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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07: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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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冈察洛夫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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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名译文库·冈察洛夫集:奥勃洛莫夫

世界名著名译文库·冈察洛夫集:奥勃洛莫夫试读:

卓越的肖像画画家

李辉凡

冈察洛夫是十九世纪俄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是与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齐名的艺术大师,他的作品,特别是他塑造的没落贵族阶级的典型——奥勃洛莫夫的形象,已成了世界文学宝库中闻名遐迩的不朽形象。

冈察洛夫的文学作品先后出现过许多版本。1952年他的祖国出版了他的八卷本文集,1977年至1980年再次重版了这部八卷本文集(内容略有删增)。1997年由俄罗斯科学院俄罗斯文学研究所(普希金之家)编辑出版了

十卷的《冈察洛夫著作和书信全集》,这是迄今为止最全最完善的版本,它除了包括八卷本中的内容外,还增加了手稿和大量的书信及其他材料。但应该说明的是,冈察洛夫文学遗产的规模不是特别庞大的,在过去出版的八卷集里已经涵纳了他的最主要的著作,其中有

部长篇小说:《彼得堡之恋》(原名《平凡的故事》)、《奥勃洛莫夫》、《悬崖》;一部两卷本旅游随笔《战舰巴拉达号》;三部中篇小说:《文学晚会》《癫痫》《因祸得福》;三部回忆录:《在大学里》《在故乡》《东西伯利亚之行》;几篇出色的文学论文:《万般苦恼》《迟做总比不做好》等;另有短篇小说、特写、小品等多篇。冈察洛夫的作品虽不算很多,但他对俄罗斯文学和整个俄罗斯的精神文明却无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提出了当时社会上最迫切、最令人关注的问题,引起了读者最广泛的注意和文艺界的热烈讨论。当时最著名的文艺批评家别林斯基、杜勃罗留波夫、谢德林等人对冈察洛夫作品都做过重要的阐述。冈察洛夫创作的文学典型和艺术概括已成了俄国读者乃至整个社会自我认识和自我教育的手段。

伊凡·亚历山大罗维奇·冈察洛夫(1812—1891)出生在伏尔加河岸辛比尔斯克省一个贵族兼商人的家庭,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地的粮食巨商,父亲死后,由母亲继续接管商务。十九世纪

十年代俄国资本主义已有所发展,这在冈察洛夫的家庭及其青少年生活中就有所反映。他早年在莫斯科商业学校读书,后来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便在财政部外贸司任职,对商业及外企等问题十分熟悉。他的

第一部

长篇小说《彼得堡之恋》中的企业家形象就是在这段工作期间形成的。

俄国农奴制改革前后,国内社会阶级矛盾和社会冲突已达到空前激烈的程度,随着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发展,新旧生产关系的矛盾冲突不断加剧,农奴制经济危机日益加深。1861年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农奴制改革,并没有让农民获得真正的解放,农民生活更加困难,农民的骚乱和起义遍及全国。虽然围绕如何解决俄国社会矛盾、通过什么途径来拯救俄罗斯的问题存在各种不同的主张,但反对农奴制度的呼声是主流。冈察洛夫长达四十年的创作反映的就是俄国历史的这个时期。作家站在新兴资产阶级立场上,揭露和批判腐朽的农奴制度,并最终消灭这种制度,让资本主义制度取而代之。这就是他的创作的全部激情和意义。

在冈察洛夫最重要的三部长篇小说《彼得堡之恋》《奥勃洛莫夫》和《悬崖》中,《奥勃洛莫夫》是代表作。不过,按照作者的构思,这三部小说是

个整体,是相辅相成的三部曲。他多次强调说:“这不是三部小说,而是一部。它们是由俄罗斯生活从我所经历的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的过渡这一条共同的线索,一个首尾一贯的思想联系着的。”二《彼得堡之恋》(原名《平凡的故事》)是作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作始于1844年,1847年发表在《现代人》杂志上。小说发表后,立即得到广泛的好评。别林斯基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写道:“冈察洛夫的小说在彼得堡博得了热烈的喝彩,成就是空前的——它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益处啊!它对于浪漫主义、爱好空想、温情伤感和乡下人的保守落后等现象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打击啊!”小说描写一个在外省贵族庄园长大、不谙世态炎凉、满脑子充满幻想的青年来到彼得堡,与新兴资产者实业家彼得叔叔相遇,经过曲折的道路最终也成了有产者的故事。

贵族青年亚历山大·费多雷奇·阿杜耶夫在自己的庄园里安逸、舒适地度过了二十年。母亲宠爱这个独生子。他从襁褓时候起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保姆冲着摇篮哼曲子,祝福他将来尽享荣华富贵,一大群仆人侍候得无微不至,学校老师夸奖他前程远大,街坊的闺女们都朝他嫣然微笑,连家里那只公猫也对他似乎特别亲热。然而世道在变,生活在变,思想也在变。亚历山大并不满足于这种生活,他不久就觉得“家庭这个天地太狭小了”。农村美丽的大自然景色,慈母的抚爱,保姆及仆人的顺从,柔软的床铺,佳肴美馔,甚至那柔情蜜意的初恋都留不住他,他向往城市生活,在他面前展现着许多美好的前景。但不幸的是,贵族家庭却没能培养他具有“正确的人生观和奋发图强的雄心壮志”,去战胜他所面临的,也是每个人在前进道路上通常会遇到的困难。亚历山大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田园式的浪漫主义幻想,来到了彼得堡实业家彼得叔叔的家里。

十九世纪四

十年代俄国资本主义已有所发展,彼得堡新兴资产阶级文化及其生活方式与传统的贵族庄园文化和宗法制生活方式是格格不入的。首先亚历山大的浪漫和幻想气质与实业家彼得叔叔的世界观就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彼得·伊万内奇在彼得堡经营了十七年,他已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他不仅成了工厂主,还当上了四品文官,他是一位新兴资产阶级的实业家的代表。他精明、练达,要求脚踏实地地实干,摈弃一切空谈和幻想,信奉金钱万能的人生哲学,因此他对人冷漠,只崇尚实际目的,不讲半点温情。他对侄儿亚历山大来到彼得堡,也采取这种态度,拒绝与他拥抱,只像对一个房客那样给他安排住处。他要用自己那套人生哲理来教导侄儿:一切必须从实际考虑,切莫想入非非,异想天开!要从事实际事业……“事业可以挣得金钱,金钱能带来舒适。”“不发财,那算是什么前途!”亚历山大则年轻气盛,不谙世事,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他觉得叔叔虽然“很聪明,但极没有情趣,老是忙于做生意、算账”。叔叔不懂得爱情,不相信爱情、友情一类的东西,开口闭口不离事业。所以亚历山大开始时并没有听从叔叔的教导,他虽然有了职业,却没有脚踏实地地干事,而是沉湎于纸醉金迷的社交和舞场,开始谈情说爱,很快便爱上了轻浮的姑娘娜坚卡。可惜好景不长,娜坚卡很快便抛弃了他,交上了另一个年轻的伯爵。这使亚历山大十分伤心。接着他又想入非非地要当作家,写起小说来,可是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编辑部没有发表他的作品。一气之下,他把书稿付之一炬。后来叔叔出于自己工厂的私利,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去拆散年轻寡妇尤丽娅同苏尔科夫(叔叔工厂的合伙人)的爱情。结果却自己陷了进去,弄得十分狼狈。最后他遇见一个真正心爱的姑娘丽莎,又由于姑娘父亲的坚决反对而告吹。就这样,他在彼得堡混了七年,最终一事无成。公职上由于缺乏业绩,加上官场上的相互倾轧,每次提职都没有他的份儿;爱情方面也连连失意。于是他心灰意冷了:“爱情上受人欺骗,友谊上受无礼的冷遇……瞧着就令人恶心,讨厌跟他们来往!他们的思想、言论和行动全都建筑在沙丘上。今天一窝蜂地追逐一个目的物,急急忙忙,你拥我挤,不惜使用卑劣手腕,阿谀奉承,不顾廉耻,更有人耍阴谋诡计,可是到了明天,便把昨天的事忘诸脑后,又去追逐另一个目的物了。今天对一样东西赞叹不已,明天便骂不绝口;今天热情如火,明天便冷若冰霜……瞧,生活多么可怕,多么叫人厌恶!人哪……”这一段表述把当时社会生活中的血淋淋的现实关系描绘得多么淋漓尽致!亚历山大对生活完全丧失了信心:“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丑恶的人生真叫人受不了!”他甚至想到了自杀。不过他没有自杀,而是回老家去了。他在家乡待了一年多,然而停滞、落后的农村已完全失去了诱惑力。母亲死后,亚历山大又回到了彼得堡,决心要为自己开辟一条新路。现在的亚历山大已今非昔比了,他终于认同了叔叔的一套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并最后取得了成功。“时代是这样嘛!我要与时俱进,落后不得!现在我同意叔叔的看法了。”小说结尾时,他已经是一个气派十足地挺着大肚子、脖子上挂着勋章的

品文官了,并且找到了一个拥有三十万卢布陪嫁和五百个农奴的未婚妻,真可谓“仕途顺利、财运亨通”了。小说不仅真实地表现了两种文化两种生活方式的激烈碰撞,而且成功地塑造了彼得这个俄国新兴资产阶级的人物形象,并让他的侄儿亚历山大最后也步他的后尘,表明俄国贵族地主的传统关系的消亡,代之而起的是资产阶级的新型关系。三

著名长篇小说《奥勃洛莫夫》的创作始于1849年,由于作家1852年至1855年参加了俄国海军中将普佳京率领的舰队的环球旅行,小说直至十年后的1859年才问世。在这部杰出小说里,作者更深刻更有力地揭露和抨击了俄国农奴制社会的腐朽和没落,塑造了一个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没落贵族阶级的典型——奥勃洛莫夫形象,极其深刻地揭示了“奥勃洛莫夫性格”的特点、它形成的社会条件,及其最终的结果。

小说主人公奥勃洛莫夫是一个三十岁开外的贵族地主,性情和善,有文化,有公职,有财产。他拥有祖传的庄园领地,有三百多个农奴,每年可以获得

千至一万卢布的收入,过着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寄生生活。小说一开始,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已经辞去了公职,慵懒,委顿,只能靠奴仆侍候的贵族老爷了。他早晨醒来,虽然知道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做,却仍旧眷恋温暖的被窝、柔软的沙发,躺着不肯起来。对于种种事情他既懒得去做,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好在脑子里勾画些不切实际的蓝图,去代替实际的工作。直到下午三点钟,他身上依旧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天天如此。

小说里的另一个人物施托尔茨是奥勃洛莫夫的朋友。这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商人。他不忍看着奥勃洛莫夫沉沦,想帮朋友一把,让他振作起来。他带他去访友、赴宴,催促他制订田庄计划,并介绍他认识了少女奥丽加。奥丽加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她和施托尔茨一样,想帮助奥勃洛莫夫从萎靡不振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改变他的懒散、消沉的性格,并且一度爱上了他。奥勃洛莫夫在她的真情和爱情的感召下,也一度恢复了青春,看到了美好的现实生活,但是慵懒、委顿的积习实在太深了,他怀疑、惧怕爱情会给他带来动乱和不安,终于在他们快要结婚的时候,他退却、躲避了。奥丽加最后离开了他而与施托尔茨结为伉俪。奥勃洛莫夫又回到了旧的巢穴里,后来他在维堡区找到了另一个奥勃洛莫夫田庄——普舍尼琴娜寡妇的住所。他在这位寡妇身上及她的家务工作中看到了他十分熟悉和习惯了的奥勃洛莫夫田庄的生活方式,终于和这位小市民寡妇结了婚,重新爬上了软床,过起了浑噩麻木的寄生生活。他离不开这种生活,正如他对施托尔茨说的:“我的弱点已经使我跟这个炕长在一起了,你若把我拉开,我会死的。”就这样,他终日吃、喝、睡,发胖,中风,终于过早地走进了坟墓。

一部优秀的文艺作品,总要给人们的认识带来一些新的启迪。《奥勃洛莫夫》的新贡献在于,它鲜明、透辟地塑造了“奥勃洛莫夫性格”,通过这一性格,让读者入木三分地认识了农奴制度的本质及其腐朽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作者鞭辟入里地从三个方面对奥勃洛莫夫性格进行了剖析,层层深入:首先是形象而具体地凸现了“奥勃洛莫夫性格”表现的最基本的特征点——懒惰、委顿。奥勃洛莫夫受过高等教育,有文化有知识,却不做任何事情,连袜子也要仆人替他穿。他害怕任何劳动,不但把公职看作是重负,连看书、写字也认为是累赘。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天躺在沙发上睡大觉,完全是一条寄生虫,一个废物。慵懒是奥勃洛莫夫不可克服的恶习,也是他的性格的基本特征。接着作者进一步地揭示了“奥勃洛莫夫性格”形成的社会根源——没落的农奴制度。这一内容特别集中地表现在小说第一部的第九章《奥勃洛莫夫的梦》中。奥勃洛莫夫家族的世袭领地——奥勃洛莫夫田庄位于离彼得堡一千二百俄里的与世隔绝的偏僻地方,奥勃洛莫夫就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在这里,人们过着封闭式的传统宗法制生活,吃、喝、睡觉差不多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传统的礼仪统治着人的一生。小奥勃洛莫夫连做梦都能看到田庄的一幕幕生活场景。人生的三场大戏是:出生,婚嫁,丧葬。孩子一落地,父母最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尽量体面地为孩子举行俗礼要求的名目繁多的受洗礼、命名礼……孩子长大结婚时又是一连串的礼仪、宴会,最后还有死后的葬礼……生活就是按照这种程序单调地、重复不断地延续下去,直至坟墓前才终止。还有一系列五花

门的复活节、主显节、家庆、斋后宴、盛宴、家族团聚、道喜、礼节性的眼泪和微笑……此外,这里的人十分迷信,既信家神、妖精,也信僵尸鬼。如果有人说,有一捆麦秸在地里走来走去,他们连想也不想,就会信以为真;百叶窗咔嚓一响,风在烟囱里发出啸声,都会使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吓得脸色发白。他们从孩提时期起脑子里就埋存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幻影、恐惧和苦闷,并在灵魂中生了根。他们把一个人死亡的原因归结为上次抬死人出门时没有让他的脚先出去,而是让他的头先出去了;火灾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有只狗在窗户下面吠了三夜。他们还相信各种古怪的预兆,说什么鼻尖儿痒了要死人,眉毛痒了要流泪,耳朵痒了要下雨,胡子痒了有人送礼……奥勃洛莫夫田庄就是这样一个落后、封闭、停滞、愚昧和充满迷信色彩的世界。

奥勃洛莫夫年幼时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敏于观察,富于好奇心,但是他的所有符合天性的素质都受到了人为的压制,被家庭的溺爱扼杀了。人们不让他下楼,不让他自由跑动,每当他从楼梯往下跑或想自己做点什么事时,立即就会有许多人来制止,在他背后响起叫喊声:“哎哟哟!快去扶着他!快去拉住他!可别让他摔着……”他就“像暖房里一朵珍奇的小花,让人精心照看着,也就像花一样,开得既慢,又缺少生气。他的精力不能向外施展,便转而向内,渐渐衰弱、委顿了”。在他上学的时候,慈爱的双亲也继续找出各种借口,尽量把儿子留在家里: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下雨路不好走……因此奥勃洛莫夫直到大学都没有学习的兴趣和习惯,后来大学毕业任职后,立即就感到公务厌烦,很快便辞了职,成了地道的社会寄生虫。作品合乎规律地表明,奥勃洛莫夫的这条人生道路,这种“奥勃洛莫夫性格”,正是在俄国农奴制宗法制的环境下自然地形成的,它乃是这一制度的产物。

最后,作者让这条寄生虫在壮年时期过早地死去,其用意也是十分明显的,那就是:奥勃洛莫夫所走的道路是一条毁灭之路。这既是对奥勃洛莫夫的判决,也是对农奴制度的最后判决。

从这里读者可以看到,《奥勃洛莫夫》这部作品比起前一部小说《彼得堡之恋》来,已具有了更深刻的意义,特别是对农奴制度的批判力度无比地加大了,这是无疑的。不过,我们在字里行间也体察到,虽然作者对农奴制度做出了最无情的批判,给它下了必然灭亡的判决书,有时有意无意地也流露出作者与这个制度,特别是贵族阶级及田园的宗法制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这特别表现在作者对奥勃洛莫夫的个人情感关系上。冈察洛夫虽然尖锐批判了奥勃洛莫夫的慵懒、委顿,否定了他的生活道路,却又把奥勃洛莫夫写成一个极富个人魅力的人,反复强调他的善良、纯洁,像“鸽子一般温柔”,“灵魂像镜子一样纯洁清白、人品高尚”……有时甚至对奥勃洛莫夫的那套懒人、庸人哲学似乎也带点欣赏和同情的意味。不过,同样要指出的是,即便有这种瑕疵,它在作品中所占的地位也是十分次要的。整个作品无疑是一部具有高度艺术真实的严格的现实主义珍品。作家为了艺术的真实,“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阶级同情”;“他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从而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

作品的艺术手段新颖、独特,语言清新简约,构思缜密。杜勃罗留波夫认为:“冈察洛夫的最强有力的一面,就在于他善于把握对象的完整形象,善于把这形象加以锻造,加以雕塑。从这一点出发,他的才能的其他一些特质,也就容易说明了。他有一种令人震惊的能力——能在随便一个特定的瞬间,摄住那正在飞驰过去的生活现象,把握它的全部完整性与新鲜性,把它保持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对于小说中所有个别事件,也能给予同等程度的注意。”别林斯基称赞他的语言“清纯、正确、轻快、顺畅流利”。在《奥勃洛莫夫》中,除主人公奥勃洛莫夫外还有三个重要人物,即施托尔茨、奥丽加和普舍尼琴娜。这四个人物在作品中是相辅相成和相反相成的:奥勃洛莫夫的对立面是施托尔茨;奥丽加和普舍尼琴娜也是相互对照的形象。整部小说就建立在这两组形象的性格对比上。奥丽加是一位有追求、有理想的进步女性,普舍尼琴娜则是一个小市民式的家庭主妇,她们各自按自己的方式行动着,但是殊途同归,都是共同为阐明小说的主题服务。施托尔茨的出身、教养、性格都与奥勃洛莫夫不同,他有德国血统,自幼刻苦、用功,惯于独立思考,活动能力强,善于经营、管理,是一位精明能干的新兴资产阶级的形象。不过这个形象塑造得并不十分成功。作者自己也承认,这个形象是“不现实的,不是活生生的……”尽管如此,施托尔茨这个形象对于整个作品的构思仍具有重要的意义。奥丽加最后离开奥勃洛莫夫而与施托尔茨结合,以及施托尔茨事业的成功,表明了俄国新兴资产阶级对贵族地主的胜利。总之,作品的总体构思、形象结构和人物安排都匠心独具,故事引人入胜,人物有声有色。小说虽然篇幅较大,却没有冗长感。四《悬崖》是冈察洛夫的第三部,也是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的构思始于1849年。这一年作家回家探亲,目睹了周围的许多事情,从而萌发了写《悬崖》的意图。由于当时公务繁忙,小说《奥勃洛莫夫》又还没有脱稿,因此只好把写作《悬崖》的计划暂时搁置下来,一直到退休后,即1868和1869年才终于写成。关于这部小说,作者说过:“这部小说就是我的一生,我把我的一部分、同我接近的人们、祖国、伏尔加河、故乡,可以说,凡是使我感到亲切和亲近的生活,统统都写进去了。”(《迟做总比不做好》)根据最初的构思,小说取名为《艺术家》,因为它的中心主人公赖斯基是一位颇富艺术天赋的贵族青年,他醉心于绘画、写诗和雕刻,有着旺盛的艺术想象力和丰富多样的内心世界;他聪明、善良,也不乏高尚的思想,例如他赞成农奴解放,宣传人道主义,礼赞劳动等,但这一切不过是口头宣言而已,实际上他对社会改革和进步事业没做过一件实际的事情。他生活浪漫,成天玩爱情游戏,接连地追求三个表妹。他身上保留着许多“奥勃洛莫夫性格”的特点,例如懒散、意志薄弱、耽于幻想、夸夸其谈等;他没有脚踏实地、辛勤劳动的毅力,对什么事情都是三心二意,浅尝辄止,最后一事无成。作者对赖斯基的诠释是:“赖斯基是下一个时代,亦即过渡时代的英雄,是觉醒了的奥勃洛莫夫,强烈的新的光芒照进了他的眼睛,但是他还在伸懒腰,东张西望,还要回过头去看看他的奥勃洛莫夫的摇篮。”(《迟做总比不做好》)就是说,赖斯基乃是奥勃洛莫夫的后裔,只不过是他们所处的时代有所不同罢了,奥勃洛莫夫是农奴制改革前的地主,赖斯基是农奴制改革后的地主。时代的气息在赖斯基身上虽有所反映,但他们的本质没有什么区别。作者最初是要把赖斯基写成一个具有某些自由主义思想的贵族青年,带有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多余人”的特点,但由于创作时间耽搁得太久,作品的构思发生了变化,这个人物的独立地位受到削弱,所以赖斯基的形象是不连贯、不完整的。作者在这个形象上显然抨击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无能。

在小说的后半部,描写的重点已由赖斯基转到了沃洛霍夫和韦拉及他们的恋爱故事上了。马克·沃洛霍夫在小说里是革命民主主义思想的代表者,他聪明、直爽,信仰唯物主义。他在外省积极宣传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与保守主义进行坚决的斗争,被沙皇看作是危险人物,曾两次被流放。他的热情、正直和博学,赢得了正在寻找革新思想的少女韦拉的尊敬和崇拜。韦拉爱上了沃洛霍夫,两人常在“悬崖”下幽会。但是唯物主义的革新者沃洛霍夫又是一个否定一切道德准则的“虚无主义者”,无耻之徒。他随意摘别人的苹果,借钱不还,说这是对私有财产的否定;他标新立异,干脆拿窗户代替房门;他宣传不负责任的恋爱观,等等。韦拉终于离开了他。谢德林则在《街头哲学》一文中批评作者说,把这些言行同革命思想“联系起来”,“是一种极不道德的倾向”,是在对探索者和革新者“投掷石子”。《悬崖》中还有一个作者着意刻画的人物——图申。他是彼得·阿杜耶夫、施托尔茨一类的人物形象,作者把他写成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精明能干的实业家,用资本主义经营方式管理生产的资本家,地主兼企业家,并称他是“行动着的人”。显然作者把俄罗斯的未来寄托在图申的身上。

冈察洛夫除上述三部长篇小说外,两卷集游记《战舰巴拉达号》也是重要作品。游记对世界各国,特别是亚非各地的人情风土、自然风光,作了翔实、生动的真实描写,笔调清新,情趣盎然。作品在观点上也许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它对了解世界人民生活的多彩性、丰富读者的自然地理知识,都有积极的意义。此外他的一些文学论文和回忆录,如《迟做总比不做好》《万般苦恼》等,也有不少精辟的见地,值得后人借鉴。第一部一

早晨,伊里亚·伊里奇·奥勃洛莫夫躺在自己住宅的床上。这住宅是戈洛霍夫大街几幢大房子中的一幢,里面住的居民多得抵得上整整一个县城的人。

这个人大约三十二三岁,中等身材,有令人愉快的外表,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从面颊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固定的思想和专一的东西。思想犹如一只自由的小鸟在脸上游逛,在眼睛里飞舞,然后降落在那两片半开的嘴唇上,藏匿在额头的皱纹里,最后便完全消失了。这时整个脸孔便呈现出一种无忧无虑的平和的神采。这种无忧无虑的神采从脸上转移到整个身体的姿态上,甚至在睡衣的皱褶里。

有时,他的眼神会因为疲倦或无聊的缘故而变得晦暗。不过疲倦也好,无聊也罢,却片刻不能逐去他脸上占优势的基本的表情——温和,这种温和不只是脸上的,也是整个心灵的,而他的心灵却如此明亮地表现在他的眼睛里、微笑里,表现在他的头和手的每一个动作之中,哪怕是一个只从外表观察的冷漠的人,随便地看一眼奥勃洛莫夫后也会说:“他大概是个好心肠的人,憨直”;而深刻一点、多一点同情心的人则会长久地打量他的脸,在愉快的沉思中含笑地走开。

伊里亚·伊里奇的脸色既不是绯红的,也不是黝黑的,更不是完全苍白的,而是很难分辨。或者说,可能使人觉得,他还不到年龄就已经皮肤松弛了:不知是缺少运动还是缺乏新鲜空气,也许两种原因都有。总之,从其脖子、胖胖的小手和软绵绵的肩膀的无光泽的过于苍白的肤色来看,他的身体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显得过于柔弱了。

他的动作即使是在激动的时候,也保持一种柔和性,不失其慵懒的风度,如果脸上闪现出一层来自心灵的愁云,那么他的眼神就会变得晦暗,脑门上就会出现皱纹,疑惑、悲伤、恐惧等症状就开始了。不过这种恐慌很少会变成一种明确的思想,更不容易转变为意向。全部恐慌最后只不过是一声叹息,在冷漠或瞌睡中平息了。

奥勃洛莫夫的家常服饰与他那宁静的面容及其柔弱的身体是多么相称啊!他穿着用波斯布料制成的长袍,是真正的东方长袍,没有丝毫让人联想到欧洲的东西;没有缀穗子,也没有镶天鹅绒,没有掐腰,非常肥大,足可以让奥勃洛莫夫裹上两圈;袖子也全然是亚洲样式的,从手指到肩膀越往上越肥大。这件长袍虽然已没有原来那么新了,有些地方已失去了原先的自然光泽,却仍旧保留着东方颜料的鲜明色彩和料子的结实品质。

在奥勃洛莫夫看来,长袍具有许多无法估量的好处:它柔软、舒适,穿在身上毫无拘束,就像听话的奴隶一样,顺从身体任何动作的摆布。

奥勃洛莫夫在家里总是不系领带,也不穿坎肩,因为他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穿的便鞋也是又长又宽大,起床时他闭眼不看地板,两腿一伸,马上准确无误地伸进便鞋里。

伊里亚·伊里奇躺着既不像病人或者想睡觉的人那样出于需要,也不像疲倦的人那样偶尔躺一躺,更不像懒汉那样贪图享受。这是他的一种正常状态。他在家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在家),总是躺着,而且总是在我们见到他的那个房间里,这既是他的卧室,也是他的书房和客厅。他还有三个房间,不过他很少去光顾过。要去也是早晨,当仆人为他打扫书房的时候,但也不是每天早晨,因为并不是每天都打扫。这些房间里的家具都用罩布罩着,窗帘也不拉开。

伊里亚·伊里奇躺着的那个房间,乍看起来摆设得很好。这里有一张红木的写字台,两张丝绸的长沙发,漂亮的屏风上绣着自然界不常见的鸟雀和果实。这里还有丝绸窗帘、地毯、几幅画、青铜器、瓷器和许多漂亮的小玩意儿。但是一个有经验的、趣味纯正的人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所有这些摆设的意图不过是想维持必要的体面罢了,只是为了这一点。奥勃洛莫夫之所以操这份心,之所以要装饰自己的书房,当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讲究审美趣味的人是不会满足于这些笨重的、不雅致的红木椅子和摇摇晃晃的书架的。一张沙发靠背已经塌了下去,胶粘的木头有些地方已经脱胶了。

那些油画、花瓶、小玩意儿也都是这种情况。

但是主人对自己的摆设却是如此冷漠和不以为然,他的目光似乎在问:“这一切是谁搬来放在这里的?”由于奥勃洛莫夫对自己财物持这种冷漠的观点,或许还由于对自己的仆人扎哈尔持更加冷漠的观点,那书房,若是仔细地查看一下,真是凌乱和马虎得令人震惊。

墙上,油画周围像锯齿边饰似的结成了布满灰尘的蜘蛛网。镜子不能照东西,倒成了可以在其灰尘上画记号记事的牌子。地毯污渍斑斑,沙发上放着一条遗落的毛巾。早晨吃饭用的桌子上很少不留下一些面包渣儿和摆着昨天晚餐后没有收走的放着盐缸和被啃光了的骨头的盘子。

如果没有这盘子,没有这刚抽完烟搁在床边的烟斗,或者没有躺在床上的主人本人,那么就可以认为这里没有人住,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蒙上了灰尘,一切都褪了色,没有活人来过的痕迹。不错,书架上放了两三本打开的书和一张报纸,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墨水瓶和几支鹅毛笔,但是在那几本打开的书的篇页上都已蒙上了灰尘,纸张也发黄了,显然它们被扔在那里已很久了。报纸是去年的,那墨水瓶呢,如果把笔插进去,准会有一只受了惊的苍蝇嗡嗡叫地从里面飞出来。

伊里亚·伊里奇今天反常地很早就醒了,大约八点钟。他心事重重,脸上表情轮番变化,时而是害怕,时而是忧愁和懊丧。很明显,他正在进行内心的思想斗争,理智尚且无能为力。

原来奥勃洛莫夫昨天收到了来自乡下一封自己田庄的村长写的信,内容令人不快。这个村长会写些什么令人不快的消息呢?不外就是收成不好、欠缴税款、收入减少之类。村长在去年和前年也给自己东家写过这样的信,但最近的这封信却像一切令人不快的意外事那样,给他以强烈的刺激。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考虑应对的措施。其实说句公道话,伊里亚·伊里奇是关心自己的事业的。几年前当他接到村长的第一封信时,在脑子里就已经开始构思各种改革计划和改善他的田庄管理的事宜了。

根据这一计划,他要采取一些新的、经济的、交给警察的和其他各种不同的措施。但是计划还远远没有考虑周全,村长却年年写信重复,催促他行动,自然也就破坏了他的安宁。奥勃洛莫夫意识到,在计划完成前必须采取某些果断的措施了。

他刚醒过来,便想立即起床,洗脸,喝茶,然后好好地想一想,琢磨出一个什么法子来,记下来,总之要认真地做这件事。

半小时过去了,他仍旧躺着,仍在为这个打算而苦恼。但是后来他思索了一下,觉得喝完茶再干也来得及,而平常喝茶都是在床上喝的,何况躺着想也无碍于事。

他就这么做了。喝完茶后,他从床上稍稍抬起一点身子,差一点就要起来了,这时他看了看便鞋,甚至一只脚都从床上放下来了,但立即又缩了回去。

时钟敲了九点半,伊里亚·伊里奇身体震颤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他懊丧地自言自语地说,“真不像话,该做事了!一旦放任自己,那就……”“扎哈尔!”他喊道。

离伊里亚·伊里奇的书房只隔一个小过道的房间里,先是传来一种好像被链子锁着的狗的发怒声,然后是两只脚从什么地方跳到地板上发出的响声。这是扎哈尔从炉炕上跳下来的声音,他平常都是坐在这个炕上打瞌睡消磨时光。

走进书房来的是一个已过中年的男人,他穿着灰色常礼服,衣服的腋下已经裂开,衬衣从裂口处露了出来,他还穿一件带有铜纽扣的灰色坎肩。他的颅骨光秃得像膝盖一样,两边腮帮子上长着杂有白毛的淡褐色的又宽又密的颊须,每一边的颊须都有三把胡须那么多。

扎哈尔不仅不想改变上帝赐给他的这个形象,也不想改变他乡下穿的这套服装。他的衣服都是按他乡下带来的衣服的样式做的,他喜欢灰色的常礼服和坎肩,因为穿上这种半礼服式的衣裳,他就会依稀地回想起大公馆门房的制服。在他的记忆中,唯有大公馆的制服能够代表奥勃洛莫夫家的尊严。

此外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这个老仆人对偏远农村中地主老爷们安逸生活的回忆了。前一辈老爷太太去世了,他们的肖像留在家里,也许搁在阁楼上的什么地方了。关于家族昔日的生活和显赫事迹的传说,现在越来越听不到了,或者只有留在乡下的老人还记得一些。所以对扎哈尔来说,这套灰制服是弥足珍贵的,这里还有某些保留在少东家表情和举止中的酷似其父母的特征,哪怕是主人的任性(虽然扎哈尔对这种任性曾自言自语地或公开抱怨过),在他的内心里也是作为老爷的意志、主人的权利加以尊重的,因为他认为这也是昔日家族威风的一种小小的迹象。

没有这些任性,扎哈尔就有点感觉不到自己头上还有老爷的存在,就不能回想起在乡村里的青年时代。而这个他已经离开很久的乡村,和那些关于这个古老家族的传说,乃是由那些老仆人、老奶娘、老保姆一代一代地编成并世代相传的唯一的编年史。

奥勃洛莫夫家曾经是威震一方的名门大户,后来天晓得什么缘故竟逐渐败落,最终在后起的贵族家族中销声匿迹了。只有那些白发苍苍的家奴们还真实地记得过去的情况,珍惜它,并奉为神圣。

这就是扎哈尔如此喜欢自己的灰制服的道理。也许,他珍爱自己的连鬓胡子,也是因为他在童年时就看见许多老仆人都是这种古色古香的老贵族打扮吧。

伊里亚·伊里奇陷入了沉思,好久都没有注意到扎哈尔。扎哈尔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最后忍不住咳了一声。“你有什么事?”伊里亚·伊里奇问道。“是您叫我?”“我叫了吗?我干吗要叫你?我记不得了!”他答道,伸了个懒腰,“你先去忙自己的,我想起来再叫你。”

扎哈尔走了,而伊里亚·伊里奇还躺着,在想那封可恶的信。

又过了一刻钟。“咳,躺够了!”他说,“该起来了……不过,让我再仔细地读读村长的这封信,然后就起床。扎哈尔!”

又是那种跳到地板上的响声,而且发怒声也更响了。扎哈尔走了进来,可奥勃洛莫夫又想自己的心事去了,扎哈尔站了两分钟,嫌恶地斜着眼稍稍看了看主人,朝门口走了。“你到哪里去?”奥勃洛莫夫突然问道。“您什么话也不说,我干吗白等在这里呢?”扎哈尔声音沙哑地说。他的嗓子之所以变得沙哑,据他说,是因为有一次牵着狗跟老东家外出打猎时,一股疾风吹进他的喉咙里把嗓子弄坏了。

他侧身站在房子中间,一直斜着眼看着奥勃洛莫夫。“难道你的腿瘸了吗?就不能站一会儿?你明知我在考虑问题,你就该等一等!你在那边还没躺够?去把我昨天收到的村长的信找出来,你把它放到哪儿啦?”“什么信?我没看见什么信。”扎哈尔说。“是你从邮差手里接过来的,一封很脏的信!”“您把它放在哪儿,我怎么知道呢?”扎哈尔一边说,一边乱翻着放在桌子上的纸张和各种东西。“你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到纸篓里看一看!是不是掉到沙发后面去了?瞧,沙发靠背至今没有修好,你怎么不去叫木匠来修一修呢?要知道,是你弄坏的。你什么都不放在心里!”“我可没有弄坏,”扎哈尔答道,“是它自个儿坏了;总不能使用一辈子吧,到时候它就坏了。”

伊里亚·伊里奇认为没有必要反驳,便问道:“找到了没有?”“瞧,这里有几封信。”“不对。”“那就没有了。”扎哈尔说。“算了,你走吧!”伊里亚·伊里奇不耐烦地说,“我起来自己找。”

扎哈尔回自己屋里去了。可是他两手刚撑在炉炕边,准备跳上去的时候,又听到了急促的喊声:“扎哈尔,扎哈尔!”“唉,主啊!”扎哈尔埋怨道,又向书房走去,“怎么这样折磨人!还不如早点死了!”“您有什么事?”他说,一只手扶着房门,望着奥勃洛莫夫。他显出不大满意的样子,侧着身子,眼睛半睁半闭地瞧着主人,而主人也只看见他半边极大的连鬓胡子,好像等待着从大胡子里要飞出两三只小鸟来似的。“快拿手绢来!你自己就应该想到,瞅不见吗?”伊里亚·伊里奇厉声说道。

扎哈尔对主人的这种命令和责备没露出丝毫的不满,大概在他看来,主人怎样对待他都是很自然的。“谁知道您的手绢在哪儿呢?”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抱怨说,并把每张椅子摸了一下,虽然明摆着椅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您老是丢东西!”他说,便打开门到会客室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上哪儿去?就在这儿找!我这几天都没到那边去。快一点啊!”伊里亚·伊里奇说。“手绢在哪儿?没有手绢!”扎哈尔两手一摊,环顾四周说。突然,他生气地哑着嗓子说:“咳,那不是吗?就在您身子下面!瞧,露出了一个角,您自己躺在上面,还找手绢!”

还没有等对方答话,扎哈尔又想走了。奥勃洛莫夫由于自己的疏忽,感到有点儿尴尬,便立即找到另一个借口,去为难扎哈尔。“看你打扫得多么的干净,到处是灰尘,脏东西,我的上帝啊!瞧,那墙角,是什么样子!你什么事也不干!”“我怎么什么事也不干……”扎哈尔委屈地说,“我尽心尽力,舍命地干!我几乎每天都拭擦灰尘,每天都扫地……”

他指了指房子中间的地板和奥勃洛莫夫吃饭用的桌子。“瞧,瞧,”他说,“全都打扫过,收拾过,就像要办喜事一样……还要怎么样呢?”“那这是什么?”伊里亚·伊里奇指着墙壁和天花板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呢,这个呢?”

他指着昨天被扔下的毛巾,指着桌子上忘记了收拾的盛着碎面包的碟子。“这个吗,我就收走。”扎哈尔宽容地说,拿起了盘子。“只是这个吗?那么墙上的灰尘呢?蜘蛛网呢?……”奥勃洛莫夫指着墙壁说。“这个等复活节再收拾:到那时我把圣像拭擦干净,把蜘蛛网除掉……”“那么图书和画清扫吗?”“图书和画圣诞节前扫。到时候我和阿尼西娅一起把所有的书柜重擦一遍。现在什么时候扫呢?您整天都待在家里。”“我有时候看戏,有时候做客,你不就可以……”“晚上怎么扫啊?”

奥勃洛莫夫用责备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扎哈尔则冷漠地朝窗外望了望,也叹了口气。主人好像在想:“喂,老兄,你比我本人还要像奥勃洛莫夫。”而扎哈尔也好像在想:“算了吧,你不过是个会说漂亮话的巨匠,你才不在乎这儿有没有灰尘、蜘蛛网呢。”“你知道不知道?”伊里亚·伊里奇说道,“灰尘里面会出蛀虫,我有时还看见墙上有臭虫!”“我那儿还有跳蚤呢!”扎哈尔不以为然地答道。“这好吗?要知道,这是肮脏!”奥勃洛莫夫说。

扎哈尔冷笑了一下,这一笑把眉毛和胡子都挪到一边去了,整个脸孔直到前额都涨得通红。“世界上有臭虫,能怪我吗?”他带着天真的惊讶神色说,“难道臭虫是我发明的吗?”“是由于肮脏才生长出臭虫来,”奥勃洛莫夫打断了他的话,“你在胡扯些什么?”“肮脏也不是我发明的。”“你那里,晚上有老鼠在跑动,我听得见。”“老鼠也不是我发明的。什么老鼠啦,猫啦,臭虫啦,这些生物到处都有许多。”“为什么别人家里既没有蛀虫,也没有臭虫呢?”

扎哈尔的脸上呈现出不信任的表情,或者不如说他泰然地相信,这是不可能的。“我有那么多的事情,”他固执地说,“我可看不住所有的臭虫,总不能跟着臭虫钻进缝里去吧。”

他自己似乎也在想:“是啊,睡觉没有臭虫,这算怎么一回事?”“你把屋子打扫干净,把角落里的垃圾扔出去,就什么也不会有了。”奥勃洛莫夫教导说。“你今天打扫了,明天又要堆起来。”扎哈尔说。“不会的,”主人打断他的话,“不应该再堆起来。”“准会堆起来,我知道。”仆人坚持说。“堆起来,你就再把它扫掉。”“怎么?天天都去打扫所有的角落吗?”扎哈尔问道,“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还不如死了好呢!”“为什么别人家里能干干净净呢?”奥勃洛莫夫反问道,“你看见对面调音师的家里,看着就舒服。他们家也就只用一个女仆……”“德国人的家里没有什么垃圾,”扎哈尔忽然反驳道,“您看看他们家是怎样生活的!全家人一个星期就啃一根骨头,老子的衣服脱下来就给儿子穿,儿子穿完再给老子;妻子和姑娘们的连衣裙也极其短小,她们老是缩着腿,像鹅一样……他们那里有什么垃圾呢?他们可不像我们,衣柜里成年累月地搁着一大堆破旧衣服;一个冬天的面包皮就堆满整个墙角……他们一块面包皮也不会白白扔掉,而是拿它做成面包干,就着喝啤酒!”

扎哈尔在谈及这种生活时,甚至从牙缝里啐了一口唾沫。“少说废话!”伊里亚·伊里奇说,“你最好去收拾收拾。”“有时我要去收拾,可是您不让。”扎哈尔说。“又来了!你是说都是我妨碍了你。”“自然,您整天待在家里。您在家我怎么打扫呢?你若是出去一天,我一定收拾好。”“瞧,你还真想得出来,滚出去,你最好回你自己屋里去吧。”“真的!”扎哈尔坚持说,“要是您今天外出,我和阿尼西娅就会把一切收拾干净。不过我们两人可干不了所有的活,还得雇几个女杂工,把所有的东西都洗刷一遍。”“嘿,想得真美——雇女杂工!去,回屋去。”伊里亚·伊里奇说。

惹起扎哈尔说这席话,他感到很不愉快。他老是忘记,一旦涉及了这个微妙的问题,许多麻烦就躲不开了。

奥勃洛莫夫也想清洁,不过他希望这种清洁工作在不知不觉中自然地完成。而扎哈尔却总是要挑起争论,只要叫他做扫灰尘或擦地板之类的事,他就要证明家里必定会弄得纷乱不堪,因为他清楚,一想到这种情况主人就会非常害怕。

扎哈尔走了,奥勃洛莫夫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时钟又敲了半小时。“这是怎么回事呢?”伊里亚·伊里奇几乎吃惊地说,“快到十一点了,而我还没有起床,到现在还没有洗脸?扎哈尔,扎哈尔!”“唉,我的上帝呀!”前厅里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那熟悉的一跳的声音。“洗脸水准备好了吗?”奥勃洛莫夫问道。“早就准备好了。”扎哈尔回答说,“您怎么还不起来呢?”“准备好了,你怎么不说呢?要不我早就起来了。去吧,我随后就来,我要工作,坐下来写东西。”

扎哈尔走了,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本写满了字的沾满油污的笔记本和几张纸回来。“您现在要写信,就请您顺便把账本查对一下,得交钱了。”“什么账本?什么钱?”伊里亚·伊里奇不高兴地问道。“买肉,买蔬菜,洗衣服,买面包,都需要钱。”“你就关心钱!”伊里亚·伊里奇抱怨说,“你为什么不是一笔一笔给我看,一下子就全拿来了?”“您总是赶我走,老说明天,明天……”“那这次就不能等到明天吗?”“不行!人家催得很紧,再不给赊账了,今天是一号。”“唉!”奥勃洛莫夫烦恼地说,“又添乱!你干吗站着,把它放在桌子上,我这就起来,洗脸,看账,”伊里亚·伊里奇说,“洗脸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扎哈尔说。“好,我现在就……”

他清清嗓子,开始把身子稍稍抬起来,准备起床。“我忘了禀告您,”扎哈尔又开始说话了,“刚才您还在睡觉的时候,主管派看门人来说,我们必须搬家……人家等着房子用了。”“那又怎么样?既然需要,我们自然就搬家。你跟我唠叨什么?这事你已经说过几遍了。”“人家也是紧催着我。”“你就告诉他们,我们搬。”“他们说,您已经答应一个月了,还是没搬。他们说,要告到警察局去。”“让他们去告好了!”奥勃洛莫夫断然地说,“过三周以后,天气会暖和一些,我们自己会搬走。”“哪来三周啊!主管人说,两周以后工人就要到了,要全部拆掉……他说:‘明天或后天您就得搬走’……”“嘿——嘿——嘿!太着急了吧!还想怎么样!命令我马上搬走吗?你就别再给我提房子的事了。我已经制止你一次了,还要说,当心!”“那我怎么办呢?”扎哈尔说。“怎么办?他就这样对付我!”伊里亚·伊里奇说,“他倒来问我!关我什么事呢?你就别来烦我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不要搬家。为主人卖点力都不行!”“是啊,伊里亚·伊里奇少爷,我能怎么办呢?”扎哈尔用温和的沙哑嗓子说,“又不是我的房子,人家的房子,叫搬能不搬吗?要是我的房子的话,我倒十分愿意……”“难道不能劝说他们吗?就说我们住久了,也按期交房租。”“说过了。”扎哈尔说。“那他们怎么说呢?”“怎么说!还是那句话:‘你们搬吧,我们要改建房子。’他们想把医生住的那一套和我们的这一套打通,合成一个大房子,给房东的儿子结婚用。”“唉,我的天啊!”奥勃洛莫夫懊丧地说,“世上还真有这种蠢驴,竟要结婚!”

他转个身子仰面躺着。“少爷,您还是给房东写封信吧,”扎哈尔说,“也许他就先不动您的房子,而吩咐人先拆那一套呢。”

扎哈尔用手指了指右边那套房子。“那好吧,我一起来就写信……你回自己屋里去吧,我再想一想。你什么事也不会,就连芝麻大的事也得我自己动手。”他补充了一句。

扎哈尔走了,奥勃洛莫夫在想事。

但是想什么事呢?他感到为难:想村长的信?想搬新房的事?想账本的事?生活中让人操心的事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局促起来,但还是躺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时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叹息:“唉,我的主啊!生活真烦人!到处都这样。”

正不知道他还要这样犹豫多久,不过前室的门铃响了。“有人来了!”奥勃洛莫夫一边说,一边裹紧睡袍,“我还没有起床,真丢人!这么早会是谁呢?”

于是他躺着,好奇地瞅着房门。二

进来的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身体健康,容光焕发,两颊、嘴唇和眼睛都含着笑容,看着他真叫人羡慕。

他的头发梳得很好,衣着无可挑剔,他的脸庞、衬衣、手套、燕尾服全部鲜艳夺目,坎肩上挂着一串精致的带着许多小饰物的小链子。他掏出一块细麻纱手绢,闻了闻上面的东方牌的香水,然后不经意地用它揩一揩脸,在光亮的帽子上和上了漆的皮靴上掸了掸。“沃尔科夫,您好!”伊里亚·伊里奇说。“您好,奥勃洛莫夫。”漂亮的先生一面说,一面朝他走来。“请别过来,请别过来,你刚从外边进来,有寒气!”奥勃洛莫夫说。“真娇气,简直是锡巴里斯人!”沃尔科夫一边说,一边寻找着放帽子的地方,他看见到处都是灰尘,只好拿着;他拨开燕尾服的两片后襟,想坐下来,但仔细地看了看圈椅后,便仍然站着。“您还没有起床!您穿的是什么睡衣?这种睡衣早就没人穿了。”他寒碜奥勃洛莫夫说。“这不是睡衣,而是睡袍。”奥勃洛莫夫说,美滋滋地把宽大的衣襟往自己身上裹紧。“您身体好吗?”沃尔科夫问道。“好什么?”奥勃洛莫夫打着哈欠说,“不好,脑充血令人难受。您过得怎么样?”“我?还好,健康又快乐,很快乐!”年轻人动情地加了一句。“这么早您从哪里来?”奥勃洛莫夫问道。“从裁缝那儿来。您瞧瞧,这燕尾服好看吗?”说着他在奥勃洛莫夫跟前转了一下身子。“好极了!工艺高超,”伊里亚·伊里奇说,“只是后面怎么这么肥?”“这是骑兵服,骑马穿的。”“啊!原来是这样!难道您骑马?”“那当然!我这套燕尾服就是特地为今天订制的。要知道今天是五月一日,我要和戈留诺夫骑马到叶卡特琳娜宫去。啊哈,您不知道吧?米沙·戈留诺夫升官了,所以我们今天是大不一样了。”沃尔科夫高兴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奥勃洛莫夫说。“他有一匹枣红马,”沃尔科夫继续说,“他们团的人都骑枣红马,我骑的马是乌黑色的。您怎么样,走路还是坐车去?”“嘿……既不走路,也不坐车。”奥勃洛莫夫说。“五月一日,你不去叶卡特琳娜宫!你怎么啦,伊里亚·伊里奇!”沃尔科夫惊讶地说,“大家都去!”“怎么都去呢!不,不会都去!”奥勃洛莫夫懒洋洋地说。“您就去吧,亲爱的伊里亚·伊里奇!索菲娅·尼古拉耶夫娜带莉季娅去,车上就只有她们俩人,对面还有一张板凳,你可以和她们在一起……”“不,我可坐不了板凳,再说我到那里去做什么呢?”“喂,如果您愿意去的话,米沙可以另给你准备一匹马。”“天晓得,您想些什么啦!”奥勃洛莫夫几乎自言自语地说,“您怎么会念念不忘戈留诺夫一家人呢?”“啊哈!”沃尔科夫涨红了脸,“要我说吗?”“您说!”“您保证不跟任何人说吗?”沃尔科夫继续说着,在奥勃洛莫夫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好吧。”“我……爱上莉季娅了。”他小声地说。“好极了!很久了吗?她好像很可爱。”“有三个礼拜了!”沃尔科夫深深地叹口气说,“米沙却爱上了达申卡。”“哪个达申卡?”“怎么,奥勃洛莫夫,您连达申卡都不知道!她要是跳起舞来,全城都要发疯!今天我和米沙去看芭蕾舞,他要掷一束花。我得领他去:他胆子小,还是一个新手……哎呀,我得去买茶花了……”“还要到哪儿去?得了,您到我这里来吃饭吧,我们可以聊一聊。我有两件倒霉事……”“不行。我得到丘梅涅夫公爵家吃饭。戈留诺夫一家都到那儿去,她,她……莉季尼卡也去,”他用耳语似的声音加上了后一句,“您怎么不上公爵家去呢?多么快乐的家庭!多气派啊!那别墅,整个儿隐没在花丛中!还修建了画廊,哥特式的。听说夏天,那儿要举行舞会、演出,您去吗?”“不,我想,我不会去。”“哎呀,多好的家庭啊!今年冬天每逢星期三都不少于五十个人参加,有时多达一百人……”“我的天啊!大概会乏味得要命!”“乏味?这怎么可能?人越多越快活。莉季娅常到那儿去,我本来没有注意她,可是忽然……我无法把她遗忘,用理智克制激情也徒劳……”

他忘乎所以地唱了起来并在圈椅上坐下来,可是忽然又跳了起来,拭擦衣服上的灰尘。“您这里怎么到处都是灰尘!”他说。“都怪扎哈尔。”奥勃洛莫夫埋怨道。“好吧,我该走了!”沃尔科夫说,“我要替米沙去买茶花,再见!”“晚上看完芭蕾舞后来喝茶,给我们讲讲那边的情况。”奥勃洛莫夫邀请他。“不行,我已答应了穆辛斯基一家:今天是他们接待客人的日子,您也去吧,您要我给您引见吗?”“不,我到那儿去干什么呢?”“穆辛斯基家?得了吧,半个城市的人都到他那儿去!什么干什么,在那儿大家无所不谈……”“正因为无所不谈,可见很乏味。”奥勃洛莫夫说。“那您就去拜访梅兹德罗夫好了,”沃尔科夫打断他的话,“那边倒是只有一个话题——谈艺术。他们只谈威尼斯派、贝多芬、巴赫、达·芬奇……”“老是谈一个话题,多乏味!大概是一批学究吧!”奥勃洛莫夫打着哈欠说。“您还真难请。这里的大户人家还少吗?如今每家都有固定的招待客人的日子:萨维诺夫家每逢礼拜四请客,马克拉申家是每逢礼拜五,维亚兹尼科夫家是每逢礼拜天,丘梅涅夫公爵家是每逢礼拜三。我天天都很忙!”沃尔科夫说完,两眼闪着光芒。“您天天这样跑来跑去,累不累呀?”“累?什么叫累?快活极了!”他无忧无虑地说,“早晨读读报,得了解点时局,知道点新闻。谢天谢地,我的差使不需要经常上班,只要每周两次到将军家里坐一坐和吃午饭,然后到很久没去的地方去拜访拜访,有时……俄罗斯剧院或法国剧院有新女演员来了,那就是要上演歌剧了,我就去订票。如今我正在谈恋爱……夏天快到了。他们已经准了米沙的假,我要跟他到乡村去一个月,过过多样化的生活。那儿可以打猎。他们的邻居也非常的好,可以开露天舞会。我要和莉季娅去小树林里散步、划船、采花……呵!”他高兴得转了一个圈,“不过,我该走了……再见。”他一边说,一边在蒙上了灰尘的镜子里徒然地左照右照起来。“等一等,”奥勃洛莫夫喊住他,“我本来想跟您谈点事情。”“对不起,没有时间了,”沃尔科夫急忙地说,“下一次再谈吧!不想跟我去吃牡蛎吗?到那时您再跟我说吧。您来吧,米沙请客。”“不,上帝保佑你吧!”奥勃洛莫夫说。“那就再见啦。”

他刚出去,又走了回来。“您见过这东西吗?”他指着自己的一只手说,那只手好像铸在手套上一样。“这是新的系带细羊皮手套!您瞧,它束得多紧啊,无须花老长时间去扣扣子,带子拉拉就行了。刚从巴黎买来的。想不想让我给您捎一副来试一试?”“好,您就捎一副来吧!”奥勃洛莫夫说。“您再看看这个,很可爱吧,对不对?”他从一堆小饰物中拣起一个说,“这是折了一个角的名片。”“我看不清上面写的字。”“Pr是公爵;M是米哈依尔!”沃尔科夫说,“而姓氏丘梅涅夫写不下了。这是过复活节他送给我代替礼物的彩蛋。不过,再见了,我还得跑十个地方。我的上帝,活在世界上多么快活!”

于是,他走了。“一天跑十个地方,可怜的人!”奥勃洛莫夫想道,“这也叫生活!”他使劲地耸了耸肩膀,“这哪还是人呢?他都被分割肢解成什么了?当然,去看戏,爱上某某莉季娅,这都不坏……她很可爱!到乡村去采花、划船,这也很好;但是一天跑十个地方,这真可怜!”他得出结论后,翻个身仰面躺着,庆幸自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和念头,没有到处乱跑,而是躺在这里,保持着自己的人的尊严和安宁。

又一次的门铃打断了他的沉思。

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是一位穿带有徽章纽扣的深绿色燕尾服的先生,脸剃得很光滑,黑色的连鬓胡子均匀地把他的脸围住。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遇到了麻烦却又平静而有理智的表情,面容十分委顿却又显出若有所思的微笑。“你好,苏季宾斯基!”奥勃洛莫夫高兴地向他打招呼,“你总算看老朋友来了!别过来,别过来!你刚从外面进来,有寒气。”“你好,伊里亚·伊里奇,早安!想来看你了,”客人说,“可是你知道我们担任的是什么样的鬼差使!你看,准备一个报告得带整箱的材料。就是现在,如果上边还需要什么的话,我已经吩咐信差立即赶到这儿来。简直连一分钟也不能自己支配。”“你还上班吗?怎么那么晚呢?”奥勃洛莫夫问道,“你通常是十点钟就……”“通常是,但现在不同了,十二点我才出门。”他把重音放在“出门”这两个字上。“啊,我猜着了!”奥勃洛莫夫说,“你升处长了!很久了吗?”

苏季宾斯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在复活节前,”他说,“可是事情多得可怕!八点至十二点,十二点至五点在办公室,晚上也要工作。和大家完全疏远了!”“嘿!原来你当上处长了!”奥勃洛莫夫说,“恭喜你!怎么样?想当初我们在一起还都是小科员。我看,你明年就要升五品官啦!”“哪能呢!上帝保佑,我今年该取得贵族身份了,我本来以为上头会以政绩为我呈报,可现在已任新职,所以不可能在两年之内接连……”“你来吃午饭吧,我们庆祝你的高升!”奥勃洛莫夫说。“不,今天我要到副局长家吃午饭,礼拜四前要把报告准备好。要命的事!省里来的报告不可靠,要亲自去核实一下那些名册。福玛·福米奇是十分多疑的人,什么都要亲自过问。瞧,今天午饭后还得跟他一起办公。”“午饭后还要办公?”奥勃洛莫夫猜疑地问。“你以为怎样?能早点脱身就好了,还来得及去叶卡特琳娜宫……对了,我是顺便来问你是否想参加游园?我可以顺便……”“我有点不舒服,去不了!”奥勃洛莫夫皱着眉头说,“而且还有许多事情,不行,我去不了!”“可惜!”苏季宾斯基说,“很好的天气,我就盼望今天能喘一口气呢。”“那么,你那里有什么新闻呢?”奥勃洛莫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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