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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20:4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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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川邦彦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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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岛生存十六人

无人岛生存十六人试读:

前言

长久以来,我一直深深地感觉到,日本虽然是个海岛国家,但几乎没有任何读物能将海洋的气息吹进少年的心中。

不过,自从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年)十月开始,须川先生着手写了一部《我的无人岛生活》,在《少年俱乐部》上连载了十三个月,每个月我都迫不及待地找来阅读。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也不知不觉被吸引到了故事里。好几次都想回到四十年前的过去,在无人岛上生活。

我们在无人岛遇到船难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然会做出的反应。而须川先生拥有其他日本作家所缺少的海上经验,更是个在海上航行过的船长,对大海就像自家池塘那般熟悉。也因为他对大海和船只都了如指掌,所以能以顺畅的文笔,写下如此深具趣味的作品。

读完了这个故事,我不禁回忆起往事,想起“龙睡号”船上那十五位了不起的伙伴,也想到了须川先生从前在练习船“琴之绪号”上当实习学生的时代。

然而,一想到这十六名在无人岛上求生的人,现在除了我之外,几乎都已经凋零,真的会觉得有些凄凉。不过我相信,这本书正是对我那现已不在人世的几位伙伴最好的献礼,更是引领下一代少年的、最有价值的一份礼物。

因为这个缘由,故而,得知从前练习船时代的学生须川先生将我的经历写成了故事,并且出版成书,我由衷地感到欣慰。中川仓吉第一章“龙睡号”出航中川船长的话

四十六年前,我还是个东京高等商船学校的实习生,在练习船“琴之绪号”上工作。我的教官中川仓吉老师告诉了我们一段他的亲身经历。这是个令我由衷地佩服,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故事。

四十六年前,也就是明治三十六年(一九○三年)五月,我们所搭乘的“琴之绪号”停泊在千叶县的馆山湾。(1)“琴之绪号”是一艘重达八百吨的全帆装船,三根粗大的桅杆(2)从甲板竖立到天际,每根桅杆都装有五支长帆桁。

抬起头往上看,上方的五支帆桁整齐划一地并排着,看起来好像只有一支,末端笔直地伸出船舷外。

第三支桅杆竖立于船身后方,它的底部就是上甲板。当时,我们就身穿白色的工作服盘腿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聆听中川教官倚在折(3)椅上,用东北腔激情四射地讲故事。那个情景,直至今日仍然历历在目。

中川教官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体格很结实,一张脸晒得黝黑。鼻子下方留着粗黑的八字胡,就像帆桁那般,豪迈地向左右展开。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偶尔还会露出他白亮的牙齿。

中川教官严肃中充满了慈爱,虽然这样的比喻很失礼,不过,他总让我想到方脸的海狗悠然地坐在岩石上的模样。

说起来,我们三个学生穿着洗到灰旧的白作业服,盘坐在甲板上屏气凝神的模样,恐怕也像三只小海豹吧。(4)

中川教官年轻的时候,曾经上过美国的捕鲸帆船,追寻过鲸鱼的踪影。回国之后,他又成为海獭船的船长,在北方海域捕捉海狗和(5)海獭。此外,他还当过“报效义会”所属的小帆船——“龙睡号”的船长。

报效义会是由郡司成忠会长号召成立的,会员们进驻到日本北端(6)——千岛群岛最末端的占守岛,进行千岛当地的开发。他们以“龙睡号”作为占守岛和内地的联络船,为岛上的居民运送粮食与日用品,也将岛上收获到的特产送往日本内地。“龙睡号”在南方海上遇难之后,中川船长便成为练习船“琴之绪号”的大副,对我们这些海上的年轻人进行严格的训练。

有好几次,我请求中川教官跟我们谈一谈“龙睡号”在太平洋遇难,漂流到无人岛的故事,现在终于如愿了。

太阳已经沉入海中,馆山湾笼罩在一片暮霭里。其他的学生因为放假的关系,几乎全部登陆去了。船内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以下故事,就是中川教官的自述。“龙睡号”出发的目的

须川君长久以来一直拜托我说说无人岛上的故事。今天,我就兑现这个承诺吧。(7)

出事的“龙睡号”是一艘重达七十六吨、双桅杆的斯库纳帆船,用作占守岛与日本内地之间的联络船。

在冰雪封闭的冬季期间,占守岛上与内地的交通中断。因此,从秋天到第二年的春天,“龙睡号”都会停在东京的大河口,这完全是一种浪费。而且,船上只留下了守卫,技术高超的船务人员都下船去了。

所以到了春天,打算再次出航的时候,一时间也无法顺利召齐所有的船员。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龙睡号”上,北日本的渔船或小型帆船也都会遇到这种窘境。

因此,我想出了一个计划:让船只在冬天避寒的时节,从南方温暖海域的新鸟岛出航,到小笠原诸岛那边进行渔业调查,一直到春天,再返回日本。

冬天停航的帆船或渔船会有近两百艘,这些船如果都能出海到南方工作,那真的是一件好事。首先,就由“龙睡号”出发去寻找机会吧。于是,我便开始着手进行这项计划。那是在明治三十一年(一八九八年)秋天的事。

我也考虑到另一件事。日本东南端的新鸟岛(这座岛位于北纬二十五度,东经一百五十三度。由于是座火山岛,据说可能因为火山爆发或其他的原因而沉入海底了)附近,有座岛叫作格兰帕斯,那里从前是海盗的基地。某些捕鲸船的船长认为,那座岛只是个子虚乌有的传闻,不过也有船长说这座岛屿确实存在着。虽然是船只鲜少经过的地方,但对关注那片海域的人来说,那是座麻烦的岛屿。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能找到这座岛,那肯定是非常好的事情。再加上它是海盗的秘密基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发现他们藏在岛上的宝物。

如果能发现那座海盗岛,我想把那里当作我们的基地,把整个岛屿和周围的海域仔细地调查一番。然后,在岛上开辟田地、种植新鲜的蔬菜,这样就可以预防从前帆船航海人最苦恼的、因缺乏蔬菜而罹(8)患坏血病的问题了。我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准备了大量的蔬菜种子。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到了南海可以捕捞到龙涎香。龙涎香是一种大型水母状的团块,会漂浮在海面上。据说,也有人发现它被拍打到无人岛的海岸。

这种从抹香鲸体内分泌出来的物质可以作为香水的原料,因此价格非常昂贵。有些上等货一克的价格,就相当于重量相同的黄金,而一些龙涎香块甚至可以重达百斤。

我想,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捡到个两三块。事实上,以前就不乏捡到大块龙涎香的传闻。探险船的准备

船只行驶在大海上,有好几个月都靠不了岸,而且不论遇到多大的暴风雨,都必须挺住。因此,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首要在于将船体修缮完备,更换上更强韧的船具。

航行在广阔的海洋中,最需要的是航海图与详细说明海、岛和海流等信息的海上指南,也就是水路志。计算船位置的各种航海用的精密仪器,有些是从国外订购的,有些则是向海军或商船学校借用的,包括三个六分仪、两个经线仪(精确时钟),又安装了精准的罗盘。这些都是超越渔船等级的配备。

船员们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海上勇士。

大副榊原作太郎,这位先生致力于远洋渔业长达十余年,曾经担任船长,也当过大副,有时候也从事水手长的工作,是很少见的海上专家。而且,他的品行端正、人品高尚,是个值得倚靠的参谋。

渔业长是铃木孝吉郎,这位先生是渔夫出身,对伊豆七岛到小笠原群岛之间的渔业状况有着丰富的经验。他的船曾多次在海上遭遇灾难,在随时都要应对新事物的远洋渔业调查上,他是个不可或缺的一线指挥官。

另外一位是经历了多年实战磨炼,拥有过人的本领,性情却很笃实的水手长。

还有四名报效义会会员。这些人在占守岛度过了好几个寒冬,尝尽艰辛困苦,对于渔业方面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至于船上的两名实习生,都是水产讲习所出身的。两个人现在正在累积海上实习与研究的经验,希望将来能为渔业做出一番贡献,是相当值得赞许的青年。

还有三名居住在小笠原岛的外国人,这些人是从前美国捕鲸船船员的后代,自从小笠原这个无人岛成为外国捕鲸船的基地以后,他们就上岸定居下来。明治八年,小笠原岛划入日本领土,而这些天生的海上男儿便归化成了日本人。

最后是水手和渔夫一共三人。这十五个人都真心诚意地希望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船上一般是没有医师值守的。因此,远洋航行的帆船,偶尔会发生一些骇人听闻的惨剧。

比如一艘名叫“日之出号”的猎海狗船,船上所有的船员全染上了天花。就在所有人生命危在旦夕之际,船只幸运地漂流到海岸边,因而才得以获救。

此外,还有一艘南洋贸易的帆船“松坂号”,船上的人员都得了(9)脚气病,因而无法行动。只有三个人能勉强爬上甲板工作,使得船漂流到了小笠原岛。类似这样的船上故事,可以说是不胜枚举。

日本船上的人都吃白米饭,所以有很多人罹患了脚气病,在茫茫大海之中忍受病痛的折磨。“龙睡号”为了预防这种可怕的脚气病,故而要求全体船员都吃麦饭。(10)

麦饭不好吃,但是因为我们要顺着黑潮航行到遥远的地方,所以希望大家能把麦饭当作强健身体的良药来吃。

大家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吃起了半米半麦做成的饭。

太奢华的食材不适合海上勇士,所以我们在其他粮食的选择上也是煞费苦心:我们尽可能地找寻便宜又营养,并且禁得起长时间热带航行的粮食,存放在粮仓中。

另外,我还果决地要求船员们发誓:“绝对不在船上喝酒。”

我请医生来为全体人员进行健康检查,然后帮他们接种牛痘。在船上代理医生工作的,不是别人,正是船长我本人。因此,船上也准备了充足的必备药品和医疗器具。

船只漂浮在大海上,饮用水的重要性仅次于性命。恶质的饮用水是疾病的根源。

所以,我们在船上打造了大小两个清水槽,从横须贺的海军专用水管,接引了优质的饮用水储存。

服装则不需要讲究,布料粗陋也没问题。我让大家准备了很多衣服,平时穿得都非常简陋。

但是在寝具方面,我却舍弃了一般渔船常用的棉被,而让全体船员都改用毛毯,这罕见的规定使得卫生条件有了极大的改善。

这次航海的目的在于渔业调查,因此理所当然地在渔具的准备上花费了不少的心力。

我们购齐了捕鲨用的钓具和榨鱼油的工具。钓鲨鱼专用的鱼钩、鱼线、鱼饵,都必须实际对比研究后才能确定用哪些,所以我们从日本沿岸、小笠原岛海域和外国收集了各种不同的工具回来。

另外,为了捕捉海龟,我们还分别准备了小笠原岛海域居民和南洋原住民所使用的工具,也购置了榨海龟油的大锅。

预料到时候也要捕鲸,所以我们便以大型抹香鲸为目标,将捕鲸(11)用具也全部买齐。一旦发现鲸鱼的踪迹,就会用舢板和渔船向鲸鱼进攻。先用鱼叉、短枪、装载了爆裂弹的鱼叉刺入鲸鱼的身体,再与它近身肉搏,进而捕获。

我有过担任捕鲸船船长的经验,而且归化人也都是捕鲸人的子孙。这些人总是一边调整着手边的鱼叉,一边祈祷能早日遇到一头大鲸鱼。大西风

万事准备妥当以后,我们在明治三十一年(一八九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从东京大川口扬帆出发,第二天驶进了横须贺军港。从海军的水管接引了重要的饮水,将大小水槽放满之后,我们才终于精神满满地将帆拉起,航向太平洋。“龙睡号”乘载着满怀希望的十六个人,我们在伊豆邻近海域看见了元旦的日出。我们一再回望晴朗天空中巍巍而立的神圣富士山,在顺风中大帆鼓胀而起,一路向着南方轻快地前进。

一天又一天的连续航行之后,一月十七日,我们来到了目的地新鸟岛附近。

这一天的清晨,四周弥漫着蒙蒙大雾,海平面模糊不清,但飞翔在帆船四周的海鸟数量却渐渐地变多了。到了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发现海水从原本黑潮的青紫色突然转变为淡绿色,便知道岛屿就在附近了。经过测量,海域的深度有十七英寻(约三十一米),海底都是珊瑚礁岩。“有岛!”

瞭望员大声地叫喊,伸直了右臂用力指向前方。

透过淡淡牛奶般的雾气,视线中依稀有个以淡墨勾勒出的岩石状物体,但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决定在雾气散去之前下锚停泊,便在小锚上系上粗绳,投入海中。

但是,海底全是珊瑚礁岩,所以锚爪滑脱,船只停不下来。船“咯啦咯啦”地拖着锚,被潮水推着走。因此,我把小锚拉起来,在绳索上再系上比小锚大一点的中锚,把两个锚一起丢进海里。锚牢牢地钩住了海底,船停住了。“好了,来钓鲨鱼。”

船停泊好了之后,我们立刻准备钓鲨鱼。

就在此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剧烈的西风。狂风“咻咻”地刮向桅杆和绳缆,在海面掀起滔滔白浪,船体在大西风里剧烈地摇晃,锚索绷住钩紧。“啪!”

一个不妙的声响,粗锚索断了。我们立刻把船里左舷上了粗索的大锚也丢进海里,船体才停止了摇晃。

然后,我们又赶紧降下舢板,放置到被大风刮起了浪花的海面,开始进行回收断线船锚的作业。因为锚上装设了一支大浮标,并用坚固的绳索固定住,所以就算锚索断裂了,只要拉起这个浮标的绳子,也能够把船锚拉起来。

舢板上的人使尽了全力,想要把船锚拉上来,可是却徒然无功。两个船锚应该是紧紧地卡在了礁岩缝中吧。大西风渐渐变得更加猛烈,波涛也逐渐增强。舢板上的人承受着海浪的冲击,还要进行作业真的太过危险了,因此最后还是暂停了起锚的作业。

然而,钓鲨鱼的结果却成绩斐然。在起锚作业的三小时里,甲板上堆集了数十条两米长的大鲨鱼。

时间在大西风不断地呼啸中溜走。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不知怎的,帆船突然移动了。我们把船锚的铁链卷上船,才发现船锚不见了。铁链在接近船锚的地方断掉了,今天船锚真是净出状况。在短短的七小时之内,我们就失去了大、中、小三个船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一筹莫展,只好先放下船帆,乘着风前进避难去。大风所刮起的巨浪,把船体拍打得七荤八素。第二天黎明时,前方桅杆粗大的支索松了,不过后来总算勉强修好了。

大西风刮得越来越猛烈,那天夜里,船只前方的桅杆从上方折断。而且,甲板下的大饮水槽竟然也破了,清水全部流光。因此,小水槽的水成为我们十六个人的生命源泉。

一整夜,我们全体船员都在与剧烈的狂风大浪作战,也一边紧急在夜里通宵修理桅杆,到了天明之际总算修理好了。但现在除了顺着风的方向行驶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因此,我们掉转船的方向,朝东北偏东的方位前进。

大西风刮了一星期,二十四日中午,我们已经被吹到新鸟岛东方(12)数百海里之外。说得精确一点儿,就是东经一百七十度附近。

现在已经没心思去什么海盗岛探险了,如果想回日本的话,就得驾驶这艘桅杆断裂、索具松脱的小帆船,逆着大西风,与狂风怒涛奋斗一千海里以上。虽然距离远了一点儿,但最保险的方法还是顺着风向,前往夏威夷群岛的檀香山港避难。在那里把船身修理好,做好万全的起航准备以后,再返回日本。人家说“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么一回事。

此外,往檀香山航行的话,也可以沿着岛屿前进。一旦粮食吃光了,可以钓鱼来吃,也能够登岛取得饮用水。万一真的没水可用,还可以利用这些岛上大量栖息的海龟——海龟的肚子里通常都存有一到两升的清水。

这些岛屿附近吹的是东北信风(一年到头固定吹着来自东北的风),但我们相信,即便大西风停了,吹起反方向的东北信风,我们也可以顶着这种程度的风逆向航行。打定了主意以后,我们便锁定目标,往檀香山航行。

不过,为了尽早获得饮用水,我们决定先到最接近的岛屿,也就是先到夏威夷群岛中的中途岛去。

中途岛距离檀香山港大约一千海里,位于夏威夷群岛的最西端,岛屿高度约为海平面以上十二米,但只要稍微往下挖就会有清水涌出,所以我认为可以先到这个岛上汲取饮用水。不过,因为大西风太过于猛烈,无法驶近岛屿的岸边。最后只好无奈放弃,转往檀香山前进。

之后的日子,“龙睡号”每天不停地前进。到了第十一天,也就是二月四日,在第一次看到夏威夷群岛的岛屿后,每隔三四天就会看到小岛,于是我们便沿着岛屿前进。

由于取得饮用水最为要紧,我们每到一个岛屿附近便会放下渔船,出外去寻找水源。然而,因为波浪太过汹涌,无法登上岸,而能够登岸的岛上又没有清水。

不过,在这些无人岛上,随意便能捕获到那种大型海龟——龟壳长达一米左右的绿蠵龟(绿海龟),而且它的肉质比牛肉还要鲜美。此外,无论在哪个岛屿附近,都能钓到两米以上的鲨鱼,要多少有多少。

我们就这样朝向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海水,扬帆轻驰。接着过了二月,来到三月十五日。那天下午两点,在西北方的海平面附近发现了一缕黑烟。

是汽船。(13)

我们准备好了国际信号旗,等待着汽船靠近。这是有原因的。靠机械动力航行的汽船,不会受到风向或海流的影响,能够朝着目的地直线前进,同时也能知道自己行驶的速度。因此,在茫茫大海之中,他们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船只的位置。

然而,帆船必须依靠风的动力前进,航行时会受到风的方向、强度以及海流等因素阻挠,所以无法像汽船那样前进。

因此,每当帆船在海上遇到汽船时,就会询问对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全世界航海人的惯例。

海平面上的一缕黑烟逐渐变粗、变浓。不久后,桅杆、烟囱和船体都从海平面上浮现,逐渐向我们靠近。我们在船尾升起了一大幅国旗,虽然我们船身小,但也是堂堂的日本船只。船上的十六名船员,代表了日本的国民。而对方的汽船,则悬挂着美国国旗。

下午三点四十分,两船的距离接近八百米。我船在桅杆上升起国际信号旗,向汽船打出了信号。“请出示贵船的经纬。”

汽船响应我们的信号,升起了许多信号旗。把这些信号旗的意思连接起来,就是:“西经一百六十五度,北纬二十五度。”

这样就能得知我们船只确切的位置了。“感谢您。”“祝福贵船有趟愉快的旅程。”

打出了感谢信号以后,汽船也升起这个信号来响应,之后驶离我们这艘摇摇晃晃的小帆船,渐渐远去,不久后便消失在海平面的彼方。

汽船和帆船就像是龟兔赛跑。我们的“乌龟船”再次把船头对准檀香山,加速前进。

二十二日清晨,我们抵达檀香山外海。我们升起了信号旗,呼叫港口的领航员,在拖曳船的拖行下,“龙睡号”进入港内停泊。

我上岸了以后前往檀香山的日本领事馆,向领事提出海难报告书,说明进入这个港湾避难的缘由。另外,还附上了英文的海难报告书,委托日本领事交给檀香山市政府。世界海员的典范“龙睡号”顺利得到了庇护,但是眼前还有个大难题需要解决,就是船体需要大幅整修一番,必须买一副新的船锚,也要补充粮食才行。然而,“龙睡号”已经没有预备金了。

做梦都想不到,我们的船竟然会在外国的港口进行大幅的修缮,还要购买粮食。“龙睡号”的船主——报效义会是个穷困的团体。这次航海的目的,原本是希望趁着冬季行驶到南海海域捕捉鲨鱼、海龟,以及一些海鸟。如果可以的话,再捕捉些抹香鲸来获取利益。

因而我不得不向侨居檀香山的日本人求助,表明我们的船只一毛钱都没有了。

而日本侨胞的回答令人动容:“我们很同情你们。我们也是日本人,因此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他们在日文报纸上刊出了“义助‘龙睡号’募捐活动”的广告。但在当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在檀香山的外国人之间,散布着奇怪的谣言:“看看那艘船,只不过是艘日本小帆船罢了,却挂着那么大的太阳旗,这些人真是太傲慢了。他们宣称入港是为了避难,但在进入檀香山港之前,还超过了沿岸定期航线上的小蒸汽船呢。说什么遭遇到大风浪,根本是为了逃税所编造出来的谎言。”

檀香山聚集了各个国家的人,谣言在大家口耳之间流传。

于是不久后,停泊在港口里的“龙睡号”收到了港口公所送来的一份文件。“急件 请船长亲自至本处报到。”

我上了岸,前往公所,被领到一间豪华的大房间的门口。正前方挂着一张大海图,它的前面是一张大桌子,三名美国官员正坐在椅子上瞪着我瞧。

我战战兢兢地走进室内,官员们站起来和我握手,问候过一巡之后,对着我说:“船长,请坐。”

我在椅子上坐下,与三名官员隔着大桌子相望。在那张桌子上铺展开了一张海图。

马上,其中一名官员语气平静,但不留情面地说:“船长,据你所提出的说明,声称是为了避难才进到檀香山港的吧?”不等我的回答,他立刻又指着桌上的海图说,“可是,请看看这张海图。你的报告里说,你们的船是在这里失去了锚,又因为大西风的侵袭,所以桅杆断了,水槽也破了,然后才漂流到这里。但照理说,从这一带开始,海流是从东北方而来,又吹起了东北信风。你们逆着海流和风向,还能航行两千多海里,这样的小帆船还能称得上是遇难船吗?另外,在入港之前,你们不是还超过了沿岸定期航行的蒸汽船吗?所以,你的海难报告书是假的,我们不接受伪造的报告书。”

然后,他把我先前请日本领事馆转交的英文海难报告书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而且让我很生气。但是,你们将来到国外去,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形吧。这种时候一旦生气,你就输了。只要好好地说明,对方一定就能了解的。

因此,我把遇难的来龙去脉从头开始慢慢地、仔细地解释了一遍。不对,应该说是把我们的做法给他们讲解了一遍。因为这可是事关全日本船只信用的大问题,而且关系到夏威夷日本侨民的名誉与信用。我费尽了口舌、真心诚意地努力让他们了解事实。到最后还不忘强调:“说了这么多,各位先生还是认为这份海难报告书是伪造的吗?”

俗话说:“诚意也会感动天地。”真的没错。听完了我的话,这三名美国官员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伸出一双大手,突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摇晃着说道:“船长,我们都了解了。”

三人威严的面容转变成灿烂的笑容。另一名官员则说:“好的,我们也开始对船长的处境感到同情了。对了,同情的第一步就是贵船的入港税、停泊船税,还有领航费及拖曳船费都将由公所捐助。其他还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于是,我说:“我们目前需要的是干净的饮用水。”

话才一说完,一名官员便立刻回答:“什么?干净的饮用水?这个太容易了。在船长回到船上之前,运水船就会停靠在‘龙睡号’的隔壁了。我立刻打电话下令……”

我走出公所后直接去了日本领事馆,向他们报告过程的始末。“太好了!此外,贵船的修缮费用已经确定全部由本地日本侨民捐助,代为支付。所以,请尽管放心,好好地把船修好吧。”

听到这个消息,我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对同胞的感激之情。而且,这笔费用竟在一星期之内便已经筹足。

自从檀香山的官员解开误会之后,大众对“龙睡号”的评价也顿时好转起来。外国报纸开始每天刊登一些赞扬我们的新闻。

像是“龙睡号”的船员们很有礼貌、品性良好,又守本分,而且全体船员滴酒不沾。

所有的外国人都相信,酒是全世界海员最好的伙伴,可是“龙睡号”的船员却一律滴酒不沾,外国人觉得这种情况简直是难以置信。

正当这个时候,檀香山的港口停泊了一艘基督教的布道船。这艘船是为了宣扬基督教而准备的,计划前往南洋一带宣教。船上的工作也很重要,所以他们需要品行端正而且禁酒的海员。然而,这种海员全世界难寻。就在这种成见之中,他们看到了关于“龙睡号”船员的报道。于是,布道船有意把“龙睡号”的船员,从大副、水手、渔夫全招揽到自己的船上去。

他们说:“像‘龙睡号’那种等级的船,一定还会再遇难,下一次可就没有人救你们喽。你们的月俸一定很低吧。吃的又都是大麦饭,实在是太可怜了。但是在布道船上,每天三餐都能够吃西餐,月俸高出好几倍,而且每年供给船员四套制服、鞋子和帽子。船身既宽敞又干净,还是住单人房,每天都能洗澡,水也可以正常使用。航行几乎每个港口都会停泊,不用担心暴风雨来袭,而且每天都能来听传道。怎么样?离开‘龙睡号’,来我们这里吧。每个月还能寄钱回国,孝敬父母呢。”

他们开出这样的条件想要招揽“龙睡号”的船员,然而我们十六个人却完全不为所动。

这又让外国人大为感动,直说“‘龙睡号’的船员是世界海员的典范”。他们向日本领事馆要求捐钱给“龙睡号”,也捐赠了物资给我们。

领事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船身修缮的经费已经由日本人全数承担了,所以无法接受你们的金钱资助。那我们就接下物资,送到‘龙睡号’上去吧。”如此委婉地拒绝了外国人的金钱捐助。

就这样,船只修缮得以顺利地完成,我们选在四月四日重新起程。“龙睡号”两星期前入港时,桅杆断裂,又失去了船锚,宛如一只少了螯的螃蟹。而且,水槽破损,整艘船伤痕累累,十分凄惨。可是现在船上立起了新的桅杆,船锚也买齐了。从上到下都整修得结实完备,仿佛重生般焕然一新。

到了四月四日清晨,“龙睡号”在领航员的指引下,由港内拖曳船拖着,浩浩荡荡地驶出港口。

国旗在船尾飘扬,是我们兄弟同胞和外国友人的温暖人情促成了这一切。停泊在港口的外国船上的人们走上甲板,朝着被拖曳船拖行离去的“龙睡号”或挥动帽子,或举高了手向我们道别。

冒着黑烟前行的拖曳船,将“龙睡号”拖到港口的外海。港口外和风徐徐吹拂。

拖曳船放下与“龙睡号”连接的曳绳,领航员也要准备离去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那么,祝你一路顺风,船长。希望你们有趟愉快的航程,满载丰盛的收获,平安回到日本。”

随即,他跳到系在“龙睡号”船舷旁的小艇上,大声呼叫:“有没有人要寄信啊?有人有信要寄回故乡的吗?这是最后一班邮车喽!”

领航员亲切地提醒我们,因为“龙睡号”出航以后,在回到日本之前,会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办法寄信。“谢谢。不过,大家都已经寄了。”

于是,他微笑地点点头,高举着他的手,示意拖曳船拖着自己所乘坐的小艇返回港湾中。

回头远望,港口渐渐离我们远去。再见了,檀香山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件,让我们对许多国内外朋友的善意深深感激。但是,我们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占守岛上的人们,他们又是多么殷切地等待着“龙睡号”的归来啊!真希望我们能像射出的箭矢一般赶紧飞回去。但是在前方,却有着难以预料的命运等着我们。返回故国“龙睡号”现在已经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在大海中奋勇地破浪前行。在舒爽的和风吹送下,船帆鼓了起来。我们把船首对准航路,沿着夏威夷群岛的无人岛前进。

朝着日本直线前进,其实是回家最近的路线。可是,中途不但海水很深,而且鱼类也很稀少。所以,虽然会绕一些远路,但我们还是沿着岛屿前进。

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些岛屿的周围一定会有很多的鱼群和鸟类,如此我们便可以仔细地调查生态了;另一方面,从前在这些岛屿一带有很多的抹香鲸出没,追捕鲸鱼的捕鲸船还曾经发现无人岛的存在。然而,最近几年来,抹香鲸完全失去了踪影。推测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一带鲸鱼的食物——墨鱼和章鱼消失了。也或者是洋流发生了变化,导致鲸鱼也跟着消失了。如果洋流真的有了改变,那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如果真的发现了鲸鱼的踪迹,我们就要展开勇猛的捕鲸行动,如此会增添一些乐趣。

此外,我们也必须考虑到饮用水的问题。尽管有一大一小两个水槽,但是我们的船只太小了。如果饮用水用完了,并非每个岛屿都可以找到饮用水。所以,最好还是前往中途岛靠岸,把水装满了再走。这也是沿着岛屿前进的原因之一。

不过,因为我们的帆船是依靠风力航行的,所以就算沿着小岛航行,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也需要花上三到四天的时间。

然而,不论是哪一座岛屿,只要行驶到周围,就会有很多的鱼群。此外,海鸟——信天翁更是成群飞翔,鲨鱼也相当容易捕获。但是,渔获即使再丰收,我们也不能在一座岛上耽误得太久。这趟航行赶时间,我们必须早一点儿回去才行。所以,连岛上的调查工作都是草草地结束,然后继续我们的行程。

航程中第一次看到了尼豪岛。这座岛屿荒芜苍凉,遍布着光秃秃的岩石,无人居住。但是,由于很早以前曾经有过人烟,所以遗留着由矮石墙所围成、类似于祭拜场的地方,以及大量的石像。从前的人乘船过来定居,所留下来的东西就像个博物馆一样,海鸟、鱼群也很丰富。

接着看到的,是海底火山爆发的熔岩所形成的岛屿,上头怪石嶙峋。岛的尾端尖锐地矗立在海中,终年与浪涛进行搏斗。

从大海上席卷而来的碧波大军形成一列横队,有规律地保持着间隔,一波又一波朝着岩石的城堡猛攻,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而它们所发出的回响,震撼了整座岛屿。雪白而破碎的浪花塌陷下来附着在岩石的底部,飞溅的水花掩盖了高耸的悬崖。热带的强烈日光直射在上头,于悬崖的肩膀架上了一道七色彩虹。这场战斗永无休止,在永恒的岁月之中一再上演。

船上的人们偶尔会目睹这样的情况,并因而再次深深地体会到大自然的力量。同时,也会明白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抗衡时,自己有多么渺小。这时候,意志力反而会因此而迸发出来。

荒凉的岩山上四处分布着深邃而黝黑的洞窟。数不清的海鸟不断地发出诡异的鸣叫声,在头顶上方盘旋乱飞。在岩石上休息的海鸟,神态也充满了警戒。这座岛屿名叫“内克”,是一座无人岛。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开始海钓。今日鲨鱼大丰收,它们一条接着一条不断地被钓起,全部是大鱼。我们把三米长的大鲨鱼灵巧地拉到甲板上,光是看着也感觉痛快。但是,要把鱼钩从鲨鱼的大嘴上解下来的时候,手可得特别小心。当它在甲板上翻滚时,脚也要特别留意,绝对不可大意。倘若被它尖锐的牙齿咬到,无论是手或脚,都会被它一口吞下肚。这种鱼不管是在体形上还是凶性上,都已经不是钓鱼可以形容的了,根本像是在猎捕猛兽。

站在桅杆的底部,把堆在甲板上的鲨鱼一一切下鱼鳍的,是生于北海道国后岛的渔夫——国后。他是个肩膀宽阔、手脚粗壮,有着圆圆脸蛋的小伙子。站在他对面,负责处理鱼鳍的是归化人小笠原。蓝眼睛、留着落腮胡的小笠原今年五十五岁,是个老练的捕鲸人,他是这艘船上年纪最大的。年轻的船员都视他如父亲,叫他“老爷子”。小笠原老人是个真正的海上勇士。

国后看着这座岛屿说:“老爷子,你看那座岛,感觉很不简单啊。”“嗯,它不是一座寻常的岛屿,其实还有个关于它的故事。”

小笠原捏着鱼鳍,凝视着岛的方向。

这番话正好被经过的浅野、秋田两个实习生听到。两个实习生才刚刚结束上午在船长室里的课程,抱着笔记和书本,正想回到船头的舱房去。他们不时左闪右躲,偶尔跨越正在跳动的鲨鱼。刚好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这席话。“老爷子,这些布满了各种怪石的小岛,还有什么典故吗?”“有啊。不过,你们年轻的学生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实习生浅野伸过头来:“您快点告诉我嘛。我一定仔细听,这也是一种学习啊。船长经常给我们讲这些事。”“说得也是,那我就说给你们听吧。”

小笠原站起来,指着那座岛。“注意听哦。那座山有八十四米高。虽然是一座无人岛,但是却留着古代人居住过的遗迹。最令人在意的,是那座山上排列了三十几座墓碑呢。”“三十几座墓碑?”“以前,有艘外国船遇难了,船上的人纷纷漂流到那座无人岛上。他们住在岩窟里长达七年,最后都饿死了,后来才有了那些墓碑。”

浅野、秋田和国后再次望向岩石山的顶端。

南海炽烈的阳光在岩块上投射出恶魔般的影子,然后突然一阵旋风飞过其上,原来是海鸟群。

波浪的白牙一口一口噬咬着岛屿的边缘。

故乡远在数千海里之外,想到在这无人孤岛上化成三十几座墓碑的人们,实习生秋田带着感性的声音说:“都撑了七年了,最后却还是饿死了……他们没办法钓鱼吗?”

这时候,突然间,有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两名实习生的肩膀。两人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渔业长。

渔业长从口袋里掏出几片饼干,向海面丢去。

飞翔在船身四周交缠在一起的海鸟们突然间冲了过来,将饼干一片不剩地叼住,兴奋地吃下肚。“为什么要喂那些鸟呢?”

听实习生浅野这样问,渔业长以眼神指向那座岛屿:“我是供奉给岛上的墓。”“但是,都被鸟儿抢走了。”“就算被鸟吃掉,但心意也传达到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地望着小岛。

小笠原大声说:“每个人最后的终点,都是躺进坟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这些人很伟大,他们努力支撑了七年啊!太了不起了!怎么样,年轻的小伙子们,换作你们能撑得下去吗?”

三个年轻人几乎同时说道:“当然能。就算是十年,我们也撑得下去。”“我们船上的小伙子个个都有种。这样子的话,我们老人也可以放心了。哇哈哈哈……”小笠原老人用爽朗的笑声冲淡了哀伤的气氛。

就在闲聊之中,船只轻快地行驶,阴森森的岩山、怒涛拍打的回声,不知不觉间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方,在海平面的彼端变得越来越小。但是,三十余座坟墓的故事却停留在了三个年轻船员的心里,久久无法散去。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遭遇到同样的灾难。海龟之岛,海鸟之岛

现在,我们“龙睡号”踏着浪花,沿着夏威夷群岛向西北方航行。

某一天拂晓时分,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座礁岛,那正是法兰西护卫舰暗沙(French Frigate Shoals)。法兰西护卫舰暗沙是个弯月形的大型珊瑚礁,这个珊瑚礁中分布着数个小砂岛。我选了其中的一座砂岛,将“龙睡号”停泊在一海里之外的海面上。

我想立刻派遣一队人马上岛勘察,于是放下了渔船,让渔业长带着水手和渔夫五个人在砂岛上了岸。

渔船停靠在砂岛旁,六个人一上岸便看见有许多黑色的庞然大物正在蠕动。走近一瞧,原来是几只龟壳将近一米的绿蠵龟正在缓缓地爬行,另外还有几只玳瑁混杂其中。“来得好。把它们统统抓起来!”

大家从侧面把海龟翻过来,让它们肚子朝天。

这么一来,沉重的甲壳被压在身体下的海龟们只能不断地摆动它的短腿和头,想逃也逃不掉了。这种大海龟的头孔武有力,如果想从头部把它翻过来的话,得要三四个大人一起使尽力气才能办到。但如果从尾部的话,只要一个人就能轻易翻过来。海龟的重量小的有一百三十千克,大的甚至可以重达两百二十千克。

我们把海龟放进筐里,两人一组将它们抬到系在海滩边的渔船上。

大家看到海龟大丰收都很开心,于是一只又一只地运过来,海滩上的渔船不一会儿就装满了翻肚的海龟,还因为乘载的太多,浪花都快打进船里了。

渔业长大声地嚷道:“不要再抬了!堆了那么多海龟,船会被压沉的。我们得分几次运回母船才行。”

母船上,由我领军,将所有留守在船上的人全叫了出来,将渔船载运过来的海龟接过来。甲板上堆满了翻着肚子的海龟,大家对这趟满载而归的探险感到十分满意。

我们的船离开了这座属于海龟的珊瑚礁岛,继续朝西北方前进。

接着驶过一座三角形的、山顶雪白的岛屿附近。这座岛名叫加德纳岛(Gardner Pinnacles),岛上草木不生,山顶的一片雪白其实是由鸟粪堆积形成的。

这座岛的海鸟出奇地多,几乎可以称作是“鸟岛”。放眼望去,成群飞翔的鸟儿把天空化成一片雪白,整座岛仿佛降下了冰霜。

经过这座岛之后的第二天,中午左右,瞭望着海平面的瞭望员在遥远的海平面看到了一个物体,那个物体好像还长了两三根头发。那个是莱桑岛。

那是座低矮的珊瑚礁岛,白沙上长满了翠绿的藤蔓和杂草,显得非常美丽。两棵椰子树和一棵昌化枥是这座岛的特征,也成为航海人很好辨认的标志。十几年前,美国人运送了很多劳工渡海来此,大规模地采掘鸟粪运到夏威夷岛,当作种植甘蔗的肥料。

岛屿四周的海上栖息着大量的鱼类。总之,因为有大量的鱼群作为食物,所以鸟类也群集于这个地方。“龙睡号”从檀香山出航之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到达里西安斯基无人岛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我把船行驶到里西安斯基岛附近,下了锚,在这里检查判断船只位置的精确时钟和经线仪是否正确。我们用六分仪计算上午、正午、下午的太阳高度,计算地球的纬度和经度,查验之后发现我们的经线仪是正确的。

里西安斯基岛是座低矮的砂岛,岛上野草、矮灌木丛生,也有很多海鸟、海龟和鱼群。

海岸上躺着几头海豹,一副以岛主自居的模样,但一看到我们上岸的身影,便都逃进海里面去了。

这座岛是以俄语命名的。一八〇五年,俄国帆船发现了这个岛屿,便以该船船长的名字为这座岛命了名。

调查过这座岛之后,五月十七日,“龙睡号”转向前往位于西北方、夏威夷群岛中最边陲的小岛——浮在水面上的中途岛。

此时,“龙睡号”上乘载的食物有鲨鱼千尾、绿蠵龟三百二十只、玳瑁两百只和许多的海鸟。

在所有的海鸟中,又以信天翁的体形最大。信天翁的肉虽然可以食用,但是并不好吃。它们的蛋也可以食用,大的鸟羽可以用于西洋女帽的装饰,至于胸口上的软毛,则适合用来填塞女性大衣的内里。其他的毛也能出口,当成枕头、棉被填充的材料。

信天翁从海面起飞的时候,若是有风吹来,它们只要朝着风,将宽大的翅膀左右展开,就能丝毫不费力地轻飘飘浮上天空。但是没风的时候,就得像其他鸟儿般不断拍打翅膀,用脚划水,做出在水面快跑的姿势,猛力飞起。

信天翁在陆地上行走、奔跑的动作十分笨拙,如果人从正面向它走去,它只会挥动翅膀,却不知道躲避。如同日本人给它取的名字“阿呆鸟”,轻而易举就会被人抓到。因此,无人岛上成群栖息的信天翁,转眼间就被上岸的船员用粗棍子打昏后捕到了。

总而言之,“龙睡号”这次收获丰硕,而且也完成了对所有岛屿的调查,成绩斐然。在中途岛汲取了饮用水之后,接下来就要直接穿越大洋,回到日本去了。“龙睡号”的所有成员都打起了精神。珀尔和赫米斯环礁

挥别里西安斯基岛,朝中途岛出发的第二天,也就是十八日中午,我们在测量船的位置时,发现比预定的航线往北偏离了约二十海里。这一带的海流一直往北走,潮水比预期中强大,所以船只也就这样被推离了航线。

如果要到中途岛,必须从珀尔和赫米斯环礁南侧穿过才行。它是由一群小岛和暗礁所组成的,一旦撞到暗礁将会十分危险。因此,不论船再怎么被水流向北方推,也要保证与珀尔和赫米斯环礁最南方的暗礁距离十海里以上。于是,我们依据这个原则决定了船只的航行方向。“龙睡号”自檀香山起航以后,将帆完全张开,乘着不停吹拂的东北信风,航行得好不轻快。

珀尔和赫米斯环礁是由几个低矮珊瑚礁小岛与一群暗礁组成的,这些礁岛散布在南北九海里半、东西十六海里的广阔洋面。以前便流传了许多关于船难的传闻,其中之一便是一八二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晚上,英国有两艘捕鲸帆船珀尔号和赫米斯号,在彼此相距十海里的小岛上同时搁浅,船身破裂。后来,这两艘遇难船的船员聚集到一座岛上,在无人岛上开始生活。他们将两艘毁损船只的木材、木板和钉子拆卸下来,众人合力建造了一艘约三十吨重的小船,乘着它好不容易回到了夏威夷岛。从那时候起,人们就用这两艘船的船名——珀尔号和赫米斯号做了这群珊瑚礁的名字——珀尔和赫米斯环礁。

这两艘捕鲸船是木造船,所以可以用破损船体的木材重新建造一艘小船。如果是铁壳船的话,可能就没办法造船回夏威夷了。而且,从前帆船的船员个个身手不凡,大都能做些木工粗活。“龙睡号”为了能安全地通过珀尔和赫米斯环礁地带,张开了船帆乘着满满的风,朝着中途岛前进。

不久后,太阳下山,到了十八日晚间十点左右。突然间,连日来强劲的东北风悄悄地停止了,连一丝风也没有。

依靠风力前进的帆船一旦没有了风,就无计可施了。这种时候,下锚停泊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们测量了一下海的深度,准备下锚。结果,海水相当深,测量(14)到一百二十英寻(约二百一十九米)的深度,测深线却还没到达海底。也就是说,大海深度高达一百二十英寻以上。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让船漂泊一阵子。船随着潮流越漂越远了。

不知不觉间,波浪的起伏越来越大,船身也开始大幅摇晃起来。黑暗幽深的大海像是在玩弄无法动弹的帆船一般,渐渐加大波幅,用力地晃动船身。

值班完想要小憩一下或上床睡觉的人,都被这番摇晃吓得睡意全无。我不时跑上甲板注视着天空,想要看看起风了没有。

就这样,惊恐的夜晚结束了,来到十九日清晨。昨天晚上风停止之后,天气就开始转变,乌云覆盖了天空、遮蔽了太阳。

只要有一点点阳光就能通过观测太阳来确认船只目前的位置。所以,我准备好了六分仪,和大副两个人专注地望着天空。没有任何事比不知道我的船所在的位置更令人恐惧了。

于是,我也要求加强瞭望,叫两个人爬上桅杆负责监看情况。两小时轮班一次,从早到晚不停地监看四周。

不论是站在桅杆上还是站在甲板上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船四周的海平面。海平面是不是有岛屿?海的颜色是不是正在改变?有没有海鸟成群飞过?我要求他们只要看到这些异动,就立刻通知我,但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这附近的热带海域,天气好的时候从桅杆上瞭望整片海面,就能从水色的变化发现暗礁或是水浅的地方。最棒的一点是,太阳高于海平面,因此当光线从后方投射下来时,就算只有一点点浪花,也能够分辨得出来。

海水的颜色粗略来区分,一米左右的浅水处是淡褐色。十英寻到十五英寻(约十八米到二十七米),是偏蓝的绿色。海水越深,蓝色便会越少,到了二十英寻以上的深度,海水就变成了绿色。深于二十英寻(约三十六米)的深度,则是深绿色。三十英寻(约五十五米)以上的深度又会呈现出蓝色,但会是蓝黑色的那种蓝。

此外,当接近水面的暗礁遇上波涛时会激起白色的浪花,这一点很容易被发现。

而鸟类成群飞翔的下方常会有小岛,这也是不言而喻的事实。虽然说鸟也会飞翔在鱼群之上,但是从飞翔的姿态就能够判别。当海鸟绕着圈圈盘旋的时候,下面就一定会有鱼群。

无论如何,我们都把船锚准备好了。只要一到水浅的地方,就会立刻下锚。尽管知道海水很深,我们还是不时地去测量海的深度。然而,测深线一直到不了海底,潮水的流速又很快,大家都很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十九日就在恐惧与不愉快之中度过了。瞄准暗礁

夜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白天,渗出黑色的蓝色海洋涌起又沉下。摇晃船身的大浪在漆黑的夜海中变得更为巨大,上下漂浮着,不知到底要把船推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像被大自然无形的绳索给捆绑住了似的,船只与船员们都束手无策,只能任由潮流摆布。浪涛像是在讪笑人类的软弱,一再摇晃着船身。这种时候,身为船长的我心中的煎熬,就算说得再多,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够了解呢?

船内报时的半夜时钟“当当当……”地敲了八声。这八声钟鸣响完之后,就代表到了二十日零点。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我离开自己的房间,走到船尾甲板去找大副。“真是伤脑筋,完全没有要起风的迹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再继续测量水深看看。”

我这么说着,站在一旁测量深度的水手以颤抖的声音报告:“一百二十英寻测深线到底了。”

一听到这句话,我立刻大声吼道:“全体就位!”

接着,我把所有休息的人都叫了起来,全船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我让水手立刻再测量水深,得到了“六十英寻”(约一百〇九米)的报告。

一百二十英寻突然变成只有六十英寻的深度,这是船已经接近珀尔和赫米斯环礁的证明。珀尔和赫米斯环礁是陡峭直立的岩石,宛如屏风一般从深海海底耸立而上。由于它的头部只稍稍露出海面,所以即使岩块的半海里之外,也只有六十英寻的深度。

船已经逃不掉被推向珀尔和赫米斯环礁的命运了。再漂到更浅一点儿的地方,就必须立刻下锚,就算海底是砂石、岩块也不管了。我下令:“准备下锚!”

接着,就只听到测量水深的水手喊道:“四十英寻!”“三十英寻!”

水变浅的速度非常快,船一秒一秒地朝暗礁处漂过去。“二十英寻!”

礁石已经近在咫尺了,我下达命令:“右舷下锚!”“扑通。咔啦,咔啦,咔啦……”右舷的锚从船头滑落海中,连接船锚的链条滑动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不太一样。状况千钧一发。

然而,因为海底是岩层,锚爪无法固定。船只“咔啦咔啦”地拖动船锚,继续漂流着。

扑上浅海岩块而激起的波浪,与外海方向所涌入的波浪,肯定让深夜的大海激荡澎湃吧。船身的摆动太过激烈了,导致甲板上的作业都无法进行。“锚定着了!”

水手用快喊破喉咙的音量大声报告。然而,船身没有被锚拉住,还是朝着暗礁直直地漂过去。危险了!“左舷下锚!”我立刻下令,左舷的锚也投出去了。两个锚终于牢牢地钩住了海底和岩石,锚链也紧紧绷着。

此刻,大副和水手长站在船头看管船锚,船长我则在船尾甲板上指挥调度。帆船上没有船桥,指挥者为了随时观测吹动船帆的风向以便下达指令,一般都会站在船尾。

锚爪钩住海底,牢牢地固定住了。锚链若是绷紧的话,船头就会被锚链固定,便不会再动了。然而,船尾的部分却朝着某一个方向开始打转。不久之后,整艘船又笔直地朝向锚的方向,呈现停泊的状态。但是,如此一来海浪拍击船头的力道就和冲到岩石上一样强大了。“锚链到底了。”

大副大声报告。“了解了。”

我回答。心想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但说时迟那时快——“砰——”

一个大浪打在船头上。一大片海水如同海啸般撞击、粉碎开来,船身猛然一晃。“咔——”

船底部一种渗透开来的声响传到了船体。

我心中闪过“完蛋,锚链断了”念头的同时,果然就听到一声悲壮的报告:“右舷锚链断裂!”

我正想回应,霎时又再次传来“咔”的一声!

我心底也随之一颤,心想:啊,两条都断了。“左舷锚链也断了!”

呻吟般的呐喊在船头响起,这下惨了。“全体注意,准备预备锚!”

我大声地发令,这是最后的手段了。“啊!”

耳边只听到“吼——吼——”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听得到波浪与岩石奋战的声音。

暗礁就在附近。船身拖着于海底断裂的锚链,被推挤着朝向岩石的方向前进,危险近在眼前。糟了!再这样下去,船体会撞上暗礁,四分五裂。然后,沉没——

现在,船的命运都系在那个紧急备用的预备锚上。全体船员冒着危险,死命地准备着预备锚。

没有在小船上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你们,恐怕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光景吧!更何况四周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那是夜里一点多,接近两点的时候。

力道强劲的深海巨浪使尽全力撞击海面稍稍露出来的暗礁,然后反弹回来,与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涌来的浪头互相碰撞、混乱地震荡着,形成三角形巨浪疯狂乱窜,然后又形成更大的波涛汹涌而来。浪涛们合力将船摇来摆去。如果以言语形容的话,那就是:

狂舞而来的波浪,猛烈地晃动着帆船——

怒涛将船只蹂躏殆尽——

大概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实际的情形绝非笔墨可以形容的。

话先说在前头,这种大浪并不是暴风雨时猛烈的巨浪。那天的天气很稳定,也没有刮风。但上下起伏的猛浪不断地袭来,激烈地拍打在暗礁上。

所有船员拼了老命地进行着预备锚的准备作业,但甲板前后左右地剧烈倾斜,如果不抓住东西,根本就无法站立。而且,刚才丢下去的右舷锚和左舷锚都一直分放在船头左右,准备随时备用,但预备用的大锚则牢牢地绑在接近船头的甲板上。这是为了让它不管遭遇多大的浪头,都不会被浪给卷走;不管船怎么摇摆,都保持不动如山。如果浪头想让这个锚移动,起码得在甲板上凿出一个大窟窿。

我们解开绑住预备锚的小铁链和绳索,系上粗锚索,准备丢进海里。这些作业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在激烈摆动着的船体上,只要预备锚稍一滑脱,就可能会折断作业人员的手脚,造成伤害。

于是,老练的水手长、不论面对什么危险都从无惧色的大副、本事高超的水手等四个人,在油灯光线的照射下,一脸严肃地准备着预备锚。其他的人则拉起了粗大的锚索。“吼——吼——”波浪打在岩石上的声音显得越来越大。“啊,看到白色的碎浪了!”“那礁岩就在附近了!”

已经来不及了吗……船拖行着垂在海底的长铁链。迎面拍打而来的波浪,推着船往后方漂流。

大浪“哗”的一声把船头拱起,接着通过了船尾部分,使得船尾也忽然间被拱起,船头立刻向前倾倒。“咔嚓、咔嚓,咚——”

惊人的巨响从船底传来,一瞬间,甲板上的人险些全员跌倒。“撞船了!”

岩石从船底擦过,甲板猛然向上抬起。连接水泵和水槽的管子也因为船底与岩石擦撞的冲击,从甲板上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大海浪首次冲撞这艘不能动弹的帆船。“咚——唰——”

如高山一般的海水崩落到甲板上,冲击的力量将所有遇到的阻碍全数击碎,然后又像瀑布似的自甲板倾泻而下。于是,被破坏的物体一个不剩地被冲洗殆尽。狂暴的巨浪无止境地袭击而来。

已经没办法准备预备锚了。终于,我们搁浅在珀尔和赫米斯环礁的一个暗礁上,船只的命数已定。此时是午夜两点,距离黎明还很远。翘首盼来的黎明

我们的“龙睡号”被冲上了暗礁。但是,由于船底卡在了岩石上,且船头朝向浪来的方向,所以船体还不至于马上破裂沉没。本来船只就是依赖船头破浪前进,才能向前航行的,所以船头都会被打造得比较坚固,利于划开浪头。

因此,我首先判断船身可以挺到天亮。如果海浪是从船侧的方向袭来,可能船立刻就会支离破碎了吧。

我在漆黑一片的甲板上将所有船员召集过来宣布:“我想各位平时就对这种状况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想在这黑暗之中游过狂暴汹涌的波涛上岸,只会白白送命。所以,我们要等到天亮之后再上岸,只要忍耐三小时就行了。“趁着这段时间,我们要尽可能地把未来五年或十年无人岛上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物品,统统收集起来。”

承受着从头顶浇灌而下的白浪,我勉强站在甲板上说了这些话,然后又大声命令道:“渔夫四人,保护渔船,把它绑紧,千万不能让它被海浪卷走。“水手四人,保护舢板,舢板是我们赖以维持生命的工具。水手长,你要把舢板保护好。“渔业长,就算我们能安全上岸,但依照这海浪的凶险程度,也很难把充足的粮食搬上去。所以渔具很重要,要尽可能多地收集一点,准备带上岸。“榊原大副,你先去找齐掘井的工具,铲子、鹤嘴锄这两样一定要带。火柴、望远镜、锯子、斧头也绝对不能少。“实习生和会员们,上了岛之后,我们可能要过好几年的无人岛生活。如果只是平安得救,我们就没有颜面去面对那些等候我们归来的人了。所以,你们必须继续完成你们期望的学业,去尽可能地收集书本吧!船长室里的书全带上,六分仪、经线仪也是。准备好了吗?大家立刻都行动起来!”

当船撞上礁岩的那一刻,船内的灯火也全部熄灭了。因为撞上岩石的力道太大,室内书柜、架子上的书都飞了出来,各种器具也都摔落在地上,舱房的地板和甲板上凌乱不堪。

油灯点了立刻又熄灭。虽然没有风,但浪花飞沫不断地淋在火上,烧熄了火苗。大家在黑暗中淋着兜头而下的海水,摸索着收集物品。

在波浪的冲刷下,船体一直发出“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大浪每次一袭来,一定会打坏某些地方,并且将一些物品冲走。

为了防止海浪把渔船冲走,四个渔夫紧紧地绑住了它。但没想到只是一个大浪冲过来,便“哗”的一声把渔船打得粉碎,连个小碎片都不剩。不过,保护渔船的渔夫们真不愧是经历过无数次滔天巨浪的勇士,他们全员平安无事,没有人受伤。

我向大家下达命令之后便立刻直奔船长室,将必要的书籍捆成一摞,用包袱巾包好放在床上,之后一直待在甲板指挥作业。大浪从右舷打上来,冲破了船长室的门通到左舷去,把船长室内的物品洗劫一空。无论是航海图、水路志还是罗盘,都被卷走了。

只有一艘舢板没有被海浪卷走,它是我们的命根子。只有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失去。我们要集合全体船员之力来保护这艘舢板。

即使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我们十六名船员仍然冷静应对,尤其是小笠原老人。他一边鼓励着年轻人,一边也着手上岸的准备。

这一夜,时间显得特别漫长,黎明仿佛遥遥无期。“神啊,请快点儿天亮吧!”我们一边淋着海浪,一边在心里这么祈祷。

出生在小笠原岛的归化人范多问我:“岛上会有水喝吗?”

我的心沉了一下。小小的珊瑚礁应该是不可能有淡水的,但是我们费了好大的一番工夫才登到岛上,假如没有维系生命的淡水,那大家将会多么失望啊。“会有水的。”我答道。明知这是个谎言,但经过再三的考虑,沉默了半晌后,我还是这样回答了。

总之,再忍耐一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希望船体能够承受浪击到那个时候。

每当大浪袭来,船身就“噼里啪啦”地颤抖。铺在甲板上的木板从接缝处裂开,一片片木板扭曲变形,变得难以通行。桅杆也摇摇晃晃地松动了,不知何时将会倒下。“大家注意帆桁啊!”

大副出声提醒。舢板和人被浪卷走

可能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吧,夜色终于渐渐转白。借曙光一看才发现,四周真的都是暗礁。礁岩绵延到遥远的地方去,怒涛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离船约莫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块相当大的平坦岩块露出水面,但汹涌的大浪在那块岩块与船之间猛烈地翻腾着。“应该可以看见小岛了,爬上帆桁去瞧瞧。”

有两个人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桅杆,但因为被晨霭遮住了,所以还是看不见岛屿。

我凭着对海图和水路志的印象,对所有人说:“没看到岛,所以我们得先爬到邻近的那块礁岩上,然后再寻找岛屿的位置。船长我最后上岸,但是万一我没有办法上岸,你们一起从这里往北方走,一定会遇到小岛的。那个岛上如果没有水,就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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