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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03: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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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下)

新五代史(下)试读:

杂传第三十一

氏叔琮

氏叔琮,开封尉氏人也。为梁骑兵伍长,梁兵击黄巢陈、许间,叔琮战数有功,太祖壮之,使将后院马军,从攻徐、兗,表宿州刺史。使攻襄阳,战数败,降为阳翟镇遏使。久之,迁曹州刺史。太祖下河中,取晋、绛,晋王遣使致书太祖求成,太祖以晋书词嫚,乃遣叔琮与贺德伦等攻之。叔琮自太行入,取泽、潞,出石会,营于洞涡,久之粮尽,乃旋。表晋州刺史。晋人复取绛州,攻临汾,叔琮选壮士二人深目而胡须者,牧马襄陵道旁,晋人以为晋兵,杂行道中,伺其怠,擒晋二人而归。晋人大惊,以为有伏兵,乃退屯于蒲县。太祖遣友宁兵万人会叔琮御晋,友宁欲休兵以待,叔琮曰:“敌闻救至必走,走则何功邪?”乃夜击之,晋人大败,逐之至于太原。太祖大喜曰:“破太原非氏老不可。”已而兵大疫,叔琮班师,令曰:“病不能行者焚之。”病者惧,皆言无恙,乃以精卒为殿而还至石会,留数骑,以大将旗帜立于高冈,晋兵疑其有伏,乃不敢追。久之,徙保大军节度使。昭宗迁洛,拜右龙武统军。太祖遣叔琮与

李彦威

等弑昭宗,已而杀之。李彦威

李彦威,寿州人也。少事梁太祖,为人颖悟,善揣人意,太祖怜之,养以为子,冒姓硃氏,名友恭。历汝、颍二州刺史。

昭宗迁洛,拜右龙武统军。初,刘季述废昭宗,立皇太子裕为天子。昭宗反正,以为太子幼,为贼所立,赦之,复其始封为德王。昭宗自岐还,太祖见裕眉目疏秀,恶之,谓宰相崔胤曰:“德王尝为季述所立,安得犹在乎?公白天子杀之。”胤奏之,昭宗不许,佗日以问太祖,太祖曰:“臣安敢及之,胤欲卖臣尔。”昭宗迁洛,谓蒋玄晖曰:“德王,朕爱子也,全忠何为欲杀之?”因泣下,啮指流血。玄晖具以白太祖,太祖益恶之。是时,昭宗改元天祐,迁于东都,为梁所迫,而晋人、蜀人以为天祐之号非唐所建,不复称之,但称天复。王建亦传檄天下,举兵诛梁。太祖大惧,恐昭宗奔佗镇,以兵七万如河中,阴遣敬翔至洛,告彦威与氏叔琮等,使行弑逆。八月壬辰,彦威、叔琮以龙武兵宿禁中,夜二鼓,以兵百人叩宫门奏事,夫人裴正一开门问曰:“奏事安得以兵入?”龙武牙官史太杀之,趋椒兰殿,问昭宗所在,昭宗方醉,起走,太持剑逐之,昭宗单衣旋柱而走,太剑及之,昭宗崩。讣至河中,太祖阳为惊骇,投地号哭,骂曰:奴辈负我,俾我被恶名于后世邪!太祖至洛,流彦威、叔琮岭南,使张廷范杀之。彦威临刑大呼曰:“卖我以灭口,其如神理何?”顾廷范曰:“勉之,公行自及。”遂见杀。已而还其姓名。

庄宗时,得故唐内人景姹,言当彦威等弑昭宗时,诸王宗属数百人皆遇害,而同为一坑,瘗于龙兴寺北,请合为一冢而改葬之。诏以故濮王为首,葬以一品礼云。

李振

李振,字兴绪,其祖抱真,唐潞州节度使。振为唐金吾卫将军,拜台州刺史。盗起浙东,不果行,乃西归。过梁,以策干太祖,太祖留之。太祖兼领郓州,表振节度副使。

振奏事长安,舍梁邸。宦官刘季述谋废昭宗,遣其侄希正因梁邸吏程岩见振曰:“今主上严急,诛杀不辜,中尉惧及祸,将行废立,请与诸邸吏协力以定中外,如何?”振骇然曰:“百岁奴事三岁主,而敢尔邪!今梁王百万之师,方仗大义尊天子,君等无为此不祥也!”振还,季述卒与岩等废昭宗,幽之东宫,号太上皇,立皇太子裕为天子。是时,太祖用兵在邢、洺间,季述诈为太上皇诰告太祖,太祖犹豫,未知所为,振曰:“夫竖刁、伊戾之乱,所以为霸者资也。今阉宦作乱,天子危辱,此正仗义立功之时。”太祖大悟,乃囚季述使者,遣振诣京师见崔胤,谋出昭宗。昭宗返正,太祖大喜,执振手曰:“卿谋得之矣!”

王师范以青州降梁,遣振往代师范,师范疑惧,不知所为,振曰:“独不闻汉张绣乎?绣与曹公为敌,然不归袁绍而归曹公者,知其志大,不以私雠杀人也。今梁王方欲成大事,岂以故怨害忠臣乎?”师范洗然自释,乃西归梁。

昭宗迁洛,振往来京师,朝臣皆侧目,振视之若无人。有所小怒,必加谴谪。故振一至京师,朝廷必有贬降。时人目振为鸱枭。太祖之弑昭宗也,遣振至京师与硃友恭、氏叔琮谋之。昭宗崩,太祖问振所以待友恭等宜如何?振曰:“昔晋司马氏杀魏君而诛成济,不然,何以塞天下口?”太祖乃归罪友恭等而杀之。

振尝举进士咸通、乾符中,连不中,尤愤唐公卿,及裴枢等七人赐死白马驿,振谓太祖曰:“此辈尝自言清流,可投之河,使为浊流也。”太祖笑而从之。

太祖即位,累迁户部尚书。友珪时,以振代敬翔为崇政院使。庄宗灭梁入汴,振谒见郭崇韬,崇韬曰:“人言李振一代奇才,吾今见之,乃常人尔!”已而伏诛。

裴迪

裴迪,字升之,河东闻喜人也。为人明敏,善治财赋,精于簿书。唐司空裴璩判度支,辟为出使巡官。都统王鐸镇滑州,奏迪汴、宋、郓等州供军院使。鐸为租庸使,辟租庸招纳使。

梁太祖镇宣武,辟节度判官。太祖用兵四方,常留迪以调兵赋。

太祖乃榜门,以兵事自处,而以货财狱讼一切任迪。太祖西攻岐,王师范谋袭汴,遣健卒苗公立持书至汴,阴伺虚实。迪召公立问东事,公立色动,乃屏人密诘之,具得其事。迪不暇启,遣硃友宁以兵巡兗、郓,以故师范虽窃发而事卒不成。太祖自岐还,将吏皆赐“迎銮叶赞功臣”,将吏入见,太祖目迪曰:“叶赞之功,惟裴公有之,佗人不足当也。”迪入唐,累迁太常卿。太祖即位,召拜右仆射,居一岁告老,以司空致仕,卒于家。

韦震

韦震,字东卿,雍州万年人也。初名肇。为人强敏,有口辩。事梁太祖为都统判官。申丛执秦宗权,欲送于太祖,又欲自献于京师,又欲挟宗权夺其兵。太祖遣震入蔡州视之,丛遣骑兵三百迎震,欲杀之,震以计得免。还白太祖曰:“丛不足虑,为其谋者牙将裴涉,妄庸人也。”丛后果为郭璠所杀。璠以宗权归于太祖,太祖欲大其事,请献俘于唐,唐以时溥破黄巢,献馘而已,宗权不足俘,左拾遗徐彦枢亦疏请所在斩决。太祖遣震奏事京师,往复论列,卒俘宗权。太祖德之,表为节度副使。昭宗幸石门,太祖遣震由虢略间道奉表行在,昭宗赐其名震。太祖已破兗、郓,遂攻吴,大败于清口。太祖惧诸镇乘间图己,乃讽杜洪、钟传、王师范、钱镠等荐己为元帅,且求兼领郓州。昭宗初不许,震强辩,敢大言,语数不逊,昭宗卒许梁以郓州,太祖遂兼四镇,表震郓州留后。昭宗迁洛,震入为河南尹、六军诸卫副使,以病喑,守太子太保致仕。太祖受禅,改太子太傅。末帝即位,加太师,卒。

孔循

孔循,不知其家世何人也。少孤,流落于汴州,富人李让阑得之,养以为子。梁太祖镇宣武,以李让为养子,循乃冒姓硃氏。稍长,给事太祖帐下,太祖诸兒乳母有爱之者,养循为子,乳母之夫姓赵,循又冒姓为赵氏,名殷衡。昭宗东迁洛阳,太祖尽去天子左右,悉以梁人代之,以王殷为宣徽使,循为副使。

循与蒋玄晖、张廷范等共与弑昭宗之谋,其后循与玄晖有隙,哀帝即位,将有事于南郊,循因与王殷谗于太祖曰:“玄晖私侍何太后,与廷范等奉天子郊天,冀延唐祚。”太祖大怒。是时,梁兵攻寿春,大败而归,哀帝遣裴迪劳军,太祖见迪,怒甚,迪还,哀帝不敢郊。封太祖魏王,备九锡,太祖拒而不受。玄晖与宰相柳璨相次驰至梁自解,璨曰:自古王者之兴,必有封国,而唐所以不即逊位者,当先建国备九锡,然后禅也。太祖曰:“我不由九锡作天子可乎?”璨惧,驰去。太祖遣循与王殷弑何皇后,因杀璨及玄晖、廷范等,以循为枢密副使。

唐亡,事梁为汝州防御使、左卫大将军、租庸使,始改姓孔,名循。庄宗时,权知汴州。明宗自魏兵反而南,庄宗东出汜水,循持两端,遣迎明宗于北门,迎庄宗于西门,供帐牲饩,其礼如一,而戒其人曰:“先至者入之。”明宗先至,遂纳之。

明宗即位,以为枢密使。明宗幸汴州,循留守东都,民有犯曲者,循族杀其家,明宗知其冤,因诏天下除曲禁,许民得造曲。循为人柔佞而险猾,安重诲尤亲信之,凡循所言,无不听用。明宗尝欲以皇子娶重诲女,重诲以问循,循曰:“公为机密之臣,不宜与皇子婚。”重诲信之,乃止。而循阴使人白明宗,求以女妻皇子,明宗即以宋王从厚娶循女。重诲始恶其为人,出循为忠武军节度使,徙镇横海,卒于镇,年四十八,赠太尉。

孙德昭

孙德昭,盐州五原人也。其父惟最,有材略。黄巢陷长安,惟最率其乡里子弟,得义兵千人,南攻巢于咸阳,兴平州将壮其所为,益以州兵二千。与破贼功,拜右金吾卫大将军。硃玫乱京师,僖宗幸兴元,惟最率兵击贼。累迁鄜州节度使,留京师宿卫。鄜州将吏诣阙请惟最之镇,京师民数万与神策军复遮留不得行,改荆南节度使,在京制置,分判神策军,号“扈驾都”。是时,京师数乱,民皆赖以为保。

德昭以父任为神策军指挥使。光化三年,刘季述废昭宗,幽之东宫,宰相崔胤谋反正,阴使人求义士可共成事者,德昭乃与孙承诲、董从实应胤,胤裂衣襟为书以盟。天复元年正月朔,未旦,季述将朝,德昭伏甲士道旁,邀其舆斩之,承诲等分索馀党皆尽。昭宗闻外喧哗,大恐。德昭驰至,扣门曰:“季述诛矣,皇帝当反正!”何皇后呼曰:“汝可进逆首!”德昭掷其首入。已而承诲等悉取馀党首以献,昭宗信之。德昭破锁出昭宗,御丹凤楼反正,以功拜静海军节度使,赐姓李,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与承诲等皆拜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图形凌烟阁,俱留京师,号“三使相”,恩宠无比。

是时,崔胤方欲诛唐宦官,外交梁以为恃,而宦官亦倚李茂贞为捍蔽,梁、岐交争。冬十月,宦者韩全诲劫昭宗幸凤翔,承诲、从实皆从,而德昭独与梁,乃率兵卫胤及百官保东街,趣梁兵以西,梁太祖颇德其附己,以龙凤剑、斗鸡纱遗之。太祖至华州,德昭以军礼迎谒道旁。太祖至京师,表同州留后,将行,京师民复请留,遂为两街制置使。梁兵围凤翔,德昭以其兵八千属太祖,太祖益德之,使先之洛阳,赐甲第一区。昭宗东迁,拜左威卫上将军,以疾免。太祖即位,以乌银带、袍、笏、名马赐之。疾少间,以为左卫大将军。末帝立,拜左金吾大将军以卒。承诲、从实至凤翔,与宦者俱见杀。

王敬荛

王敬荛,颍州汝阴人也。事州为牙将。唐末,王仙芝等攻劫汝、颍间,刺史不能拒,敬荛遂代之,即拜刺史。敬荛为人状貌魁杰,而沈勇有力,善用铁枪,重三十斤。颍州与淮西为邻境,数为秦宗权所攻,力战拒之,宗权悉陷河南诸州,独敬荛不可下,由是颍旁诸州民,皆依敬荛避贼。是时,所在残破,独颍州户二万。梁太祖攻淮南,道过颍州,敬荛供馈梁兵甚厚,太祖大喜,表敬荛沿淮指挥使。其后梁兵攻吴,庞师古死清口,败兵亡归,过颍,大雪,士卒饥冻,敬荛乃沿淮积薪为作糜粥餔之,亡卒多赖以全活,太祖表敬荛武宁军留后,遂拜节度使。天祐三年,为左卫上将军。太祖即位,敬荛以疾致仕,后卒于家。

蒋殷

蒋殷,幼为王重盈养子,冒姓王氏。梁太祖取河中,以王氏旧恩录其子孙,表殷牙将,太祖尤爱之。唐迁洛阳,殷为宣徽北院使。太祖已下襄阳,转攻淮南,还屯正阳,哀帝遣殷劳军。是时,哀帝方卜郊,殷与枢密使蒋玄晖等有隙,因谮之太祖,言玄晖等教天子卜郊祈天,且待诸侯助祭者以谋兴复,太祖大怒,哀帝为改卜郊。是时,太祖将有篡弑之谋,何太后尝泣涕叩头为玄晖等言:“梁王禅位后,愿全唐家子母。”殷乃诬玄晖尝私侍太后,太祖斩玄晖及张廷范、柳璨等,遣殷弑太后于积善宫。哀帝下诏惭愧,自言以母后故无以奉天,乃卒不郊。庶人友珪与殷善,友珪弑太祖自立,拜殷武宁军节度使。末帝即位,以福王友璋代殷,殷不受代。王瓚亦王氏子,惧为殷所累,乃言殷非王氏子,本姓蒋。末帝诏削官爵,还其姓,遣牛存节讨之,殷举族自燔死。

杂传第三十二

刘知俊

刘知俊,字希贤,徐州沛人也。少事时溥,溥与梁相攻,知俊与其麾下二千人降梁,太祖以为左开道指挥使。知俊姿貌雄杰,能被甲上马,轮剑入敌,勇出诸将。当是时,刘开道名重军中。历海、怀、郑三州刺史,从破青州,以功表匡国军节度使。

邠州杨崇本以兵六万攻雍州,屯于美原。是时,太祖方与诸将攻沧州,知俊不俟命,与康怀英等击败崇本,斩馘二万,获马三千匹,执其偏裨百人。李思安为夹城攻潞州,久不下,太祖罢思安,拜知俊行营招讨使,未至潞,夹城已破,徙西路行营招讨使,败邠、岐兵于幕谷。是时,延州高万兴叛杨崇本降梁,太祖遣知俊会万兴,攻下丹、延、鄜、坊四州,加检校太尉兼侍中,封大彭郡王。知俊功益高,太祖性多猜忌,屡杀诸将,王重师无罪见杀,知俊益惧,不自安。太祖已下鄜、坊,遣知俊复攻邠州,知俊以军食不给未行。

太祖幸河中,使宣徽使王殷召知俊。其弟知浣为亲军指挥使,间遣人告知俊以不宜来。知俊遂叛,臣于李茂贞,以兵攻雍、华,执刘捍送于凤翔。太祖使人谓知俊曰:“朕待卿至矣,何相负邪?”知俊报曰:“王重师不负陛下而族灭,臣非背德,但畏死尔!”太祖复使语曰:朕固知卿以此,吾诛重师,乃刘捍误我,致卿至此,吾岂不恨之邪?今捍已死,未能塞责。知俊不报,以兵断潼关。

太祖遣刘鄩、牛存节攻知俊,知俊遂奔于茂贞,茂贞地狭,无以处之,使之西攻灵武。韩逊告急,太祖遣康怀英、寇彦卿等攻邠宁以牵之。知俊大败怀英于升平,杀梁将许从实。茂贞大喜,以知俊为泾州节度使,使攻兴元,取兴、凤,围西县。已而茂贞左右忌知俊功,以事间之,茂贞夺其军。知俊乃奔于蜀,王建以为武信军节度使,使返攻茂贞,取秦、凤、阶、成四州。建虽待知俊甚厚,然亦阴忌其材,尝谓左右曰:“吾老矣,吾且死,知俊非尔辈所能制,不如早图之!”而蜀人亦共嫉之。知俊为人色黑,而其生岁在丑。建之诸子,皆以“宗”、“承”为名,乃于里巷构为谣言曰:“黑牛出圈棕绳断。”建益恶之,遂见杀。

丁会

丁会,字道隐,寿州寿春人也。少工挽丧之歌,尤能凄怆其声以自喜。后去为盗,与梁太祖俱从黄巢。梁太祖镇宣武,以为宣武都押衙。光启四年,东都张全义袭破河阳,逐李罕之,罕之召晋兵围河阳,全义告急。是时,梁军在魏,乃遣会及葛从周等将万人救之。会等行至河阴,谋曰:“罕之料吾不敢渡九鼎,以吾兵少而来远,且不虞吾之速至也。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者,兵家之胜策也。”乃渡九鼎,直趋河阳,战于沇水,罕之大败,河阳围解。大顺元年,梁军击魏,会及葛从周破黎阳、临河,遂败罗弘信于内黄。梁军攻时溥于徐州,遣会别攻宿州,刺史张筠闭城距守,会堰汴水浸其东,城坏,筠降。兗州硃瑾以兵万馀击单父,会及瑾战于金乡,大败之。光化二年,李罕之叛晋,以潞州降梁。会自河阳攻晋泽州,下之。乃以会为昭义军留后,会畏梁太祖雄猜,常称疾者累年。天复元年,太祖复起会为昭义军节度使。昭宗遇弑,会与三军缟素发哀。梁军攻燕沧州,燕王守光乞师于晋,晋人为攻潞州,会乃降晋。晋王以会归于太原,赐以甲第,位在诸将上。庄宗立,以会为都招讨使。天祐七年,以疾卒于太原。唐兴,追赠太师。

贺德伦

贺德伦,河西人也。少为滑州牙将。梁太祖兼领宣义,德伦从太祖征伐,以功累迁平卢军节度使。贞明元年,魏州杨师厚卒,末帝以魏兵素骄难制,乃分相、澶、卫三州建昭德军,以张筠为节度使;魏、博、贝三州仍为天雄军,以德伦为节度使。遣刘鄩以兵六万渡河,声言攻镇定,王彦章以骑兵五百入魏州,屯金波亭以虞变;分魏牙兵之半入昭德。租庸使遣孔目吏阅魏兵籍,检校府库。德伦促牙兵上道,牙兵亲戚相决别,哭声盈途。效节军将张彦谋于其众曰:“朝廷以我军府强盛,设法残破之。况我六州旧为籓府,未尝远出河门,一旦离亲戚,去乡里,生不如死。”乃相与夜攻金波亭,彦章走出。迟明,魏兵攻牙城,杀五百馀人,执德伦致之楼上,纵兵大掠。

末帝遣供奉官扈异驰至魏谕彦,许以刺史。彦谓异曰:“为我报皇帝,三军不负朝廷,朝廷负三军,割隶无名,所以乱耳。但以六州还魏,而诏刘鄩反兵,皇帝可以高枕。”异还,言彦狂蹶不足畏,宜促鄩兵击之。末帝使人谕彦,以制置已定,不可复易。使者三反,彦怒曰:“佣保兒敢如是邪!”乃召罗绍威故吏司空颋曰:为我作奏,若复依违,则渡河虏之耳!末帝优诏答之,言:“王镕死,镇人请降,遣鄩以兵定镇州,非有佗也,若魏不便之,即召鄩还。”戒彦勿为朝廷生事。彦乃以杨师厚镇魏州尝带招讨使,逼德伦论列之,末帝不许,谕以诏书,彦裂诏书抵于地,曰:“愚主听人穿鼻,难与共事矣!”乃迫德伦降晋,德伦惶恐曰:惟将军命。乃遣牙将曹廷隐奉书庄宗。

庄宗入魏,德伦以彦逼己,遣人阴诉于庄宗,庄宗斩彦于临清而后入。徙德伦为大同军节度使。行至太原,监军张承业留之。王檀攻太原,德伦麾下多奔檀,承业惧德伦为变,杀之。

阎宝

阎宝,字琼美,郓州人也。少为硃瑾牙将,瑾走淮南,宝降于梁。梁太祖时,为诸军都虞候,常从诸将征伐,未尝独立战功。至末帝时,以宝为保义军节度使。贞明三年,贺德伦以魏博降晋,晋军攻下洺、磁、相、卫,移兵围邢州。末帝遣捉生都指挥使张温将五百骑救宝,温至内黄,遇晋军,乃降晋。晋遣温将所降梁军至城下招宝,宝遂降晋。晋王拜宝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天平军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位在诸将上。梁、晋战胡柳,晋军败。庄宗欲引兵退保临濮,宝曰:“夫决胜料势,决战料情,情势既得,断在不疑。今梁兵窘蹙,其势可破;胜而骄怠,其情可知。此不可失之时也。”庄宗谢曰:“微公,几败吾事。”乃整军复战,遂败梁兵。十八年,晋军讨张文礼于镇州,以宝为招讨使。明年三月,宝战败,退保赵州。惭愤发疽卒,追赠太师。晋天福中,追封太原王。

康延孝

康延孝,代北人也。为太原军卒,有罪亡命于梁。末帝遣段凝军于河上,以延孝为左右先锋指挥使。延孝见梁末帝任用群小,知其必亡,乃以百骑奔于唐。见庄宗于朝城,庄宗解御衣、金带以赐之。拜延孝博州刺史、捧日军使兼南面招讨指挥使。庄宗屏人问延孝梁事,延孝具言:“末帝懦弱。赵岩婿也,张汉杰妇家,皆用事。段凝奸邪,以入金多为大将,自其父时故将皆出其下。王彦章,骁将也,遣汉杰监其军而制之。小人进任,而忠臣勇士皆见疏斥,此其必亡之势也。”庄宗又问梁计如何,曰:“臣在梁时,窃闻其议:期以仲冬大举,遣董璋以陕虢、泽潞之众出石会以攻太原;霍彦威以关西、汝、洛之兵掠邢洺以趋镇定;王彦章以京师禁卫击郓州;段凝以河上之军当陛下。”庄宗初闻延孝言梁必亡,喜,及闻其大举也,惧,曰:“其将何以御之?”延孝曰:“梁兵虽众,分则无馀。臣请待其既分,以铁骑五千自郓趋汴,出其不意,捣其空虚,不旬日,天下定矣。”庄宗甚壮其言。后董璋等虽不出兵,而梁兵悉属段凝于河上,京师无备,庄宗卒用延孝策,自郓入汴,凡八日而灭梁。以功拜郑州防御使,赐姓名曰李绍琛。二年,迁保义军节度使。

三年,征蜀,以延孝为先锋排阵斩斫使,破凤州,取固镇,降兴州。与王衍战三泉,衍败走,断吉柏江浮桥,延孝造舟以渡,进取绵州。衍复断绵江浮桥。延孝谓招抚使李严曰:吾远军千里,入人之国,利在速战。乘衍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将迎降不暇。若修缮桥梁,必留数日,使衍得闭关为备,则胜负未可知也。“因与严乘马浮江,军士随之济者千馀人,遂入鹿头关,下汉州,居三日,后军始至。衍弟宗弼果以蜀降。延孝屯汉州,以俟魏王继岌。”

蜀平,延孝功为多。左厢马步军都指挥使董璋位在延孝下,然特见重于郭崇韬。崇韬有军事,独召璋与计议,而不问延孝,延孝大怒,责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仆遬相从,反俯首郭公之门,吾为都将,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璋诉于崇韬,崇韬解璋军职,表为东川节度使,延孝愈怒曰:“吾冒白刃,犯险阻,以定两川,璋有何功而得旄节!”因见崇韬言其不可。崇韬曰:“绍琛反邪?敢违吾节度!”延孝惧而退。明年崇韬死,延孝谓璋曰:“公复俯首何门邪?”璋求哀以免。

继岌班师,命延孝以万二千人为殿,行至武连,闻

硃友谦

无罪见杀。友谦有子令德在遂州,庄宗遣使者诏继岌即诛之。继岌不遣延孝,而遣董璋,延孝已自疑,及璋过延孝军,又不谒,延孝大怒,谓其下曰:“南平梁,西取蜀,其谋尽出于郭公,而汗马之劳,攻城破敌者我也。今郭公已死,我岂得存?而友谦与我俱背梁以归唐者,友谦之祸次及我矣!”延孝部下皆友谦旧将,知友谦被族,皆号哭诉于军门曰:“硃公无罪,二百口被诛,旧将往往从死,我等死必矣!”延孝遂拥其众自剑州返入蜀,自称西川节度、三川制置等使。驰檄蜀人,数日之间,众至五万。继岌遣任圜以七千骑追之,及于汉州,会孟知祥夹攻之,延孝战败,被擒,载以槛车。圜置酒军中,引槛车至坐上,知祥酌大卮从车中饮之而谓曰:“公自梁朝脱身归命,遂拥节旄。今平蜀之功,何患富贵,而入此槛车邪?”延孝曰:郭崇韬佐命之臣,功在第一,兵不血刃而取两川,一旦无罪,阖门受戮。顾如延孝,何保首领。以此不敢归朝耳!“任圜东还,延孝槛车至凤翔,庄宗遣宦者杀之。”

杂传第三十三

张全义

张全义,字国维,濮州临濮人也。少以田家子役于县,县令数困辱之,全义因亡入黄巢贼中。巢陷长安,以全义为吏部尚书、水运使。巢贼败,去事诸葛爽于河阳。爽死,事其子仲方。仲方为孙儒所逐,全义与李罕之分据河阳、洛阳以附于梁,二人相得甚欢。然罕之性贪暴,日以寇钞为事。全义勤俭,御军有法,督民耕殖。以故,罕之常乏食,而全义常有馀。罕之仰给全义,全义不能给,二人因有隙。罕之出兵攻晋、绛,全义袭取河阳,罕之奔晋,晋遣兵助罕之,围全义甚急。全义乞兵于梁,梁遣牛存节、丁会等以兵万人自九鼎渡河,击败罕之于沇水,晋军解去。梁以丁会守河阳,全义还为河南尹。全义德梁出己,由是尽心焉。

是时,河南遭巢、儒兵火之后,城邑残破,户不满百,全义披荆棘,劝耕殖,躬载酒食,劳民畎亩之间,筑南、北二城以居之。数年,人物完盛,民甚赖之。及梁太祖劫唐昭宗东迁,缮理宫阙、府廨、仓库,皆全义之力也。全义初名言,唐昭宗赐名全义。唐亡,全义事梁,又请改名,太祖赐名宗奭。太祖猜忌,晚年尤甚,全义奉事益谨,卒以自免。

自梁与晋战河北,兵数败亡,全义辄搜卒伍铠马,月献之以补其缺。太祖兵败蓚县,道病,还洛,幸全义会节园避暑,留旬日,全义妻女皆迫淫之。其子继祚愤耻不自胜,欲剚刃太祖,全义止之曰:“吾为李罕之兵围河阳,啖木屑以为食,惟有一马,欲杀以饷军,死在朝夕,而梁兵击之,得至今日,此恩不可忘也。”继祚乃止。

尝有言全义于太祖者,太祖召全义,其意不测。全义妻储氏明敏有口辩,遽入见,厉声曰:“宗奭,种田叟尔!守河南三十年,开荒斫土,捃拾财赋,助陛下创业,今年齿衰朽,已无能为,而陛下疑之,何也?”太祖笑曰:“我无恶心,妪勿多言。”全义事梁,累拜中书令,食邑至万三千户,兼领忠武陕虢郑滑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天下兵马副元帅,封魏王。

初,全义为李罕之所败,其弟全武及其家属为晋兵所得,晋王给以田宅,待之甚厚,全义常阴遣人通问于太原。及梁亡,庄宗入汴,全义自洛来朝,泥首待罪,庄宗劳之曰:“卿家弟侄,幸复相见。全义俯伏感涕。年老不能进趋,遣人掖扶而登,宴犒尽欢,命皇子继岌、皇弟存纪等皆兄事之。全义因去梁所赐名,请复其故名。而全义犹不自安,乃厚赂

皇后以自托。”

初,梁末帝幸洛阳,将祀天于南郊而不果,其仪仗法物犹在,全义因请幸洛阳,白南郊仪物已具。庄宗大悦,加拜全义太师、尚书令。明年十一月,庄宗幸洛阳,南郊而礼物不具,因改用来年二月,然不以前语责全义。以皇后故,待之愈厚,数幸其第,命皇后拜全义为父,改封齐王。

初,庄宗灭梁,欲掘梁太祖墓,斫棺戮尸。全义以谓梁虽仇敌,今已屠灭其家,足以报怨,剖棺之戮,非王者以大度示天下也。庄宗以为然,铲去墓阙而已。

全义监军尝得李德裕平泉醒酒石,德裕孙延古,因托全义复求之。监军忿然曰:“自黄巢乱后,洛阳园宅无复能守,岂独平泉一石哉!”全义尝在巢贼中,以为讥己,固大怒,奏笞杀监军者,天下冤之。其听讼,以先诉者为直,民颇以为苦。

同光四年,赵在礼反于魏,元行钦讨贼无功,庄宗欲自将讨之,大臣皆谏以为不可,因言明宗可将。是时,郭崇韬、硃友谦皆已见杀,明宗自镇州来朝,处之私第,庄宗疑之,不欲遣也。群臣固请,不从;最后全义力以为言,庄宗乃从。已而明宗至魏果反,全义以忧卒,年七十五,谥曰忠肃。

子继祚,官至上将军。晋高祖时,与张从宾反于河阳,当族诛。而宰相桑维翰以其父珙尝事全义有恩,乞全活之,不许,止诛继祚及其妻子而已。硃友谦

硃友谦,字德光,许州人也。初名简,以卒隶渑池镇,有罪亡去,为盗石濠、三乡之间,商旅行路皆苦之。久之,去,为陕州军校。陕州节度使王珙,为人严酷,与其弟珂争河中,战败,其牙将李璠与友谦谋,共杀珙,附于梁,太祖表璠代珙。璠立,友谦复以兵攻之,璠得逃去,梁太祖又表友谦代璠。梁兵西攻李茂贞,太祖往来过陕,友谦奉事尤谨,因请曰:“仆本无功,而富贵至此,元帅之力也。且幸同姓,愿更名以齿诸子。”太祖益怜之,乃更其名友谦,录以为子。太祖即位,徙镇河中,累迁中书令,封冀王。

太祖遇弑,友珪立,加友谦侍中,友谦虽受命,而心常不平。已而友珪使召友谦入觐,友谦不行,乃附于晋。友珪遣招讨使韩勍将康怀英等兵五万击友谦。晋王出泽、潞以救之,遇怀英于解县,大败之,追至白迳岭,夜秉炬击之,怀英又败,梁兵乃解去。友谦醉寝晋王帐中,晋王视之,顾左右曰:“冀王虽甚贵,然恨其臂短耳!”

末帝即位,友谦复臣于梁而不绝晋也。贞明六年,友谦遣其子令德袭同州,逐节度使程全晖,因求兼镇。末帝初不许,已而许之,制命未至,友谦复叛,始绝梁而附晋矣。末帝遣刘鄩等讨之,鄩为李存审所败。晋封友谦西平王,加守太尉,以其子令德为同州节度使。

庄宗灭梁入洛,友谦来朝,赐姓名曰李继麟,赐予巨万。明年,加守太师、尚书令,赐铁券恕死罪。以其子令德为遂州节度使,令锡忠武军节度使,诸子及其将校为刺史者十馀人,恩宠之盛,时无与比。是时宦官、伶人用事,多求赂于友谦,友谦不能给而辞焉,宦官、伶人皆怒。唐兵伐蜀,友谦阅其精兵,命其子令德将以从军。及郭崇韬见杀,伶人景进言:“唐兵初出时,友谦以为讨己,阅兵自备。”又言:与崇韬谋反。且曰:“崇韬所以反于蜀者,以友谦为内应。友谦见崇韬死,谋与存乂为郭氏报冤。”庄宗初疑其事,群伶、宦官日夜以为言。友谦闻之大恐,将入朝以自明,将吏皆劝其毋行。友谦曰:“郭公有大功于国,而以谗死,我不自明,谁为我言者!”乃单车入朝。景进使人诈为变书,告友谦反。庄宗惑之,乃徙友谦义成军节度使,遣硃守殷夜以兵围其馆,驱友谦出徽安门外,杀之,复其姓名。诏魏王继岌杀令德于遂州,王思同杀令锡于许州,夏鲁奇族其家属于河中。鲁奇至其家,友谦妻张氏率其宗族二百馀口见鲁奇曰:“硃氏宗族当死,愿无滥及平人。”乃别其婢仆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张氏入室取其铁券示鲁奇曰:“此皇帝所赐也,不知为何语!”鲁奇亦为之惭。

友谦死,其将史武等七人皆坐友谦族诛,天下冤之。

袁象先

袁象先,宋州下邑人,唐南阳王恕己之后也。父敬初,梁太府卿、驸马都尉,尚太祖妹,是为万安大长公主。象先以梁甥为宣武军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历宿、洺、陈三州刺史。太祖即位,累迁左龙武统军、在京马步军都指挥使。

太祖遇弑,友珪立。末帝留守东都,以大事谋于赵岩,岩曰:“此事如反掌耳,但得招讨杨令公一言谕禁军,则事可成。”

末帝即遣人之魏州,以谋告杨师厚,师厚遣裨将王舜贤至洛阳与象先谋,象先许诺。是时,龙骧军将刘重遇戍于怀州,以其军作乱,友珪遣

霍彦威

击败于鄢陵,其馀兵奔散,捕之甚急。末帝即召龙骧军在东京者告之曰:“上以重遇故,欲尽召龙骧军至洛而诛之。”乃伪为友珪诏书示之,龙骧军恐惧,不知所为,因告之曰:“友珪弑父与君,天下之贼也!尔能趋洛阳擒之,以其首祭先帝,则所谓转祸而为福也。”军士踊跃曰:“王言是也。”末帝即驰奏,言:“龙骧军反。”象先闻之,即引禁军千人入宫攻友珪,友珪死。末帝即位,拜象先镇南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封尹、判在京马步军诸军事。贞明四年,为平卢军节度使,徙镇宣武。

象先为梁将,未尝有战功,徒以甥故掌亲军。及诛友珪,有功于末帝。在宋州十馀年,诛敛其民,积贷千万。庄宗灭梁,象先来朝洛阳,辇其资数十万,赂唐将相、伶官、宦者及刘皇后等,由是内外翕然称其为人。庄宗待之甚厚,赐姓名为李绍安,改宣武军为归德军,曰:“归德之名,为卿设也。”遣之还镇。是岁卒,年六十,赠太师。

象先二子,正辞官至刺史,泬周世宗时为横海军节度使。

象先平生所积财产数千万,邸舍四千间,其卒也,不以分诸子,而悉与正辞。正辞初以父任为飞龙副使。唐废帝时,献钱五万缗,领衢州刺史。晋高祖入立,复献五万缗,求为真刺史。拜雄州刺史,州在灵武之西,吐蕃界中。正辞惮,不欲行,复献钱数万,乃得免。正辞不胜其忿,以衣带自经,其家人救之而止。出帝时,又献钱三万缗、银万两,出帝怜之,欲与一内郡,未及而卒。

正辞积钱盈室,室中尝有声如牛,人以为妖,劝其散积以禳之。正辞曰:“吾闻物之有声,求其同类尔,宜益以钱,声必止。”闻者传以为笑。

硃汉宾

硃汉宾,字绩臣,亳州谯人也。其父元礼为军校,从梁军战,殁于清口。汉宾为人有胆力,梁太祖以其父死战,怜之,以为养子。是时,梁方东攻兗、郓,郓州硃瑾募其军中骁勇者,黥双雁于其颊,号“雁子都”。太祖闻之,乃更选勇士数百人,号“落雁都”,以汉宾为指挥使。及汉宾贵,人犹以为“硃落雁”。汉宾事梁为天威军使,历磁滑宋亳曹五州刺史、安远军节度使。庄宗灭梁,罢汉宾为右龙武统军,待之颇薄。后庄宗因出游幸其第,汉宾妻有色而惠,因侍左右,进酒食,奏歌舞,庄宗欢甚,留至夜漏二更而去,汉宾自此有宠。初,汉宾在梁也,与硃友谦俱为太祖养子,而友谦年长,汉宾以兄事之。其后梁亡,汉宾数寓书友谦,友谦不答,汉宾衔之。其后友谦见族,人皆以为汉宾有力。明宗入立,以汉宾为庄宗所厚,恶之,以为右卫上将军。安重诲用事,汉宾依附之,相为婚姻,由是复得为昭义军节度使。重诲死,汉宾罢为上将军,遂以太子少保致仕。汉宾为将,未尝有战功,而临政能守法,好施惠,人颇爱之。清泰二年卒,年六十四。晋高祖时,赠太子少傅,谥曰贞惠。

段凝

段凝,开封人也。初名明远,后更名凝。为渑池主簿。其父事梁太祖,以事坐徙。后凝弃官,亦事太祖,为军巡使。又以其妹内太祖,妹有色,后为美人。凝为人憸巧,善窥迎人意,又以妹故,太祖渐亲信之,常使监诸军。为怀州刺史,梁太祖北征,过怀州,凝献馈甚丰,太祖大悦。过相州,相州刺史李思安献馈如常礼,比凝为薄,太祖怒,思安因以得罪死。迁凝郑州刺史,使监兵于河上。李振亟请罢之,太祖曰:“凝未有罪。”振曰:“待其有罪,则社稷亡矣!”然终不罢也。

庄宗已下魏博,与梁相距河上。梁以王彦章为招讨使,凝为副。是时,末帝昏乱,小人赵岩、张汉杰等用事,凝依附岩等为奸。彦章为招讨使,三日,用奇计破唐德胜南城。而凝与彦章各自上其功,岩等从中匿彦章功状,悉归其功于凝。凝因纳金岩等,求代彦章,末帝惑岩等言,卒以凝为招讨使,军于王村。是时,唐已下郓州,凝乃自酸枣决河东注郓,以隔绝唐军,号“护驾水”。庄宗自郓趋汴,汴兵悉已属凝,京师无备,乃遣张汉伦驰驲召凝于河上,汉伦中道坠马,伤不能进。已而梁亡,凝率精兵五万降唐,庄宗赐以锦袍、御马。明日,凝奏:“故梁奸人赵岩、张汉杰等十馀人侮弄权柄,残害生灵,请皆族之。”凝出入唐朝无隗色,见唐将相若倡优,因伶人景进纳赂刘皇后,以求恩宠。庄宗甚亲爱之,赐姓名曰李绍钦,以为泰宁军节度使。居月馀,用库钱数十万,有司请责其偿,庄宗释之。郭崇韬固请,以为不可,庄宗怒曰:“朕为卿所制,都不自由!”终释之。

庄宗遣李绍宏监诸将备契丹,凝军瓦桥关,以谄事绍宏,绍宏数荐凝可大用,郭崇韬每以为不可。迁武胜军节度使。赵在礼反,绍宏请以凝招讨,庄宗使凝条奏方略,凝所请偏裨,皆其故党,庄宗疑之,乃止。明宗即位,勒归田里。明年,长流辽州,赐死。刘

刘,汴州雍丘人也,世为宣武军牙将。梁太祖镇宣武,以军卒补队长,稍以战功迁牙将,为襄州都指挥使。山南节度使王班为乱军所杀,乱军推为留后,伪许之,明日飨士于庭,伏甲幕中,酒半,擒为乱者杀之。会梁遣陈晖兵亦至,襄州平,以功拜复州刺史,徙亳、安二州。末帝时,为晋州观察留后,凡八年,日与晋人交战。庄宗灭梁,来朝,庄宗劳之曰:“刘侯亡恙,尔居晋阳之南鄙久矣,不早相闻,今日见访不其晚邪?”顿首谢罪,遣还镇,遂以为节度使,徙镇安远。天成元年,以史敬镕代之,还京师,未至,拜武胜军节度使,以疾卒于道中,赠侍中。

周知裕

周知裕,字好问,幽州人也。为刘仁恭骑将,仁恭为其子守光所囚,知裕去事守光兄守文。守光又攻杀守文,乃与张万进立守文子延祚而事之。守光又杀廷祚,以其子继威代之。万进杀继威,与知裕俱奔于梁。梁太祖得知裕喜甚,为置归化军,以知裕为指挥使,凡与晋战所得,及兵背晋而归梁者,皆以隶知裕。梁、晋相拒河上十馀年,其摧坚陷阵,归化一军为最,然知裕位不过刺史。庄宗入汴,知裕与段凝军河上,闻梁已亡,欲自杀,为宾客故人止之,乃降唐。庄宗尤宠待之,诸将嫉其宠,因猎射之,知裕走以免。庄宗为杀射者,以知裕为房州刺史。明宗时,历绛、淄二州刺史,迁宿州团练使、安州留后。所居皆有善政。安州近淮,俗恶病者,父母有疾,置之佗室,以竹竿系饮食委之,至死不近。知裕深患之,加以教道,由是稍革。罢为右神武统军。应顺中卒,赠太傅。

陆思鐸

陆思鐸,澶州临黄人也。少事梁为宣武军卒,以善射知名。累迁拱辰左厢都指挥使,领恩州刺史。梁、晋相拒河上,思鐸镂其姓名于箭筈以射晋军,而矢中庄宗马鞍,庄宗拔矢,见思鐸姓名,奇之。其后灭梁,思鐸谒见,庄宗出其矢以示之,思鐸伏地请死,庄宗慰而起之,拜龙武右厢都指挥使。晋高祖时,为陈、蔡二州刺史。卒年五十四。思鐸在陈州,有善政,临终戒其子曰:“陈人爱我,我死则葬焉。”遂葬于陈州。

杂传第三十四

赵在礼

赵在礼,字干臣,涿州人也。少事刘仁恭为军校,仁恭遣佐其子守文袭取沧州,其后守文为其弟守光所杀,在礼乃奔于晋。庄宗时,为效节指挥使,将魏兵戍瓦桥关。还至贝州,军士皇甫晖作乱,推其将杨仁晟为首,仁晟不从,杀之;又推一小校,小校不从,又杀之;乃携二首诣在礼。在礼闻乱,衣不及带,方逾垣而走,晖曳其足而下之,环以白刃,示之二首,曰:“不从我者如此首!”在礼从之,遂反。

在礼自贝州还攻魏,纵军大掠。是时,兴唐尹王正言年老病昏,闻在礼至,呼吏草奏,吏已奔散,正言犹不知,方据案大怒,左右告曰:“贼已市中杀人,吏民皆走,欲谁呼邪?”正言大惊曰:“吾初不知此。”即索马将去,厩吏曰:“公妻子为虏矣,安得马乎?”正言惶恐,步出府门,见在礼,望而下拜,在礼呼正言曰:“公何自屈之甚邪!此军士之情,非予志也。”在礼即自称兵马留后。

庄宗遣元行钦讨之,行钦攻魏不克,乃遣明宗代行钦。明宗至鄴,军变,因入城与在礼合。明宗兵反向京师,在礼留于魏。明宗即位,拜在礼义成军节度使,在礼不受命,遂拜鄴都留守、兴唐尹。久之,皇甫晖等皆去,在礼独在魏,患魏军之骄,惧及祸,乃求徙镇横海。历镇泰宁、匡国、天平、忠武、武宁、归德、晋昌,所至邸店罗列,积赀巨万。

晋出帝时,以在礼为北面行营马步都虞候,以击契丹,未尝有战功。在礼在宋州,人尤苦之;已而罢去,宋人喜而相谓曰:“眼中拔钉,岂不乐哉!”既而复受诏居职,乃籍管内,口率钱一千,自号“拔钉钱。”晋亡,契丹入汴,在礼自宋驰至洛阳,遇契丹拽剌等,拜于马首,拽剌等兵共侵辱之,诛责货财,在礼不胜其愤。行至郑州,闻晋大臣多为契丹所锁,中夜惶惑,解衣带就马枥自经而卒,年六十二。汉高祖立,赠中书令。霍彦威

霍彦威,字子重,洺州曲周人也。少遭兵乱,梁将霍存掠得之,爱其俊爽,养以为子。尝从存战,中矢,眇其一目。后事梁太祖,太祖亦爱之,稍迁左龙骧军使、右监门卫上将军。预诛友珪,以功拜洺州刺史,迁邠宁节度使。李茂贞遣梁叛将刘知俊攻邠州,彦威固守逾年,每获知俊兵,必纵还之,知俊德之,后不复攻。徙镇义成,又徙天平,兼北面行营招讨使,与晋军相持河上,彦威屡败,降为陕州留后。

庄宗灭梁,彦威自陕来朝,庄宗置酒故梁崇元殿,彦威与梁将段凝、袁象先等皆在。庄宗酒酣,指彦威等举酒属明宗曰:“此皆前日之勍敌,今侍吾饮,乃卿功也。”彦威等惶恐伏地请死,庄宗劳之曰:“吾与总管戏尔,卿无畏也。”赐姓名曰李绍真。明年,徙镇武宁,从明宗击契丹,明宗爱其为人,甚亲厚之。

其后赵在礼反,彦威别讨赵太于邢州,破之,还以兵属明宗讨在礼。明宗军变,从马直军吏张破败率众杀将校,纵火焚营噪呼,明宗叱之曰:“自吾为帅十有馀年,何负尔辈!今贼城破在旦夕,乃尔辈立功名、取富贵之时。况尔天子亲军,返效贼耶!”军士对曰:“城中之人何罪,戍卒思归而不得耳!天子不垂原宥,志在巢除。且闻破魏之后,欲尽坑魏博诸军,某等初无叛心,直畏死耳!今宜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镇之兵,请天子帝河南,令公镇河北。”明宗涕泣谕之,乱兵环列而呼曰:令公不欲帝河北,则佗人有之,我辈狼虎,岂识尊卑!“彦威与安重诲劝明宗许之,乃拥兵入城,与在礼合,彦威独不入。明宗入城,与在礼置酒大会,而部兵在外者闻明宗反,皆溃去,独彦威所将五千人营城西北隅不动。居二日,明宗复出,得彦威兵,乃之魏县,谋欲还镇州,彦威、重诲劝明宗以兵南向。”

庄宗崩,彦威从明宗入洛阳,首率群臣劝进,内外机事,皆决彦威。彦威素与段凝、温韬有隙,因擅捕凝、韬下狱,将杀之,安重诲曰:“凝、韬之恶,天下所知,然主上方平内难,以恩信示人,岂公报仇之时?”彦威乃止。明宗即位,乃赦凝、韬,放归田里,已而卒赐死。

彦威徙镇平卢。硃守殷反,伏诛,彦威遣使者驰骑献两箭为贺,明宗赐两箭以报之。夷狄之法,起兵令众,以传箭为号令,然非下得施于上也。明宗本出夷狄,而彦威武人,君臣皆不知礼,动多此类。然彦威客有淳于晏者,登州人也,少举明经及第,遭世乱,依彦威,自彦威为偏裨时已从之。彦威尝战败脱身走,麾下兵无从者,独晏徒步以一剑从之榛棘间以免。彦威高其义,所历方镇,常辟以自从,至其家事无大小,皆决于晏,彦威以故得少过失。当时诸镇辟召寮属,皆以晏为法。

天成三年冬,彦威卒于镇。是时,明宗方猎于近郊,青州驰骑奏彦威卒,明宗涕泣还宫,辍朝,仍终其月不举乐,赠彦威太师,谥曰忠武。

房知温

房知温,字伯玉,兗州瑕丘人也。少以勇力为赤甲都官健,后隶魏州马斗军,稍迁亲随军指挥使。庄宗取魏博,得知温,赐姓李氏,名曰绍英,以为澶州刺史,历曹、贝二州刺史,戍瓦桥关。明宗自魏反兵南向,知温首驰赴之。天成元年,拜泰宁军节度使。明年,为北面招讨使,屯于卢台。明宗遣乌震往代知温还镇,其戍卒效节军将龙晊等攻震杀之。效节,魏州军也。魏州自罗绍威诛衙军,杨师厚为节度使,复置银枪效节军。当梁末帝时,师厚几为梁患。师厚卒,以贺德伦代之。末帝患魏军强难制,与赵岩等谋分相、魏为两镇,魏军由此作乱,劫德伦叛梁而降晋,梁遂失河北。庄宗自得魏兵,与梁战河上,数有功,许其军以灭梁而厚赏。及梁亡,魏军虽数赐与,而骄纵无厌,常怀怨望;皇甫晖之乱,劫赵在礼入魏,皆此军也。明宗入立,在礼镇天雄军,以魏军素骄,常惧祸,不遑居,阴遣人诉于明宗,求解去。明宗乃以皇子从荣代在礼,而遣魏效节九指挥北戍卢台。军发之日,不给兵甲,惟以长竿系旗帜以表队伍,军士颇自疑惑。明年,明宗遣乌震代知温戍,而知温意尤不乐。卢台戍军夹水东西为两寨,震初至,与知温会东寨,方博,效节军乱,噪于门外,知温即乘马而出。乱军击杀震,执辔留知温,知温绐曰:“骑兵皆在西寨,今独步军,恐无能为也。”知温即跃马登舟渡河入西寨,以骑军尽杀乱者。明宗下诏,悉诛其家属于魏州,凡九指挥三千馀家数万口,驱至漳水上杀之,漳水为之变色。魏之骄兵,于是而尽。明宗知变自知温起,释而不问,徙镇武宁,加兼侍中,历镇天平、平卢。

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而知温为副使,废帝时以裨将事知温甚谨,后因杯酒失意。及废帝起兵凤翔,愍帝出奔,知温乘间有窥觎之意,谓其司马李冲曰:“吾有钱数屋,养兵数千,因时建义,功必有成。”冲曰:“今天子孱弱,上下离心,潞王兵威甚盛,事未可知,冲请怀表而西以觇之。”及冲至京师,废帝已入立,冲即奉表称贺,还劝知温入朝,废帝慰劳之甚厚。知温还镇,封东平王。太常上言:“策拜王公,皇帝临轩遣册。其在外者,正衙命使,而卤簿、鼓吹、辂车、法物不出都城,考之故事无明文。今北平王德钧、东平王知温受封遣策,请下兵部、太常、太仆,给卤簿、鼓吹、辂车、法物赴本道,礼毕还有司。”知温在镇,常厚敛其民,积赀巨万,治第青州南城,出入以声妓,游嬉不恤政事。天福元年卒于宫,赠太尉。

知温卒后,其子彦儒献其父钱三万缗、绢布三万匹、金百两、银千两、茶千五百斤、丝十万两,拜沂州刺史。其将吏分其馀赀者,皆为富家云。

王晏球

王晏球,字莹之,洛阳人也。少遇乱,为盗所掠,汴州富人杜氏得之,养以为子,冒姓杜氏。梁太祖镇宣武,选富家子之材武者置之帐下,号“子都”。晏球为人倜傥有大节,为子都指挥使。太祖即位,为右千牛卫将军。友珪立,龙骧戍卒反,自怀州趣京师,遣晏球击败之于河阳,以功迁龙骧第一指挥使。

末帝即位,迁龙骧四军指挥使。梁遣捉生军将李霸将千人戍杨刘,霸夜作乱,自水门入,纵火大噪,以长竿缚布沃油,仰烧建国门。晏球闻乱,不俟命,率龙骧五百骑击之,贼势稍却。末帝登楼见之,呼曰:“此非吾龙骧军邪!”晏球奏曰:“乱者,李霸一部尔,陛下严守宫城,而责臣破贼。”迟明尽杀之,以功拜澶州刺史。

梁、晋军河上,以晏球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庄宗入汴,晏球以兵追之,行至封丘,闻末帝已崩,即解甲降唐,庄宗赐姓名曰李绍虔,拜齐州防御使,戍瓦桥关。明宗兵变,自鄴而南,遣人招晏球,晏球从至洛阳,拜归德军节度使。定州王都反,以晏球为招讨使,与宣徽南院使张延朗等讨之。都遣人北招契丹,契丹遣秃馁将万骑救都。晏球闻秃馁等兵且来,留张延朗屯新乐,自逆于望都。而契丹从他道入定州,与都出不意击延朗军,延朗大败,收馀兵会晏球趋曲阳,都乘胜追之。晏球先至水次,方坐胡床指麾,而都众掩至,晏球与左右十馀人连矢射之,都众稍却,而后军亦至。晏球立高冈,号令诸将皆橐弓矢、用短兵,回顾者斩。符彦卿以左军攻其左,高行珪以右军攻其右,中军骑士抱马项驰入都军,都遂大败,自曲阳至定州,横尸弃甲六十馀里。都与秃馁入城,不敢复出。契丹又遣惕隐以七千骑益都,晏球遇之唐河,追击至满城,斩首二千级,获马千匹。契丹自中国多故,强于北方,北方诸夷无大小皆畏伏,而中国之兵遭契丹者,未尝少得志。自晏球击败秃馁,又走惕隐,其馀众奔溃投村落,村落之人以锄櫌白梃所在击杀之,无复遗类。惕隐与数十骑走至幽州西,为赵德钧擒送京师。明宗下诏责诮契丹。契丹后数遣使至中国,求归惕隐等,辞甚卑逊,辄斩其使以绝之。于是时,中国之威几于大震,而契丹少衰伏矣,自晏球始也。

晏球攻定州,久不克,明宗数遣人促其破贼,晏球以谓未可急攻。其偏将硃弘昭、张虔钊等宣言曰:“晏球怯耳!”乃驱兵以进,兵果败,杀伤三千馀人,由是诸将不敢复言攻。晏球乃休养士卒,食其三州之赋,悉以俸禄所入具牛酒,日与诸将高会。久之,都城中食尽,先出其民万馀人,数与秃馁谋决围以走,不果,都将马让能以城降,都自焚死。

晏球为将有机略,善抚士卒。其击秃馁,既因败以为功,而诸将皆欲乘胜取都,晏球返,独不动,卒以持久弊之。自天成三年四月都反,明年二月始克之,军中未尝戮一人。以破都功,拜天平军节度使。又徙平卢,累官至兼中书令。是岁卒,年六十二,赠太尉。

安重霸

安重霸,云州人也,初与明宗俱事晋王。重霸得罪奔于梁,又奔于蜀。重霸为人狡谲多智,善事人。蜀王建以为亲将。王衍立,少年,宦者王承休用事,重霸深结承休以自托。梁末,蜀取李茂贞秦、成、阶三州,重霸劝承休求镇秦州,衍以承休为节度使,重霸为其副使。重霸与承休多取秦州花木献衍,请衍东游。唐魏王兵伐蜀,承休大恐,以问重霸,重霸曰:“剑门天下之险,虽有精兵,不可过也。然公受国恩,闻难不可不赴,愿与公俱西。”承休素亲信之,以为然。承休整军将发,秦人送之,帐饮城外。酒罢,承休上道,重霸立承休马前,辞曰:“秦、陇不可失,愿留为公守。”承休业已上道,无如之何。唐军已破蜀,重霸亦以秦、成、阶三州降唐,明宗以为阆州团练使。罢为左卫大将军。久之,以为匡国军节度使。废帝时,为京兆尹、西京留守,徙镇大同,以病罢还,卒于潞州。

王建立

王建立,辽州榆社人也。唐明宗为代州刺史,以建立为虞候将。庄宗尝遣女奴之代州祭墓,女奴侵扰代人,建立捕而笞之。庄宗怒,欲杀之,明宗为庇让之以免。明宗自魏反,犯京师,曹皇后、王淑妃皆在常山,建立杀常山监军并其守兵,明宗家属因得无患,由是明宗益爱之。明宗即位,以为成德军节度副使,已而拜节度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建立与安重诲素不协,定州王都有二志,数以书通建立,约为兄弟,重诲知之以为言。明宗不欲伤建立,亟召还京师。建立入见,亦多言重诲过失。明宗大怒,欲亟罢重诲,群臣左右讽解之,乃止。然卒以建立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三司事。居岁馀,自言不识文字,愿解三司,明宗不许。久之,建立称疾,明宗笑曰:“人固有诈疾而得疾者。”乃出为平卢节度使,又徙上党。建立怏怏不得志,遂求解职,乃以太子少保致仕。

建立数请朝见,不许,乃自诣京师,阑至后楼见明宗,涕泣言己无罪,为重诲所摈,明宗曰:“汝为节度使,不作好事,岂独重诲谗汝邪!”赐以茶药而遣之。废帝立,复起为天平军节度使。晋高祖时,徙镇平卢。天福五年来朝,高祖劳之曰:“三十年前老兄,可毋拜!”赐以肩舆入朝,给二宦者掖而升殿,宴见甚渥。又徙昭义,赐以玉斧、蜀马。累封韩王。建立好杀人,其晚节始惑浮图法,戒杀生,所至人稍安之。卒年七十,赠尚书令。

子守恩,以廕补,稍迁诸卫将军。建立已卒,家于潞,守恩自京师得告归,而契丹灭晋。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与守恩姻家,乃以守恩权巡检使,以守潞州,而从恩入见契丹。从恩既去,守恩因剽劫从恩家赀,以潞州降汉。汉高祖即位,以守恩为昭义军节度使,徙镇静难、西京留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守恩性贪鄙,人甚苦之。时周太祖以枢密使将白文珂等军西平三叛,还过洛阳,守恩以使相自处,肩舆出迎。太祖怒,即日以头子命文珂代守恩为留守,而守恩方诣馆谒,坐于客次以俟见,而吏驰报新留守视事于府矣。守恩大惊,不知所为,遂罢去,奉朝请于京师。

后隐帝杀史弘肇等,召群臣上殿慰谕之,群臣恐惧,无敢言者,独守恩前对曰:“陛下始睡觉矣。”闻者皆缩头。显德中,为左金吾卫上将军以卒。

呜呼!道德仁义,所以为治,而法制纲纪,亦所以维持之也。自古乱亡之国,必先坏其法制而后乱从之。乱与坏相乘,至荡然无复纲纪,则必极于大乱而后返,此势之然也,五代之际是已。若文珂、守恩皆位兼将相,汉大臣也,而周太祖以一枢密使头子易置之,如更戍卒。是时,太祖与汉未有间隙之端,其无君叛上之志,宜未萌于心,而其所为如此者,何哉?盖其习为常事,故特发于喜怒颐指之间,而文珂不敢违,守恩不得拒。太祖既处之不疑,而汉廷君臣亦置而不问,其上下安然而不怪者,岂非朝廷法制纲纪坏乱相乘,其来也远,既极而至于此欤!是以善为天下虑者,不敢忽于微,而常杜其渐也,可不戒哉!

康福

康福,蔚州人也,世为军校。福以骑射事晋王为偏将。庄宗尝曰:“吾家以羊马为生,福状貌类胡人而丰厚,胡宜羊马。”

乃令福牧马于相州,为小马坊使,逾年马大蕃滋。明宗自魏反,兵过相州,福以小坊马二千匹归命,明宗军势由是益盛。明宗入立,拜飞龙使,领磁州刺史、襄州兵马都监。从刘训讨荆南,无功而还。福为将无佗能,善诸戎语,明宗尝召入便殿,访以外事,福辄为蕃语以对。枢密使安重诲恶之,常戒福曰:“无妄奏事,当斩汝!”福惧,求外任。

灵武韩洙死,第六澄立,而偏将李从宾作乱。澄表请朝廷命帅,而重诲以谓灵武深入夷境,为帅者多遇害,乃拜福凉州刺史,朔方、河西军节度使。福入见明宗,涕泣言为重诲所挤。明宗召重诲为福更佗镇,重诲曰:“福为刺史无功效而建节旄,其敢有所择邪!”明宗怒,谓福曰:“重诲遣汝,非吾意也。吾当遣兵护汝,可无忧。”乃令将军牛知柔以兵卫福。行至方渠,而羌夷果出邀福,福以兵击走之。至青冈峡,遇雪,福登山望见川谷中烟火,有吐蕃数千帐,不觉福至,福分其兵马三道,出其不意袭之。吐蕃大骇,弃车帐而走,杀之殆尽,获其玉璞、绫锦、羊马甚众,由是威声大振。

福居灵武三岁,岁常丰稔,有马千驷,蕃夷畏服。言事者疑福有异志,重诲亦言福必负朝廷。明宗遣人谓福曰:“我何少汝而欲负我!”福言:“受国恩深,有死无二。”因乞还朝,不许。福章再上,即随而至,明宗不之罪,徙镇彰义。历静难、雄武,充西面都部署。晋高祖时,徙镇河中,代还,卒于京师,赠太师,谥曰武安。

福世本夷狄,夷狄贵沙陀,故常自言沙陀种也。福尝有疾卧阁中,寮佐入问疾,见其锦衾,相顾窃戏曰:锦衾烂兮!福闻之,怒曰:“我沙陀种也,安得谓我为奚?”闻者笑之。

郭延鲁

郭延鲁,沁州绵上人也。父饶,以骁勇事晋,数立军功,为沁州刺史者九年,为政有惠爱,州人思之。延鲁以善槊为将,累迁神武都知兵马使。硃守殷反,从攻汴州,以先登功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累迁复州刺史。延鲁叹曰:“吾先君为沁州者九年,民到于今思之。吾今幸得为刺史,其敢忘吾先君之志!”由是益以廉平自励,民甚赖之。秩满,州人乞留,不许,皆遮道攀号。天福中,拜单州刺史,卒于官。

当是时,刺史皆以军功拜,言事者多以为言,以谓方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时,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纵下,为害不细。而延鲁父子特以善政著闻焉。

呜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自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于晋而不可胜纪矣。

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而功臣大将,不幸而死,则其子孙率以家赀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盖自天子皆以贿赂为事矣,则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于此之时,循廉之吏如延鲁之徒者,诚难得而可贵也哉!

杂传第三十五

华温琪

华温琪,字德润,宋州下邑人也。世本农家。温琪身长七尺。少从黄巢为盗,巢陷长安,以温琪为供奉官都知。巢败,温琪走滑州,顾其状貌魁伟,惧不自容,乃投白马河,流数十里,不死,河上人援而出之。又自经于桑林,桑辄枝折。乃之胙县,有田父见之曰:“子状貌堂堂,非常人也!”乃匿于家。后岁馀,闻濮州刺史硃裕募士为兵,乃往依之。

后事梁,为开道指挥使,累以战功为绛、棣二州刺史。棣州苦河水为患,温琪徙于新州以避之,民赖其利。历齐、晋二州。庄宗攻晋州,逾月不能破,梁末帝嘉温琪善守,升晋州为定昌军,以温琪为节度使。坐掠部民妻,为其夫所讼,罢为金吾卫大将军、左龙武统军。硃友谦以河中叛附于晋,末帝拜温琪汝州防御使、河中行营排阵使。迁耀州观察留后。

庄宗灭梁,见温琪,曰:“此为梁守平阳者也。”嘉之,因以耀州为顺义军,拜温琪节度使,徙镇雄武。明宗时来朝,愿留阙下,以为左骁卫上将军。逾年,明宗谓枢密使安重诲曰:“温琪旧人,宜与一重镇。”重诲意不欲与,对以无员阙。佗日,明宗语又及之,重诲曰:“可代者惟枢密使耳。”明宗曰:“可。”重诲不能答。温琪闻之惧,称疾不出者累月。已而以为镇国军节度使。废帝时,以太子太保致仕。天福元年卒,赠太子太傅。

苌从简

苌从简,陈州人也。世本屠羊。从简去事晋为军校,力敌数人,善用槊。庄宗用兵攻城,从简多为梯头,庄宗爱其勇,以功累迁步军都指挥使。庄宗与梁军对阵,梁军有执大旗出入阵间者,庄宗登高丘望见之,叹曰:“彼猛士,谁能为我取之者?”从简因前请往,庄宗惜之,不许。从简潜率数骑,驰入梁军,夺其旗而还,军中皆鼓噪,庄宗壮之,赐与甚厚。

从简尝中流矢,镞入髀骨,命工取之。工无良药,欲凿其骨,人皆以为不可。从简遽使凿之,工迟疑不忍下,从简叱其亟凿,左右视者,皆若不胜其毒,而从简言笑自若。然其为人刚暴难制,庄宗每屈法优容之。累迁蔡州防御使。明宗时,历麟、汝、汾、金四州防御使。明宗尝戒之曰:“富贵可惜,然汝不能守也。先帝能贷尔,吾恐不能。”从简性不可悛,明宗亦不之责。

废帝举兵于凤翔,从简与诸镇兵围之,已而兵溃,从简东走,被执。废帝责其不降,从简曰:“事主不敢二心。”废帝释之,拜颍州团练使。晋高祖起兵太原,废帝将亲征,召为招讨副使,从至河阳,拜河阳三城节度使。废帝还洛阳,从简即降晋。历镇忠武、武宁,入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卒年六十五,赠太师。

从简好食人肉,所至多潜捕民间小兒以食。许州富人有玉带,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杀而取之。卒夜逾垣,隐木间,见其夫妇相待如宾,二卒叹曰:“吾公欲夺其宝,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跃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带献,遂逾垣而去,不知其所之。

张筠弟抃

张筠,海州人也。世以赀为商贾。筠事节度使时溥为宿州刺史。梁兵攻溥取宿州,得筠,爱其辩惠,以为四镇客将、长直军使,累拜宣徽使。末帝分相、澶、卫三州为昭德军,以筠为节度使,由是魏博军叛附于晋。晋王攻相州,筠弃城走。后以为永平军节度使。梁亡事唐,仍为京兆尹。从郭崇韬伐蜀,为剑南两川安抚使。蜀平,拜河南尹,徙镇兴元。筠尝有疾,不见将吏,副使符彦琳入问疾,筠又辞不见。彦琳疑筠已死,即请出牌印。筠怒,命左右收彦琳下狱,以其反闻。明宗知彦琳无反状,召彦琳释之,阳徙筠为西京留守,戒守者不内,筠至长安不得入,乃朝京师,以为左骁卫上将军。

筠弟抃,当筠为京兆尹时,以为牙内指挥使、三白渠营田制置使。筠西伐蜀,留抃守京兆。蜀平,魏王继岌班师,至兴平,而明宗自魏起,京师大乱,抃乃断咸阳浮桥以拒继岌,继岌乃自杀。初,筠代康怀英为永平军节度使,而怀英死,筠即掠其家赀。又于唐故宫掘地,多得金玉。有偏将侯莫陈威者,尝与温韬发唐诸陵,分得宝货,筠因以事杀威而取之。魏王继岌死渭南,抃悉取其行橐。而王衍自蜀行至秦川,庄宗遣宦者向延嗣杀之,延嗣因尽得衍蜀中珍宝。明宗即位,即遣人捕诛宦者,延嗣亡命,而蜀之珍宝抃又取之。由是兄弟赀皆巨万。然筠为人好施予,以其富,故所至不为聚敛,民赖以安。而抃嗜酒贪鄙,历沂、密二州刺史。晋出帝时,以将军市马于回鹘,坐马不中式,有司理其价直,抃性鄙,因郁郁而卒。

筠居洛阳,拥其赀,以酒色声妓自娱足者十馀年,人谓之“地仙。”天福二年,徙居长安。是岁,张从宾作乱,入洛阳,筠遂以免。卒,赠太子太师。

呜呼,五代反者多矣,吾于明宗独难其辞。至于魏王继岌薨,然后终其事也。庄宗遇弑,继岌以元子握重兵,死于外而不得立,此大事也,而前史不书其所以然。夫继岌之存亡,于张抃无所利害,抃何为而拒之不使之东乎?岂其有所使而为之乎?然明宗于符彦超深以为德,而待抃无所厚,此其又可疑也。不然,好乱之臣,望风而飨应乎?使抃不断浮桥,而继岌得以兵东,明宗未必能自立。则继岌之死,由抃之拒,其所系者岂小哉!

杨彦询

杨彦询,字成章,河中宝鼎人也。少事青州王师范,师范好学,聚书万卷,使彦询掌之。彦询为人聪悟,遂见亲信。师范降梁,后见杀,彦询无所归,乃之魏,事杨师厚为客将。魏博叛梁入于晋,彦询因留事晋。庄宗灭梁,以彦询为引进副使,奉使吴、蜀,常称旨。历德州刺史、羽林将军晋高祖镇太原,废帝疑其有贰志,择诸将之谨厚者佐之,乃以彦询为太原节度副使。其后晋高祖以疑见徙,欲拒命不行,以问彦询,彦询不敢正言,因曰:“太原之力,能与唐敌否?公其审计之!”高祖反意已决,彦询亦不复敢言。高祖左右以彦询异议,欲杀之,高祖遽止之,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乃免。是时,高祖乞兵于契丹,契丹耶律德光立高祖于太原,以兵送至河上。彦询为宣徽使,数往来虏帐中,德光亦爱其为人。明年,拜威德军节度使,复入为宣徽使,又拜安国军节度使。天福七年,徙镇镇国,遭岁大饥,为政有惠爱。以病风罢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卒年七十四,赠太子太师。

李周

李周,字通理,邢州内丘人,唐昭义军节度使抱真之后也。父矩,遭世乱不仕,尝谓周曰:“邯鄣用武之地,今世道未平,汝当从军旅以兴吾门。”周年十六,为内丘捕贼将,以勇闻。是时,梁、晋兵争山东,群盗充斥道路,行者必以兵卫。内丘人卢岳将徙家太原,舍逆旅,傍徨不敢进,周意怜之,为送至西山。有盗从林中射岳,中其马,周大呼曰:“吾在此,孰敢尔邪?”盗闻其声,曰:“此李周也。”因各溃去。周送岳至太原,岳谓之曰:“吾少学星历,且工相人。子方颐隆准,眉目疏彻,身长七尺,真将相也。吾占天象,晋必有天下,子宜留事晋,以图富贵。”周以母老辞归。

是时,梁遣葛从周攻下邢、洺,晋王栅兵青山口,周未知所归,乃思岳言,至青山归晋,晋王以周为万胜黄头军使。后从征伐常有功。从战柏乡,先登,迁匡霸指挥使,守杨刘。周为将甚勇,其于用兵,善守,能与士卒同甘苦。梁兵攻周,周坚守。久之,周闻母丧奔归,庄宗遣佗将代周守,几为梁兵所破,庄宗遽追周还守之,乃得不破。其后梁人已破德胜,因东击杨刘,以巨舰绝河,断晋饷援。周遣人驰趋庄宗求救,请日行百里以赴急,庄宗笑曰:“周为我守,何忧!”日行六十里,且行且猎,曰:“周非梁将可敌也。”比至,周已绝粮三日。

庄宗以巨筏积薪沃油,顺流纵火焚梁舰,梁兵解去。庄宗见周劳曰:“微公,诸将为梁擒矣!”历相、蔡二州刺史。明宗时,拜武信军节度使,徙镇静难,历武宁、安远、永兴、宣武四镇,所至多善政。晋高祖时,复镇静难,罢还。出帝幸澶渊,以周留守东京,还,拜开封尹。卒年七十四,赠太师。

刘处让

刘处让,字德谦,沧州人也。少为张万进亲吏,万进入梁,为泰宁军节度使,以处让为牙将。万进叛梁附晋,梁遣刘鄩讨之。万进遣处让求救于晋,晋王方与梁相拒,未能出兵,处让乃于军门截耳而诉曰:“万进所以见围者,以附晋故也,奈何不顾其急?苟不出兵,愿请死!”晋王壮之,曰:义士也!“为之发兵。未渡河,而万进为梁兵所败,处让因留事晋。庄宗即位,为客省使,常使四方,多称旨。天成中,迁引进使,累迁左骁卫大将军。废帝时,魏州军乱,逐其帅刘延皓,遣

范延光

招讨,以处让为河北都转运使。晋高祖立,历宣徽南院使。范延光反,高祖命杨光远为招讨使,以处让参其军事。已而副招讨使张从宾叛于河阳,处让分兵击破从宾。还,与光远攻鄴,逾年不能下。其后延光有降意而迟疑,处让入城,譬以祸福,延光乃出降。”

唐制,枢密使常以宦者为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庄宗始用武臣,而权重将相,高祖时,以宰相桑维翰、李崧兼枢密使,处让与诸宦者心不平之。光远之讨延光也,以晋重兵在己掌握,举动多骄恣,其所求请,高祖颇裁抑之。处让为光远言:“此非上意,皆维翰、崧等嫉公耳!”光远大怒。及兵罢,光远见高祖,诉以维翰等沮己,高祖不得已,罢维瀚等,以处让为枢密使。处让在职,凡所陈述,多不称旨。处让丁母忧,高祖遂不复拜枢密使,以其印付中书而废其职。处让居丧期年,起复为彰德军节度使、右金吾卫上将军。以疾卒,年六十三,累赠太师。

李承约

李承约,字德俭,蓟门人也。少事刘仁恭,为山后八军巡检使,将骑兵二千人。仁恭为其子守光所囚,承约以其骑兵奔晋,晋王以为匡霸指挥使。从破夹寨,战临清,以功累迁洺汾二州刺史、颍州团练使。天成中,邠州节度使毛璋有异志,明宗拜承约泾州节度副使,使往伺璋动静。承约见璋,谕以祸福。后明宗遣人代璋,璋即时受代。明宗大喜,即拜承约黔南节度使。承约以恩信抚诸夷落,劝民农桑,兴起学校。居数年,当代,黔南人诣京师乞留,为许留一年。召为左卫上将军,改左龙武统军,拜昭义军节度使,复为左龙武统军。天福二年,迁左骁卫上将军。数请老,不许。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师。

张希崇

张希崇,字德峰,幽州蓟人也。少好学,通《左氏春秋》。刘守光不喜儒士,希崇因事军中为偏将,将兵戍平州。其后契丹攻陷平州,得希崇,知其儒者也,以为卢龙军行军司马。明宗时,卢文进自平州亡归,契丹因以希崇代文进为平州节度使,遣其亲将以三百骑监之。居岁馀,虏将喜其为人,监兵稍怠,希崇因与其麾下谋走南归。其麾下皆言兵我,不可俱亡,惧不得脱,因劝希崇独去。希崇曰:“虏兵守我者三百骑尔,烹其将,其兵必散走。且平州去虏帐千馀里,使其闻乱而呼兵,则吾与汝等在汉界矣!”众皆曰善。乃先为阱,置以石灰。明日,虏将谒希崇,希崇饮之以酒,杀之阱中,兵皆溃去,希崇率其麾下,得生口二万南归。明宗嘉之,拜汝州防御使。迁灵武节度使。灵州地接戎狄,戍兵饷道,常苦抄掠,希崇乃开屯田,教士耕种,军以足食,而省转馈,明宗下诏褒美。希崇抚养士卒,招辑夷落,自回鹘、瓜、沙皆遣使入贡。居四岁,上书求还内地,徙镇邠宁。晋高祖入立,复拜灵武节度使,希崇叹曰:“吾当老死边徼,岂非命邪!”希崇事母至孝,朝夕母食,必侍立左右,彻馔乃敢退。为将不喜声色。好读书,颇知星历。天福三年,月掩毕口大星,希崇叹曰:“毕口大星,边将也,我其当之乎!”明年正月卒,赠太师。有子仁谦。

相里金

相里金,字奉金,并州人也。为人勇悍,而能折节下士。事晋王,为五院军队长。梁、晋战柏乡、胡柳,皆有功,迁黄甲指挥使。同光中,拜忻州刺史。是时诸州皆用武人,多以部曲主场务,渔蠹公私,以利自入,金独禁部曲不与事,厚其给养,使掌家事而已。迁陇州防御使。废帝起兵凤翔,驰檄四邻,四邻未有应者,独金首遣判官薛文遇见废帝,往来计事。废帝即位,德之,拜保义军节度使。晋高祖起太原,废帝以金为太原四面步军都指挥使。高祖入立,徙镇建雄,罢为上将军。天福五年卒,赠太师。

张廷蕴

张廷蕴,开封襄邑人也。少为宣武军卒,去事晋,稍迁军校。常从庄宗征伐,先登力战,金疮满体,庄宗壮之,以为帐前黄甲二十指挥步军都虞候、魏博三城巡检使。是时,庄宗在魏,以刘皇后从行,刘氏多纵其下扰人为不法,人无敢言者,廷蕴辄收而斩之。李继韬叛于潞州,庄宗遣明宗为招讨使,元行钦为都部署,廷蕴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将兵为前锋。廷蕴至潞,日已暮,即率兵百馀逾濠登城,城守者不能御,遂破潞州。明旦,明宗与行钦后至,明宗心颇慊之。廷蕴以功迁羽林都指挥使、申怀沂三州刺史、金颍陇绛四州防御团练使、左监门卫上将军。开运中,以疾卒。

廷蕴武人,所识不过数字,而平生重文士。尝从明宗破梁郓州,获判官赵凤,廷蕴谓曰:“吾视汝貌必儒人,可无隐也。”“凤以实对,廷蕴亟荐于明宗。后凤贵为相,数荐廷蕴于安重诲,重诲屡言之,明宗以廷蕴破潞之隙,终恨之,故终不秉髦节。廷蕴素廉,历七州,卒之日,家无余赀。”

马全节

马全节,字大雅,大名元城人也。唐同光中,全节为捉生指挥使。赵在礼反鄴都,以全节为马步军指挥使。明宗即位,历博单郢沂四州刺史、金州防御使。废帝时,蜀人攻金州,州兵才数百,全节散家财,与士卒坚守,蜀人去,废帝召全节,以为沧州留后。晋高祖入立,即拜全节横海军节度使,徙镇安远,代

李金全

。金全叛附于李昪,高祖发兵三万,使全节与安审晖讨之,金全南奔。昪将李承裕守安州,全节与承裕战州南,大败承裕,斩首三千级,生擒千馀人。承裕弃城去,审晖追至云梦,执承裕及其兵二千人,全节斩千五百人,以其馀兵并承裕献于京师。承裕谓全节曰:“吾掠城中,所得百万计,将军皆取之矣。吾见天子,必诉此而后就刑。”全节惧,因杀承裕,高祖置而不问,徙全节镇昭义。又徙安国。从杜重威讨安重荣,以功徙镇义武。自出帝与契丹交恶,全节未尝不在兵间。开运元年,为行营都虞候,契丹与晋大军相距澶、魏之间,全节别攻白团城,破之,虏七百人。克泰州,虏二千人,降其守将晋廷谦。四月,契丹败于戚城,引兵分道而北,全节败之于定丰,执其将安晖。七月,徙广晋尹,留守鄴都。十月,杜重威为招讨使,以全节为副,大败契丹于卫村。

全节为人谦谨,事母至孝,其临政决事,必问法如何。初,徙广晋,过元城,衣白襕谒其县令,州里以为荣。开运二年,徙镇顺国,未至而卒,年五十五,赠中书令。

皇甫遇

皇甫遇,常山真定人也。为人有勇力,虬髯善射。少从唐明宗征伐,事唐为武胜军节度使,所至苛暴,以诛敛为务,宾佐多解官逃去,以避其祸。晋高祖时,历义武、昭义、建雄、河阳四镇,罢为神武统军。契丹入寇,陷贝州,出帝以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遇为马军右厢排阵使。是时,青州杨光远据城反,出帝乃遣

李守贞

及遇分兵守郓州。遇等至马家渡,契丹方将渡河助光远,遇等击败之,以功拜义成军节度使、马军都指挥使。

开运二年,契丹寇西山,遣先锋赵延寿围镇州,杜重威不敢出战。延寿分兵大掠,攻破栾城、柏乡等九县,南至邢州。是时岁除,出帝与近臣饮酒过量,得疾,不能出征,乃遣北面行营都监张从恩会马全节、安审琦及遇等御之。从恩等至相州,阵安阳河南,遣遇与慕容彦超率数千骑前视虏。遇渡漳河,逢虏数万,转战十馀里,至榆林,为虏所围,遇马中箭而踣,得其仆杜知敏马,乘之以战。知敏为虏所擒,遇谓彦超曰:“知敏,义士也,岂可失之!”即与彦超跃马入虏,取之而还。虏兵与遇战,自午至未,解而复合,益出生兵,势甚盛。遇戒彦超曰:“今日之势,战与走尔,战尚或生,走则死也。等死,死战,犹足以报国。”张从恩与诸将怪遇视虏无报,皆谓遇已陷虏矣。已而有驰骑报遇被围,安审琦率兵将赴之,从恩疑报者诈,不欲往,审琦曰:“成败天也,当与公共之,虽虏不南来,吾属失皇甫遇,复何面目见天子!”即引骑渡河,诸军皆从而北,拒虏十馀里,虏望见救兵来,即解去。遇与审琦等收军而南,契丹亦皆北去。是时,契丹兵已深入,人马俱乏,其还也,诸将不能追,而从恩率遇等退保黎阳,虏因得解去。

三年冬,以杜重威为都招讨使,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屯于中渡。重威已阴送款契丹,伏兵幕中,悉召诸将列坐,告以降虏,遇与诸将愕然不能对。重威出降表,遇等俯首以次自画其名,即麾兵解甲出降。契丹遣遇与

张彦泽

先入京师,遇行至平棘,绝吭而死。

呜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为死节;晋亡而皇甫遇死,不得为死事,吾岂无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谋为多,由子佐其父而弑其祖,可乎?其不戮于斧钺,为幸免矣。方晋兵之降虏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解甲,哭声震天,即降岂其欲哉!使遇奋然攘臂而起,杀重威于坐中,虽不幸不免而见害,犹为得其死矣,其义烈岂不凛然哉!既俯首听命,相与亡人之国矣,虽死不能赎也,岂足贵哉!君子之于人,或推以恕,或责以备。恕,故迁善自新之路广;备则难得,难得,故可贵焉。然知其所可恕,与其所可贵,岂不又难哉!

安彦威

安彦威,字国俊,代州崞县人也。少以军卒隶唐明宗麾下。彦威善射,颇知兵法。明宗镇天平、宣武、成德,以彦威常为牙将,以谨厚见信。明宗入立,皇子从荣镇鄴,彦威为护圣指挥使。以从荣判六军,彦威迁捧圣指挥使,领宁国军节度使。晋高祖入立,拜彦威北京留守,徙镇归德。是时,河决滑州,命彦威塞之,彦威出私钱募民治堤。迁西京留守,遭岁大饥,彦威赈抚饥民,民有犯法,皆宽贷之,饥民爱之,不忍流去。丁母忧,哀毁过制。出帝与契丹隳盟,拜彦威北面行营副都统,彦威悉以家财佐军用。以疾卒于京师。

彦威与安太妃同宗,出帝事以为舅,彦威未尝以为言。及卒,太妃临哭,人始知同宗也,当时益称其慎重。

李琼

李琼,沧州饶安人也。少为骑将,与晋高祖隶唐明宗麾下。同光二年,契丹犯塞,明宗出涿州,遇契丹,与战不胜,诸将各稍引去,而晋高祖独战不已,契丹渐合而围之。琼引高祖衣与俱遁,至刘李河而追兵且及,琼浮水先至南岸,高祖至河中流,马踣,琼以长矛援出之,又以所乘马与高祖,而步护之,走十馀里,乃得免。明宗兵变于魏而南,琼从高祖以三百骑先趋汴州。高祖为保义军节度使,以为牙队指挥使。高祖建国,以为护圣都虞候,赐与金帛甚厚,而不与之官爵,琼亦郁郁。久之,拜相、中二州刺史。出帝时,为棣州刺史。杨光远反,以书招琼,琼拒而不纳。迁洺州团练使,又为护圣右厢都指挥使。晋亡,契丹入京师,以琼为威州刺史,行至郑州,遇盗见杀。

刘景岩

刘景岩,延州人也。其家素富,能以赀交游豪俊。事高万金,为部曲,其后为丹州刺史。晋高祖起兵太原,唐废帝调民七户出一卒为义兵。延州节度使杨汉章发乡民赴京师,将行,景岩遣人激怒之,义兵乱,杀汉章,迎景岩为留后。晋高祖即位,即拜景岩节度使。景岩从事熊皦,为人多智,阴察景岩跋扈难制,惧其有异心,欲以利愚之,因语景岩,以谓边地不可以久安,为陈保名享利之策,言邠、泾多善田,其利百倍,宜多市田射利以自厚。景岩信之,岁馀,其获甚多。景岩使皦朝京师,皦乃言:“景岩不宜在边,可徙之内地。”乃移景岩邠州,皦入拜补阙,而景岩又徙镇保义,居未几,又徙武胜。景岩乃悟皦为卖己,遂诬奏皦隐己玉带,皦坐贬商州上津令。皦惧景岩邀害之,道亡,匿山中。开运三年,景岩罢武胜,以太子太师致仕,居华州。契丹犯京师,以周密镇延州,景岩乃还故里。而州人逐密,立高允权,允权妻刘氏,景岩孙女子也。景岩良田甲第、僮仆甚盛,党项司家族畜牧近郊,尤富强,景岩与之往来,允权颇患之。允权妻岁时归省,景岩谓曰:“高郎一县令,而有此州,其可保乎?”允权益恶之,而心又利其田宅,乃诬其反而杀之,年八十馀。

长子行琮,德州刺史,罢,留京师,亦被诛。次子行谦,允权妇翁也,为奏言非刘氏子,遂免不诛。

杂传第三十六

卢文进

卢文进,字大用,范阳人也。为刘守光骑将。唐庄宗攻范阳,文进以先降拜寿州刺史,庄宗以属其弟存矩。存矩为新州团练使,统山后八军。庄宗与刘鄩相拒于莘,召存矩会兵击鄩。存矩募山后劲兵数千人,课民出马,民以十牛易一马,山后之人皆怨,而兵又不乐南行,行至祁沟关,聚而谋为乱。文进有女幼而美,存矩求之为侧室,文进以其大将不敢拒,虽与,心常歉之也,因与乱军杀存矩反。攻新州,不克,攻武州,又不克,遂奔于契丹,契丹使守平州。

明宗即位,文进自平州率众数万归唐,明宗得之,喜甚,以为义成军节度使。居岁馀,徙镇威胜,加同平章事,入为上将军,出镇昭义,徙安远。晋高祖立,与契丹约为父子,文进惧不自安。天福元年冬,杀其行军司马冯知兆、副使杜重贵,送款于李昪,昪遣兵迎之。文进居数镇,颇有善政,兵民爱之。其将行也,从数骑,自至营中别其将士,告以避契丹之意,将士皆再拜为诀,乃南奔。昪以文进为天雄统军、宣润节度使。

文进身长七尺,状貌伟然。自其奔契丹也,数引契丹攻掠幽、蓟之间,虏其人民,教契丹以中国织纴工作无不备,契丹由此益强。同光中,契丹数以奚骑出入塞上,攻掠燕、赵,人无宁岁。唐兵屯涿州,岁时馈运,自瓦桥关至幽州,严兵斥候,常苦钞夺,为唐患者十馀年,皆文进为之也。及其南奔,始屈身晦迹,务为恭谨,礼接文士,谦谦若不足,其所谈论,近代朝廷仪制、台阁故事而已,未尝言兵。后以左卫上将军卒于金陵。李金全

李金全,其先出于吐浑。金全少为唐明宗厮养,以骁勇善骑射,常从明宗战伐,以功为刺史。天成中,为彰义军节度使,在镇务为贪暴。罢归,献马数十匹,居数日,又以献,明宗谓曰:“卿患马多邪,何进献之数也?且卿在泾州治状如何,无乃以马为事乎?”金全惭不能对。徙镇横海。久之,罢为右卫上将军。

晋高祖时,安州屯防指挥使王晖杀节度使周瑰,高祖遣金全将骑兵千人以往,下诏书招晖曰:晖降,以为唐州刺史。又以信箭谕安州,不戮一人,且戒金全曰:“无失吾信。”金全未至,襄州

安从进

意晖必走江南,以精兵遮其要路。晖闻金全来,果南走,为从进兵所杀。金全后至,得晖馀党数百人,皆送京师。晖之乱也,大掠城中三日,金全利其所掠赀,因擒其将武克和等十馀人杀之,克和呼曰:“王晖首乱,犹赐之信誓,以为刺史;我等何罪,反见杀邪?若朝廷之命,何以示信?苟将军违诏而杀降,亦将不免也!”高祖不能诘。即以金全为安远军节度使。

金全左都押衙明汉荣用事,所为不法,高祖患之,不欲因汉荣以累功臣,为选廉吏贾仁沼代之,且召汉荣。汉荣教金全留己而不遣,金全客庞令图谏曰:“仁沼昔事王晏球,晏球攻王都于中山,都遣善射者登城射晏球,中兜牟,仁沼从后引弓,射善射者,一发而毙,晏球求其人,欲厚赏之,仁沼退而不言,此天下之忠臣也。都败,晏球遣仁沼献捷于京师,凡所赐与甚厚,悉以分故人、亲戚之贫者,此天下之廉士也。为人如此,岂有为人谋而不善者乎?宜纳仁沼而遣汉荣。汉荣闻之,夜使人杀令图而”!仁沼,仁沼舌坏而死。

天福五年夏,高祖以马全节代金全。而仁沼二子欲诣京师诉其父冤,汉荣大惧,绐金全曰:“前日天子召汉荣,公违诏而不遣。仁沼之死,其二子将诉于朝。今以全节代公,是召公对狱也。”金全信之,遂叛,送款于李昪。高祖发兵三万授全节讨之。昪遣其将李承裕入安州,金全遂南奔,行至泌川,引颈北望,涕泣而去。昪以金全为天威统军。汉隐帝时,李守贞反河中,乞兵于昪,金全为昪润州节度使,与查文徽等出沐阳。昪之诸将皆锐于攻取,金全独以谓远不相及,不可行,乃止。其后亦不复用,不知其所终。

杨思权

杨思权,邠州新平人也。事梁为控鹤右第一军使。唐庄宗灭梁,以为夹马都指挥使。明宗时,秦王从荣为河东节度使,以冯赟为副,思权为北京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佑之。从荣素骄,所为多不法。是时,宋王从厚为河南尹。从厚年少,谦恭好礼。明宗阴遣人从容语从厚之善,以讽勉之。从荣不悦,告思权曰:“天下共贤河南而非我,我将废矣,奈何?”思权曰:“公有甲士,而思权在,何患也!”乃劝从荣招募死士、增利器械以为备。冯赟患之,以其事闻。明宗召思权还京师,以从荣故,亦不之责也。后为右羽林都指挥使,将兵戍兴元。潞王从珂反凤翔,兴元张虔钊会诸镇兵讨贼。诸镇兵围凤翔,思权攻城西,严卫指挥使

尹晖

攻城东,破其两关城。从珂登城呼外兵,告以己非反者,其语甚哀,外兵闻者皆悲之,而虔钊督战甚急,军士反兵逐虔钊,思权因呼其众曰:“潞王真吾主也!”即拥军士入城降。晖闻思权已降,亦麾其军使解甲,由是诸镇之兵皆溃。思权与晖入见从珂,思权前曰:“臣以赤心奉殿下,殿下事成,愿不以防御、团练使处臣。”乃出一纸于怀中曰:“愿志臣姓名以为验。”从珂即书曰:“可邠宁节度使。”废帝入立,拜思权静难军节度使。后为右龙武统军、左卫上将军。天福八年,卒于京师,赠太傅。尹晖

尹晖者,魏州大名人也。从废帝入洛阳,而晋高祖来朝,与晖遇于道。晖时犹为严卫指挥使,恃先降功,不为高祖屈,马上横鞭揖之,高祖怒,白废帝晖不可与名籓。乃以为应州节度使。晋高祖入立,罢为右卫大将军。范延光反,以书招晖,晖惧,出奔淮南,为人所杀,有子勋。

王弘贽

王弘贽,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唐明宗时,为合阶二州刺史、右千牛卫将军、卫州刺史。潞王从珂反于凤翔,拥兵东至陕。愍帝惧,夜以百馀骑出奔,至卫州东七八里,遇晋高祖将朝于京师,驺呵前导者不避,愍帝遣左右叱之,对曰:“成德军节度使石敬瑭也。”愍帝即下马恸哭,谓敬瑭曰:“潞王反,康义诚等皆叛我,我无所依,长公主教我逆尔于路。”高祖曰:“卫州刺史王弘贽,宿将也,且多知时事,请就图之。”即驰骑前见弘贽曰:“主上危迫,吾戚属也,何以图全?”弘贽曰:“天子避狄,自古有之,然将相大臣从乎?”曰:无也。“国宝、乘舆、法物从乎?”曰:“无也。”弘贽叹曰:“所谓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今万乘之主,以百骑出奔,而将相大臣无一人从者,则人心去就可知也。虽欲兴复,其可得乎!”即从高祖上谒于驿舍。高祖且以弘贽语白愍帝。弓箭库使沙守荣、奔弘进前谓高祖曰:主上,明宗爱子,公,爱婿也,公于此时不能报国,而反问大臣、国宝所在,公亦助贼反邪?乃抽佩刀刺高祖,高祖亲将陈晖捍之,守荣与晖战死,弘进亦自刎。高祖因尽杀帝从兵,独留帝于驿而去。弘贽奉帝居于州廨。弘贽有子峦,为殿直,废帝入立,遣峦持鸩与弘贽。初,愍帝在卫州,弘贽令市中酒家献酒,愍帝见之,大惊,遽殒于地,久而苏,弘贽曰:“此酒家也,愿献酒以慰无憀。”愍帝受之,由是日献一觞。及峦持鸩至,因使酒家献之,愍帝饮而不疑,遂崩。弘贽后事晋为凤翔行军司马,以光禄卿致仕,卒,赠太傅。

刘审交

刘审交,字求益,幽州文安人也。少略知书,通于吏事,为唐兴令,补范阳牙校。刘守光僭号,以审交为兵部尚书,守光败,归于太原,唐庄宗以为从事。其后赵德钧镇范阳,北面转运使马绍宏辟审交判官。王晏球讨王都,以为转运供军使。定州平,拜辽州刺史。复为北面转运使,改慈州刺史,以母老去官。母丧,哀毁过礼,不调累年。晋高祖即位,

杨光远

讨范延光于魏州,审交复为供军使。是时,晋高祖分户部、度支、盐铁为三使,岁馀,三司益烦弊,乃复合为一,拜审交三司使。议者请检天下民田,宜得益租,审交曰:“租有定额,而天下比年无闲田,民之苦乐,不可等也。”遂止不检,而民赖以不扰。迁右卫上将军、陈州防御使。出视民田,见民耕器薄陋,乃取河北耕器为范,为民更铸。安从进平,徙审交襄州,又徙青州,皆有善政。罢还。契丹犯京师,留萧翰而去,翰复以审交为三司使。已而翰召许王从益守京师。汉高祖起义太原,从益召高行周以拒高祖,行周不至。从益母王淑妃与群臣谋迎高祖,或以谓燕兵在京师者犹数千,可以城守而待行周,淑妃不从,议未决。审交进曰:“余燕人也,今为燕守城,当为燕谋,然事势不可为也。太妃语是。”从益乃罢不设备,遣人西迎高祖。高祖至,罢审交不用。隐帝时,为汝州防御使,有能名。乾祐三年卒,年七十四。州人聚哭柩前,上疏乞留葬近郊,使民得岁时祠祭。诏特赠太尉,起祠立碑。

王周

王周,魏州人也。少以勇力从军,事唐庄宗、明宗,为裨校,以力战有功拜刺史。晋天福中,从杨光远讨范延光于魏州,又从杜重威讨安重荣于镇州,皆有功。历贝州、泾州节度使。泾州张彦泽为政苛虐,民多流亡,周乃更为宽恕,问民疾苦,去其苛弊二十馀事,民皆复归。历迁武胜、保义、义武、成德四镇,皆有善政。定州桥坏,覆民租车,周曰:“桥梁不修,刺史过也。”乃偿民粟,为治其桥。杜重威降契丹,契丹兵过镇州,临城呼周使出降,周泣曰:“受晋厚恩,不能死战而以城降,何面目面行见人主与士大夫乎!”乃剧饮,求刀欲自引决,家人止之,迫以出降。契丹以周为武胜军节度使。汉高祖入立,徙镇武宁。卒于镇,赠中书令。

高行周行珪附

高行周,字尚质,妫州人也。世为怀戎戍将。父思继。思继兄弟皆以武勇雄于北边,为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戍将。匡威为其弟匡俦所篡,晋王将讨其乱,谋曰:“高思继兄弟在孔领关,有兵三千,此后患也,不如遣人招之。思继为吾用,则事无不成。”克用遣人招思继兄弟。燕俗重气义,思继等闻晋兵为匡威报仇,乃欣然从之,为晋兵前锋。匡俦闻思继兄弟皆叛,乃弃城走。克用以刘仁恭守幽州,以其兄某为先锋都指挥使,思继为中军都指挥使,弟某为后军都指挥使,高氏兄弟分掌燕兵。克用临决谓仁恭曰:“思继兄弟,势倾一方,为燕患者,必高氏也,宜善为防。”克用留晋兵千人为仁恭卫。而晋兵多犯法,思继等数诛杀之。克用以责仁恭,仁恭以高氏为诉,由是晋尽诛思继兄弟。

仁恭以其兄某之子行珪为牙将,而思继子行周年十馀岁,亦收之帐下,稍长,补以军职。仁恭被囚,守光立,以行珪为武州刺史。其后守光背晋,晋兵攻之。守光将元行钦牧马山后,闻守光且见围,即率所牧马赴援,而麾下兵叛于道,推行钦为幽州留后,行钦曰:“吾所惮者行珪也。”乃遣人之怀戎,得行珪子系之。兵过武州,招行珪曰:“守光可取而代也。当从我行,不然,且杀公子。”行珪谢曰:“与君俱刘公将,而忍叛之?吾当为刘氏也,尚何顾吾子耶!”行钦即以兵围行珪。月馀,行珪城中食尽,召其州人告曰:“吾非不为父老守也,今刘公救兵不至,奈何?可杀吾以降晋。”父老皆泣,愿以死守。是时,行周适从行珪在武州,即夜缒行周驰入晋见庄宗,庄宗因遣明宗救武州。比至,行钦已解去,行珪乃降晋。庄宗时,历朔忻岚三州刺史、大同军节度使。明宗入立,徙镇威胜、安远。

行珪性贪鄙,所为多不法,副使范延策,为人刚直,数规谏之,行珪不听,衔之。已而戍兵有谋叛者,行珪先觉之,因潜徙库兵于佗所。戍兵叛,趋库劫兵无所得,乃溃去,行珪追而杀之。因诬奏延策同反,并其子皆见杀,天下冤之。行珪卒于镇,赠太尉。

当行珪之降晋也,行周隶明宗帐下,初为裨将,赵德钧识之,谓明宗曰:此子貌厚而小心,佗日必大贵,宜善待之。梁、晋军河上,庄宗遣明宗东袭郓州,行周将前军,夜遇雨,军中皆欲止不进,行周曰:“此天赞我也!郓人恃雨,不备吾来,宜出其不意。”即夜驰涉济,入其城,郓人方觉,遂取之。庄宗灭梁,以功领端州刺史,迁绛州。明宗时,从平硃守殷,克王都,迁颍州团练使、振武军节度使。历镇彰武、昭义。晋高祖时,为西京留守,徙镇天雄。安从进叛,以行周为襄州行营都部署,讨平之,徙镇归德。出帝时,代景延广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是时,李彦韬、冯玉等用事,乃求归镇。契丹灭晋,留萧翰守汴,翰又弃去,召唐故许王从益入汴。而汉高祖起太原,从益遣人召行周,将以拒汉,行周叹曰:“衰世难辅,况兒戏乎!”乃不从。汉高祖入京师,加行周守中书令,徙镇天平军,封临清王。周太祖入立,封齐王。卒,赠尚书令,追封秦王。有子怀德。

白再荣

白再荣,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少为军卒。唐、晋之间,为护圣指挥使。契丹犯京师,再荣从契丹北归,至镇州,契丹留麻荅守镇州而去,晋人从者多留焉。居未几,李筠、何福进等谋逐麻荅,使人召再荣,再荣迟疑不欲往,军士迫之,乃往,共攻之。麻荅走,诸将以再荣名次最高,乃推为留后。再荣出于行伍,贪而无谋。是时,李崧、和凝等皆随契丹留镇州,再荣以兵环其居,迫而求物,又欲害崧取其赀。李穀谓曰:“公等亲被契丹之苦,忧死不暇,然逐麻荅者,乃众人所为,非独公力也。今才得生路,而遽杀宰相,此契丹尚或不为,然它日至京师,天子问宰相何在,何以对之?”再荣默然,乃止。而悉拘尝事麻荅者取其财,镇人谓之“白麻荅”。汉高祖即位,拜再荣为留后,迁义成军节度使。罢还京师。周太祖以兵入京师,军士攻再荣于第,悉取其财。已而前启曰:“士卒尝事公隶麾下,一旦无礼如此,亦复何面见公乎!”乃斩之,携其首而去,家人以帛赎而葬之。

安叔千

安叔千,字胤宗,沙陀三部落人也。少善骑射,事唐庄宗,以为奉安指挥使。明宗时与讨王都,拜秦州刺史。从击契丹,为先锋都指挥使,以功拜昭武军节度使。历静难、横海、安国、建雄四镇。叔千状貌堂堂,而不通文字,所为鄙陋,人谓之“没字碑。”晋出帝时,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契丹犯京师,晋百官迎见耶律德光于赤冈,叔千出班夷言,德光劳曰:“是安没字否?汝在邢州,已通诚款,吾今至此,当与汝一吃饭处。”叔千再拜。乃以为镇国军节度使。汉高祖入立,罢归京师,自以常私附契丹,颇怀愧惧。以太子太师致仕。周太祖兵入京师,军士大掠,叔千家赀已尽,而军士意其有所藏者,箠掠不已。伤重,归于洛阳,卒,年七十二。

杂传第三十七

翟光鄴

翟光鄴,字化基,濮州鄄城人也。其父景珂,倜傥有胆气。梁、晋相距于河上,景珂率聚邑人守永定驿,晋人攻之,逾年不能下,景珂卒战死。光鄴时年十岁,为晋兵所掠,明宗爱其颖悟,常以自随。光鄴事唐,官至耀州团练使。晋高祖时,历棣沂二州刺史、西京副留守。出帝已破杨光远,以光鄴为青州防御使。光鄴招辑兵民,甚有恩意。契丹灭晋,遣光鄴知曹州。许王从益入汴,以为枢密使。汉高祖入京师,改右领军卫大将军、左金吾大将军,充街使。周太祖入立,拜宣徽使、枢密副使,出知永兴军,卒于官。

光鄴为人沈默多谋,事继母以孝闻。虽贵,不营财产,常假官舍以居,萧然仅蔽风雨。雍睦亲族,粗衣粝食,与均有无,而光鄴处之晏然,日与宾客饮酒聚书为乐。其所临政,务以宽静休息为意。病亟,戒其左右,气绝以尸归洛,无久留以烦军府。既卒,州人上书乞留葬立祠,不许。

冯晖

冯晖,魏州人也。为效节军卒,以功迁队长。唐庄宗入魏,与梁相距于河上,晖以队长亡入梁军,王彦章以晖骁勇,隶之麾下。梁亡,庄宗赦晖不问。从明宗讨杨立、魏王继岌平蜀,累迁夔、兴二州刺史。

董璋

反东川,晖从晋高祖讨璋,军至剑门,剑门兵守,不得入,晖从佗道出其左,击蜀守兵殆尽。会晋高祖班师,拜晖澶州刺史。

天福中,范延光反魏州,遣晖袭滑州,不克,遂入于魏,为延光守。已而出降,拜义成军节度使,徙镇灵武。灵武自唐明宗已后,市马籴粟,招来部族,给赐军士,岁用度支钱六千万,自关以西,转输供给,民不堪役,而流亡甚众。青冈、土桥之间,氐、羌剽掠道路,商旅行必以兵。晖始至,则推以恩信,部族怀惠,止息侵夺,然后广屯田以省转饷,治仓库、亭馆千馀区,多出俸钱,民不加赋,管内大治,晋高祖下诏书褒美。

党项拓拔彦超最为大族,诸族向背常以彦超为去就。晖之至也,彦超来谒,遂留之,为起第于城中,赐予丰厚,务足其意。彦超既留,而诸部族争以羊马为市易,期年有马五千匹。晋见晖马多而得夷心,反以为患,徙镇静难,又徙保义。岁中,召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节度使,晖于是始觉晋有患己意。是时,出帝昏乱,冯玉、李彦韬等用事,晖曲意事之,因得复镇灵武。时王令温镇灵武,失夷落心,大为边患。晖即请曰:“今朝廷多事,必不能以兵援臣,愿得自募兵以为卫。”乃募得兵千馀人,行至梅戍,蕃夷稍稍来谒,晖顾首领一人,指其佩剑曰:“此板桥王氏剑邪?吾闻王氏剑天下利器也。”俯而取诸腰间,若将玩之,因击杀首领者,其从骑十馀人皆杀之。裨将药元福曰:“今去灵武尚五六百里,奈何?”晖笑曰:此夷落之豪,部族之所恃也,吾能杀之,其馀岂敢动哉!“已而诸族皆以兵扼道路,晖以言譬谕之,独所杀首领一族求战,即与之战而败走,诸族遂不敢动。晖至灵武,抚绥边部,凡十馀年,恩信大著。官至中书令,封陈留王。广顺三年卒,追封卫王。子继业。”

皇甫晖

皇甫晖,魏州人也。为魏军卒,戍瓦桥关,岁满当代归,而留屯贝州。是时,唐庄宗已失政,天下离心。晖为人骁勇无赖,夜博军中,不胜,乃与其徒谋为乱,劫其部将杨仁晟曰:“唐能破梁而得天下者,以先得魏而尽有河北兵也。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馀年,今天下已定,而天子不念魏军久戍之劳,去家咫尺,不得相见。今将士思归不可遏,公当与我俱行。不幸天子怒吾军,则坐据一州,足以起事。”仁晟曰:“公等何计之过也!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精甲锐兵,不下数十万,公等各有家属,何故出此不祥之言?”军士知不可强,遂斩之,推一小校为主,不从,又斩之,乃携二首以诣裨将赵在礼,在礼从之,乃夜焚贝州以入于魏,在礼以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晖拥甲士数百骑,大掠城中,至一民家,问其姓,曰:“姓国。”晖曰:“吾当破国!”遂尽杀之。又至一家,问其姓,曰:“姓万。”晖曰:“吾杀万家足矣。”又尽杀之。及明宗入魏,遂与在礼合谋,庄宗之祸自晖始。明宗即位,晖自军卒擢拜陈州刺史,终唐世常为刺史。

晋天福中,以卫将军居京师。在礼已秉旄节,罢镇来朝,晖往候之曰:“与公俱起甘陵,卒成大事,然由我发也,公今富贵,能恤我乎?不然,祸起坐中!”在礼惧,遽出器币数千与之,而饮以酒,晖饮自若,不谢而去。久之,为密州刺史。

契丹犯阙,晖率其州人奔于江南,李景以为歙州刺史、奉化军节度使,镇江州。周师征淮,景以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屯清流关,为周师所败,并其都监姚凤皆被擒。世宗召见,晖金疮被体,哀之,赐以金带、鞍马,后数日卒。拜凤左屯卫上将军。

唐景思

唐景思,秦州人也。幼善角牴,以屠狗为生。后去为军卒,累迁指挥使。唐魏王继岌伐蜀,景思为蜀守固镇。继岌兵至,景思以城降,拜兴州刺史。晋高祖时,为贝州行军司马。出帝时,契丹攻陷贝州,景思为赵延寿所得,以为壕砦使。契丹灭晋,拜景思亳州防御使。汉高祖时,为邓州行军司马,后为沿淮巡检。

汉法酷,而史弘肇用事,喜以告讦杀人。景思有奴,尝有所求不如意,即驰见弘肇,言景思与李景交通,而私畜兵甲。弘肇遣吏将三十骑往收景思,奴谓吏曰:“景思勇者也,得则杀之,不然将失之也。”吏至,景思迎前,以两手抱吏呼冤,请诣狱自理。吏引奴与景思验,景思曰:“我家在此,请索之。有钱十千,为受外赂。有甲一属,为私畜兵。”吏索之,唯一衣笥,军籍、粮簿而已。吏闵而宽之,景思请械送京师以自明。景思有仆王知权在京师,闻景思被告,乃见弘肇,愿先下狱明景思不反,弘肇怜之,送知权狱中,日劳以酒食。景思既械就道,颍、亳之人随至京师共明之。弘肇乃鞫其奴,具伏,即奏斩奴而释景思。后从世宗战高平,世宗以所得汉降兵数千为效顺指挥,以景思为指挥使,复戍淮上。周师伐淮南,以功领饶州刺史,迁濠州刺史,兵攻濠州,以战伤重卒,赠武清军节度使。

王进

王进,幽州良乡人也。为人勇悍,走及奔马。少聚徒为盗,乡里患之,符彦超遣人以赂招置麾下。彦超镇安远军,军中有变,遣进驰奏京师,明宗怪其来速,嘉其足力,以隶宁卫指挥。

汉高祖为侍卫亲军指挥使,以进为军校。高祖镇河东,因以之从,每有急,遣进驰至京师,往返不过五六日,由是愈亲爱之,累迁奉国军都指挥使。从周太祖起魏,迁虎捷右厢都指挥使。

历汝、郑二州防御使、彰德军节度使。显德元年秋,以疾卒,赠太师。

呜呼!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异豺狼之牧斯人也!虽其附托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世治则君子居之而重,世乱则小人易得而轻欤?抑因缘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于乱世,既其极也,遂至于是欤?岂其又有甚于是者欤?当此之时,为国长者不过十馀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视其上易君代国,如更戍长无异,盖其轻如此,况其下者乎!如进等者,岂足道哉!《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者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

常思

常思,字克恭,太原人也。初从唐庄宗为卒,后为长剑指挥使。历唐、晋为六军都虞候。汉高祖为河东节度使,以思为牢城指挥使。高祖入立,领武胜军节度使,徙镇昭义。思起军卒,未尝有战功,徒以幸会汉兴,遂秉旄节。在潞州五年,以聚敛为事,而性鄙俭。初,思微时,周太祖方少孤无依,衣食于思家,以思为叔,后思与周太祖俱遭汉以取富贵。周太祖已即位,每呼思为常叔,拜其妻,如家人礼。广顺三年,徙镇归德,居三年来朝,又徙平卢,思因启曰:“臣居宋,宋民负臣丝息十万两,愿以券上进。”太祖颔之,即焚其券,诏宋州悉蠲除之。思居青州,逾年得疾,归于洛阳,卒,赠中书令。

孙方谏

孙方谏,郑州清苑人也。初,定州西北有狼山堡,定人常保以避契丹,有尼深意居其中,以佛法诱民,民多归之。后尼死,堡人言其尸不朽,因奉而事之。尼姓孙氏,方谏自以为尼族人,即继行其法,堡人推以为主。晋出帝时,义武军节度使恶方谏聚徒山中,恐为边患,因表以为游奕使。方谏因有所求不得,乃北通契丹。契丹后灭晋,以方谏为义武军节度使。已而徙方谏于云中,方谏不受命,率其徒复入狼山。汉高祖起,契丹纵火烧定州,虏其人民北去。方谏闻之,自狼山入,据之以归汉,高祖嘉之,即拜方谏义武军节度使。周太祖时,徙镇镇国,以其弟行友为定州留后。世宗攻太原,方谏朝于行在,从还京,至洛得疾,徙镇匡国,卒于洛阳,年六十二,赠太师。

杂传第三十八

王峻

王峻,字秀峰,相州安阳人也。父丰,为乐营将。峻少以善歌事梁节度使张筠。唐庄宗已下魏博,筠弃相州,走归京师。

租庸使赵岩过筠家,筠命峻歌佐酒,岩见而悦之。是时岩方用事,筠因以峻遣岩。梁亡,岩族诛,峻流落民间。久之,事三司使张延朗,延朗不甚爱之。晋高祖灭唐,杀延朗,是时汉高祖从晋起兵,因悉以延朗赀产赐之,峻因得事汉高祖。高祖镇河东,峻为客将。高祖即位,拜峻客省使。汉遣郭从义讨赵思绾,以峻监其军。累迁宣徽北院使。

周太祖镇天雄军,峻为监军。汉隐帝已杀大臣史弘肇等,又遣人杀周太祖及峻等,峻等遂与太祖举兵犯京师。太祖监国,以汉太后命拜峻枢密使。太祖将兵北出,至澶州,返军向京师。是时,太祖已遣冯道迎湘阴公赟于徐州,而汉宗室蔡王信在许州。峻与

王殷

谋,遣侍卫马军指挥使郭崇率兵之宋州、前申州刺史马鐸之许州以伺变,崇、鐸遂幽赟而杀信。

太祖入立,拜峻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刘旻攻晋州,峻为行营都部署,得以便宜从事。别遣陈思让、康延沼自乌岭出绛州与峻会。峻至陕州,留不进。太祖遣使者翟守素驰至陕州,谕峻欲亲征。峻屏左右谓守素曰:“晋州城坚不可近,而刘旻兵锐亦未可当,臣所以留此者,非怯也,盖有待尔。且陛下新即位,四方籓镇,未有威德以加之,岂宜轻举!而兗州

慕容彦超

反迹已露,若陛下出汜水,则彦超入京师,陛下何以待之?”守素驰还,具道峻言。是时,太祖已下诏西幸,闻峻语,遽自提其耳曰:“几败吾事!”乃止不行。峻军出自绛州,前锋报过蒙坑,峻喜,谓其属曰:“蒙坑,晋、绛之险也,旻不分兵扼之,使吾过此,可知其必败也。”峻军去晋州一舍,旻闻周兵大至,即解去。诸将皆欲追之,峻犹豫不决。明日,遣骑兵追旻,不及而还。从讨慕容彦超,为随驾都部署,率众先登。

峻与太祖俱起于魏,自谓佐命之功,以天下为己任。凡所论请,事无大小,期于必得,或小不如志,言色辄不逊,太祖每优容之。峻年长于太祖二岁,往往呼峻为兄,或称其字,峻由是益横。郑仁诲、李重进、向训等,皆太祖故时偏裨,太祖初即位,谦抑未欲进用,而峻心忌之。自破慕容彦超还,即求解枢密以探上意,太祖慰劳之。峻多发书诸镇,求为保荐,居数日,诸镇皆驰骑上峻书,太祖大骇。峻连章求解,因不视事,太祖遣近臣召之曰:“卿若不出,吾当自往候卿。”峻曰:“车驾若来,是致臣有不测也。”然殊无出意。枢密直学士陈同与峻相善,太祖即遣同召峻。同还奏曰:“峻意少解,然请陛下声言严驾,若将幸之,则峻必出矣。”太祖僶俛从之。峻闻太祖且来,遂驰入谒。

峻于枢密院起事,极其华侈,邀太祖临幸,赐予甚厚。太祖于内园起一小殿,峻辄奏曰:“宫室已多,何用此为?”太祖曰:“枢密院屋不少,卿亦何必有作?”峻惭不能对。峻为枢密使兼宰相,又求兼领平卢。已受命,暂之镇,又请借左藏库绫万匹,太祖皆勉从之。又请用颜衎、陈同代李谷、范质为相,太祖曰:“进退宰相,岂可仓卒?当徐思之。”峻论请不已,语渐不逊。日亭午,太祖未食,峻争不已,是时寒食假,太祖曰:“俟假开,当为卿行。”峻乃退。太祖遂不能忍,明日御便殿,召百官皆入,即幽峻于别所。太祖见冯道,泣曰:“峻凌朕,不能忍!”即贬商州司马,卒于贬所。

峻已被黜,太祖以峻监修国史,意其所书不实,因召史官取日历读之,史官以禁中事非外所知,惧以漏落得罪。峻贬后,李穀监修,因请命近臣录禁中事付史馆,乃命枢密直学士就枢密院录送史馆,自此始。王殷

王殷,大名人也。少为军卒,以军功累迁灵武马步军都指挥使。唐废帝时,从范延光讨张令昭于魏,以功拜祁州刺史。晋天福中,徙原州刺史。

殷事母以孝闻,欲与人游,必先白母,母所不可者,未尝取往。及为刺史,政事有小失,母责之,殷即取杖授婢仆,自笞于母前。母亡服丧,晋高祖诏殷起复,以为宪州刺史,殷乞终丧。服除,出帝以为奉国右厢都指挥使。

后从汉高祖讨杜重威,先登力战,矢中其脑,镞自口出而不死,高祖嘉之,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宁江军节度使。契丹犯边,汉遣殷以兵屯澶州。隐帝已杀杨邠等,诏镇宁军节度使李弘义杀殷于澶州,又诏郭崇杀周太祖于魏。诏书至澶州,弘义恐事不果,反以告殷,殷遣人驰至魏告周太祖,遂起兵反。太祖入立,拜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出为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亲军,自河以北皆受殷节度。殷颇务聚敛,太祖闻而恶之,遣人谓之曰:“吾起魏时,帑廪储畜岂少邪?”“汝为国家用,足矣。”殷不听。

殷与王峻俱从太祖起自魏,后峻得罪,殷不自安。广顺三年秋九月永寿节,殷求入为寿,太祖许之,而惧其疑也,复遣使止之。明年,太祖有事于南郊。是冬,殷来朝,殷握兵柄,职当警卫,出入多以兵从,又求兵甲,以备非常。是时,太祖卧疾,疑殷有异志,乃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即命执之,削夺在身官爵,长流登州。已而杀之,徙其家属于登州。

刘词

刘词,字好谦,大名元城人也。少事杨师厚,以勇悍知名。唐庄宗下魏博,与梁战夹河,词以军功为效节军使,迁长剑指挥使,坐事左迁汝州十馀年。废帝时,诏诸州镇选骁勇者充禁军,词得选为禁军校。从破张从宾、杨光远,以功迁奉国第一军都虞候。从马全节破安州,以功迁指挥使。从杜重威破镇州,以先登功拜泌州刺史。晋军讨安从进,为襄州行营都虞候,以功迁泌州团练使。徙房州,岁馀,为政不苛挠,人颇便之。词居暇日,常被甲枕戈而卧,谓人曰:“我以此取富贵,岂可一日辄忘之?且人情易习,若一堕其筋力,有事何以报国!”汉高祖时,复为奉国右厢都指挥使。汉军讨李守贞于河中,词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宁江军节度使,为行营都虞候,以功拜镇国军节度使。周太祖入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历镇安国、河阳三城。世宗战高平,樊爱能等军败南走,遇词而止之曰:“军败矣,可无前也。”词不听,辄趣兵以进,世宗嘉之,以为随驾都部署。及班师,以为河东行营副都部署,徙镇永兴。明年卒于镇,年六十五,赠侍中,谥忠惠。

王环

王环,镇州真定人也。以勇力事孟知祥为御者,及知祥僭号于蜀,使典卫兵。晋开运之乱,秦、凤、阶、成入于蜀,孟昶以环为凤州节度使。周世宗即位,明年,遣王景、向训攻秦、凤州,数为环所败,大臣皆请罢兵。世宗曰:吾欲一天下以为家,而声教不及秦、凤,今兵已出,无功而返,吾有惭焉。“乃决意攻之。周兵粮道颇艰,昶遣兵五千出堂仓抵黄花谷以争粮道。景、训先知其来,命排阵使张建雄以兵二千当谷口,别遣裨将以劲兵千人出其后,伏堂仓以待其归。蜀兵前遇建雄,战不胜,退走堂仓,伏发,尽殪之,由是蜀兵守诸城堡者皆溃。”

初,昶遣其秦州节度使高处俦以兵援环,未至,闻堂仓兵败,亦溃归,处俦判官赵玭闭城不内,处俦遂奔成都,玭乃以城降,成、阶二州相继亦降,独环坚守百馀日,然后克之。世宗召见环,叹曰:“三州已降,环独坚守,吾数以书招之,而环不答,至于力屈就擒,虽不能死,亦忠其所事也,用之可劝事君者。”乃拜环右骁卫将军。是时,周师已征淮,即以环佐侯章为攻取贼城水砦副部署。初,周师南征,李景陈兵于淮,舟楫甚盛,周师无水战之具,世宗患之,乃置造船务于京城之西,为战舰数百艘,得景降卒,教之水战。明年,世宗再征淮,使环将水战卒数千,自蔡河以入淮。环居军中,未尝有战功。蜀卒与环俱擒者,世宗不杀,悉以从军,后多南奔于景,世宗待环益不疑。已而景将许文缜、边镐等皆被擒,世宗悉以为将军,与环等列第京师,岁时赐与甚厚。明年又幸淮南,又以环从,遇疾,卒于泗州。

折从阮

折从阮,字可久,初名从远,避汉高祖名,改为阮,云中人也。其父嗣伦,为麟州刺史。从阮为人,温恭长者,居父丧,以孝闻。唐庄宗镇太原,以为牙将,后以为府州刺史。晋出帝与契丹败盟,从阮以兵攻契丹,取其城堡十馀,迁本州团练使,兼领朔州刺史、安北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契丹西南面行营马步军都虞候。汉高祖入立,于府州建永安军,以从阮为节度使。明年,以其族朝京师,徙镇武胜,即拜从阮子德扆为府州团练使。周太祖入立,从阮历徙宣义、保义、静难三镇。显德二年,罢还京师,行至洛阳卒,赠中书令。

杂传第三十九

硃守殷

硃守殷,少事唐庄宗为奴,名曰会兒。庄宗读书,会兒常侍左右。庄宗即位,以其厮养为长直军,以守殷为军使,故未尝经战阵之用。然好言人阴私长短以自结,庄宗以为忠,迁蕃汉马步军都虞候,使守德胜。王彦章攻德胜,守殷无备,遂破南城,庄宗骂曰:“驽才,果误予事!”明宗请以守殷行军法,庄宗不听。同光二年,领镇武军节度使。是时,庄宗初入洛,守殷巡检校京师,恃恩骄恣,凌侮勋旧,与伶人景进相为表里。魏王继岌已杀郭崇韬,进诬硃友谦与崇韬谋反,庄宗遣守殷围其第而杀之。是时,明宗自镇州来朝,居于私第。庄宗方惑群小,疑忌大臣,遣守殷伺察明宗动静。守殷阴使人告明宗曰:“位高人臣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公可谓位高而功著矣。宜自图归籓,无与祸会也!”明宗曰:“吾洛阳一匹夫尔,何能为也!”既而明宗卒反于魏。庄宗东讨,守殷将骑军阵宣仁门外以俟驾。郭从谦作乱,犯兴教门以入,庄宗亟召守殷等军,守殷按军不动。庄宗独与诸王宦官百馀人射贼,守殷等终不至,方移兵憩北邙山下,闻庄宗已崩,即驰入宫中,选载嫔御、宝货以归,纵军士劫掠,遣人趣明宗入洛。

明宗即位,拜守殷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明年,迁宣武军节度使。九月,明宗诏幸汴州,议者喧然,或以为征吴,或以为东诸侯有屈强者,将制置之。守殷尤不自安,乃杀都指挥使马彦超,闭城反。明宗行至京水,闻守殷反,遣范延光驰兵傅其城。汴人开门纳延光,守殷自杀其族,乃引颈命左右斩之。明宗至汴州,命鞭其尸,枭首于市七日,传徇洛阳。

守殷之将反也,召都指挥使马彦超与计事,彦超不从,守殷杀之。明宗怜彦超之死,以其子承祚为洺州长史。董璋

董璋,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少与高季兴、孔循俱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梁太祖镇宣武,养让为子,是为硃友让。其僮奴以友让故,皆得事梁太祖,璋以军功为指挥使。晋李继韬以潞州叛降梁,末帝遣璋攻下泽州,即以璋为刺史。

梁亡,璋事唐为邠宁节度使,与郭崇韬相善。崇韬伐蜀,以璋为行营右厢马步军都虞候,军事大小,皆与参决。蜀平,以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孟知祥镇西川。其后,二人有异志。安重诲居中用事,议者多言知祥必不为唐用,而能制知祥者璋也,往往称璋忠义,重诲以为然,颇优宠之,以故璋益横。

天成四年,明宗祀天南郊,诏两川贡助南郊物五十万,使李仁矩赍安重诲书往谕璋,璋诉不肯出,只出十万而已。又因事欲杀仁矩,仁矩涕泣而免,归言璋必反。其后使者至东川,璋益倨慢,使者还,多言璋欲反状。重诲患之,乃稍择将吏为两川刺史,以精兵为其牙卫,分布其诸州。又分阆州置保宁军,以仁矩为节度使,遣姚洪将兵千人从仁矩戍阆州。璋及知祥觉唐疑己,且削其地,遂连谋以反。璋因为其子娶知祥女以相结。又遣其将李彦钊扼剑门关为七砦,于关北增置关,号永定。凡唐戍兵东归者,皆遮留之,获其逃者,覆以铁笼,火炙之,或刲肉钉面,割心而啖。长兴元年九月,知祥攻陷遂州,璋攻陷阆州执李仁矩、姚洪,皆杀之。

初,璋等反,唐独诛璋家属,知祥妻子皆在成都,其疏属留京师者皆不诛。石敬瑭讨璋等,兵久无功,而自关以西馈运不给,远近劳敝,明宗患之。安重诲自往督军,敬瑭不纳,重诲遂得罪死,敬瑭亦还。明宗乃遣西川进奏官苏愿、东川军将刘澄西归,谕璋等使改过。知祥遣人告璋,欲与俱谢过自归,璋曰:“唐不杀孟公家族,于西川恩厚矣。我子孙何在?何谢之有!”璋由此疑知祥卖己。三年四月,以兵万人攻知祥,战于弥牟,璋大败,还走梓州。初,唐陵州刺史王晖代还过璋,璋邀留之。至是,晖执璋杀之,传其首于知祥。范延光

范延光,字子瑰,相州临漳人也。唐明宗为节度使,置延光麾下,而未之奇也。明宗破郓州,梁兵方扼杨刘,其先锋将康延孝阴送款于明宗。明宗求可以通延孝款于庄宗者,延光辄自请行,乃怀延孝蜡丸书,西见庄宗致之,且曰:“今延孝虽有降意,而梁兵扼杨刘者甚盛,未可图也,不如筑垒马家口以通汶阳。”庄宗以为然。垒成,梁遣王彦章急攻新垒。明宗使延光间行求兵,夜至河上,为梁兵所得,送京师,下延光狱,搒掠数百,胁以白刃,延光终不肯言晋事。系之数月,稍为狱吏所获。庄宗入汴,狱吏去其桎梏,拜而出之。庄宗见延光,喜,拜检校工部尚书。

明宗时,为宣徽南院使。明宗行幸汴州,至荥阳,硃守殷反,延光曰:“守殷反迹始见,若缓之使得为计,则城坚而难近。故乘人之未备者,莫若急攻,臣请骑兵五百,驰至城下,以神速骇之。”乃以骑兵五百,自暮疾驰至半夜,行二百里,战于城下。迟明,明宗亦驰至,汴兵望见天子乘舆,乃开门,而延光先入,犹巷战,杀伤甚众,守殷死,汴州平。

明年,迁枢密使,出为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诲死,复召延光与赵延寿并为枢密使。明宗问延光马数几何,对曰“骑军三万五千。”明宗抚髀叹曰:“吾兵间四十年,自太祖在太原时,马数不过七千,庄宗取河北,与梁家战河上,马才万匹。今有马三万五千而不能一天下,吾老矣,马多奈何!”延光因曰:“臣尝计,一马之费,可养步卒五人,三万五千匹马,十五万兵之食也。”明宗曰:“肥战马而瘠吾人,此吾所愧也!”

夏州李仁福卒,其子彝超自立而邀旄节。明宗遣安从进代之,彝超不受代。以兵攻之,久不克。隰州刺史刘遂凝驰驿入见献策,言绥、银二州之人,皆有内向之意,请除二刺史以招降之。延光曰:“王师问罪,本在彝超,夏州已破,绥、银岂足顾哉!若不破夏州,虽得绥、银,不能守也。”遂凝又请自驰入说彝超使出降,延光曰:“一遂凝,万一失之不足惜,所惜者朝廷大体也。”是时,王淑妃用事,遂凝兄弟与淑妃有旧,方倚以蒙恩宠,所言无不听,而大臣以妃故,多不敢争,独延光从容沮止之。明宗有疾,不能视朝,京师之人,汹汹异议,藏窜山谷,或寄匿于军营,有司不能禁。或劝延光以严法制之,延光曰:“制动当以静,宜少待之。”已而明宗疾少间,京师乃定。

是时,秦王握兵骄甚,宋王弱而且在外,议者多属意于潞王。延光惧祸之及也,乃求罢去。延寿阴察延光有避祸意,亦遽求罢。明宗再三留之,二人辞益恳至,继之以泣。明宗不得已,乃皆罢之,延光复镇成德,而用硃弘昭、冯赟为枢密使。已而秦王举兵见诛,明宗崩,潞王反,杀愍帝,唐室大乱,弘昭、赟皆及祸以死。末帝复诏延光为枢密使,拜宣武军节度使。天雄军乱,逐节度使刘延皓,遣延光讨平之,即以为天雄军节度使。

延光常梦大蛇自脐入其腹,半入而掣去之,以问门下术士张生,张生赞曰:“蛇,龙类也,入腹内,王者之兆也。”张生自延光微时,言其必贵,延光素神之,常置门下。言多辄中,遂以其言为然,由是颇畜异志。当晋高祖起太原,末帝遣延光以兵二万屯辽州,与赵延寿掎角。既而延寿先降,延光独不降。高祖即位,延光贺表又颇后诸侯至,又其女为末帝子重美妃,以此遂怀反侧。高祖封延光临清王以慰其心。

有平山人秘琼者,为成德军节度使董温其衙内指挥使,后温其为契丹所虏,琼乃悉杀温其家族,瘗之一穴,而取其家赀巨万计,晋高祖入立,以琼为齐州防御使,橐其赀装,道出于魏。延光阴遣人以书招之,琼不纳,延光怒,选兵伏境上,伺琼过,杀之于夏津,悉取其赀,以戍逻者误杀闻。由是高祖疑其必为乱,乃幸汴州。天福二年六月,延光遂反,遣其牙将孙锐、澶州刺史冯晖,以兵二万距黎阳,掠滑、卫。高祖以杨光远为招讨使,引兵自滑州渡胡梁攻之。锐轻脱无谋,兵行以娼女十余自随,张盖操扇,酣歌饮食自若。军士苦大热,皆不为用。光远得谍者,询得其谋,诱锐等渡河,半济而击之,兵多溺死,锐、晖退走入魏,闭壁不复出。

初,延光反意未决,而得暴疾不能兴,锐乃阴召晖入城。

迫延光反,延光惶惑,遂从之。高祖闻延光用锐等以反,笑曰:“吾虽不武,然尝从明宗取天下,攻坚破强多矣。如延光已非我敌,况锐等兒戏邪?行取孺子尔!”乃决意讨之。

延光初无必反意,及锐等败,延光遣牙将王知新赍表自归,高祖不见,以知新属武德司。延光又附杨光远表请降,不报,延光遂坚守。晋以箭书二百射城中,悉赦魏人,募能斩延光者。

然魏城坚难下,攻之逾年不克,师老粮匮。宗正丞石帛上书极谏,请赦延光,愿以单车入说而降之。高祖亦悔悟。三年九月,使谒者入魏赦延光,延光乃降,册封东平郡王、天平军节度使,赐铁券。居数月来朝,因惭请老,以太子太师致仕。

初,高祖赦降延光,语使者谓之曰:“许卿不死矣,若降而杀之,何以享国?”延光谋于副使李式,式曰:“主上敦信明义,许之不死,则不死矣。”乃降。乃致仕居京师,岁时宴见,高祖待之与群臣无间,然心不欲使在京师。岁馀,使宣徽使刘处让载酒夜过延光,谓曰:“上遣处让来时,适有契丹使至,北朝皇帝问晋魏博反臣何在,恐晋不能制,当锁以来,免为中国后患。”延光闻之泣下,莫知所为。处让曰:“当且之洛阳,以避契丹使者。”延光曰:“杨光远留守河南,吾之仇也。吾有田宅在河阳,可以往乎?”处让曰:“可也。”乃挈其帑归河阳。其行辎重盈路,光远利其赀,果图之。因奏曰:“延光反覆奸臣,若不图之,非北走胡则南走吴越,请拘之洛阳。”高祖犹豫未决。光远兼镇河阳,其子承勋知州事,乃遣承勋以兵胁之使自裁。延光曰:“天子赐我铁券,许之不死,何得及此?”乃以壮士驱之上马,行至浮桥,推堕水溺死,以延光自投水死闻,因尽取其赀。高祖以适会其意,不问,为之辍朝,赠太傅。水运军使曹千获其流尸于缪家滩,诏许归葬相州。已葬,墓辄崩,破其棺椁,头颅皆碎。初,秘琼杀董温其取其赀,延光又杀琼而取之,而终以赀为光远所杀,而光远亦不能免也。

当延光反时,有李彦珣者,为河阳行军司马,张从宾反河阳,彦珣附之,从宾败,彦珣奔于魏,延光以为步军都监,使之守城。招讨使杨光远知彦珣邢州人也,其母尚在,乃遣人之邢州,取其母至城下,示彦珣以招之,彦珣望见,自射杀之。及延光出降,晋高祖拜彦珣房州刺史,大臣言彦珣杀母当诛,高祖以谓赦令已行,不可失信。后以坐赃诛。

呜呼,甚哉,人性之慎于习也!故圣人于仁义深矣,其为教也,勤而不怠,缓而不迫,欲民渐习而自趋之,至于久而安以成俗也。然民之无知,习见善则安于为善,习见恶则安于为恶。五代之乱,其来远矣。自唐之衰,干戈饥馑,父不得育其子,子不得养其亲。其始也,骨肉不能相保,盖出于不幸,因之礼义日以废,恩爱日以薄,其习久而遂以大坏,至于父子之间,自相贼害。五代之际,其祸害不可胜道也。夫人情莫不共知爱其亲,莫不共知恶于不孝,然彦珣弯弓射其母,高祖从而赦之,非徒彦珣不自知为大恶,而高祖亦安焉不以为怪也,岂非积习之久而至于是欤!《语》曰:“性相近,习相远。”至其极也,使人心不若禽兽,可不哀哉!若彦珣之恶,而恬然不以为怪,则晋出帝之绝其父,宜其举世不知为非也。

娄继英

娄继英,不知何许人也。历梁、唐,为绛、冀二州刺史、北面水陆转运使、耀州团练使。晋高祖时,为左监门卫上将军。

继英子妇,温延沼女也,自明宗时诛其父韬,延沼兄弟废居于许,心常怨望。及范延光反,继英有弟为魏州子城都虞候,延光遣人以蜡书招继英,继英乃遣延沼入魏见延光,延光大喜,与之信箭,使阴图许。延沼与其弟延浚、延衮募不逞之徒千人,期以攻许。而许州节度使苌从简以延光之反,疑有应者,为备甚严。延沼未及发,延光蜡书事泄于京师,继英惶恐不自安,乃出奔许。高祖下诏招慰之,使复位,继英惧不敢出。温氏兄弟谋杀继英以自归,延沼以其女故不忍。张从宾反于洛阳,延沼兄弟乃与继英俱投从宾于汜水。继英知温氏之初欲杀己也,反谮延沼兄弟于从宾,从宾杀之。从宾败,继英为杜重威所杀。

安重荣

安重荣,小字铁胡,朔州人也。祖从义,利州刺史。父全,胜州刺史、振武马步军都指挥使。重荣有力,善骑射,为振武巡边指挥使。晋高祖起太原,使张颖阴招重荣,其母与兄皆以为不可,重荣业已许颖,母、兄谋共杀颖以止之,重荣曰:“未可,吾当为母卜之。”乃立一箭,百步而射之,曰:“石公为天子则中。”一发辄中;又立一箭而射之,曰:“吾为节度使则中。”一发又中,其母、兄乃许,重荣以巡边千骑叛入太原。高祖即位,拜重荣成德军节度使。

重荣虽武夫,而晓吏事,其下不能欺。有夫妇讼其子不孝者,重荣拔剑授其父,使自杀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从傍诟骂,夺其剑而逐之,问之,乃继母也,重荣叱其母出,后射杀之。

重荣起于军卒,暴至富贵,而见唐废帝、晋高祖皆自籓侯得国,尝谓人曰:“天子宁有种邪?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虽怀异志,而未有以发也。是时,高祖与契丹约为父子,契丹骄甚,高祖奉之愈谨,重荣愤然,以谓“诎中国以尊夷狄,困已敝之民,而充无厌之欲,此晋万世耻也!”数以此非诮高祖。契丹使者往来过镇州,重荣箕踞慢骂,不为之礼,或执杀之。是时,吐浑白氏役属契丹,苦其暴虐,重荣诱之入塞。契丹数遣使责高祖,并求使者,高祖对使者鞠躬俯首,受责愈谨,多为好辞以自解,而姑息重荣不能诘。乃遣供奉官张澄以兵二千搜索并、镇、忻、代山谷中吐浑,悉驱出塞。吐浑去而复来,重荣卒纳之,因招集亡命,课民种稗,食马万匹,所为益骄。因怒杀指挥使贾章,诬之以反。章女尚幼,欲舍之,女曰:“吾家三十口皆死于兵,存者特吾与父尔,今父死,吾何忍独生,愿就死!”遂杀之。镇人于是高贾女之烈,而知重荣之必败也。重荣既僭侈,以为金鱼袋不足贵,刻玉为鱼佩之。娶二妻,高祖因之并加封爵。

天福六年夏,契丹使者拽剌过镇,重荣侵辱之,拽剌言不逊,重荣怒,执拽剌,以轻骑掠幽州南境之民,处之博野。上表曰:“臣昨据熟吐浑白承福、赫连功德等领本族三万馀帐自应州来奔,又据生吐浑、浑、契苾、两突厥三部南北将沙陀、安庆、九府等各领其族、牛羊、车帐、甲马七八路来奔,具言契丹残害,掠取生口羊马,自今年二月已后,号令诸蕃,点阅强壮,办具军装,期以上秋南向。诸蕃部诚恐上天不祐,败灭家族,愿先自归,其诸部胜兵众可十万。又据沿河党项、山前后逸越利诸族首领皆遣人送契丹所授告身、敕牒、旗帜来归款,皆号泣告劳,愿治兵甲以报怨。又据朔州节度副使赵崇杀节度使刘山,以城来归。窃以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州不攻伐而自归,虽系人情,尽由天意。又念陷蕃诸将等,本自勋劳,久居富贵,没身虏塞,酷虐不胜,企足朝廷,思归可谅,苟闻传檄,必尽倒戈。”其表数千言。又为书以遗朝廷大臣、四方籓镇,皆以契丹可取为言。高祖患之,为之幸鄴,报重荣曰:“前世与虏和亲,皆所以为天下计,今吾以天下臣之,尔以一镇抗之,大小不等,无自辱焉!”重荣谓晋无如我何,反意乃决。重荣虽以契丹为言,反阴遣人与幽州节度使刘晞相结。契丹亦利晋多事,幸重荣之乱,期两敝之,欲因以窥中国,故不加怒于重荣。

重荣将反也,其母又以为不可,重荣曰:“为母卜之。”指其堂下幡竿龙口仰射之,曰:“吾有天下则中之。”一发而中,其母乃许。饶阳令刘岩献水鸟五色,重荣曰:此凤也。畜之后潭。又使人为大铁鞭以献,诳其民曰:“鞭有神,指人,人辄死。”号“铁鞭郎君”,出则以为前驱。镇之城门抱关铁胡人,无故头自落,铁胡,重荣小字,虽甚恶之,然不悟也。其冬,安从进反襄阳,重荣闻之,乃亦举兵。是岁,镇州大旱、蝗,重荣聚饥民数万,驱以向鄴,声言入觐。行至宗城破家堤,高祖遣杜重威朔之,兵已交,其将赵彦之与重荣有隙,临阵卷旗以奔晋军,其铠甲鞍辔皆装以银,晋国不知其来降,争杀而分之。重荣闻彦之降晋,大惧,退入于辎重中,其兵二万皆溃去。是冬大寒,溃兵饥冻及见杀无孑遗,重荣独与十馀骑奔还,以牛马革为甲,驱州人守城以待。重威兵至城下,重荣裨将自城西水碾门引官军以入,杀守城二万馀人。重荣以吐浑数百骑守牙城,重威使人擒之,斩首以献,高祖御楼受馘,命漆其首送于契丹。改成德军为顺德,镇州曰恒州,常山曰恒山云。安从进

安从进,振武索葛部人也。祖、父皆事唐为骑将。从进初从庄宗于兵间,为护驾马军都指挥使,领贵州刺史。明宗时,为保义、彰武军节度使,未尝将兵征伐。李彝超自立于夏州,从进尝一以兵往,卒亦无功。愍帝即位,徙领顺化,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潞王反凤翔,从进巡检京城,杀枢密使冯赟,送款于从珂。愍帝出奔,从珂将至京师,从进率百官班迎于郊。清泰中,徙镇山南东道。晋高祖即位,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高祖取天下不顺,常以此惭,籓镇多务,过为姑息,而籓镇之臣,或不自安,或心慕高祖所为,谓举可成事,故在位七年,而反者六起,从进最后反,然皆不免也。自范延光反鄴,从进已畜异志,恃江为险,招集亡命,益置军兵。南方贡输道出襄阳者,多擅留之,邀遮商旅,皆黥以充军。与安重荣阴相结托,期为表裹。高祖患之,谋徙从进,使人谓曰:“东平王建立来朝,愿还乡里,已徙上党。朕虚青州以待卿,卿诚乐行,朕即降制。”从进报曰:“移青州在汉江南,臣即赴任。”高祖亦优容之。其子弘超为宫苑副使,居京师,从进请赐告归,遂不遣。王令谦、潘知麟者,皆从进牙将也,常从从进最久,知其必败,切谏之。从进遣子弘超与令谦游南山,酒酣,令人推堕崖死。

天福六年,安重荣执杀契丹使者,反迹见,高祖为之幸鄴,郑王重贵留守京师。宰相和凝曰:“陛下且北,从进必反,何以制之?”高祖曰:“卿意奈何?”凝曰:“臣闻兵法,先人者夺人,愿为空名宣敕十数通授郑王,有急则命将以往。”从进闻高祖北,遂杀知麟以反。郑王以空名敕授李建崇、郭金海等讨之,从进引兵攻邓州,不克,进至湖阳,遇建崇等,大骇,以为神速,复为野火所烧,遂大败。从进以数十骑奔还襄阳。高祖遣高行周围之,逾年粮尽,从进自焚死。执其子弘受及其将佐四十三人送京师,高祖御楼受俘,徇于市而斩之。降襄阳为防御,赠令谦忠州刺史,知麟顺州刺史。杨光远

杨光远,字德明,其父曰阿噔啜,盖沙陀部人也。光远初名阿檀,为唐庄宗骑将,从周德威战契丹于新州,折其一臂,遂废不用。久之,以为幽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戍瓦桥关。光远为人病秃折臂,不通文字,然有辨智,长于吏事。明宗时,为妫、瀛、冀、易四州刺史,以治称。

初,唐兵破王都于中山,得契丹大将荝剌等十馀人。已而契丹与中国通和,遣使者求荝剌等,明宗与大臣议,皆欲归之,独光远不可,曰:“荝剌皆北狄善战者,彼失之如去手足;且居此久,熟知中国事,归之岂吾利也!”明宗曰:“蕃人重盟誓,已与吾好,岂相负也?”光远曰:“臣恐后悔不及尔!”明宗嘉其说,卒不遣荝剌等。光远自易州刺史拜振武军节度使。清泰二年,徙镇中山,兼北面行营都虞候,御契丹于云、应之间。

晋高祖起太原,末帝以光远佐张敬达为太原四面招讨副使,为契丹所败,退守晋安寨。契丹围之数月,人马食尽,杀马而食,马尽,乃杀敬达出降。耶律德光见之,靳曰:“尔辈大是恶汉兒。”光远与诸将初不知其诮己,犹为谦言以对,德光曰:“不用盐酪,食一万匹战马,岂非恶汉兒邪!”光远等大惭伏,德光问曰:“惧否?”皆曰:“甚惧。”曰:“何惧?”曰:“惧皇帝将入蕃。”德光曰:“吾国无土地官爵以居汝,汝等勉事晋。”晋高祖以光远为宣武军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光远进见,佯为悒悒之色,常如有所恨者,高祖疑其有所不足,使人问之,对曰:“臣于富贵无不足也,惟不及张生铁死得其所,此常为愧尔!”由是高祖以为忠,颇亲信之。

范延光反,以为魏府都招讨使,久之不能下,高祖卒用佗计降延光。而光远自以握重兵在外,谓高祖畏己,始为恣横。高祖每优容之,为选其子承祚尚长安公主,其次子承信等皆超拜官爵,恩宠无比。枢密使桑维翰恶之,数以为言。光远自魏来朝,屡指维翰擅权难制。高祖不得已,罢出维翰于相州,亦徙光远西京留守,兼镇河阳,夺其兵职。光远始大怨望,阴以宝货奉契丹,诉己为晋疏斥。所养部曲千人,挠法犯禁河、洛之间,甚于寇盗。天福五年,徙镇平卢,封东平王。光远请其子以行,乃拜承祚单州刺史,承勋莱州防御使,父子俱东,车骑连属数十里。出帝即位,拜太师,封寿王。

是时,晋马少,括天下马以佐军,景延广请取光远前所借官马三百匹,光远怒曰:“此马先帝赐我,安得复取,是疑我反也!”遂谋为乱。而承祚自单州逃归,出帝即以承祚为淄州刺史,遣使者赐以玉带、御马以慰安之,光远益骄,乃反。召契丹入寇,陷贝州。博州刺史周儒亦叛降契丹。

是时,出帝与耶律德光相距澶、魏之间,郓州观察判官窦仪计事军中,谋曰:“今不以重兵大将守博州渡,使儒得引契丹东过河与光远合,则河南危矣!”出帝乃遣李守贞、皇甫遇以兵万人沿河而下。儒果引契丹自马家渡济河,方筑垒,守贞等急击之,契丹大败,遂与光远隔绝。德光闻河上兵大败,与晋决战戚城,亦败。

契丹已北,出帝复遣守贞、符彦卿东讨,光远婴城固守,自夏至冬,城中人相食几尽。光远北望契丹,稽首以呼德光曰:“皇帝误光远耶!”其子承勋等劝光远出降,光远曰:“我在代北时,尝以纸钱祭天池,投之辄没,人言我当作天子,宜且待时,毋轻议也。”承勋知不可,乃杀节度判官丘涛、亲将杜延寿、杨瞻、白延祚等,劫光远幽之,遣人奉表待罪。承信、承祚皆诣阙自归,而光远亦上章请死。出帝以其二子为侍卫将军,赐光远昭书,许以不死,群臣皆以为不可,乃敕李守贞便宜处置。守贞遣客省副使何延祚杀之于其家。延祚至其第,光远方阅马于厩,延祚使一都将入谓之曰:“天使在门,欲归报天子,未有以藉手。”光远曰:“何谓也?”曰:“愿得大王头尔!”光远骂曰:“我有何罪?昔我以晋安寨降契丹,使尔家世世为天子,我亦望以富贵终身,而反负心若此!”遂见杀,以病卒闻。

承勋事晋为郑州防御使,德光灭晋,使人召承勋至京师,责其劫父,脔而食之,乃以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汉高祖赠光远尚书令,封齐王,命中书舍人张正撰光远碑铭文赐承信,使刻石于青州。碑石既立,天大雷电,击折之。

阿噔啜初非姓氏,其后改名瑊而姓杨氏。光远初名檀,清泰二年,有司言明宗庙讳犯偏傍者皆易之,乃赐名光远云。光远既病秃,而妻又跛其足也,人为之语曰:“自古岂有秃疮天子、跛脚皇后邪?”相传以为笑。然而召夷狄为天下首祸,卒灭晋氏,疮痍中国者三十馀年,皆光远为之也。

杂传第四十

杜重威

杜重威,朔州人也。其妻石氏,晋高祖之女弟。高祖即帝位,封石氏为公主,拜重威舒州刺史,以典禁兵。从侯益攻破张从宾于汜水,以功拜潞州节度使。范延光反于鄴,重威从高祖攻降延光,徙领忠武,加同平章事。又徙领天平,迁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安重荣反,重威逆战于宗城,重荣为偃月阵,重威击之不动。重威欲少却以伺之,偏将王重胤曰:“两兵方交,退者先败。”乃分兵为三,重威先以左右队击其两翼,战酣,重胤以精兵击其中军,重荣将赵彦之来奔,重荣遂大败,走还镇州,闭壁不敢出。重威攻破之,以功拜重威成德军节度使。

重威出于武卒,无行而不知将略。破镇州,悉取府库之积及重荣之赀,皆没之家,高祖知而不问。及出帝与契丹绝好,契丹连岁入寇,重威闭城自守,属州城邑多所屠戮。胡骑驱其人民千万过其城下,重威登城望之,未尝出救。

开运元年,加重威北面行营招讨使。明年,引兵攻泰州,破满城、遂城。契丹已去至古北,还兵击之,重威等南走,至阳城,为虏所困,赖符彦卿、张彦泽等因大风奋击,契丹大溃。诸将欲追之,重威为俚语曰:“逢贼得命,更望复子乎?”乃收马驰归。

重威居镇州,重敛其民,户口凋敝,又惧契丹之至,乃连表乞还京师。未报,亟上道,朝廷莫能止,即拜重威为鄴都留守。而镇州所留私粟十馀万斛,殿中监王钦祚和市军储,乃录以闻,给绢数万匹以偿之,重威大怒曰:“吾非反者,安得籍没邪!”

三年秋,契丹高牟翰诈以瀛州降,复以重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是秋,天下大水,霖雨六十馀日,饥殍盈路,居民拆木以供爨,剉藁席以秣马牛,重威兵行泥潦中,调发供馈,远近愁苦。重威至瀛州,牟翰已弃城去,重威退屯武强。契丹寇镇、定,重威西趋中渡桥,与虏夹滹沱河而军。偏将宋彦筠、王清渡水力战,而重威按军不动,彦筠遂败,清战死。转运使李穀教重威以三脚木为桥,募敢死士过河击贼,诸将皆以为然,独重威不许。

契丹遣骑兵夜并西山击栾城,断重威军后。是时,重威已有异志,而粮道隔绝,乃阴遣人诣契丹请降。契丹大悦,许以中国与重威为帝,重威信以为然,乃伏甲士,召诸将告以降虏。诸将愕然,以上将先降,乃皆听命。重威出降表使诸将书名,乃令军士阵于栅外,军士犹喜跃以为决战,重威告以粮尽出降,军士解甲大哭,声震原野。契丹赐重威赭袍,使衣以示诸军,拜重威太傅。

契丹犯京师,重威以晋兵屯陈桥,士卒饥冻,不胜其苦。重威出入道中,市人随而诟之,重威俯首不敢仰顾。契丹据京师,率城中钱帛以赏军,将相皆不免,重威当率万缗,乃诉于契丹曰:“臣以晋军十万先降,乃独不免率乎?”契丹笑而免之,遣还鄴都。明年,契丹北归,重威与其妻石氏诣虏帐中为别。

汉高祖定京师,拜重威太尉、归德军节度使,重威惧,不受命。遣高行周攻之,不克,高祖乃自将攻之。遣给事中陈同以诏书召之,重威不听命,而汉兵数败,围之百馀日。初,契丹留燕兵千五百人在京师,高祖自太原入,告者言其将反,高祖悉诛于繁台,其亡者奔于鄴。燕将张琏先以兵二千在鄴,闻燕兵见杀,乃劝重威固守。高祖已杀燕兵,悔之,数遣人招琏等,琏登城呼曰:“繁台之诛,燕兵何罪?既无生理,请以死守!”重威食尽,屑麹而食,民多逾城出降,皆无人色。重威乃遣判官王敏及其妻相次请降,高祖许之。重威素服出见高祖,高祖赦重威,拜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悉诛琏及重威将吏,而录其私帑,以重威归京师。

高祖病甚,顾大臣曰:“善防重威!”高祖崩,秘不发丧,大臣乃共诛之,及其子弘璋、弘璨、弘璲尸于市,市人蹴而诟之,吏不能禁,支裂蹈践,斯须而尽。李守贞

李守贞,河阳人也。晋高祖镇河阳,以为客将,其后尝从高祖,高祖即位,拜客省使。监马全节军破李金全于安州,以功拜宣徽使。

出帝即位,杨光远反,召契丹入寇。守贞领义成军节度使,为侍卫亲军都虞候,从出帝幸澶州。麻荅以奇兵入郓州,渡马家口,栅于河东。守贞驰往破之,契丹兵多溺死,获马数百匹,裨将七十馀人。徙领泰宁军节度使,以兵二万讨之。光远降,其故吏宋颜悉取光远宝货、名姬、善马献之守贞,守贞德之,阴置颜麾下。是时,凡出师破贼,必有德音赦其馀类。而光远党与十馀人皆亡命,捕之甚急,枢密使桑维翰缓其制书,久而不下。言事者告颜匿守贞所,诏取颜杀之,守贞大怒,乃与维翰有隙。

贼平行赏,守贞悉以黦茶染木给之,军中大怒,以帛裹之为人首,枭于木间,曰:“守贞首也。”守贞以功拜同平章事,赐以光远旧第,守贞取旁官民舍大治之,为京师之甲。出帝临幸,燕锡恩礼,出于诸将。

契丹入寇,出帝再幸澶州,杜重威为北面招讨使,守贞为都监。晋兵素骄,而守贞、重威为将皆无节制,行营所至,居民豢圉一空,至于草木皆尽。其始发军也,有赐赉,曰“挂甲钱”,及班师,又加赏劳,曰“卸甲钱”,出入之费,常不下三十万,由此晋之公私重困。守贞与重威等攻下泰州,破满城,杀二千馀人。还,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领天平军节度使,又领归德。

是时,出帝遣人以书招赵延寿使归国,延寿诈言思归,愿得晋兵为应,而契丹高牟翰亦诈以瀛州降,出帝以为然,命杜重威等将兵应之。初,晋大臣皆言重威不忠,有怨望之心,不可用,乃用守贞。是时,重威镇魏州,守贞尝将兵往来过魏,重威待之甚厚,多以戈甲金帛奉之。出帝尝谓守贞曰:“卿常以家财散士卒,可谓忠于国者乎!”守贞谢曰:“皆重威与臣者。”因请与重威俱北。于是卒以重威为招讨使,守贞为都监,屯于武强。契丹寇镇、定,守贞等军于中渡,遂与重威降于契丹。契丹以守贞为司徒。契丹犯京师,拜守贞天平军节度使。

汉高祖入京师,守贞来朝,拜太保、河中节度使。高祖崩,杜重威死,守贞惧,不自安,以谓汉室新造,隐帝初立,天下易以图,而门下僧总伦以方术阴干守贞,为言有非常之相,守贞乃决计反。而赵思绾先以京兆反,遣人以赭黄衣遗守贞,守贞大喜,以为天人皆应,乃发兵西据潼关,招诱草寇,所在窃发。汉遣白文珂、常思等出军击之。已而王景崇又以凤翔反,景崇与思绾遣人推守贞为秦王,守贞拜景崇等官爵。又遣人间以蜡丸书遗吴、蜀、契丹,使出兵以牵汉。

文珂等攻景崇、思绾等久无功,隐帝乃遣枢密使郭威率禁兵将文珂等督攻之。诸将皆请先击思绾、景崇,威计未知所向。

行至华州,节度使扈彦珂谓威曰:“三叛连衡,以守贞为主,守贞先败,则思绾、景崇可传声而破矣。若舍近图远,使守贞出兵于后,思绾、景崇拒战于前,则汉兵屈矣。”威以为然,遂先击守贞。

是时,冯道罢相居河阳,威初出兵,过道家问策,道曰:“君知博乎?”威少无赖,好蒲博,以为道讥之,艴然而怒。道曰:凡博者钱多则多胜,钱少则多败,非其不善博,所以败者,势也。今合诸将之兵以攻一城,较其多少,胜败可知。威大悟,谋以迟久困之,乃与诸将分为三栅,栅其城三面,而阙其南,发五县丁夫筑长城以连三栅。守贞出其兵坏长城,威辄补其所坏,守贞辄出争之,守贞兵常失十三四,如此逾年,守贞城中兵无几,而食又尽,杀人而食。威曰:“可矣。”乃为期日,督兵四面攻而破之。初,守贞召总伦问以济否,总伦曰:王当自有天下,然分野方灾,俟杀人垂尽,则王事济矣。守贞以为然。尝会将吏大饮,守贞指画虎图曰:“吾有天命者中其掌。”引弓一发中之,将吏皆拜贺,守贞益以自负。城破,守贞与妻子自焚,汉军入城,于烟烬中斩其首,传送京师,枭于南市,其馀党皆磔之。张彦泽

张彦泽,其先突厥部人也。后徙居阴山,又徙太原。彦泽为人骁悍残忍,目睛黄而夜有光,顾视如猛兽。以善射为骑将,数从庄宗、明宗战伐。与晋高祖连姻,高祖时,已为护圣右厢都指挥使、曹州刺史。与讨范延光,拜镇国军节度使,岁中,徙镇彰义。

为政暴虐,常怒其子,数笞辱之。子逃至齐州,州捕送京师,高祖以归彦泽。彦泽上章请杀之,其掌书记张式不肯为作章,屡谏止之。彦泽怒,引弓射式,式走而免。式素为彦泽所厚,多任以事,左右小人皆素嫉之,因共谗式,且迫之曰:“不速去,当及祸。”式乃出奔。彦泽遣指挥使李兴以二十骑追之,戒曰:“式不肯来,当取其头以来!”式至衍州,刺史以兵援之门邠州,节度使李周留式,驰骑以闻,诏流式商州。彦泽遣司马郑元昭诣阙论请,期必得式,且曰:“彦泽若不得张式,患在不测。”高祖不得已,与之。彦泽得式,剖心、决口、断手足而斩之。

高祖遣王周代彦泽,以为右武卫大将军。周奏彦泽所为不法者二十六条,并述泾人残敝之状,式父鐸诣阙诉冤,谏议大夫郑受益、曹国珍,尚书刑部郎中李涛、张麟,员外郎麻麟、王禧伏阁上疏,论彦泽杀式之冤,皆不省。涛见高祖切谏,高祖曰:“彦泽功臣,吾尝许其不死。”涛厉声曰:“彦泽罪若可容,延光铁券何在!”高祖怒,起去,涛随之谏不已,高祖不得已,召式父鐸、弟守贞、子希范等,皆拜以官,为蠲泾州民税,免其杂役一年,下诏罪己,然彦泽止削阶、降爵而已。于是国珍等复与御史中丞王易简率三院御史诣阁门连疏论之,不报。

出帝时,彦泽为左龙武军大将军,迁右武卫上将军,又迁右神武统军。自契丹与晋战河北,彦泽在兵间,数立战功,拜彰国军节度使。与契丹战阳城,为契丹所围,而军中无水,凿井辄坏,又天大风,契丹顺风扬尘奋击甚锐,军中大惧。彦泽以问诸将,诸将皆曰:“今虏乘上风,而吾居其下,宜待风回乃可战。”彦泽以为然。诸将皆去,偏将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待风回,吾属为虏矣!且逆风而战,敌人谓我必不能,所谓出其不意。”彦泽即拔拒马力战,契丹奔北二十馀里,追至卫村,又大败之,契丹遁去。

开运三年秋,杜重威为都招讨使,李守贞兵马都监,彦泽马军都排阵使。彦泽往来镇、定之间,败契丹于泰州,斩首二千级。重威、守贞攻瀛州不克,退及武强,闻契丹空国入寇,惶惑不知所之,而彦泽适至,言虏可破之状,乃与重威等西趋镇州。彦泽为先锋,至中渡桥,已为虏所据,彦泽犹力战争桥,烧其半,虏小败却,乃夹河而寨。

十二月丙寅,重威、守贞叛降契丹,彦泽亦降。耶律德光犯阙,遣彦泽与傅住兒以二千骑先入京师,彦泽倍道疾驱,至河,衔枚夜渡。壬申夜五鼓,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有顷,宫中火发,出帝以剑拥后宫十馀人将赴火,为小吏薛超所持。彦泽自宽仁门传德光与皇太后书入,乃灭火。大内都点检康福全宿卫宽仁门,登楼觇贼,彦泽呼而下之,诸门皆启。彦泽顿兵明德楼前,遣傅住兒入传戎王宣语,帝脱黄袍,素服再拜受命。使人召彦泽,彦泽谢曰:“臣无面目见陛下。”复使召之,彦泽笑而不答。

明日,迁帝于开封府,帝与太后、皇后肩舆,宫嫔、宦者十馀人皆步从。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监守,内外不通。帝与太后所上德光表章,皆先示彦泽乃敢遣。帝取内库帛数段,主者曰:“此非帝有也。”不与。又使求酒于李崧,崧曰:臣家有酒非敢惜,虑陛下忧躁,饮之有不测之虞,所以不敢进。帝姑乌氏公主私赂守门者,得入与帝诀,归第自经死。德光渡河,帝欲郊迎,彦泽不听,遣白德光,德光报曰:“天无二日,岂有两天子相见于道路邪!”乃止。

初,彦泽至京师,李涛谓人曰:“吾祸至矣!与其逃于沟窦而不免,不若往见之。”涛见彦泽,为俚语以自投死,彦泽笑而厚待之。

彦泽自以有功于契丹,昼夜酣饮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犹题其旗帜曰“赤心为主”。迫迁出帝,遂辇内库,输之私第,因纵军士大掠京师。军士逻获罪人,彦泽醉不能问,真目视之,出三手指,军士即驱出断其腰领。皇子延煦母楚国夫人丁氏有色,彦泽使人求于皇太后,太后迟疑未与,即劫取之。彦泽与阁门使高勋有隙,乘醉入其家,杀数人而去。

耶律德光至京师,闻彦泽劫掠,怒,锁之。高勋亦自诉于德光,德光以其状示百官及都人,问:“彦泽当诛否?”百官皆请不赦,而都人争投状疏其恶,乃命高勋监杀之。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缞绖杖哭,随而诟詈,以杖朴之,彦泽俯首无一言。行至北市,断腕出锁,然后用刑,勋剖其心祭死者,市人争破其脑,取其髓,脔其肉而食之。

呜呼,晋之事丑矣,而恶亦极也!其祸乱覆亡之不暇,盖必然之理尔。使重威等虽不叛以降虏,亦未必不亡;然开虏之隙,自一景延广,而卒成晋祸者,此三人也。视重威、彦泽之死,而晋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愤疾怨怒于斯人者,非一日也。至于争已戮之尸,脔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撦裂蹈践,斯须而尽,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当是时,举晋之兵皆在北面,国之存亡,系此三人之胜败,则其任可谓重矣。盖天下恶之如彼,晋方任之如此,而终以不悟,岂非所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欤?

杂传第四十一

王景崇

王景崇,邢州人也。为人明敏巧辩,善事人。唐明宗镇邢州,以为牙将,其后尝从明宗,隶麾下。明宗即位,拜通事舍人,历引进阁门使,驰诏方镇、监军征伐,必用景崇。后事晋,累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常怏怏人主不能用其材。晋亡,萧翰据京师,景崇厚赂其将高牟翰以求用。已而翰北归,许王从益居京师,用景崇为宣徽使、监左藏库。汉高祖起太原,景崇取库金奔迎高祖。高祖至京师,拜景崇右卫大将军,未之奇也。高祖攻鄴,景崇不得从,乃求留守起居表,诣行在见高祖,愿留军中效用,为高祖画攻战之策,甚有辩,高祖乃奇其材。

是时,汉方新造,凤翔侯益、永兴赵赞皆尝受命契丹,高祖立,益等内顾自疑,乃阴召蜀人为助,高祖患之。及已破鄴,益等惧,皆请入朝。会回鹘入贡,言为党项所隔不得通,愿得汉兵为援,高祖遣景崇以兵迎回鹘。景崇将行,高祖已疾,召入卧内戒之曰:益等已来,善矣,若犹迟疑,则以便宜图之。“景崇行至陕,赵赞已东入朝,而蜀兵方寇南山,景崇击破蜀兵,追至大散关而还。高祖乃诏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至凤翔,侯益未有行意,而高祖崩,或劝景崇可速诛益,景崇念独受命先帝而少主莫知,犹豫未决。益从事程渥,与景崇同乡里,有旧,往说景崇曰:“吾与子为故人,吾位不过宾佐,而子已贵矣,奈何欲以阴狡害人而取之乎?侯公父子爪牙数百,子毋妄发,祸行及矣!非吾,谁为子言之。”于是景崇颇不欲杀益,益乃亡去,景崇大悔失不杀之。

益至京师,隐帝新立,史弘肇、杨邠等用事,益乃厚赂邠等,阴以事中景崇。已而益拜开封尹,景崇心不自安,讽凤翔将吏求己领府事。朝廷患之,拜景崇邠州留后,以赵晖为凤翔节度使。景崇乃叛,尽杀侯益家属,与

赵思绾

共推李守贞为秦王,隐帝即以赵晖讨之。景崇西招蜀人为助,蜀兵至宝鸡,为晖将药元福、李彦从所败。晖攻凤翔,堑而围之,数以精兵挑战,景崇不出。晖乃令千人潜之城南一舍,伪为蜀兵旗帜,循南山而下,声言蜀救兵至矣,须臾尘起,景崇以为然,乃令数千人溃围而出以为应。晖设伏以待之,景崇兵大败,由是不敢复出。

明年,守贞、思绾相次皆败,景崇客周璨谓景崇曰:“公能守此者,以有河中、京兆也。今皆败矣,何所恃乎?不如降也。”景崇曰:“诚累君等,然事急矣,吾欲为万有一得之计可乎?吾闻赵晖精兵皆在城北,今使公孙辇等烧城东门伪降,吾以牙兵击其城北兵,脱使不成而死,犹胜于束手屯。”璨等皆然之。迟明,辇烧东门将降,而府中火起,景崇自焚矣,辇乃降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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