾,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冲过去照住那个老板身上几刀,老板一下子就躺倒在地上了。服务生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想到跑,于是被逮了个正着。

听说这件事,我也后怕,如果当天我在的话肯定也跑不了呀。王玮死活不同意我再去那种场所上班,我也不是一个人了,如果我出了事王玮怎么办,她肯定会为我担心。我给彪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不干了。

于是,我白天跟着宝宝回收手机,多少赚点钱,不无小补。一般我都在王玮的碟铺子里,自从电脑和盗版DVD普及之后,租碟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天盈利只有十几块,有时候甚至颗粒无收。回收手机的收入也不稳定,或许一天能赚100多,也可能接下来一周,一分钱都赚不到。当时,我跟王玮已经把钱放在一起花了,购进新碟,做大幅海报,生意还是不见起色。我们出租的VCD,一部电影要两盘碟,而新出来的DVD9,一张碟就能装下十几部,两张就可以完整地容下一部电视连续剧。租一部连续剧的钱都可以买到一部了,再说随着电脑和网络的普及,没什么人愿意租碟了。技术进步太快,碟铺子的生意没法做了。

早上一开门,两个人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门口,等着有人进来。好不容易有人进来,又害怕人家挑不到自己愿意看的电影。王玮就在旁边一个劲的介绍,这部片子新出的,谁谁主演的,有多精彩,我们店新碟到的快,你要喜欢看碟就办张会员卡吧,办会员卡优惠!有的顾客听了就办张卡,但是有的顾客还是不同意办卡。不办卡的顾客需要交押金,交了押金我们又不愿意被他们退走……

眼看着碟铺子生意做不下去了,王玮和我商量,不行我们也卖盗版DVD吧。我顾虑重重,卖盗版碟能有多少收益,我们一无所知,而是文化稽查肯定会查,放在铺子里卖被查到一张盗版,其他所有的碟片都会被收走,摆到大街上又会遭遇城管。到底会赔会赚,我们俩心里也没底。女人到底还是心细一点,王玮提议先拿铺子的碟出去试试,如果能卖动,我们在近一些新货,她觉得这样风险小一些,结果当天晚上居然有几十块钱的收入,这给了我们信心,最终我们决定试试,都是年轻人,还是要有闯的精神,就算赔了,我俩再去打工,也能把损失赚回来。于是带了我俩仅剩的积蓄,还有租碟时收的押金,去电子市场批发盗版碟。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批发是不能讲价的,去一家问了,人家报个价格,我们还不相信这是实价,还价之后,老板不愿意。又跑到别家打听,最终得知所有批发商给的价格都差不多,既然如此,我们就挑了一家自己觉得有实力的批发商进了些碟片,都是电视上热播的连续剧和新出的电影。

第一次摆摊的时候我们的意见并不统一,王玮认为广场附近人流量大,去那里摆的话销量会好一点,我却想那里离铺子太远,如果有什么事我不好照顾她(铺子还在惨淡经营,我们还是舍不得放弃,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留着看店)。于是她听了我的主意,摆在了离家不远的马路边。一张旧床单,一个小马扎,一塑料袋盗版碟,这就是我们最早的地摊。王玮说让我看店,她出去摆,如果被城管抓住,就说自己是勤工俭学的学生。第一天晚上,我呆在铺子里特别焦躁,一会出去看一下,一会出去看一下,结果发现卖盗版碟的生意就是比开碟铺子强,那天晚上我们店里一张碟都没租出去,可是摊子上的利润比铺子一个星期赚的都多。

卖碟的时候王玮就显示出了一些做生意的天分,同样的碟片我卖就没有她卖的好,慢慢的,我就发现她很细心,她总是把每天新进来的碟片都逐一分类,武打的,枪战的,喜剧的,台湾的,香港的,等等的。。。她没事的时候会注意片子是什么明星演的,是什么故事情节,她给顾客介绍的时候总是很绘声绘色,很精彩的样子,有的时候有些顾客也会因此拿上好几部片子,就这样我们的小摊生意渐渐好起来,老顾客也渐渐多起来。

卖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赚了一点钱,关于这些钱的用途,我们思考了好久,那时候一直在想,碟铺子生意不好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碟片太少了,如果规模变大点或许生意会有起色的。于是我们想着还是把碟铺子经营起来,毕竟租碟比练摊更加正规,出去说的话也能说我们开了一个碟铺子。我们用赚到的钱进了些正版的盒装连续剧,店里的生意终于有了一点起色。但买碟的利润还是我们收入的重头,所以我们只能坚持下去。

有了两份收入,我们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摆碟摊子并不是一帆风顺,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麻烦。有一天晚上,一个小伙子从摊子上挑了几张碟,第二天,他又来了,说买回去的碟是划破的。我们也不知道碟是本来就破的,还是他拿回去弄坏的。但出于息事宁人的想法,就说给他换一张。但他不答应,非要退钱,双方坚持不下,后来,他扬言要砸了我们的摊子。一听这话,我就有点火了,血涌上头,就跟他推搡起来,没成想两人都顶到马路边地广告牌上,撞碎了玻璃,直接从广告牌的一面穿到另一面。这小伙头被撞破,当时就报警,等警察来,我已经溜了,王玮没跑掉,被带去了解情况。她给我打了电话,我也赶到派出所,因为对方挂了彩,值班民警让我们赔钱,王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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