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8 22:18:04

点击下载

作者:(挪)尤·奈斯博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蝙蝠

蝙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蝙蝠作者:【挪威】尤·奈斯博译者:刘韦廷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10-01ISBN:9787540494285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第一部瓦拉就在那个瞬间,一阵冷风从上方吹来,一道邪恶的巨大黑色翅膀的阴影笼罩着她。……那女人跌至地上,回头跑进山洞里躲了起来。不过为时已晚,她把死亡释放到了世上,那只名叫纳拉登的蝙蝠就是象征。■■■1 悉尼

事情不太妙。

一开始,女入境官还满脸笑容:“你好吗,老兄?”“很好。”哈利·霍勒说谎。从奥斯陆搭机飞往伦敦已经是三十几小时前的事了,他在巴林转机后,又坐到紧急出口旁那个该死的位置上。他的椅背出于安全理由只能稍微往后仰,抵达新加坡时,他的腰几乎要断了。

此时柜台后方的女人不再面露微笑。

她明显对他的护照产生了兴趣,仔细检查起来。很难说是因为他的照片还是他的名字,她才突然变得如此兴致盎然的。“出差?”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入境官都会在一句话后加上“先生”二字,因此哈利有点怀疑这种一本正经的打趣方式在澳大利亚并不是特别普遍。不重要了。哈利原本就不太习惯出国,也不自以为是,他只想尽快得到一个酒店房间与一张床。“对。”他回答,手指在柜台上敲打着。

只见她噘起了嘴,变得难缠起来,以尖锐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那为什么你的护照里没有签证,先生?”

他的心一沉,正如每次麻烦将至时那样。或许“先生”二字其实只会用在事态严重的时候?“对不起,我忘了。”哈利咕哝着,拼命翻找内侧口袋。他们为什么不把特殊签证用回形针别在护照上,就像普通签证那样?他听见微弱的随身听声响自他身后的队伍中传来,接着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他飞机上的旅途伙伴。他在整个航程中不断地播放同一卷录音带。为什么他总是该死地忘记自己把东西放进哪一个口袋里了?就算现在快晚上十点了,天还是很热。哈利觉得头皮开始痒起来。

最后他找到了签证,放到柜台上,这才如释重负。“你是警察?”

原本低头看着特殊签证的入境官抬头打量他,但已经不再噘着嘴了。“希望这儿没有什么挪威金发女子被杀之类的事发生。”

她轻笑着,用力地在特殊签证上盖了章。“这个嘛,是有一个。”哈利回答。

机场大厅挤满了导游与接送司机,他们全拿着写有名字的纸牌,但视线所及,却没有哪张写着霍勒二字。他正打算去叫辆出租车,一名身穿浅蓝色牛仔裤与夏威夷衬衫的黑人男子从众多纸牌间开出一条通道,大步走来。那名黑人鼻翼极宽,有着一头深色鬈发。[1]“你一定是霍利先生!”他自信满满地说。

哈利暗忖,决定在澳大利亚的头几天纠正大家对他姓氏的发音,否则会搞不清对方是在叫他,还是在讲投资的事。不管怎样,“获利”先生听起来都太炫富了。“你好啊,我是安德鲁·肯辛顿。”那人绽开笑容,伸出巨大的拳头。

手劲简直与一台榨汁机相差无几。“欢迎来到悉尼,希望你旅途愉快。”这名陌生人的真诚溢于言表,仿佛二十分钟前空姐广播内容的回音。他接过哈利破旧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哈利紧跟在后。“你是悉尼警方的人?”他问。“当然啦,老兄。小心!”

回转门打上哈利的脸,正中鼻子,疼得他流出眼泪。差劲的闹剧也不会这么拍。他揉着鼻子,用挪威语咒骂起来。肯辛顿面露同情。“这门真该死,对吧?”他说。

哈利没回答。他不知道在澳大利亚怎么回答这种话才算恰当。

停车场中,肯辛顿打开一辆又小又旧的丰田汽车后备厢,把行李塞进去。“你想开车吗,老兄?”他惊讶地问。

哈利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上。对了,澳大利亚的驾驶座在天杀的右边。但副驾驶座上堆满了纸张、录音带和垃圾,哈利只好挤进后座。“你一定是原住民。”车子转上高速公路时,哈利这么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警官。”肯辛顿回答,瞥了一眼镜子。“在挪威,我们都叫你们澳大利亚黑人。”

肯辛顿直盯着后视镜。“真的?”

哈利开始觉得坐立难安。“呃,我的意思是,你的祖先显然不是两百多年前被英格兰人遣送到这里的罪犯。”他想展现自己对这个国家的历史多少有些了解。“没错,霍利。我的祖先比他们还早一点来到这里。准确地说,是早了四万年。”

肯辛顿对着镜子露出笑容。哈利发誓,自己还是暂时闭嘴为妙。“我懂了。叫我哈利就好。”“没问题,哈利。叫我安德鲁。”

接下来的路上,都是安德鲁在主导谈话。他把哈利载到国王十字区,一路上滔滔不绝:这里是悉尼的红灯区与毒品交易中心,其余见不得光的交易也大多在此进行。每一件丑闻似乎都会跟这一平方公里内的某间旅馆或脱衣舞俱乐部扯上关系。“我们到了。”安德鲁突然说,把车停在路边,跳下车去,从后备厢拿出哈利的行李。“明天见。”安德鲁说完,立即开车离去。伴随着再次出现的酸痛感,时差也开始发挥作用。哈利与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戳在一座人口数与挪威约莫相同的城市里,站在外观豪华的新月饭店外。饭店名字印在大门的三星级标记旁。奥斯陆警察局局长对下属出差时的住宿安排一向以吝啬闻名,但这次或许不算太糟。哈利心想,这饭店肯定有什么公务员折扣,八成还安排了最小的房间。

果真如此。[1]应为哈利·霍勒(Harry Hole),当地人一直将他的姓Hole念成Holy(霍利),后来哈利也跟着他们介绍自己为哈利·霍利,作为调侃。■■■2 盖尔普公园

哈利小心地敲了敲萨里山重案组主管办公室的门。“进来。”里头有人大声回答。

一名身材高壮、挺着大肚子的男子站在橡木办公桌后方的窗前,像是刻意让人留下印象。稀疏的头发遮不住他的灰白粗眉,但眼睛周围的皱纹还是能看出他在微笑。“我是挪威奥斯陆的哈利·‘霍利’,长官。”“坐,霍利。你看起来跟这个天杀的早上配极了。我希望你还没跟缉毒组的小伙子打过照面。”尼尔·麦科马克大笑一声。“时差。我早上四点就醒了,长官。”哈利解释。“当然,只是我们内部的玩笑而已。几年前这里有桩出名的渎职案,十个警员被定罪,除此之外,他们还卖毒品——互相卖给对方。他们之所以遭到怀疑,是因为其中两个人总是随时待命。不开玩笑,真的是随时。”他一脸满足地笑着,戴上眼镜,快速翻阅着面前的文件。“所以你是被派来协助调查英厄·霍尔特谋杀案的。她是有澳大利亚工作证的挪威公民,一头金发,照片上看起来很漂亮。二十三岁,对吗?”

哈利点头。麦科马克开始严肃起来。“渔夫在沃森湾的海边发现的她,说得准确点,是在盖尔普公园里。尸体半裸,从伤痕来看,是遭到先奸后杀,但没发现精液。她当晚遇害后被载到公园,扔下了悬崖。”

他一脸不悦。“她一直躺在岩石之间,直到被人发现。要是天气稍微差些,她早就被浪冲走了。就跟我说的一样,由于她的阴道跟剖开的鱼一样被人从中划破,海水将它冲得一干二净,所以没能找到精液,也没有任何指纹,就算有推算的大概死亡时间……”麦科马克拿下眼镜,揉了揉脸,“但也找不到凶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该死的案子,霍利先生?”

哈利刚要回答便被打断。“你要做的,就是在旁边仔细看我们怎么逮到这个浑蛋。告诉那些挪威记者,我们配合得有多天衣无缝——确保我们不会冒犯挪威大使馆或死者亲属,除此之外,就是好好放松一下,寄一两张明信片给你亲爱的警察局局长。对了,她还好吗?”“就我所知,还不错。”“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她应该指示过你要怎么做吧?”“讲了一些。我是来参与调查——”“好极了。把这些全忘掉。新规则如下:第一条,从现在开始,听我命令行事,只准听我的;第二条,在我没指示之前,你什么也不准做;第三条,就算只有一根脚趾越界,你也得给我搭上第一班飞机回去。”

他说这些话时面带微笑,但信息十分明确:把爪子收起来,在旁边看着就好。或许他应该带着泳具与相机来。“我听到消息说,英厄·霍尔特是挪威的电视明星?”“不算大明星,长官。她几年前主持过儿童节目。但我想这件事发生前,就没人记得她了。”“嗯,我得说,你们的报纸想把这桩谋杀案炒作起来。有几家媒体已经派人来了。我们给了他们所有信息,不过没什么重要线索,所以他们很快就会觉得无聊,接着打包回家。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们有保姆管着他们,所以你不用和他们打交道。”“感激不尽,长官。”哈利说,也真心这么觉得。一想到有群气喘吁吁的挪威记者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他就觉得烦心。“好了,霍利,我就老实告诉你我们的状况吧。我得到明确指示,说悉尼所有市议员都希望尽早破案。就跟平常一样,全跟钱与政治有关。”“钱?”“这么说吧,我们预估悉尼今年的失业率会攀升到百分之十以上,所以这座城市需要从游客身上赚来的每一块钱。我们就要拿下二〇〇〇年奥运会的举办权了,届时会有很多北欧游客。而谋杀案,尤其是还没侦破的那种,可不是什么好广告,所以得拼尽全力才行。侦查这件案子的小组成员有四名,外加优先分配的警方资源,包括所有的计算机、法医、鉴定人员等。”

麦科马克抽出一张纸,边看边皱眉。“其实你本该与沃特金斯一组的,但既然你已经特意选了肯辛顿,我也没理由拒绝你的请求。”“长官,据我所知,我并没有——”“肯辛顿是个好人。这里可没有太多原住民警员能爬到他这个位置。”“真的?”

麦科马克耸耸肩。“事情就这么定了。好了,哈利,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就来找我。有问题吗?”“呃,有个礼节方面的问题,长官。我不确定‘长官’是不是这里对上级的正确称呼,这么叫会不会有点……”“正式?古板?对,或许是吧。不过我喜欢。这个称呼提醒了我,我才是这个部门的老大。”麦科马克大笑出声,用足以捏断手骨的握手结束了会面。“一月是澳大利亚的旅游旺季。”他们在环形码头周围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进时,安德鲁这么解释。“每个人都来这里看悉尼歌剧院,搭船绕港一圈,欣赏一下邦代海滩上的女人。只可惜你还得工作。”

哈利摇头。“没关系。我一想到那些敲游客竹杠的地方就会大冒冷汗。”

他们开着丰田汽车穿出车阵,抵达新南头路,往东朝沃森湾加速驶去。“悉尼东区跟伦敦东区有点不同,”安德鲁在连续经过两家精品店时解释,“这一区叫德宝湾,我们都说是‘价格翻’。”“英厄·霍尔特住在这里?”“她跟男友在纽敦住了一阵子,分手后则搬到格利伯的一间小套房。”“男友?”

安德鲁耸了耸肩。“她男友是澳大利亚人,一个计算机工程师,是她两年前来这里度假时认识的。案发当晚他有不在场证明,也不像是会杀人的那种人。不过谁知道呢?”

他们在盖尔普公园下方停车。这里是悉尼众多自然园区之一,需要登上陡峭的石阶才能抵达高处的瞭望区,北边是沃森湾,东边则是太平洋。他们打开车门,热气扑面而来。安德鲁戴上一副大墨镜,让哈利联想到色情行业里的人。不知为何,这位澳大利亚同行今天穿了一套紧身西装。他摇摇晃晃地登上前方通往瞭望区的小径,让哈利觉得这名肩膀厚实的黑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哈利环顾四周。西边可以看见市中心的港湾大桥,北边则是沃森湾的海滩和众多游艇,再远一点则是位于海湾北边郊区、一片翠绿的曼利镇。东方弯曲的地平线则尽是深浅不一的蓝色海浪。他们面前的陡峭悬崖截断了海水漫长的旅途,在岩石间发出雷鸣般的浪涛声。

哈利可以感觉到汗水顺着肩胛骨中间流下。热气让他起了鸡皮疙瘩。“你可以从这里看见太平洋,哈利。下一站的新西兰要再过去一千两百英里。”安德鲁说,在悬崖边缘啐了一口口水。他们看着那团口水往下落,直至它被风吹散。“还好她是死后遭人抛下去的。”他说,“她在掉下去的过程中肯定不断撞到崖壁。她被发现时,尸体上有不少地方被剐掉了大块的肉。”“她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多久?”

安德鲁做了个鬼脸。“法医说是四十八小时,不过呢……”

他做了个喝酒的手势。哈利点点头。那法医显然有个干渴的灵魂。“你之所以会怀疑,是因为这个数字太巧了?”“她是星期五早上让人发现的,所以我们不妨说她是星期三晚上的某个时候遇害的。”“这里有任何线索吗?”“就像你看到的,车子可以停在下面,晚上没有灯光,也比较冷清,因此没有任何目击者报案,说真的,我们也没指望这一点。”“那我们现在要干吗?”“现在呢,就照着老板的吩咐做——找间餐厅吃饭,花点警方的招待费。你可是方圆一千两百英里内位阶最高的挪威警方代表呢。”

安德鲁与哈利坐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餐桌前。多伊尔餐厅位于沃森湾尽头,与海洋之间仅隔着一小片沙滩。“美得夸张,对吧?”安德鲁说。“就跟风景明信片一样。”一个小男孩与一个小女孩在前方的沙滩上堆着沙堡,背景则是深蓝的大海、远方繁茂的绿色山丘,以及悉尼引以为傲的天际线。

哈利选了扇贝与塔斯马尼亚鳟鱼,安德鲁则选了澳大利亚才有的一种比目鱼,哈利自然未曾听过这种鱼的名字。安德鲁点了一瓶若诗庄园霞多丽酒。“这酒跟这顿饭不太配,不过是白葡萄酒,很好喝,而且正好符合预算。”当他听见哈利说自己不喝酒时,表情有些惊讶。“宗教缘故?”“与这无关。”哈利说。

安德鲁告诉哈利,多伊尔是个家族经营的老牌餐厅,是悉尼公认数一数二的。现在正值旺季,店内人满为患。哈利猜想,这就是这里的服务生很少与客人眼神交会的原因。“这里的服务生就跟冥王星一样,”安德鲁说,“全都绕着轨道跑,每隔二十年才出现一次,而且就算出现,你也无法用肉眼观测到。”

但哈利并未不悦,只是朝后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不过他们的食物很棒。”他说,“所以这解释了你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对了一半。你也看得出来,这里没有规定要穿成这样。不过对我来说,最好不要穿牛仔裤与T恤来这种地方。由于外表的关系,我得精心打扮一番才行。”“什么意思?”

安德鲁看着哈利。“在这个国家,原住民的地位不高,说不定你自己早就感觉到了。多年以来,白种人一再强调原住民的酗酒和犯罪问题。”

哈利认真听着。“他们觉得问题出在我们的基因上。有个人是这么写的:‘所有原住民都极擅长用空心管搞各种非法勾当,也就是他们称为迪吉里杜管[1]的东西。’这个国家自吹自擂,说他们把不同文化融合成一个具有凝聚力的社会。但他们凝聚了哪些人?这是个问题还是个优点,你得自行判断,本地人是看不出来的。“在澳大利亚,原住民完全被摒除在社交活动之外,只有在选举辩论会时,才会有人假装关心原住民的利益与文化。澳大利亚人会花钱买原住民的艺术品,挂在家中的墙上,以便做做表面工夫。不过,提到领取失业救济金、自杀人口与监狱囚犯的话,我们这些黑皮肤同胞绝对是其中的代表族群。如果你是原住民,在监狱中度过余生的概率,是其他澳大利亚种族的二十六倍。好好品尝一下吧,哈利。”

安德鲁喝完剩下的酒,哈利则细细品尝。事实上,这可能是他三十二年生命中尝过的最棒的鱼类料理。“当然,澳大利亚有种族偏见的人,并不比其他国家多。毕竟我们是个多元文化的国家,人民来自世界各地。这只不过意味着,上餐厅时不要怕麻烦,换上一身西装是绝对值得的。”

哈利再度点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英厄在一间酒吧工作,对吗?”“对。奥尔伯里酒吧,就在帕丁顿区的牛津街上。我想我们今晚可以过去看看。”“为什么不现在去?”哈利已经闲得不耐烦了。“因为我们得先去跟她的房东打声招呼。”

冥王星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苍穹之中。[1]澳大利亚原住民演奏的一种乐器。■■■3 袋獾

格利伯角路是条舒适的街道,没那么拥挤。这里,大多数地方都小而朴实,来自世界各地的餐厅比邻而居。“这里以前是悉尼的波希米亚区,”安德鲁解释,“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学生时期的我曾住在这里。你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典型的素食餐厅,非主流的生活方式,还有专为拉拉开的书店等。不过等到格利伯区变成热门地段,租金上涨后,那些老嬉皮和药头贩子都消失了。就算我现在拿的是警察工资,也会怀疑自己住不住得起这里。”

他们右转至赫里福德街,走进54号大门。一头毛茸茸的黑色小动物奔至他们面前吠吼,露出尖锐的小牙齿。这头迷你怪物十分生气,模样与旅游手册中的袋獾极为相似。书上说,袋獾是种不友善并且具有攻击性的生物,会一口咬上你的喉咙。这头活标本张口朝哈利冲去,使他衷心希望这种动物濒临绝种的说法是真的。安德鲁抬起脚,踢中半空中的这头动物。它哀嚎一声,飞进一旁的树篱中。

他们踏上台阶时,一名挺着大肚子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脸刚睡醒的模样,满是不悦之色。“狗怎么了?”“它去欣赏那里的玫瑰花了。”安德鲁微笑着说,“我们是重案组刑警,你就是罗伯逊先生?”“够了够了,你们到底又想干吗?我说过我已经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们你之前告诉我们你已经告诉我们……”三人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安德鲁依旧挂着微笑,哈利则尴尬地站在原地。“抱歉,罗伯逊先生,我们不会再开这种无聊玩笑了。这位是英厄·霍尔特的哥哥,如果不麻烦的话,他想看一下她的房间。”

罗伯逊的态度为之一变。“抱歉,我不知道……快进来!”他打开门,带他们走上楼梯。“我不知道英厄有哥哥,不过你说了之后,的确能看出你们还挺像的。”

哈利朝安德鲁半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英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简直就是梦幻房客。说真的,或许让这整栋房子和附近的街坊都增色不少。”他身上有酒味,就连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英厄的房间完全没整理过。到处都是衣服、杂志、装满了的烟灰缸与空酒瓶。“呃,警察叫我暂时不要碰任何东西。”“我们知道。”“她也不过才一晚没回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谢谢你,罗伯逊先生,我们读过你的证词了。”“我告诉过她,晚上回家时别走布瑞吉路和鱼市那边。那里很暗,是黑人的地盘……”他一脸慌张地望向安德鲁,“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没关系。你可以先离开了,罗伯逊先生。”

罗伯逊轻轻走下楼去。他们听见厨房传来酒瓶碰撞的声音。

房间里有一张床、几个书架与一张桌子。哈利环顾四周,试图构建英厄的形象。这是受害者心理学,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角度。他只大概记得电视屏幕里的调皮女孩,总是一副善良、青涩的认真模样,还有她那双无辜的蓝色眼睛。

她肯定不是那种喜欢窝在家里的人。墙壁上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梅尔·吉布森饰演《勇敢的心》的电影海报。哈利记得这个只是因为这部片莫名其妙地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他想,她的品位不算好,这部片远远称不上好电影,也不够有男子气概。自从他演了《疯狂的麦克斯》,跑去好莱坞变成大明星以后,有些人就对他感到无比失望。哈利正是其中之一。

有一张照片里,英厄与一群长发、大胡子的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背景是几栋色彩缤纷的西式建筑。她身穿宽松的紫色连身裙,金发垂挂在苍白而严肃的脸颊旁。一名腿上坐着个婴儿的年轻男子与她手牵着手。

架子上有一袋烟草、几本占星书,还有一张雕刻粗糙的木质面具,弯曲的鼻子看起来就像鸟喙。哈利翻过面具,标签上写着:巴布亚新几内亚制造。

衣服除了散落在床和地板上,还有些挂在小衣橱内,数量不多,只有几件棉质衬衫、一件破外套与一顶放在架上的宽边草帽。

安德鲁从桌子抽屉中拿出一包卷烟纸。“超大号卷烟纸。她肯定卷了不少大号香烟来抽。”“有发现任何毒品吗?”哈利问。

安德鲁摇头,指向卷烟纸。“不过我敢打赌,要是检查烟灰缸的话,肯定能发现大麻的余烬。”“为什么没检查?鉴定组的人没来过吗?”“首先,我们不认为这里是犯罪现场。再来,抽大麻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在新南威尔士州,我们对大麻的态度比澳大利亚其他州更务实。我不排除这桩谋杀案可能与毒品有关,不过一两根大麻实在不太可能扯上关系。我们不确定她是否还吸食了其他毒品。如果她在奥尔伯里酒吧吸食了一点可卡因或化合致幻剂还说得过去,但跟我们谈过的人没一个提过这件事,血液检查也没任何发现。不管怎么看,她都没吸食过真正的毒品。尸体上也没有针孔,这些与吸毒犯的状况完全不符。”

哈利看着他。安德鲁清了清嗓子。“总之,这是官方的看法。有件事他们觉得你应该帮得上忙。”

那是一封挪威文的信。“亲爱的伊丽莎白,”这封信的开头这么写着,显然并未写完。哈利快速浏览了那封信。我过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我恋爱了!当然啦,他帅得就像希腊的神祇一样,一头棕色的长鬈发、好看的臀部。他用眼神就能悄悄地告诉你:他现在就要你,此时此刻,就在离你最近的墙上、厕所、桌上、地板上,任何地方都行。他的名字是埃文斯,三十二岁,结过婚(没想到吧),有个一岁半的可爱儿子,叫作汤汤。他现在没有正式的工作,不过在到处做点小生意。好吧,我知道你会有不好的预感,我保证自己不会被拖累,至少暂时不会。不聊埃文斯了。我还在奥尔伯里酒吧工作。自从埃文斯有一天晚上去过酒吧后,“憨豆先生”就没再约我了,也算是一种进步。不过他还是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恶心死了!其实我对这份工作已经腻了,不过还是得撑到居留许可得到延长为止。我收到挪威广播公司的消息了,他们正在为明年秋天筹备新一季的电视剧集,如果我想的话,就可以参加演出。看来要好好决定一下喽!

这封信就写到了这里。■■■4 小丑“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哈利问。“马戏团!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说某天会去突袭探班。择日不如撞日!”

小型马戏团下午的免费表演已经开始了,观众虽然不多,却都很年轻而且热情。安德鲁说,悉尼以前还有电车,那时这栋叫作“发电厂”的建筑物曾是发电站与电车大厅,现在成了一栋类似当代博物馆的地方。两名身材结实的女孩刚完成一场不算精彩的空中飞人表演,但仍得到了一阵友善而热烈的掌声。

小丑登场时,一座巨大的断头台随之被推至台上。他身穿色彩鲜艳的小丑服,戴着一顶条纹帽,造型显然出自法国大革命时期。他跌了一跤,又爬起来,这种表演方式完全符合孩子们的胃口。另一名头戴白色长假发的小丑也走上舞台。哈利过一会儿才明白,他扮演的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表决一致通过,判处死刑。”戴着条纹帽的小丑宣布。

犯人很快被带至断头台前,过程中仍是一连串逗孩子们开心的动作。在连声尖叫后,他的头总算固定在了刀刃下方。简短急促的鼓声响起,刀刃落下,包括哈利在内的每个人都诧异不已。刀刃的的确确砍断了国王的头,声音让人联想到冬季晴朗的早晨中,森林里斧头挥舞的声音。戴着假发的头颅落入篮中。灯光熄灭,再度亮起时,无头国王已站在聚光灯下,用手臂夹着头颅。此刻,孩子们的欢呼声仿佛没有止境。接下来灯光又熄灭了,当它第二次亮起时,马戏团的成员悉数到齐,向观众鞠躬。表演到此结束。

观众纷纷朝出口走去时,安德鲁与哈利则前往后台。在临时搭建的更衣室中,演员们已经在卸妆、更衣了。“奥托,跟挪威来的朋友打声招呼。”安德鲁大喊。

有个人转过身来。路易十六看起来已没有那么尊贵,脸上的妆糊成一团,假发也已被拿下:“你好啊,这不是印第安小鬼吗?”“哈利,这位是奥托·雷克纳厄尔。”

奥托优雅地伸出手来,手腕往下弯。哈利有些困惑,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而他则看起来一脸愤慨。“不亲一下吗,帅哥?”“奥托觉得自己是女人,还是血统高贵的那种。”安德鲁兴高采烈地说。“听你瞎扯,小鬼。奥托很清楚‘她’是个男人。你看起来一脸困惑,帅哥。还是你想亲自确认一下?”奥托发出高八度的笑声。

哈利觉得耳根子热了起来。奥托望向安德鲁,假睫毛快速扑闪着,一副责备的神情。“你朋友是哑巴吗?”“不好意思。我叫哈利……呃……霍利。表演很精彩,戏服也很棒。整体非常……栩栩如生,相当少见。”“路易十六那段表演?少见?正好相反。这是经典,是扬达斯科夫斯基小丑家族首创的老戏码,第一次演出是一七九三年一月,离真正的行刑不过才两周。观众非常爱看。人们总是喜欢看公开行刑。你知道美国电视台每年会回放几次肯尼迪遇刺的画面吗?”

哈利摇头。

奥托抬头看着天花板沉思片刻。“反正次数可多了。”“奥托把自己视为伟大的扬迪·扬达斯科夫斯基的继承者。”安德鲁补充。“真的吗?”知名的小丑家族绝非哈利擅长的领域。“小鬼,我想你的朋友不太清楚我们在讲什么。听着,扬达斯科夫斯基小丑家族是歌舞小丑组成的巡回马戏团,他们在二十世纪初期来到澳大利亚,并定居于此。马戏团不断演出,直到一九七一年扬迪去世为止。我第一次看扬迪表演时才六岁,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现在,我成功了。”

奥托透过脸上的妆容,露出一个小丑式的哀伤微笑。“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哈利问。安德鲁与奥托互望一眼,哈利看见两人的嘴唇向下一抿,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一个警察跟一个小丑……这并不算……”“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安德鲁说,“你可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当然啦,奥托可以为了我一小片屁股就把自己妈妈给卖了。即使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对女孩有股奇特的吸引力,就连对男生来说也是如此。这一定是基因与环境的关系。你怎么说,奥托?”

安德鲁笑着躲开奥托的巴掌。“你不够有型,不够有钱,还高估了自己的屁股。”奥托大喊。哈利望向马戏团的其他人,他们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一名体格健壮的空中飞人对他鼓励地眨了个眼。“哈利跟我今晚要去奥尔伯里酒吧,你要一起吗?”“你很清楚我已经不去那里了,小鬼。”“你得看开点,奥托。人还是得往前走。”“每个人都在往前走。但我停在这里就好,这样就好。爱情没了,我也跟着死了。”“随你便吧。”“再说,我还得回家喂沃尔多夫。你们去吧,说不定我晚点会到。”“再见。”哈利说,尽责地把嘴唇凑上奥托伸出的手。“期待再相逢,帅哥哈利。”■■■5 瑞典人

他们将车停在帕丁顿牛津街上的一小片空地时,已是日落时分。公园牌子上写着“绿色公园”,但草地被晒成了棕色,唯一的绿色则是公园正中央的凉亭。一名有原住民血统的男子躺在树木之间的草地上,衣服破烂不堪,身上脏到黑得发灰。看到安德鲁时,他抬起手来,像是在打招呼,但安德鲁视若无睹。

奥尔伯里酒吧人满为患,他们只得一路挤着走进玻璃门内。哈利伫立了几秒,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年轻人,风格五花八门:穿着褪色牛仔裤的摇滚乐迷,穿西装、梳油头的雅皮士,蓄山羊胡、喝香槟的文青,挂着露齿微笑、长相迷人的金发冲浪客,以及穿着黑色皮衣的飞车党,只是安德鲁将他们称为“飙仔”。

酒吧的中间是表演区。一群穿着紫色低胸装的女孩大幅摇动着长腿,张大红色的双唇,对嘴形唱着歌手格洛里亚·盖纳的《我会活下去》,轮流对那些还没给小费的客人眨眼,夸张地卖弄风情。

哈利用手肘挤开一条路,去吧台点了饮料。“马上就来,金发帅哥。”戴着罗马头盔的女服务生露出俏皮的笑容,以低沉声音回答。“说真的,你跟我该不会是这座城市里最后的异性恋吧?”哈利拿着啤酒和果汁回来时问。“除了旧金山以外,悉尼是全世界同性恋最多的城市,”安德鲁说,“澳大利亚内陆地区对性向不同的人没那么宽容,因此所有澳大利亚乡村的同性恋男孩会集中在悉尼,倒也不是什么怪事。顺带一提,不只是澳大利亚,每天都有来自全世界的同性恋拥进这里。”

他们往酒吧后方的另一座吧台走去,安德鲁叫唤柜台后方的一名女孩。她背对他们,有着一头哈利见过的最红的红发。她的长发垂落至紧身牛仔裤的后口袋,但无法遮掩她苗条的背部与可爱浑圆的臀部。她转过身,纤瘦迷人的脸上露出微笑,牙齿亮白,湛蓝色的双眼下方有许多雀斑。她要不是女人的话就太可惜了,哈利心想。“还记得我吗?”安德鲁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迪斯科舞曲的噪声中大声喊着,“我过来问英厄的事。方便谈一下吗?”

红发女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点了点头,对另一个女孩说了几句话,便领他们走至厨房后头的小吸烟室里。“有新消息吗?”她问。哈利一听便能确定,她说起瑞典话来肯定会比英语标准。“我遇到过一个老人,”哈利用挪威话说,她惊讶地望向他,“他是亚马孙河的一个船长,他才用葡萄牙语说了三个词,我就马上知道他是瑞典人了。重点是,他在那里已经住了三十年,而我甚至还听不懂葡萄牙语。”

一开始,红发女孩还有些困惑,但随即笑了起来,颤动的笑声让哈利联想到某种罕见的鸟。“这么明显?”她用瑞典话说。她有一副低沉平稳的嗓音,发音稍微带点卷舌。“是语调,”哈利说,“人永远摆脱不了语调。”“你们认识?”安德鲁一脸狐疑地认真看着他俩。

哈利望向红发女孩。“不认识。”她回答。

这不是很可惜吗?哈利心想。

红发女孩的名字是比吉塔·恩奎斯特。她来澳大利亚已有四年,在奥尔伯里酒吧工作了一年之久。“我们工作的时候当然会聊天,不过我跟英厄真的称不上熟,她大多时候都在谈自己的事。我们有群人常会一同出去,她偶尔也会一起,但我还是不太了解她这个人。她到这里时,才跟纽敦的男友分手。我知道的她最私人的事,就是她觉得那段关系长远来看实在太过紧张了。我猜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吧。”“你知道她在跟谁交往吗?”安德鲁问。“不确定。就跟我说的一样,我们会聊天,但她从来不会跟我细谈她的生活,我也不会多问。十月,她北上去了昆士兰州一趟,显然是跟后来还有联络的一群悉尼朋友去的。她那趟好像认识了一个男的。一天晚上那男的还来过这里。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对吧?”她说,眼神中带着询问。“我知道,亲爱的恩奎斯特小姐,我只是希望这位挪威同行能听到第一手的证词,同时看看英厄工作的地方。哈利·霍利是公认的挪威最好的警员,说不定能发现悉尼警方遗漏的事。”

哈利压下一股突然想咳嗽的冲动。“‘憨豆先生’是哪位?”他的声音因沙哑而有些奇怪。“‘憨豆先生’?”比吉塔困惑地看着他们。“就是那个长得像英国喜剧演员……呃,是叫罗温·艾金森的吧?”“哦,他啊!”比吉塔说,发出了同样的林中之鸟的那种笑声。

哈利心想,我喜欢这个笑声。比之前还要喜欢。“你们说的是酒吧经理亚历克斯,他晚点才会过来。”“我们有证据显示,他对英厄有兴趣。”“亚历克斯老是盯着英厄看。对,他是对英厄有兴趣,但不只是英厄,他追过这家酒吧的大多数女孩,每个都拼命得很。英厄叫他‘憨豆先生’,但我们都叫他提琴鳐。他过得很辛苦,挺可怜的。年过三十了,还跟妈妈一起住在家里,看起来也没想过搬出去。不过他当上司绝对没话说。如果你们在怀疑他的话,我敢说他保证无害。”“你怎么知道?”

比吉塔轻敲鼻侧。“他可没这个本事。”

哈利假装在笔记本上记下来。“你知道她是否认识……呃,有这种本事的人?”“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是同性恋,加上她很有吸引力,所以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不过要说马上会想到的,恐怕一个也没有。有个……”“什么?”“没什么,没事。”“警方推论,英厄是在当晚下班后遇害的。她下班后有约还是直接回家了?你知道吗?”“她从厨房里拿了些剩菜,说是要喂狗的。我知道她没养狗,所以问了她要去哪里。她说要回家,仅此而已。”“袋獾,”哈利喃喃地说。她好奇地看着他。“她的房东的确养了狗,”他说,“我想那些剩菜是要用来收买那条狗,好让她平安进屋的。”

哈利对她提供的信息表示感激。当他们要离开时,比吉塔说:“这里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父母还好吗?”“恐怕不太好,”哈利说,“他们很震惊,怪自己不该让她来这里。棺木明天会运回挪威。如果你们想寄花到葬礼上的话,我可以要到地址。”“谢谢,你人真好。”

哈利差点就要再问别的事了,但他不能在谈及死亡与葬礼时这么做。走出酒吧的路上,她告别时的微笑还烙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知道那画面将在他脑海中盘旋好一阵子。“可恶,”他喃喃自语,“我到底该不该问?”

酒吧里,所有的异装人士和许多顾客都聚集在表演区旁,伴随音响播放的卡特里娜与波浪乐队的《在阳光下漫步》嬉闹着。“奥尔伯里酒吧这种地方可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哀伤与反省上。”安德鲁如此评论。“或许本来就该这样吧,”哈利说,“日子还是得过。”他叫安德鲁等他一分钟,又回到吧台那里,朝比吉塔挥手。“不好意思,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什么?”

哈利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但一切为时已晚。“你知道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泰国餐厅吗?”

比吉塔想了一下。“本特街有一家,在市中心。你知道在哪儿吗?我觉得那家不错。”“有好到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句话不算高明,哈利心想。再说,这么做太不专业了,说真的,简直不专业透顶。比吉塔发出一声沉吟,令人感到灰心,但哈利看得出情况还不至于此。无论如何,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警官,这是你的惯用招式吗?”“还挺常用的。”“管用吗?”“从统计数据来看吗?不算管用。”

她笑了,侧着头,好奇地打量哈利,接着耸了耸肩。“可以吧。我明天有空。九点,你请客。”■■■6 主教

哈利坐在方向盘前,周围全是车顶发出的蓝色光芒。每当他转弯时,强风便会涌入车中。斯蒂安森的声音响起,随即又沉寂下来。弯曲的栏柱。病房与鲜花。走廊上褪色的照片。

哈利坐起身来。又是同样的梦。同样是早上四点。他试着继续睡,思绪却转到杀害英厄·霍尔特那个未知的凶手身上。

六点时,他想自己该起床了。在畅快地冲完澡后,他走出屋外,想找个地方吃早餐。天空是淡蓝色的,清晨的太阳虚弱无力。市中心方向传来人车声响,但这还没到早上的高峰时刻,没有大量红灯或许多涂着黑色睫毛膏的眼睛。国王十字区有股漫不经心的魅力和复古的美感,他不由得边走边哼起歌来。这个时候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筋疲力尽的夜班族,几名盖着毯子睡在台阶上的人和脸色苍白、穿着薄上衣换早班的女子。

露天咖啡馆的老板站在店外,用水管冲洗人行道。哈利带着微笑上前,吃了一顿随兴决定的早餐。他吃着吐司和培根时,调皮的微风轻抚过他的餐巾。“你起得还真早,霍利,”麦科马克说,“这样很好。大脑效率最高的时段是六点半到十一点,要我说,之后根本是一团糨糊。这里的清晨挺安静的,九点以后,吵到我连二加二都很难算得出来。你可以吗?我儿子说他得开着音响才能做功课,太安静容易分心。你能理解这种说法吗?”“呃——”“总之,昨天我受够了,冲进他房间关掉那台见鬼的机器。我儿子尖叫着:‘我要听音乐才能思考!’我说他应该像正常人一样读书。他说:‘每个人本来就不同,爸。’他气得要命。没办法,他正值那个年龄。”

麦科马克暂停片刻,望向桌上的照片。“你有小孩吗,霍利?没有?有时我会纳闷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顺便问一下,他们安排你住在什么鸟地方?”“国王十字区的新月饭店,长官。”“国王十字区。好吧。你不是第一个住在那里的挪威人。几年前,挪威有个主教什么的人到访这里,名字不记得了。总之,他在奥斯陆的工作人员帮他订了英皇十字饭店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名字有《圣经》相关的含意吧。主教与随行人员抵达时,一名经验老到的妓女看见他神职人员的打扮,滔滔不绝地跟他说了一堆香艳的提议。我只要一想起他们还没把行李搬上楼,主教就退房的那一幕就……”

麦科马克笑到双眼泛泪。“好了,霍利,今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长官,我可以在英厄·霍尔特的尸体送回挪威前,先看一遍吗?”“肯辛顿进来后可以带你去一趟停尸间。不过你不是已经拿到验尸报告的副本了?”“是,长官。我只是……”“只是怎样?”“觉得还是亲眼看到会比较好一点,长官。”

麦科马克转向窗户嘀咕了几句。哈利猜那应该是“随便你”。

南悉尼停尸间地下室的温度只有八摄氏度,与外头街道上的二十八摄氏度天差地别。“有什么见解吗?”安德鲁浑身发抖地问,裹紧外套。“没有。”哈利说,看着英厄的遗体。她的脸在摔落时受到的损伤较小。一侧的鼻孔裂开,颧骨被撞凹,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张蜡黄的面孔与警方档案照里那名微笑的女孩是同一人。脖子上有黑色淤痕,身体其余部位则遍布淤青、伤痕与很深的割裂伤,其中一道甚至深可见骨。“她父母想看照片,挪威大使解释这么做不太好,但律师很坚持。做母亲的不该看见女儿这副模样。”安德鲁摇了摇头。

哈利用放大镜观察颈部的淤伤。“犯人用手勒死了她,用这种方式杀人不容易。凶手肯定很壮,要么就是相当激动。”“再不然就是经验丰富。”

哈利望向安德鲁。“这话什么意思?”“她指甲里没有任何皮肤组织,衣服上也没有凶手的头发,就连指关节也没有擦伤。她死得很快,凶手的效率高到她甚至没机会反抗。”“让你想起什么以前的案子吗?”

安德鲁耸肩。“只要干这行够久,所有谋杀案都会让你想起以前的案子。”

不,哈利想。还有另一种情况。只要干这行够久,你就会留意每一桩谋杀案的细节,并从细节区分出彼此的不同之处,使每件案子都显得独一无二。

安德鲁瞥了一眼手表。“再过半小时就要开早会了。我们最好赶快出发。”

调查小组的领导人是拉里·沃特金斯,一名有法律背景的警探,升职相当快。他的嘴唇很薄,头发稀疏,说话快速有效率且不带感情,也没有不必要的形容词。“这人可以说缺乏社交能力,”安德鲁说,毫无修饰之意,“是个能力很强的警探,不过你绝对不会请他去通知受害者父母这种噩耗。他只要一紧张,就会脏话骂个不停。”他补充道。

沃特金斯的得力助手是谢尔盖·莱比,他总是精心打扮,顶着像南斯拉夫人的光头,蓄着黑色山羊胡,使他看起来就像穿着西装的恶魔梅菲斯特。安德鲁说,他通常不太信任这么讲究外表的人。“但莱比不是真的骚包,只是很重视细节。除此之外,只要一有人和他聊天,他就习惯盯着自己的指甲看,这可不代表他是个傲慢的人。他还会在午休后清理自己的鞋子。别指望他会跟你多说什么,不管是关于他自己还是别的任何事情。”

小组中最年轻的成员是苏永。他体形瘦小,脖子像鸟一样细,是个开朗的家伙,脸上总挂着微笑。苏永一家人于三十年前从中国来到澳大利亚。十年前,苏永十九岁,父母回中国探亲,就此没了消息。如今,他得赡养祖父母及抚养两个妹妹,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其中至少有十小时面带微笑。“如果你有个烂笑话,记得说给苏永听。我保证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会大笑。”安德鲁告诉他。此刻,他们全部聚集在一个窄小的房间里,角落处有台很吵的风扇,让空气多少流通了一点。沃特金斯站在众人前方的白板边,向其他人介绍哈利。“这位挪威同行帮我们翻译了英厄房间里的那封信。霍尔,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消息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吗?”“霍——勒。”“不好意思,霍利。”“好吧……她显然刚跟一个叫埃文斯的人交往。按照信中内容来看,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桌上那张照片里与她手牵手的男人就是埃文斯。”“我们查过了,”莱比说,“他应该就是埃文斯·怀特。”“继续。”沃特金斯挑起他那双细眉说。“我们没有太多他的相关资料。他的父母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从美国来到这里,拿到了居留证。当时要拿到居留证很简单。”莱比以一副开示的模样补充道,“总之,他们开着一辆露营车周游全国,餐单上可能只有素食、大麻与致幻剂。当时这算是常态。他们生了个孩子,后来离了婚。埃文斯十八岁时,父亲回美国去了,母亲则靠着科学论派与各种神秘主义的心灵教派来疗愈自己。她在靠近拜伦湾的地方开了一家叫‘水晶城堡’的店,贩卖一些转运石和从泰国进口的垃圾,专门卖给游客和寻找内在灵魂的家伙。埃文斯十八岁时,决定从事越来越多澳大利亚年轻人选择的职业,”他说,转向哈利,“也就是啥都不干。”

安德鲁俯身轻声说:“对那些想四处旅游、冲浪,用纳税人的钱享受人生的家伙而言,澳大利亚是个完美的地方。这里有最好的社交环境与最棒的气候。我们生活在一个美好的国家。”他又靠回椅背。“当时他没有固定的住所,”莱比继续说,“但我们认为,直到前一阵子,他都和悉尼的白人游民一起住在郊区的一栋木屋里。我们到那里调查时,那些人说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他从来没被逮捕过,所以我们手上唯一的照片,恐怕是他十三岁时申请护照用的。”“真了不起,”哈利由衷地表示,“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借由一张照片与一个常见的名字,在一千八百万人中查出一个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人,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莱比用头朝安德鲁一比。“安德鲁认出了照片中的小镇。我们传真了一张照片给当地警察局,他们给了我们名字。他们说,他在那里算是个人物。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是大麻贩子。”“那肯定是个很小的城镇。”哈利说。“宁宾镇,人口只有一千出头。”安德鲁插话道,“那里的经济来源原本是乳制品,但一九七三年澳大利亚学生联盟插了一脚,在那里办了一场叫作‘水瓶座音乐节’的活动,一切从此改变。”

笑声回荡在众人之间。“这场音乐节的诉求,主要是理想主义、另类生活与回归自然之类的,但新闻的报道全集中在青少年吸毒与滥交这些事情上头。这场活动持续了十几天,但对某些人来说,它从没结束过。宁宾镇周遭的生长环境很好。在阳光照射下,什么东西都种得出来。这么说吧,我认为很久之前,乳制品就已经不是当地最主要的产业了。在主街上,你可以在距离当地警局五十米的地方,找到澳大利亚最开放的大麻市场。遗憾的是,就连致幻剂也是。”“总而言之,”莱比说,“根据当地警方的说法,他最近又回到宁宾镇了。”“新南威尔士州的州长就要对那里动手了,”沃特金斯插话,“联邦政府显然要求他对当地快速发展的毒品市场有所行动。”“对,”莱比说,“警方用侦察机与直升机拍了不少大麻田的照片。”“好了,”沃特金斯说,“我们得逮到那家伙。肯辛顿,你很清楚自己的任务。至于霍利,我想你应该不反对多看看澳大利亚这个地方。我会请麦科马克联络宁宾镇,知会他们你会过去一趟。”■■■7 利斯戈

他们与众多游客一同搭乘单轨电车前往达令港,在港口站下车后找了张看得见码头风景的户外桌子。

两个穿高跟鞋的长腿女人走了过去。安德鲁翻了翻白眼,吹了个口哨,十分不符合警察的身份。那两个女人在餐厅里转头,厌恶地朝他们瞥了一眼。哈利摇摇头。“你朋友奥托怎么了?”“伤透了心,他的爱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他被抛弃了。他说,要是你的情人是个双性恋,那么最后通常都会因为女人而结束这段关系。不过他会撑过去的。”

哈利感觉到有雨滴落下,惊讶地发现就要下雨了。他几乎没注意到西北方已遍布厚重的乌云,正朝这里飘来。“你光凭一张在屋子前拍的照片就认出那里是宁宾镇,这是怎么办到的?”“宁宾镇?我没告诉过你我是个老嬉皮吗?”安德鲁笑着说,“很多人声称,根本没人记得起那里举办水瓶座音乐节时发生了什么。不过,至少我还记得主街那排房子的模样。那里看起来就像西部片里的非法小镇,全漆成了迷幻的黄色与紫色。好吧,说真的,我一直以为那些黄色与紫色只是不停嗑药产生的幻觉,直到我在英厄房间里看到那张照片。”

午餐结束后,他们回到会议室参加沃特金斯召开的另一场会议。苏永用计算机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案件记录。“我查了新南威尔士州过去十年来没侦破的谋杀案,发现有四桩与这次的案件类似。尸体全被弃置在偏僻地带,其中两桩在掩埋场,一桩在森林边缘的路上,另一桩的尸体则漂浮在达令河上。这些女性可能全在其他地方遭到奸杀,接着才被弃尸在那里。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是被勒死的,脖子上都有手指造成的勒痕。”苏永兴奋地说。

沃特金斯清了清嗓子:“这个发现相当惊人。勒杀在奸杀案中是相当罕见的情形。苏永,这几件案子的地点分布情况如何?达令河在他妈的内陆,距悉尼超过一千公里。”“很不幸,长官,我找不出任何地点上的相关之处。”苏永看起来真的十分遗憾。“好吧,十年之间,有四个女人在全州各地被人勒死,也不算太……”“还有一件事,长官。每名受害者都是金发。我是说,不算真的金发,但发色很淡,接近白色。”

莱比吹了个无声的口哨。桌旁的众人全安静下来。

沃特金斯仍抱着怀疑态度。“苏永,你可以针对这些案子统计一下吗?就当好奇吧,统计一下这些案子的显著性差异,在我们大喊‘狼来了’以前,确认一下可能性是不是在合理范围内。以防万一,或许你该查查全澳大利亚的案件记录,包括尚未侦破的强奸案在内。或许我们能查到些什么。”“这得花上一点时间。不过我会尽力而为,长官。”微笑又回到了苏永脸上。“好了。肯辛顿,霍利,你们怎么还没去宁宾镇?”“我们打算明天一早出发,长官。”安德鲁说,“我想先调查一件利斯戈市最近发生的强奸案。我觉得两者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我们现在就要过去了。”

沃特金斯皱起眉头。“利斯戈?我们讲求团队合作,肯辛顿。这代表我们得动作一致,相互讨论,谁都不能擅自行动。就我所知,我们可从来没提起利斯戈的强奸案。”“只是一种直觉,长官。”

沃特金斯叹了口气:“好吧,麦科马克似乎觉得你有种第六感。”“你也知道,长官,我们黑人比起你们白人,与超自然世界的关联更紧密一点。”“我的部门绝不会把警方的工作建立在这种事情之上,肯辛顿。”“只是开玩笑,长官。当然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原因。”

沃特金斯摇头:“总之明天一大早就上飞机,可以吧?”

他们从悉尼驶上高速公路。利斯戈是个工业城市,人口在一万至一万二之间,但在哈利眼中,那里更像是中等规模的村庄。在警局外头的哨所顶端,有个警灯正不断闪烁着蓝光。

警长相当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姓拉森,身材肥胖,性情开朗,有着厚厚的双下巴,在挪威有远房亲戚。“老兄,你认识姓拉森的挪威人吗?”他问。“还挺多的。”哈利回答。“我就知道。我听格兰说,我们家族有一堆人在那里。”“肯定是这样。”

拉森还清楚地记得那桩强奸案。“还好,利斯戈不常发生这种事。那件案子是十一月初的事。她在工厂值完晚班,走路回家时,在小巷里被人绑了起来,拖进一辆汽车掳走。犯人用一把大刀威胁她,带她转进蓝山山脚的一条僻静的森林道路里,在后座强奸了她。当另一辆车在他们后方按喇叭时,犯人用双手勒着她的喉咙。那辆车的司机正要去小木屋,说他很惊讶,没想到会有情侣在这条冷清的森林道路上做爱。也正因为这样,他没有下车。当犯人回到前座准备移车时,那名女子设法从后车门爬出车外,朝前一辆车跑去。犯人知道这下玩完了,所以用力踩下油门,就这么跑了。”“他们都没看到车牌号码?”“没,当时很暗,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名女子没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你有嫌疑人画像吗?”“当然有。呃,算有吧。就跟我说的一样,当时太暗了。”“我们有张照片。你有那名女子的地址吗?”

拉森走到文件柜前东翻西找,气喘吁吁。“对了,”哈利开口,“她是不是金发?你知道吗?”“金发?”“对,很淡,接近白色。”

拉森喘得更加厉害,双下巴也晃动起来。哈利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在笑。“我可不这么认为,老兄。她是个库里人。”哈利望向安德鲁。

安德鲁抬头看着天花板。“她是黑人。”他说。“黑得跟木炭一样。”拉森说。“所以库里是个部落?”他们开车离开警察局时,哈利问。“不太算。”安德鲁说。“不太算?”“说来话长。白人来到澳大利亚时,原住民的数量有七十五万,许多部落遍布在澳大利亚各地,有超过两百五十种语言,其中好几种相差之大,就跟英语与中文一样。很多部落都已经消失了。由于传统部落结构瓦解,原住民开始使用更通用的语言。而住在东南方的原住民族群就被称作库里人。”“你怎么会没先搞清楚她是不是金发?”“一时疏忽。我肯定看错了。挪威的计算机屏幕不会闪个不停吗?”“妈的,安德鲁,我们可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揣测上。”“有,当然有。我们还有时间做些让你心情变好的事。”安德鲁说,突然右转。“我们要去哪?”“澳大利亚农业展示会,保证真材实料。”“农业展示会?我晚餐有约,安德鲁。”“哦?我猜是跟瑞典小姐吧?别担心,一下子而已。顺带一提,你身为挪威当局的警方代表,应该知道跟可能需要出庭作证的人私下交往,会有不太好的后果吧?”“这顿晚餐是调查的一部分,这是不言自明的。我有很重要的问题得问。”“你说了算。”■■■8 拳击手

市集位于相当空旷的地区,附近仅有零星的几家工厂与修车厂。拖拉机竞速决赛才刚结束,参加比赛的拖拉机停在大帐篷前方,浓浓的废气仍弥漫于整个区域。市集热闹嘈杂,各个摊位电话声与喊叫声此起彼落,每个人的手中似乎都拿着一杯啤酒,人人面带微笑。“派对与生意的完美融合,”安德鲁说,“别假装挪威没有这种地方。”“这个嘛,我们有市集,不过叫作展销会。”“展……”安德鲁试着复述。“当我没说。”

大帐篷处有几张大型海报,以巨大的红色字体写着“吉姆·奇弗斯拳击队”,下方有十名拳击手的照片,显然是拳击队成员。每个人都标注了姓名、年纪、出生地和体重等资料。底部写着: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

里头的桌子前有一群年轻男子正排队在纸上签名。“怎么回事?”哈利问。“这些年轻人想尝试击败吉姆的拳击手,要是成功的话,就可以拿到丰厚的报酬,更重要的是,可以受到当地人的敬重,赢得名声。现在他们正在签署声明,表示自己身体健康,同意主办单位不需因为他们受伤担负任何责任。”安德鲁解释。“什么啊,这合法吗?”“这个嘛……”安德鲁迟疑了一下,“一九七一年有过禁令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们稍微改变了做法。一开始,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吉姆·奇弗斯带着拳击队跑遍全国的集会与市集。吉姆拳击队里的许多成员后来都成了拳击冠军。队上总是有各个民族的人——意大利、希腊,还有原住民。当时,参赛者可以选择跟谁打一场。举例来说,要是你反犹太,就可以挑个犹太人,即使你被那名犹太人痛殴的概率更高。”

哈利笑了:“这样不会加深种族歧视吗?”“或许吧,但也可能不会。澳大利亚人已经很习惯跟不同文化与种族的人一同生活,不过多少还是会有些摩擦,真想打一架的话,在擂台上总比在街上好多了。原住民在吉姆拳击队里可以成为英雄,完全不会被问出身。他在所有的屈辱中创造了一点团结与荣誉感。我不认为这会加深种族间的隔阂。要是白人在这种情况下被黑人揍了一顿,这只会为黑人赢得更多尊重,而非招来仇恨。澳大利亚在这方面还挺有运动精神的。”“你听起来简直就是个种族歧视的白人大老粗。”

安德鲁大笑:“差不多吧,我是个没开化的野蛮人。一个来自内陆、不懂何谓文明的家伙。”“可不是嘛。”

安德鲁笑得更加响亮。

第一回合开打。一名红发家伙戴着自己的手套,在一群支持者的簇拥下,走上前迎接对手。他身形矮小,肌肉结实,但对方那名吉姆拳击队的选手比他还矮小得多。“势均力敌。”安德鲁说,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又是第六感?”哈利问。“一看就知道了。红色头发,明显是爱尔兰人,通常都是狠角色。这场肯定激烈。”“上啊,约翰尼,上!上!上!”那群支持者大喊。

这句加油口号重复了还不到三次,比赛便已告终。约翰尼的鼻子被打了三拳,不愿继续下去。“爱尔兰人都不像爱尔兰人了。”安德鲁叹气。

扩音器发出杂音,主持人介绍吉姆拳击队中外号“穆里”的罗宾·图文巴和身材高大的当地参赛者——外号“大厅”的博比·佩因。博比从绳圈上一跃而过,引起一阵热烈欢呼。他脱掉上衣,露出满是胸毛的壮硕胸膛与鼓胀的二头肌。一名白衣女子在擂台边不断跳动。博比给了她一个飞吻后,在两名助手的协助下系紧拳击手套。图文巴从绳索间跨进擂台时,四周则尽是嘘声。他的身形笔挺,肤色黝黑,长相迷人。“穆里是什么意思?”哈利问。“昆士兰的原住民。”

那帮约翰尼的支持者把“博比”这个名字套用在他们原本的口号中,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锣声响起,两名选手同时接近对方。白人体形较大,几乎比黑人对手高上一个头,但就算是外行人也可轻易看出,他的动作不如图文巴那般轻盈优雅。

博比冲上前,朝图文巴挥出一记导弹般的重拳,图文巴摇晃着身体向后移动,闪过攻击。观众发出懊恼的叫声,白衣女子则尖声喊着加油。博比连续挥出几拳,全被图文巴闪过。他小心翼翼地挥出右拳试探,击中博比的脸。博比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模样又惊又怒。“我应该在他身上押两百块。”安德鲁评论。

图文巴绕着博比,挥出几记刺拳,在博比挥舞粗如树干的手臂时,一派轻松地往后闪开。博比气喘吁吁,发出受挫后的怒吼,图文巴则露出一副这情景很稀奇的模样。观众开始吹口哨。图文巴举起一只手,像是对观众致意,接着击向博比腹部。他弯下腰来,就这么待在擂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