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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17:4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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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衍阳法师

出版社:光明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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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宽是最好的道别

心宽是最好的道别试读:

推荐序一

推荐序二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我认识的衍阳法师不但才情横溢,更是悲心恳切。

二○一二年她开书画展,诗与画同样令人赞叹。作品中包括法师患肝癌时所画的佛像和重病时每天抄写的《心经》、诗作等。她以画作勉励大众珍惜所有,爱己爱人,逆境中自奋自强,利乐社群。

大概是由于法师早年多种恶病缠身,感受到人生八苦中“病”的苦痛,所以她在二○○九年创立了大觉福行中心后,即发动义工,以大爱精神,到医院、安老院陪伴老、病、困、苦、惑者渡过难关,逐步开展支持和关怀服务。有感医院有基督教的院牧部、天主教的牧灵部,所以法师历尽艰辛、排除万难地在玛丽医院、麦理浩复康院和威尔斯亲王医院设立了佛教院侍部,派员全职长驻医院,为病人提供全方位的关怀服务,为佛教界在医院探访服务奠定了里程碑。“院侍”,在医院侍奉病者心灵的意思,细心聆听病者的心声,给予鼓励和支持。佛教院侍专责为医院的病者和病者家属提供心灵关顾和灵性支持的关怀服务,这真是佛菩萨在世的修行啊!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衍阳法师的这本《心宽是最好的道别》里的文章,正是他们这几年来以赤诚之心关怀生命、回馈社会的实修实证。佛教有云:“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法师正是以这种精神践行她的悲心弘愿。这些文章之所以感人,就因为其中蕴含大爱,只有大爱,人世间处处是净土。

香港佛教联合总会首席副会长永惺长老推荐序三放开执着始于当下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阶段,每个人都不能避免。

衍阳法师及服务团队为临终病人解开心结,协助他们放下执着、清净心念,以免含恨而终,这实在是令人敬佩的功德。

很高兴衍阳法师将自身经历及团队的服务个案,结集成书,让读者们明白放下执着的重要性。更重要的一点是,在看过这些故事后,聪明的读者会从当下开始,学会宽恕、感恩、珍惜、放下、无惧,不必等到生命快到尽头时才学会。

感恩衍阳法师为解开众生心结所付出的努力,亦祝愿读者们放下执着,活好每一天。

香港理工大学荣休校长潘宗光推荐序四最后的放下

云云心灵辅导工作之中,临终关怀辅导恐怕是最让人揪心、难度最大的一种了。病者所面对的大限,往往亦是人生旅途中最大、最终的磨难。除了肉体上的痛苦之外,病者还承受着巨大的心苦,包括恐惧、焦虑、不舍等情绪。佛教的临终关怀辅导,主要是帮助病者放下这些恐惧、焦虑、不舍的情绪,坦然上路。就如本书中所说的,当一个临终的人“一旦心柔软了,所有感受便会消融,走的路就会轻松自在”。

本书作者衍阳法师是大家十分敬佩的一位出家人,因为她长期以来就一直做着这种最让人揪心、难度最大的临终关怀辅导工作。从温哥华的华康病患关怀中心,到她在香港亲自成立和主持的大觉福行中心,她一直以极大的悲心愿力关怀和辅导着临终病者。她和她的团队所处理的个案中,绝大部分人在临终时都是无憾无悔地安详离去。本书中的二十个个案,大部分都是衍阳法师和她的团队的亲身经历,也有一些是衍杰法师关怀的个案,既真实又十分感人。实在很感谢皇冠出版社把这些珍贵的个案结集出版。它能让我们更了解无常的真义和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同时也让我们更珍惜生命和更好地活在当下。

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院长李焯芬自序让他们无憾无悔地离去

经历过两次中风,九年肝癌,我深深体会到生与死之间挣扎求存的感受。

二○○五年,宝林学佛会在温哥华成立了华康病患关怀中心,为温哥华癌症病者提供心灵关怀服务。

二○○九年,在温绮玲居士的因缘牵引下,我回港成立大觉福行中心,首先是在玛丽医院开展心灵关怀。在其他宗教开展了二十年服务之后,佛教终于正式投入全职驻院的关怀服务,赵国森校长(注:即佛教志莲小学赵国森校长。——编者注)为我们的职衔赋名“院侍”,在医院侍奉病人心灵的意思,目前已为六间医院提供服务。

华康病患关怀中心及大觉福行中心,不宣扬宗教,却成功为很多病人提供灵性辅导。什么是成功的灵性辅导呢?现代医药发达,若只是要身体上没有痛苦,很多药物和医疗都可以做到。但佛教的心灵关怀,是让临终的人,将一生最放不下的事、最放不下的人,或是纠缠一生的仇恨、冤结解开,之后坦然上路。这是佛教临终关怀的特色,也是我们的使命。

临终一念很重要,所以我们十分重视临终关怀,从心识上剖析,然后抽丝剥茧地加以辅导,因此我们处理的个案中,绝大部分人临终时,都是无憾无悔地安详离去。大家长期而有爱心的付出,赢得社会大众的认同和临终者家属的高度赞誉。

书中的二十个个案,大部分是我亲身的经历,其余则是我们的团队在不同地方,包括温哥华、美国和中国香港,在不同时间共同服务的记录。由他们转述,我再用文字写出来。文中的“我”,并不全是我本人,只是用“我”的身份去写。衍杰法师关怀的个案,非常出色,所以她的经验,我都用“杰师父”的名义、身份来写。基于水准,我不能将大家的心血准确地表达出来,但这是佛教在医院关怀里真实而珍贵的见证。

为了保障书中主人公的隐私,部分人的名字我都做了化名处理,部分细节也做了一点调整,但并不影响本书的真实性。

很感恩我们的团队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无私的奉献,很感谢皇冠出版社独具慧眼的邀约,很感恩我过去身心遭遇到的磨炼,让我能在自己的故事里,改写别人的生命。

释衍阳第一章无惧——生无憾,死无惧

我们要不断给自己力量和支持,即使死亡马上来临,我们也要无畏无惧,直到生命最后一分钟。继续做个好学生

诗琪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二十一岁女孩,她不情不愿地跟着妈妈来见我。甫坐下,诗琪妈妈便告诉我,女儿患了第二期肝癌,要动手术,可是诗琪压根儿不相信自己有病,坚持是医生弄错了,不肯接受手术。诗琪妈妈从朋友处得知我也曾患肝癌,便请朋友提供我的联络资料,希望我可以劝服诗琪听医生的话。

诗琪看上去精神有点憔悴,但不像重病的人。我笑着问她:“为何觉得医生弄错了呢?”

诗琪一脸不耐烦,也很不满,责怪妈妈向一个出家人透露自己的私事,她同时坚持说自己只是偶尔有胃痛,不可能是肝癌,更不会随便让人开刀。

我说:“医生也不会随便替人开刀,必须要经过很详细的检查,所以你不用担心。不过,万一证实你真的生病了,你会怎么办?”

诗琪想了想,说:“假如真的证实了,到时就看病啦。”

我很快便发现,诗琪是个纯真的女孩,对任何人的关怀都不会拒绝,倾谈过后,她同意再到另一间私家诊所做检查。

一个月后,我接到诗琪妈妈来电,说诗琪已经做过手术,也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实,手术很成功,但她坚持过以前的生活,令诗琪妈妈很懊恼。

究竟诗琪要过怎样的生活?

原来她坚持继续上学,如常地和男朋友上街玩乐,晚上熬夜赶功课,完全不理会自己刚做完手术,需要调理身体。诗琪爸爸最心痛,但怎样劝她也不听,还嫌父母唆。她觉得做了手术就可以回复正常的生活。

我觉得诗琪继续上学的心态很积极,但晚上不休息就不行了,患肝病的人,一定要早睡。诗琪妈妈很想让我劝服她,毕竟诗琪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当然乐意担当说客的角色,所以爽快答应跟诗琪联络。

就这样,我和诗琪开始经常通电话。我跟她解释:“肝癌手术后的调理十分重要,不能再增加肝脏的负荷,若你要维持它的功能,一定要好好保护身体,不能操劳,必须早点休息。”“什么!那我的功课就做不完了!”诗琪紧张地说。“能否跟学校商量先减修一些学分呢?”“我没想过,只希望早点完成学业。”

诗琪和我讨论了很久,我懂她的性格,答应了的一定做到,但不愿意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服从。她坚持现有的生活方式,我讲不过她,唯有好言相劝,除了学业之外,其他的应酬及活动尽量减少。

一段日子没接到诗琪的电话,我主动找她聊近况,听到她很不开心的声音,原来她跟男朋友吵架了。两人常因小事吵嘴,诗琪妈妈劝了很多次都没用。感情是很复杂的事情,但诗琪妈妈很担心,常常悄悄地告诉我,诗琪每星期最少跟男朋友争吵一两次。我想,生气是肝病的致命伤,肝火一动,就很难康复了。

又过了些日子,我再跟诗琪通电话,发现她有点气喘。“诗琪,是否又跟男朋友吵架了?”“两天前才大吵了一场,还不欢而散。”

我心里叹了口气,劝她:“诗琪,你不能再这样,恋人应该互相关心、爱护、分担、支持,现在两人却不停斗气,相处得这样痛苦,有没有想过,先让大家冷静一段时期?”

诗琪说得很坚决:“师父,我不想分手,人是需要感情生活的,你不会明白的。”

嗯,这样的心态我未曾经历过,劝她又不听,真的让人觉得无计可施。

后来有一天,诗琪妈妈告诉我,女儿的病情恶化了,已经到了第三期,虽然当初手术成功,又做了化疗,但都见不到应有的效果,连标靶治疗也不大见效,医生坦白地说,对她的病不乐观。诗琪妈妈心急如焚,请我劝她暂停学业。

电话中,诗琪告诉我,医生已很清楚地讲解了她的病情。事到如今,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我乘机建议她立即停学。“不行!停学就代表什么也没有了。”诗琪个性这样自我,不听人劝,也许是自小给爸妈宠坏了。“怎么会呢?病好了,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留住生命,才可以继续你的人生。”“读大学就是我的人生!第三期?那不代表什么!”“诗琪,第三期代表你的病不断恶化。”“但是我一直有接受治疗呀!”“你的生活方式对病情造成很大的冲击,没有了学业的压力,身体就会有更多时间得到舒缓。”

可是无论怎样说,她都一意孤行,继续学业,继续跟男朋友吵架。

两个月后,她的身体终于挨不住,唯有向校方申请停学一年。

电话中的她,喘气声大了,她也感觉到肺部有些不舒服。

我相信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又过了一个月,诗琪问我有没有中医可以介绍,因为医生说所有药物都试过了,不建议再服药,请她安心休息。

病情愈来愈严重,她的电话来得愈来愈频繁,可能因为事情发展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电话中,她说很害怕,剧痛频繁了,肝胀大了,没有胃口,人暴瘦。有天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身体变黄了。

那是肝癌末期的征兆。

诗琪在家中养病,男朋友一次也没来探望,想吵想闹也不行,就连一举一动也有困难。

我温和地对她说:“诗琪,事到如今,你要处理好恐惧,处理好不安。”“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处理好恐惧呢?”

在药石无灵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处理好自己的心态、情绪。我教诗琪淡化恐惧的方法。太多的思前想后,只会令自己更加疲惫,精力消耗得更快。

诗琪很听话,每日都花很多时间来淡化恐惧。她说虽然心情也能够慢慢平静下来,但说到底,还是很怕死,也不想死。

我很唏嘘,诗琪原本应该有机会痊愈的。希望剩下来的日子她能好好珍惜,我提醒她多关心爸爸妈妈,感恩爸爸妈妈。诗琪妈妈很悲痛,觉得女儿本来命不至此。我鼓励她,难得女儿现在能正视自己的生命,一定要给予支持。

直至诗琪不能再下床时,诗琪妈妈才无奈地将她送到医院。住院期间,诗琪向我诉说自己仍是很怕死。这也难怪,她是如此年轻,对未来充满憧憬,如何能坦然接受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只是,生死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

有一日,她喘着气问:“师父,我可以出家吗?”

一个人在绝望时总会生起很多期望,我们不能剥夺这个权利。“如果你的病能好,就出家,好吗?”

她没作声。我希望多了解诗琪的心情,所以又多问一句:“如果这一生的责任真的尽完了,你能否安心地圆满此生?”“死亡是否很痛苦?”“现代医学发达,有很多舒缓的方法,我个人的经历是并不太痛苦,调整心理很重要。诗琪,你能接受生命即将完结吗?你愿意舍弃这个身体吗?”

诗琪点点头,“我能接受,但不舍得,最不舍得男朋友,很想见他,却又怕见到后更不舍。我知道自己以往做错了很多,很想从头再来。”

我既感动又心疼,于是教她感恩爸爸妈妈,感恩老师、同学,感恩男朋友。

过了两天,诗琪很认真地跟我说想皈依。

皈依就是愿意做佛教徒,从此向觉者学习,向已得解脱的贤圣僧学习。

诗琪是个很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她想自己能好好处理生命。

在医院的病床边,我为诗琪做了皈依仪式。诗琪妈妈一直陪在身旁,扶着她合十的双掌,给她力量与支持。诗琪显得很平静、很安泰。

我说:“你现在是佛弟子了,要好好处理自己的生命。”她很听话地点头。

这时,她的呼吸更急促了,但她很坚强地对我说:“师父,我不怕了。”

当诗琪妈妈再来电时,诗琪已陷入昏迷,正在弥留阶段。我关心地探问她:“你能接受女儿离去吗?”

诗琪妈妈哽咽着说:“女儿都接受了,我还能不接受?”

我提醒她:“诗琪现在这个情况,你和丈夫要在耳边鼓励她、说爱她、支持她。”

诗琪爸爸起初难以接受女儿即将早逝,但最终也接受了。他俩含着泪,分别握着女儿的双手,温柔地提醒她:“乖女儿,不要再牵挂爸爸妈妈了,好吗?”

从早上熬到晚上,诗琪还是不肯咽下那口气,诗琪妈妈只好再来电找我帮忙。那时我刚要外出,于是赶紧请她把话筒放在女儿耳边,我坚定地、大声地对着话筒说:“诗琪,你念书的成绩很好,现在处理自己的生命,也要争取好成绩,现在也是考试,要考高分啊!记着!你一生的亲情、爱情都得到了,老师、同学都疼爱你、赏识你,这一生很圆满了!”

大约一小时后,诗琪安详地走了。找到心灵的依归

阿莲刚发现患上乳癌,家人就鼓励她约见我们,多听些意见,因为她们家族中没人患过癌症,无论在医疗上或心理上都不懂得如何处理。阿莲家人知道我曾经患癌,便将我的讲座光盘给她看,她说看完后仿佛浑身充满力量,相信自己一定会痊愈。

阿莲个性开朗积极,很快便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切除一边乳房。手术很成功,也进行了电疗和化疗。在这期间,我见过阿莲几次,也经常打电话关心她。起初阿莲很乐观正面,手术后的生活都听从医生的吩咐,除了一件事情,就是她很贪吃,而且最喜欢吃很咸、很酸、很辣、煎炸的浓味食物,我提醒她,做完这么多治疗,一定要注意饮食,以免癌症复发。“但医生没说要戒口。”她立即反驳。“医生没有说,不过小心一点不是对自己更好吗?”

我虽然提醒过她很多次,但我知道她是阳奉阴违。

阿莲康复得很快,医生也很满意她的进展,她很高兴,还常鼓励其他病人:“要有积极的心态,有病不用怕,要像没病一样。”

阿莲真的说到做到,过着没病一样的生活,不久便回到以前的工作岗位。之后我们各忙各的,大家没再联络。

一年多后,我再次接到阿莲的电话,她告诉我发觉腋下有硬块。

我问她:“看了医生没有?”“还没有,师父,我很担心,如果旧病复发如何是好?”“无论如何先去做检查。”

阿莲没有耽搁,即日就去看了医生,检查结果是癌细胞扩散到另一边乳房,要再做切除手术。

她幽幽地说:“再切,我便是个更不健全的女人了。”“没有健全的心态,有健全的身体又怎样?你看看很多作奸犯科的人,都有健全的身体。”我好言相劝。

阿莲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答应再做手术。

手术后,又是一连串的电疗和化疗。

疾病最能消磨人的意志,阿莲不像第一次那么坚定和勇敢了,这也难怪,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她的怨气多了,慢慢开始不愿见人,就连朋友来探望,她都觉得很烦,因为每次都要向人交代自己的病情,交代为何那么积极也会复发。更怕人问:“如果这次的病医不好,你会怎样面对?”其实没有人会这样问,但阿莲内心深处就是害怕。

这段日子我通过电话跟阿莲联络和给予慰问,鼓励她要处理好现在的病,阿莲在电话中总是满口答应,但我从她家人口中得知,她常在房里望着窗外发呆或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日子始终要过,出于担心和想念,我再次拨电话给她。

阿莲的声音透出高兴:“师父还记得我?”“当然记得,你近来好吗?”“两个月前才检查过,医生说很正常呢!所以现在在家休养,没有再工作了,但在家里却常跟家人吵嘴。”“正常就好啦!不要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家人身上。我们都是曾经大病过的人,要好好爱惜家人呀!”“知道啦!”

过了一段时间,阿莲再来电,语气冷静地告诉我,医生发现她病情有变,癌细胞已经跑到了肺和肝。

奇怪了,为什么她会那么镇定?声音中没有了上次的彷徨。

我问阿莲:“你现在心情如何?”

她一改过往的乐观态度,冷冷地答:“我在等死,反正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我一听便感到她心中有怨愤,于是追问:“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阿莲无奈地回答:“有一天过一天。”“这样也好,要感恩每一天。”

阿莲很不服气:“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感恩每一天?”

我知道要约见她才能详谈。

原来第二次手术之后,癌细胞已潜伏在阿莲肺内,只是一直未被发现,当发现时情况已经很糟了,还扩散至肝脏,医生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物舒缓她的痛楚。

在我面前的阿莲,眼神透着对生命的无望,她完全放弃了自己,不想见人,不想提起自己的病,更不喜欢人问她的近况。人一旦没了生存意志,苍老得就特别快,才两三个月没见,她就显老了,憔悴了,也瘦了很多。

阿莲已完全丧失斗志,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她看了我一眼,转过脸便开始哭,我静静地坐在一旁没作声,让她尽情地哭个够。

哭过后,阿莲问:“师父,我应该怎么办?”

我轻轻地说:“面对。”“面对?只是面对?我已面对很久了,但结果不都是这样?”

我向阿莲解释:“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会得到好结果的。人生这么复杂,身体这么复杂,要延续生命必须具备很多因素和条件。”

阿莲仍是十分固执:“以前我相信只要不放弃,一定会有好结果。”“如果不放弃就一定能生存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人死了。”

阿莲停顿了一会儿后,终于吐出心里最恐惧的事情:“我很怕死!”

我很明白阿莲的心情,柔声道:“怕死是正常的,我也怕。”“医生跟家人说,我可能挨不到过年。”

当时距离过年大约还有四个月,阿莲说完后,哭得更厉害,我再次静静地坐着,等她哭完之后,请她好好休息。有些时候我们不宜说太多,当人在极度恐惧、忧虑、悲痛时,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又过了几天,我再去看阿莲,她的情况更差了,时常呕吐,肺部又痛,就连呼吸也有困难。

我问候阿莲:“家人有来看你吗?”“有,但相见不如不见。”“阿莲,要好好珍惜跟他们一起的日子。”“我一直都很珍惜,但又怎样?”

我很直率地跟她说:“不珍惜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哑然无语,片刻后问:“师父,人家说这是天意,是不是上天不放过我?”“阿莲,每个人健康时有健康时的责任,病时有病时的责任。”“我不知道什么责任,我只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我们不能好好地生存,但可以好好地处理我们的生命。”

她很不屑地问:“如何处理?”“踏实地过好每一天。”

阿莲不置可否,但表情明显地反映出她听不进去。

此后我又探望了阿莲几次,从她的家人口中了解到阿莲的病情十分严重,癌细胞已扩散到身体很多地方,医生已不抱任何希望,家人也不抱任何希望,阿莲自己更不抱任何希望。

我再次跟阿莲见面时,她说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我轻声问阿莲是否有话想说,她沉思了一会儿,问我:“师父,人死后会去哪里?”

我反问她:“你想去哪里?”“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未想过会死,更不敢去想孤伶伶一个人怎样死。”“阿莲,只要我们有信仰,便不会孤独。”

这次她倒答得爽快:“师父,我觉得佛教很平和,其实我很早就想皈依了,你可以替我主持仪式吗?”

从皈依那天开始,阿莲不再抱怨,每天很专心地念佛。念着念着,很多时候就睡着了。

有次我问阿莲:“还怕不怕孤独?需要人陪吗?”

她面容平静地说:“不必了,有阿弥陀佛。”“还有没有遗憾的事?”

阿莲摇头,说丈夫对自己很好,子女也长大了,他们都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

我顺势引导她:“有机会要向他们说感恩,感恩丈夫照顾你,感恩他给你幸福快乐的家庭,感恩子女们听教听话,让你无须牵挂。”

当一个人从内心感恩的时候,心里便会充满爱、知足、宽恕。对曾经相逢、相聚的人感恩,这一生彼此不善的缘就会了结,善的缘就会提升,人我之间付出的价值就得到肯定。

阿莲的丈夫和子女听了她说的感恩话,都哭成泪人。

阿莲的爸爸已不在了,我便请她感恩妈妈。阿莲怕妈妈受不了,我说老人家会感到一点安慰的。后来阿莲真的跟妈妈说感恩,当时阿莲妈妈抚摸着她的脸,哭着说这一生薄待了她,令她受了很多无谓的苦,之后母女俩便抱头痛哭。

阿莲却从没有提过,妈妈怎样薄待她。

阿莲告诉我,在感恩了家人后,感觉身与心都很轻松自在。

我又问她:“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吗?”“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次去看她,从远处就见她闭上眼,口唇微动,她说在跟阿弥陀佛通电话。

一天早上,阿莲忽然感觉很不舒服,呼吸很困难,在家人还未来到之前,便平静地、安详地呼出最后一口气,走了。于愿足矣

阿颖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却患了大肠癌第四期,而且癌细胞已扩散至身体多个部位,右肾失去功能,全身疼痛,不能仰卧,只能坐着睡。癌细胞又引致肠堵塞,令她不能进食,感觉自己每天都在等死,情绪极度低落。阿颖家人知道医院设有院侍部,于是打电话给我们,希望我们能帮忙开解她。

院侍团队中的莲师父第一次探望阿颖时,她已是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阿颖早已知道自己情况不乐观,一直盘算着死神会在什么时候来临。有一晚,邻床的婆婆去世了,她害怕得彻夜难眠。究竟自己死后会怎样?会到哪里去?儿子怎么办?她越想越感到彷徨无助。

阿颖对佛教早已很有好感,加上莲师父很用心地关顾她,更令阿颖希望能在佛理上得到一点力量度过最后的日子。有一次,莲师父在关怀阿颖后,感到她无力面对自己,便问她:“阿颖,我们一同诵经好吗?”

阿颖很开心地点头。莲师父带领阿颖念的是《心经》。对重病人来说,《心经》简短,含意却深远,比较适合。

莲师父细心地为阿颖解说:“专注经文时,可把念头转移,从而减少痛苦,还可以为自己打气加油。”

诵完经,阿颖说感到心境非常平和、舒服,当晚睡得很甜。

阿颖很疼爱儿子,跟丈夫也很恩爱,小两口携手经营小生意,患病前的生活过得还好。生病后,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子和丈夫。生病期间,阿颖一直很记挂在英国念书的儿子,莲师父鼓励她为了儿子要振作、要努力。

说起儿子,阿颖忍不住向莲师父倾诉心事:“我已时日无多,其实我很想为儿子创造不死的奇迹。但我知道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和改变的,却又不想坐以待毙,内心每日都在挣扎。”

莲师父一方面鼓励阿颖要接受现实,一方面叮嘱她多读经。

过了几个月,莲师父再到医院探望阿颖时,简直喜出望外。她的面颊长了肉,白胖了许多,精神也很好,还坐在床上吃小芋头,不禁称赞她竟有那么大的进步!阿颖的丈夫还开玩笑说:“师父,她现在的样子,你满意吗?”莲师父第一次看见阿颖那么轻松,知道在读经的过程中,她一定得到很大的力量。

阿颖的丈夫常和她一起读经,夫妇俩一起用功,态度十分诚恳、十分恩爱。最初,当丈夫知道阿颖的病情时,简直无法接受,但为了太太,他坚强地撑了起来。他曾对阿颖说,要不惜一切把她医好。他对佛教了解不多,但知道太太想多接触,就设法为她穿针引线。初见莲师父时,他显得有点不自然,平日他和莲师父的对话不多,这次他主动开腔,连莲师父也觉意外。

阿颖的病情持续好转,令两口子有了生的希望。可惜,就在此时,阿颖的伤口发炎了,而且病情迅速恶化。由于太想念在英国读书的儿子,阿颖一直郁郁寡欢,愁眉深锁。圣诞节到了,莲师父知道阿颖的儿子还不能回港,猜想她一定会回想过去与儿子共度节日时的快乐,便专程提早去给她预祝圣诞。阿颖看见一位出家人竟然为自己唱圣诞歌、陪她过节,不禁露出少有的笑容。

两个月后,莲师父接到阿颖家人来电:“师父,阿颖的情况很差,能否请师父再去探望她?”

莲师父放下话筒后马上赶去医院,看见阿颖的情况确实很差,而且非常痛苦。阿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必须把握机会皈依,莲师父遂满足了她的心愿,让她成为佛教徒。

到了农历新年,阿颖的妈妈和儿子终于从英国回来了,母亲看到女儿被病魔折磨得不似人形,悲痛万分,抱着她痛哭。儿子抱着妈妈说:“Mom,I love you.”场面叫人心酸。而阿颖因为有了信仰做依靠,此时显得很冷静,也很开心,很感恩还能见到妈妈和儿子。

跟挚爱见了面,阿颖觉得于愿足矣,趁着医生巡房时,她大胆地请求医生:“医生,我好痛啊,能给我打支针让我好走吗?”

医生当然不能答应,只好说:“我可以帮你打止痛针。”

阿颖于是转向莲师父,“师父,我好辛苦,好想走呀!”

莲师父深知,不是怕辛苦就能早走,于是温言对她说:“阿颖,师父现在带你念佛,好吗?”

阿颖慢慢地跟着莲师父念佛,念佛过后,她的心情平静多了。

莲师父在离开前不忘提醒阿颖:“你要为儿子做个好榜样,勇敢坚强地撑下去,你不屈的精神,将会是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几日后,莲师父再去探望阿颖,看见床边站满了亲友,大家都知道,她真的要走了。当时阿颖已处于迷糊状态,病躯非常虚弱,除非极度不适需要调整卧姿,否则就是不停喘息。莲师父温柔地对她说:“阿颖,师父为你诵经,你用心听着。”阿颖没有明显反应,但神情平静。阿颖的丈夫也在旁专心助念。

第二天早上,阿颖丈夫来电告知莲师父,昨晚阿颖安详地离世了。一直侍候在侧、不离不弃的丈夫不得不面对别离之苦。

后来阿颖的丈夫和儿子一同来到院侍部,多谢莲师父一直的陪伴和关心。

他诚挚地说:“我虽然感到悲痛,但我知道要好好把儿子教养成人,完成阿颖未完的心愿和责任,才是真正地爱她。”最后的Yeah

我有一位跟我一起出家的师兄,恩师给她的法名叫“衍杰”,我的法名叫“衍阳”。在佛教里,不论男女,大家都互称师兄弟,杰师父从此就成为我的师兄。我跟她的缘分和关系至今都是最深的。

杰师父家中六个兄弟姊妹,年纪最轻的三位都信奉佛教,年长的三位则另有信仰。杰师父排行第六,四姐在她出家后几年,也在温哥华出家了。

杰师父年轻时曾在加拿大留学,回港工作了几年后,又拿到奖学金去英国深造。杰师父念书成绩非常好,学成回港后便在医院里服务。她对病人很有爱心,全家经济又因她出来工作而得到改善,因此家人都以她为荣,大家的关系非常密切。

谁知过了几年,她竟然说要出家。当时她的妈妈已不在人世,爸爸对女儿的决定非常支持,还亲自到大屿山出席剃度仪式,大部分兄姐都尊重她的决定,只有大哥很不高兴,甚至对她的选择十分反感,自此不再跟她说话,也不接她的电话。

我和杰师父出家后第二年,大哥全家要移民温哥华,一家人就相约去吃一顿斋菜,算是给他们送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他真的很有性格,虽然坐在我们对面,却连一眼也不看这个出了家的妹妹,反而很有礼貌地望着我说话,即使杰师父有话要跟他说,大哥也只是望着我回应。

碰巧,第二年恩师就派我和杰师父去温哥华办新的寺院。虽然杰师父和大哥都在温哥华,但兄妹俩却没有联络。直至多年后有一天,杰师父接到老爸的电话,说大哥很不舒服,一直发高烧,看了医生吃了药都没用,听得出老人家很担心。当杰师父再接到电话时,大哥已被送到医院去了。医生为大哥做了八九次很详细的检查也无法找出病因,一家都非常着急和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便打电话给曾在医院工作的杰师父,看看应该怎么办。

后来医生终于发现大哥患的是食道癌,因为癌细胞生长的位置贴近气管,所以很难发现,而凑巧食道又穿了一个小孔,令吃下的食物漏进了肺部,引起肺炎,所以才会发高烧。

医生判断大哥的病情不宜做手术,只能靠药物治疗,但吃西药的效果不理想,大哥很想知道有哪位中医可以帮他。凑巧当时我也是个病人,肝病很严重,一位很好的老中医正给我治疗,于是我就介绍了这位老中医给大哥。

老中医治疗过后,大哥的精神、情绪和癌指数都有极大改善。本来医生说,以大哥的病情是没有办法接受电疗、化疗的,但现在见他很有起色,说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试试化疗。这消息带给全家人很大的希望。

在大哥生病的时候,杰师父常常前往探望问好,跟大哥天南地北地聊天,大哥、大嫂感到杰师父真诚的关怀,双方关系慢慢变得密切,大家都有“重拾旧欢”的感觉。可惜大哥在完成化疗之后,情况竟然出乎意料地比之前差了很多,整个人气力差了、精神差了、胃口差了,体重也直线下降。大家对此变化都很愕然,因为一家人一直以为大哥做完化疗之后会有好转。

大哥在这段日子所受的折磨实在很大,我们看着他在短期内突然好像衰老了二十年,不再是从前那个高大健硕的中年人。但他的求生意志很强,很努力地听从医生的吩咐,叫他不要吃什么,不要做什么,他都会听从,唯独不能控制脾气。这也难怪,几十年来,大哥嗜烟好酒,个性又比较大男人,加上他事业有成,管惯下属,所以生病的时候,医生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还要事事求人,样样要人照顾,自己连走几步路或做点小事也无能为力,心情自然不好,时时骂人,但一动气,病情又差了。

那段时间,大嫂虽然对大哥悉心照顾,时加劝慰,事事亲力亲为,但无论她怎样做,大哥都不能安心养病,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差,总的来说就是无法接受现实,令大嫂倍感吃力。

有一日,大哥又因小事大发脾气。发过脾气之后,竟然突然昏迷了。大嫂立即电召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原来大哥因为情绪太激动,整个肺都塌了下去。急症室医生为了抓紧时间抢救,连麻醉药也来不及用,就直接在肺部开洞,插喉放水,大哥痛得醒过来,大叫:“南无阿弥陀,痛苦远离我!”事后大哥跟我们说,那种苦没法形容,那种痛也无法以语言表达。经过这次以后,大哥再不敢乱发脾气了,遇到不顺心的事,顶多是拉长了脸。当杰师父见到他这个模样时,就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有时候我也跟他说几句轻松话替他舒缓一下情绪。

大哥对我们的僧服很有兴趣,说我们穿得真好看。有一次,也不知他是否借题发挥,居然跟我说:“杰师父出家很好啊,想不到原来可以帮那么多人,而且是帮人改变心态,人心最难改啊,我竟然是首先受惠的一个。”

我按捺不住好奇,问大哥:“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反对杰师父出家呢?”

大哥这时才吐出埋藏多年的心里话:“我当时以为她抛下这个家,走上悲观消极、不切实际的路,所以生气得不得了。”经大哥解释,我才恍然大悟,也庆幸他现在能理解杰师父出家的决定。

大哥的病情一直在走下坡路,最后医生提议他接受善终服务,我们就知道他的情况不乐观。

有一天,大哥问我们:“如果我信了基督,你们以后会不会再来看我?”

我反问他:“如果你信了基督,以后会不会让我们来看你?”

大哥哈哈大笑:“我当然希望你们能继续来看望我啦,我知道如果我信基督,你们一定也会继续来的!”

我被大哥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哥,你真的很有智慧!”

杰师父对大哥说:“大哥,如果你决定信基督,记着要相信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三种精神:原谅、感恩和慈悲。原谅一切人的无知,感恩可以回到天父的怀抱,但要有真正的慈悲,才可以有之前那两种心。”

大哥听得非常入神,看得出他很认同、很接受杰师父这一番话。

有段时间大哥的精神很差,说晚上睡觉时见到很多已去世的人,他不安地跟大嫂说:“莫非他们想带我走?”这样一想,就害怕起来。大嫂发现大哥睡得很不安宁,有时整个人会惊醒过来,有时会浑身发抖,有时眼珠会不停地转动,面露很恐惧的神情。当大嫂叫醒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哥就说被人追,或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由于晚上睡不好,大哥的身体愈来愈差,精神就更差。有一晚,杰师父特意留在医院陪伴他。第二天大哥轻松地说,昨晚一夜无梦,没有任何干扰。于是杰师父晚上便常去陪他,自此之后,大哥果然每一晚都睡得很香。

有一次,大哥痛得很厉害,又大叫:“南无阿弥陀,痛苦远离我!”

待病情稳定后,我去探望他,并问:“大哥,你已经是基督徒了,怎么可以叫‘南无阿弥陀’呢?”

大哥理所当然地说:“那一刻实在痛得厉害,什么都忘记了,心里只有这一句。”之后他还将自己创作的这句金句抄下来,放在床边的小柜上,叫我们哭笑不得。

纵然不舍,但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大哥随时会走。

大哥和我之间有一个默契,就是当时我俩都是患了重病的人,谁先走也不知道。我们时常互相鼓励,握着拳头,屈起前臂,用力一振,叫一声“Yeah”,表示我们会不断给自己力量和支持,即使死亡马上来临,我们也会无畏无惧,直到生命最后一分钟。

每一次分手的时候,我们都会做这个动作。

每一次见面,我都会提醒大哥:“你记着要去天堂啊。”

大哥反问我:“那你会去哪里?”“我当然是去极乐世界啦。”“那我们岂不是从此无法相见?”“不会的,天堂和极乐世界其实很近,一个地铁站就到啦!”

大哥被我逗笑了,“那么到时候我去探望你好了。”

一天傍晚六时许,我接到大嫂的电话,她语气沉重地说,大哥在看报纸的时候突然昏迷,医生说他快不行了。那天杰师父刚巧出了远门,虽然那天我整日在吐血,但仍立即请师弟开车送我去医院。大哥当时已陷入深度昏迷,全部亲人都围在他身边,无论大家怎样叫他,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当晚牧师也来了,但大嫂极力要求我留在大哥身边,陪伴大哥走最后一程,我答应留下来。

凌晨时分,大家怕我身体受不了,就一同要求我稍事休息。这时,昏迷了几个小时的大哥,突然张开双眼,很清醒、眼神很明亮地望了大家一眼,我马上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大哥,你要记着耶稣基督,记着要去天堂侍奉主。”大哥望了望我们,用力做了一个“Yeah”的动作,合上眼,很安详地走了。

最后的“Yeah”之后,我按着大哥已静止的脉搏,感受到生命的生灭。

大哥能够把握一切机会,尽心尽力到最后一分钟,为自己划出一道耀眼的生命轨迹,我为他感到非常欣慰。

当一个人从内心感恩的时候,

心里便会充满爱、知足、宽恕。

对曾经相逢、相聚的人感恩,

这一生彼此不善的缘就会了结,

善的缘就会提升,

人我之间付出的价值就得到肯定。第二章宽恕——解开纠结,忘记过去

当一个人愿意为仇家祝福时,无形中就把双方的仇恨消除了,这时就可以放过别人,放过自己。一转念,所有事都不同了

骨癌对人的折磨有多深?也许只有患上这个病的人才晓得。

从阿云妹妹的求助来电开始,我就知道阿云的身心每日都承受着很大的痛楚。她跟很多人一样,不能接受自己突然身患绝症,只好埋怨上天不公平。第一次到阿云家中见她,她已满脸泪痕,应该哭了很久吧?知道自己患上末期绝症,医生又坦言没有任何治疗方法,那份彷徨可想而知。

阿云边流泪边哭诉:“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有点腰痛,应该是小意思,如果不是连续痛了多月,平时管用的驱风油、跌打酒、风湿膏通通无效,我绝对不会去看医生……”

医生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建议阿云先做血液检查,谁会想到一个接一个的化验报告,定下了她的死期。

阿云很激动,不停地说:“没理由!”她说,“我一生既没害人也没杀人,为什么会得癌症?”

我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有癌病的人都曾害人、杀人?”

她登时语塞。

我说打雷闪电下雨,都需要具备很多条件。一道沟渠淤塞,一台汽车抛锚,一间房屋倒塌,个中都有很多日积月累的因素。须知道,杀人放火的人未必会患癌。她听了我的话后更激愤:“这更不公平,没有天理!”

我看她情绪很不稳,便将话题一转:“阿云,你以前干什么工作的?”“我是当厨房杂工的。”“那么你煮的食物一定很好吃了。”

她没回应,只是不停地流泪。此时阿云的妹妹走进房,看见她凶恶的眼神,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我感觉她们姊妹间关系不太和谐,这让我有点不解,因为是妹妹来找我帮忙的。

阿云已经不能下床了,加上她有严重的糖尿病,令病情更重。我无意间看到她双脚满是一片一片的黑块,触目惊心。问她:“为什么糖尿病那么严重?”她不好意思地说:“贪吃!”爱吃又无法自制的人,患上糖尿病根本就是噩梦。她躺在床上,因活动的范围和能力有限,皮肉开始溃烂。我提醒她不能让伤口再烂下去了。她像被我的话挑动了神经,高声地说:“谁想要烂肉?”“没有人照顾你吗?”“谁会理会我的死活?”

她说到这里,妹妹忽然冲进房,扯开嗓门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每个来照顾你的人,都被你骂得狗血淋头,谁还敢理你?”

阿云更激动,跟妹妹一样扯开嗓门还击:“我不用你们理!见到我倒霉,你们开心吧?想我死?放心,我会死!但你们要小心最后那两年!”房子里的空气刹那间像凝固了似的,阿云闭上眼,眼泪滚滚而下,全身抽搐得很厉害。

我一直在身边陪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看似冷静了一点,却又忍不住叫:“很痛啊!痛死人了!”

我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阿云良久才回答:“我怕进去后就不能出来。”

我问:“出来后还有什么事想做?”

阿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许久都没回应。

我再问:“有哪些人你想见?”

仍是沉默。“有没有放不下的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不回答。

离开那房子,路上的空气本应很浑浊,但在那一刻,我竟然觉得浑浊的空气原来还算清新,起码没有房子里那股沉闷感。无论阿云过去经历了什么,我都希望她不必再受太多痛苦。

翌日,我接到阿云妹妹的电话,她先跟我道歉,然后说姊姊的脾气从小就很坏,因为她觉得爸爸妈妈偏心,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要她扛起照顾家庭的责任。几个弟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只有她仍然单身。她一直抱怨自己为家庭做出了牺牲,错过了感情生活,没有一个家,因此对家人的态度向来很恶劣。当年爸爸妈妈病重,她每天仍不停地怨不停地骂,直到爸妈离世。阿云病了以后,脾气更是变本加厉。妹妹自愿去照顾,都被骂得忍无可忍。

我建议请佣人照顾阿云,妹妹说之前已有两个印度佣人被骂跑了,但同意再试。

我一直跟阿云保持电话联络,说的都是一些关怀的话。要令一个人心动,真的要等机缘。终于有一次,我们在电话中谈得很愉快,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直接问她,是否很恨爸爸妈妈?

她的答案叫我意外:“不!我恨的是全家!”声音中有着化不开的怨恨。“你认为他们毁了你一生幸福?”

她没有答腔。“你不觉得能照顾家人是福分吗?”“我不稀罕!”“如果当年你不照顾弟妹,今日他们就不会照顾你了。”“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我一生就不会那么潦倒,也不会得这个病!”“你以为你的病是他们造成的吗?你去医院看看,多少患重病的人,一生都受人恩惠、受人照顾;多少富贵人家,一样有这样的病。”

她好像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爸爸妈妈病重时,希望得到你的谅解,弟妹现在同样期望你能释怀。”

她不作声,一直在哭。“阿云,人生很短暂,你已将自己可以快乐的日子用仇恨填满了,你有没有替自己算过账?这二三十年来,你给自己多少不必要的怨愤?你错解、误解了多少亲情?你错用、错失了多少机会?你把找不到伴侣归咎于亲人,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性格那么刚烈、自我,有谁可以承受得住?不要以为找到伴侣就能得到幸福,假如你结婚后又离婚,对你的伤害岂不更大?如果弟妹不爱你,就不会想方设法找人帮你、照顾你,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需要为自己负些责任?你的生命已经一直恨到尽头了,你还要将这份不必要的怨愤带进棺材吗?”

对一个临终的病人,我的话是否太重?我知道很多人不会对一个即将离世的人说这样的话,但一个对家、对亲人付出那么多的人,我实在不忍心她带着冤结离去。

一星期后,阿云竟然主动要求妹妹找我。妹妹说,自从我跟阿云谈过以后,新佣人不但没被骂跑,而且大家还相处得很好,很明显,她的态度改变了。我拨电话给阿云,她显得很高兴,问我可否抽时间再去看她。

坐在阿云床边,我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震动,她迫不及待地说:“师父,你问我有什么放不下,其实我一言难尽。先前我很恨爸爸妈妈,也恨弟妹,但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有点愕然,想不到她要见我,是要跟我说这番话。“这一生我骂过很多人,我从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我想知道,我的病是不是报应?是不是爸爸妈妈不放过我?”

我温柔地告诉她:“爸爸妈妈是爱你的,但你必须让爸爸妈妈知道,你同样爱他们。你愿不愿意跟他们说对不起?”她马上哭着点头。我引导她向爸妈认错:“爸爸妈妈,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很感恩你们,我其实很爱你们。”

她主动双手合十,一边流泪一边说。

我又说:“你的弟妹也很爱你,很感恩你。”她听了哭得更厉害。“其实我心里很感谢他们的照顾。”她再次合十,逐个念出弟妹的名字,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你爱他们吗?”

她轻轻点头。“如果爱他们,就要好好珍惜每一天,好好珍惜跟他们一起的机会。”

她的佣人一直坐在旁边,看到她哭得伤心,眼眶竟然也红了。真想不到她的心念转得那么快,心念一转,所有事都不同了。

阿云当时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坏,全身冒水,整个人缩小了,双脚的黑块比以前更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没有?”

她知道我问什么,“应该准备好了。”

我嘉许地点点头,“好。”

她平静地跟我说:“师父,我想用佛教仪式。”“一切尊重你的决定。”过了一会儿,我问她,“你怕吗?”“之前很怕,现在不怕了。”她想了想,又说,“你上回说,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日,我知道现在一定要处理好自己,否则我一生就没有价值了。”“对,你真的想通了。”我微笑着对她说,“随时准备迎接最后一口呼吸,要来则来,来的时候,不要怕。”

我离开时,阿云握着我的手,感恩我帮她解开一生的心结。我拍拍她的双手,“是你自己解开的,你要感恩自己。”

几日后,阿云的妹妹来电,说她昏迷了。妹妹再去看她时,她还有几分清醒,还问:“是不是师父?”可惜当时我身在外地。我请妹妹提醒阿云:“觉知自己的呼吸,随时迎接最后一口呼吸。”也提醒弟妹们记得再次感恩、祝福她。

翌日,阿云走了。也许她没想到,她曾经怨恨一辈子的几个弟妹,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夜,一直守护着她,直到天明,一同送她上路。有福的张大姐

张大姐是澳门人,后来到了香港定居,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已六十多岁,患了乳癌,接受手术和电疗后,仍要持续服药。

张大姐很喜欢抱怨,除了抱怨身体不好,还常常责怪别人待她不好,儿子不孝顺,媳妇很坏,对儿子申请她来港定居后,却要她自己租地方独居,尤其激愤。她见人就说:“自己含辛茹苦守寡,艰难地养大他,谁知他娶了老婆,就不认妈妈,不肯和我一起生活!我一个老人家没有经济能力,起居生活也有困难,他明明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但只要提及钱,就很敏感,总推说自己有困难,开支大,收入不稳定!又说我和他老婆相处不来,所以没办法同住!”

每个和张大姐谈过天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心内那股怨气。每做完一次疗程,她会相对地安静一段时日,也许是要全力应付疗程吧,所以根本没能力再讲是非,但当她精神稍好,又会不停地发牢骚,或者跟其他人争执,无论我们怎样劝导和开解,她都依然故我。

癌细胞最喜欢悲观、愤怒、恐惧、内疚等负面情绪,心情越不好,癌细胞就越容易生长。不久,张大姐的复诊报告显示: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医生建议她再接受另一次手术和疗程,但这次将更辛苦难熬。

之前的怨气未消,现在病情又恶化了,这消息令张大姐一蹶不振,情绪直坠谷底。

虽然一直有慈善团体在经济及情绪上支持她,但她说因为日常医疗费不少,所以生活依然拮据。有朋友建议她再向其他慈善机构求助,但她说:“我是佛教徒,虽然有时会有贪念,但毕竟不想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

期间也有团体定时派人帮张大姐打扫家居,也派人家访,陪她聊天,但这些关爱似乎都无法填补她内心的空虚,也无法消减她的怨忿。当义工开车送她去接受治疗或复诊时,她经常要求司机载她去不同地方,或者去买东西。这本来超出了服务范围,但因距离不太远,司机心肠好,所以不计较。想不到给她这个方便,反而加深了她对儿子儿媳的怨恨和不满:“外人尚且那么体贴,亲生儿子却对我不闻不问!”

她经常诉苦:“拼死拼活,一生未曾有过好日子。”

大家觉得她的心态太苦了,都想方设法开解,最初无论怎样劝说,她都只是抱怨,但凭着大家不懈努力,后来总算有了些改变。

一天,我又和张大姐聊天,我问她:“有哪些事值得你感恩?”

她想想,说:“有人帮我打扫。”“还有呢?”

她顿一顿,又说:“有人陪我。”“还有呢?”“有人给我钱用。”“对啊,他们都不是你的亲人,都待你那么好,所以应该觉得开心。”

但她随即反驳说:“不是亲人都对我那么好,亲生骨肉却竟然这样待我,我怎会开心?”

张大姐一直对媳妇有很大的怨愤,当病情日趋严重时,这情绪越明显。既然她是佛教徒,我们便尝试从佛教的角度去引导她,可惜费尽唇舌,她都不太领受。“你不是盼望儿子成家立室的吗?有人替你照顾他,感恩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讨厌她呢?”我要她说出媳妇有什么不好,她却只会说,媳妇的坏处说不尽。

我没有轻易放过她,追问:“会不会是你先入为主,选定某人做你理想的媳妇,而儿子却结识了她,所以你就不喜欢?”

她没作声。“你每次见到她都拉长面孔,又冷言冷语,她做的每件事,你都不顺眼不顺心,她没有你那么坚强,未必懂得逆来顺受,你会不会对她太苛刻,要求太多?”

张大姐露出一张木无表情的脸。

我又说:“像镜子一样,你对它笑,镜中人也会对你笑,为了自己着想,你为何不每次见面都对她笑一笑呢?”

她想了想,终于微微地笑了笑。

自那次开解后,儿媳竟然渐渐开始来探望她了。

有时趁张大姐精神好时,我会跟她说一些简单的道理,有时会引导她忏悔,“张大姐,肯低头,肯反省,心胸便会宽阔;不肯原谅别人的人,总会令自己痛苦。”每次她都是一脸不服气,对我们不理不睬。我们又经常提到人要知足、感恩,不过从她的神情看来,我们知道她并不认同。后来她参加了寺院的一些活动,心开始慢慢变得柔软,我们看了也觉欣慰。

张大姐的病况愈来愈差了,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她的媳妇,跟她说:“奶奶已到了最后的日子,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希望大家别再执着计较。身为后辈,应该去看看她,让她心安,不要造成遗憾。”

儿媳很快便来看她了,站在床的旁边,跟张大姐说了很多话。

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从那天开始,张大姐的病情和对人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人清醒了,精神好转了,还经常微笑,说起儿媳,竟没有了恨意;儿媳也像变了个人,时常来看她。

令我们惊讶的是,张大姐从此经常认错、经常忏悔:“是我害苦了他们……如果不是我,他们的生活就会更好。”“我的个性太好强了,又贪心。”

有一次,她问我:“我的媳妇其实很不错,我是否知道得太迟?”“不迟,放下以往的不愉快,怀着感恩的心,今后的每一步都一定会走得好。”

不知是没气力跟人争辩,抑或是真的看透了,又或者是有所感悟,解开了心结,张大姐的怨气转眼间消失了,心境平和得令身边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曾向她打探:“为什么竟然会喜欢起媳妇来?”

她笑笑说:“认错,认了错就好。”

认错?谁认错?认什么错?

有一天,张大姐开心地透露,很想去一个快乐的地方。

几天后,她离世了。临终时儿媳一直守在身边。她走得很潇洒、很安详。看过她遗容的人都说:“她已经去了一个好地方。”

她在世上的一切,就这样悄悄地结束了,属于她的那一页,从此走进历史。

在某个机缘下,我们才知道张大姐说的认错是什么。原来她一度沉迷赌博,输了很多钱,儿子和媳妇一直忍气吞声帮她还债,还到实在无能为力了,才坚持分开生活。知道实情后,我对她的儿媳生出深深的好感。他们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失去了那么多的金钱,忍受了那么难听的话,竟从来没有半句恶言,也没有半句辩驳,要不是儿子体会到妈妈守寡的艰难,实在很难做到。

不知在最后的日子里,张大姐是否真的知错?是否曾经向儿媳忏悔?无论如何,她真有福。媳妇说:“奶奶在最后的几个月,真是判若两人,我们相信她真的变了。”终于不孤独

方老伯因为左大腿跌断了,要入院动手术,手术后行动不便,二十四小时都要躺在床上。

方老伯有儿有女,却不常来探望,连平常很细心关怀病人的医护人员也对他不太理睬。这样看来,老伯应该是个难侍候的人吧?

我探望过方老伯两次,他的话不多,但总是有问有答。在倾谈间,我才理出头绪,了解了他的故事。

方老伯和太太都已年逾七十,却都火气十足,几乎天天吵闹度日。

夫妇俩年轻时就时常吵架,起初为了生活,接着为了儿女,然后因为性格不合,吵得天摇地动。两个人斗了几十年,警察上门已不知多少次,子女们调解了不知多少次,闹着要离婚也不知多少次。子女们实在看不过去,早就劝他们分开,方老伯每次都连声叫好,说:“马上就离!”但方老太总是气上心头:“要合就合,要离就离,当我是什么?我偏不离!离婚就便宜了你!”两人就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日子。

以前两人是每星期吵闹一两次,后来是每日都吵,实在令人不胜其烦。子女们有的因为结婚,有的因为方便工作,逐一搬走,家中最后只剩下两老,情况更糟糕。没有了子女居中调停,两老初则口角,继而动手,大家都很担心,怕迟早会弄出人命,于是建议他们分居。

子女以为两个互相折磨了几十年的人,以前是因为没有经济能力才没法分开,现在应该很高兴可以让自己有喘气的机会了吧?想不到两人竟然同时坚决反对,誓不分开!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四十年的子女都很唏嘘,心想假如两老事事都可以如此同声同气的话,这个家怎会不幸福?

可能要斗的气还没斗完吧,没办法,既然不肯分开,只好由他们。

一天,两老又如常吵了个不亦乐乎,连邻居也烦死了。这时正值夏天,大多数人都把大门打开通风,但听到他们激烈的吵闹声,都厌烦得纷纷把门关上,有些邻居还气得爆出粗话来。吵完后,方老太就去午睡,方老伯则走到街上透透气。

方老伯回到家时,天已渐黑,奇怪了,怎么老伴还没有准备晚餐?走进厨房,没有人,走进房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老伴早已昏迷在床上。他慌忙打电话电召救护车,把她送进医院。

原来方老太是严重脑中风,身体机能已没有任何反应了,但尚余气息。子女们每日忙着进出医院探望,当他们问爸爸要不要去看妈妈时,他却说:“要死也是她的事!不去!”这样的话谁听了也不舒服。从此,没有人再向他汇报方老太的任何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他终于问:“你妈死了没有?”

儿子听到他的话,气炸了!“快了!几十岁人还不懂事,劝了几十年,斗了几十年,人都快死了,还讲这些话,为老不尊,教坏子孙!”

方老伯也生气:“什么为老不尊?你们何时尊重过我?”

儿子更恼,怒火一触即发:“你值得尊重吗?懒得跟你说!以后你跟自己斗气吧!”

医生说方老太的生存机会是零,为免病人痛苦,建议拔喉。子女把消息告诉方老伯,他竟冷冷地答:“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关我什么事?”

子女更气了:“关你什么事?她是你老婆呀!”

到了拔喉那天,方老伯真的没有来,几个子女更是怒火中烧。他们想,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都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了,居然绝情到太太出事以来,从没去探望过一趟,现在人都快死了,还是坚决不来。几个兄妹很平静地站在妈妈身边,也许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早有心理准备。大约过了半小时,方老太就走了。方老太的口张着,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

方老太走后,屋里只剩下方老伯。一个人生活实在孤独,以前吵吵闹闹便过了一天,现在从屋里到屋外,来来去去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时,他禁不住会想:“她现在去了哪里?会怪自己寡情薄义吗?”但马上另一个想法又不自觉地浮起:“她气了我几十年,应有此报!”但无论怎样,每逢节日或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总有点难过,他唯有不断回想几十年来她的不是,好让自己理直气壮地过好每一天。但日子真的不好过,加上子女们余怒未消,对他很少理睬,他更觉寂寞。

听不到老伴的声音,听不到子女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间屋越来越死寂,静得令他有时不知所措。

老伴未去世之前,三餐有她定时照料,现在每到吃饭的时间就头疼,吃什么呢?自己做,买外卖,抑或到附近的大排档?这成了方老伯每天的烦恼。有人提议他申请慈善机构送饭,但他嫌“那些东西不是人吃的”。有一天,就在去吃午餐途中,不知为什么,方老伯脚一软就跌倒了,左脚痛得要命,无法再站起来。路人报警把他送进医院,证实他左大腿跌断了,手术后整条腿都装上了铁架。子女们来医院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一个个冷冷地离开。方老伯气得要死:“我进了医院,居然只来看一眼就走!”但转眼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即使心中有怨,也不敢骂出来了。

几十年来行动自如,自由自在,现在要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稍动就痛,连大小便都要按铃,然后还要等人来帮忙才能解决,气死了!气死了!方老伯习惯了发脾气,于是每日就在医院大吵大闹,护士、助理劝了又劝,就是不听,终于没有人肯再理他。

方老伯的健康急转直下,医生说他情况不好,让护士打电话给子女,叫他们要有心理准备。子女们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诚恳地通过医院向我们求助。

这就是我来探望方老伯的原因。

因为方老伯的伤口愈合得不太好,所以手术后个把月了,还一直流血水,他一直喊痛。“很痛啊!”方老伯合上眼,不停地喊。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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