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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16: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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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三浦紫苑,李建云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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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幌站前番外地

真幌站前番外地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真幌站前番外地

作者:(日)三浦紫苑,李建云

排版:良瑞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01-01

ISBN:9787208130548

本书由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言真幌站前故事,关于忘却和记住

和《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的邂逅始于2007年,当时三浦紫苑对中国读者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只知道此书获了直木奖,在不带先入观的情况下读完了封面印着“好彩”香烟照片的日文原书,既有微妙的感动,也有浅浅的诧异。这样一部带有强烈日本动漫风格的小说,居然坐了直木奖的宝座,究其原因,也许是故事轻盈却不轻飘,在细处拨动读者的心弦。因那种细微难言的感动,我接下了这本书的翻译。

当年的直木奖评审之一井上厦说:“(本作)很好地描写了城市的风貌和人们的存在,是友情小说的佳作,也是清新的成长小说,让人不禁为之叹一声。”五木宽之的评语则是:“很棒的小说。但这位作家的本领也许在其他类型的小说上。我有种预感,她会有意想不到的七十二般变化,我相信这份预感,投了一票。”

三浦紫苑不负评审们的期许,在之后又写出了《哪啊哪啊神去村》《木暮庄物语》《编舟记》等佳作,其中《编舟记》更在2012年获得书店大奖。该奖项由日本全国的书店店员投票产生,具有很强的读者代表性和引导力。如果说书店大奖等于畅销书,并不为过。在三浦接连不断的创作下,真幌站前系列也并未止于一本书,2009年的《真幌站前番外地》,2013年的《真幌站前狂骚曲》,均在日本创下不俗的销量。三部曲分别改编成影视,由瑛太和松田龙平担纲主演,更使真幌站前系列拥有了广大的受众。

真幌站前系列故事,说来简单,主要因素有二,城市与人。虚构的“真幌市”,据说原型是作家本人居住的东京都町田市。“真幌市不仅是东京西南部最大的住宅区,同时也是娱乐街,电器街,书店街,学生街。(中略)也就是说,从摇篮到墓地的一生,都可在真幌市内找到归宿。生为真幌市民的人很难离开真幌市。就算一度离开,重回这里的比率也颇高。”

所以故事的一开始便是“回归”。在真幌经营便利屋的多田启介,离婚无子,住在办公兼住家的旧公寓里,某次外出工作,他偶遇重返真幌的高中同学行天春彦。行天过去和现在都是个怪人,其怪法则有些变化。声称无处可去的行天住进了多田的房间,这一赖便是天长日久的样子。

便利屋等于是“万事屋”,预设的业务范围包括修理、打扫、搬运等杂活儿,人们不想干的家务都可以委托便利屋解决。实际上,多田便利屋的业务范围相当有弹性,多田和“助手”行天在真幌系列的第一本书里做了以下工作:给狗寻找新主人、接送孩子上补习班、监视和记录公车运营情况、收容逃避媒体骚扰的少女……看似杂活的工作伴随着似是而非的侦探性质,他们不断邂逅埋藏在日常中的小小谜团,为解谜做了大量业务范围外的“无用功”,结果是帮助了那些需要外力相帮却没能出声求援的人们。便利屋的存在,因此成了一些真幌市民从实务到内心的倚仗。

真幌站前三部曲是吵吵闹闹的轻喜剧,众多异色人物在其中穿行。在风月场所工作的露露与海茜,格外老成的小学生由良,在母亲面前扮演好青年的黑社会头目阿星,对公车班次怀有执念的老冈……这群人和他们引发的故事如同一串色彩斑斓的珠子,多田和行天则是串珠的线。多田性格笃实,顾全身为便利屋的形象却时常崩盘;行天则特立独行,不在意他人眼光,也全无蹭吃蹭喝就该干活回报的自觉。尽管多田一直唠叨着让行天赶紧离开,实际上两个人形成了奇妙的默契关系,便利屋若缺了其中一个,都无法成立。模拟侦探的行径乍看搞笑,每当事件解决,读者会忍不住感到些微暖意,并对偶尔泄露一丝半点的多田与行天的过往惴惴好奇。是的,这是两名各怀伤痛的男子。务实如多田,不羁如行天,都曾在过去的人生中被损毁和伤害。活下去就意味着怀抱不堪的记忆而活,装作忘却,不去触碰。活下去还意味着记住正在发生的每一件事,记住那些短暂的温熙。“幸福是会重生的。”这番话是《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中多田的内心独白。而这番认识的产生,显然与不讨喜的蹭住人行天有关。就算多田不承认,他也在与行天的接触中被点点滴滴地改变着。随着故事的进展,多田认识到,“行天身上怀有某种黑暗的东西,他一直在同这东西进行殊死搏斗。”(《真幌站前番外地》)。“(行天)平时总显得没谱,装作对人情的微妙一窍不通。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默默地观察着,有时做出大胆的言行,绝不放开那些濒临危机的人。一旦发生了什么,他就会不顾自身安危,守护别人。”(《真幌站前狂骚曲》)

也许是受到行天的潜移默化,多田从故事之初的自我封闭,显出了愈来愈浓的人情味,那是原本就存在于他内心的温厚善良。“你还有机会去爱别人。你能把自己没能得到的东西,完全用你所希望的形式重新给某个人。你还有这样的机会。”(《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他对小学生由良的急切言辞,也是对自己乃至行天的呼喊。大道理说完,他又会开始对行天百般嫌弃,开启“便利屋和忠犬助手”的相互吐槽模式。

影视版的真幌站前系列,多田和行天的拥趸恐怕各占一半。多田的自嘲与寂寥,行天的黑暗与光彩,相互映衬下格外醒目,这也是系列三本书的魅力所在。有时候一则小说之所以动人,并非因为故事本身或叙事手段,更在于其中的人物。在这个意义上,三浦紫苑塑造了多田与行天这对搭档,是写作者的大成功,读过的人都会有所感。

时隔八年,作为真幌站前三部曲的策划编辑,有幸与多田和行天重逢,对当年的译文做出修订。真幌系列的后两部由前辈译者李建云担任翻译,她的译文活泼流畅,值得一读,在此表示感谢。我和同事一起编这套书,尽力让它以最好的面貌呈现,校读文稿的过程中,随着书中人物忽喜忽悲,感到自己与这套书和书中的两人,真是有某种缘分。也希望更多读者与他们相识,被他们感动。

田肖霞2015-6闪光的石头

雨在静悄悄地下着。

多田启介停下擦事务所窗户的手,也不再哼唱《雨声是肖邦的调子》;他透过窗玻璃俯视着外面的道路,一面注意着不让额头的皮脂沾到玻璃上。

路上空无一人,湿漉漉的路面映现出阴沉沉的天空,反射着暗哑的银光。

说不定就在自己呆愣愣出神的这段时间里,一道戒严令颁布了;某种未知的病原体肆虐成灾,导致人类几乎死绝,等等,这类事情没准就发生了哪!多田的脑海里跑过孩子常有的各种想象。要真是那样的话,就这样歇着得了,用不着再干活。

这三天,多田便利屋清闲得很。倒不是他偷懒怠工,而是事务所的电话决定把不合季节的冬眠进行到底了。一旦雨下个不停,便利屋接到的委托便会减少。没几个人乐意在潮乎乎的空气底下把外人引进家门,叫人家帮忙打扫房间。也没人会起意修剪院里的树木。似乎只有见到朗朗晴空,一个人才有心思把周围搞得整洁爽利。

自从樱花凋谢以来,印象中就没正经看到过蓝天。只顾着忙这忙那的,眼看就要进入梅雨期了。多田强压下叹息,转而继续哼歌;同时重新开始手底下的动作。清洁剂起的泡沫细腻绵密,用干抹布擦一回,窗玻璃就更接近天空的颜色。“肚子饿了。”

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多田回头一看,只见行天春彦正要从沙发上起身。说起来,还真是个怪人哪!多田想。行天堪称巧妙地隐藏起个人气息,对卖力干活的多田视而不见,兀自贪婪地睡了一个优雅的午觉。

把脚伸到地板上的行天,头发睡得蓬乱不堪。“我做了个挺怪的梦。在南口转盘那儿,有个虚无僧在念经。我蹲在那儿看,边看边往虚无僧端着的钵里一块接一块扔闪光的石头。意思是叫他‘别再念经了’,可那虚无僧就是念个没完。”

多田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但他没接茬,转头面对窗户,余光瞥见行天一脸困惑不解的模样。“眼下到年底了么?”“没到年底也得擦窗户。脏了就得擦。”“唔!”

行天就应了这么一声,不见有行动的样子。多田之所以干劲十足地擦窗,倒不是出于容不得半点脏污的洁癖,而是为了检查清洁用品。有一单久违了的工作预定在明天。想到这,多田就不得不着手准备。他可压根儿不指望行天来协助自己这个户主兼雇主。“喂,肚子饿了!”“不是有人家送的包子吗?”

一阵脚步声横穿过房间,厨房那里传出锅和烧水壶之类打翻的声响。“多田!这个包子长霉了啊!”

懒得管你!啃霉菌去吧!多田尽管内心在骂他,可见到厨房再也没了动静,又不免紧张起来,于是一只手拿着擦完窗的抹布,从隔断接待空间与居住空间的帘子下钻过去。

却见行天正杵在水槽跟前。多田绕过去一看,只见行天正要朝举在脸前的包子底部啃将下去。包子的上半部分,密密麻麻长了一层恰似抹茶的绿色霉菌。“等等等等等等!”多田慌忙抓住行天的手,加以阻止,“这个还是别吃了。想吃什么就去买吧!”“唉—麻烦!”

行天把包子轻轻放进水槽,转头在橱柜里搜寻起来。多田趁机把包子扔进了垃圾桶。“什么都没有嘛!”行天发起牢骚来了。可见怪事也不是没有的。平日里,行天基本不会积极显露食欲。相比固体,他从酒里摄取的卡路里恐怕来得更多吧。

这是怎么了?不仅今年的气候反常,连行天的胃袋也跟平时迥异。雨一下个不停,食欲就随之增强,难不成你是只鼻涕虫?

行天并没留意到多田的白眼,他无奈地往杯里倒上威士忌,返回沙发去了,一面哼着《雨声是肖邦的调子》,哼得不赖。

哼,让你听我念经似的哼歌,真抱歉哦!多田这厢刚觉得心里不痛快,就见事务所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了。“便利屋,你好吗?”

一把听惯了的快活噪音响起,掀起帘子往接待空间探出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露露和海茜。海茜手里抱着吉娃娃,吉娃娃穿着萤光粉的狗狗专用雨衣;露露也穿着相同颜色的雨衣和高跟鞋。“这雨真烦人哦!生意没法做了哦!”

露露也不说声“打扰了”,什么也没说,三下五除二把雨衣一脱,就在行天身边坐下了。雨衣下面露出的是一件闪闪发光的紫色连衣裙,因此,多田感觉仿佛在做一场色调狂乱的噩梦。海茜把吉娃娃放到地板上,帮它脱掉雨衣后,坐在了行天对面的沙发上。

吉娃娃抖动全身,待皮毛透足气,便来到多田脚边摇尾巴,以此代替寒暄;多田弯下腰摸了摸吉娃娃的头。“这是礼物。”海茜说着把一个纸盒子放在矮几上。

行天之前对闯入者毫不在意,只管拿着杯子灌酒,这时竟做出了反应:“吃的?”“站前新开的那家店不是每天都有人排队吗?就是那里买的芝士蛋糕。”“你们这是特地去排队买的?”多田插嘴道,海茜微微一耸肩,说,“闲着也是闲着呗!就趁小花剪毛的时候买的。”

难怪吉娃娃的耳边戴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给狗穿衣服,带狗上美容院,唔—这样的疼爱法,我终究是办不到的。

就在多田再次望着毛色鲜泽的吉娃娃时,行天打开了芝士蛋糕的盒子。“好大!”

他快活地大喊一声站起身,蹦蹦跳跳朝厨房而去。蹲在地上的多田,肩头吃了行天的膝盖一记猛顶。“好痛!”

叫也听不见。只见他手拿菜刀,又蹦蹦跳跳回了沙发。

多田哎呀呀地叫唤着直起腰,去准备碟子和叉子。见数量不够,于是把洗好晾在那里的、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也拿上了。

结果证明,并不需要与人数相对应的餐具。

行天用手抓起一块切开的芝士蛋糕就闷声不响地将其收入腹中。自己那份吃了大约一半,多田就因为甜得烧心而放下了叉子。露露和海茜这时已经吃完,她们俩笑眯眯地看着行天。好不容易排队买来了,她们俩却分到很少,这让多田感到不合适。“一般来说,第一个挑的家伙不是应该客气点拿小块的吗?”他对行天说。“是吗?”听到的是一个由衷感到不可思议的回答。“那个,我知道哦!”露露摇晃着刻意强调的乳沟说,“就是大鼓和小鼓吧?”“是藤条箱。”多田小声纠正道,“大的那个装的是破烂。”“啊!那个故事,很奇怪的,对吧?”

行天吃完芝士蛋糕,舔了舔手指;海茜见了,噗嗤一笑。“怎么个怪法?”“要是我的话,就先把破烂暂时转移到包袱布里,然后把胆敢试探人的小麻雀一只一只给掐死。”

情形变得诡异起来。“然后呢?”“然后,把满满当当装着麻雀尸体的大藤条箱扛回家,用破烂烧火烤来吃。”

看来,今天的晚饭最好准备一些能留在胃里的东西。多田如是判断。行天想必大致心满意足了,随随便便地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露露挠他肚子,他也一声不吭地任凭她挠,似乎是铁了心要采取节约能量的方针。“说到底,为啥切成五份啊?直接四等分不是很简单吗?”

纸盒子里剩下一小块三角形。行天把视线投向地板上的吉娃娃。喂狗吃蛋糕可不行,行天!多田揉着太阳穴劝两个女人把剩下的蛋糕吃掉。“你们吃吧。”

海茜摇摇头,露露则看了一眼多田的碟子。当多田把吃了一半的蛋糕连碟子一道塞到她手里时,露露高兴地拿起了叉子。

在几声犹犹豫豫的敲门声响过之后,事务所的门再次被推开了。除行天之外,屋里每一个人都条件反射地端正姿势,齐刷刷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看得出来,一头栗褐色的披肩长发保养得不错。虽然是一副灰色开衫搭配及膝黑裙的打扮,但是,并不纯朴。不如说,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娇媚,那是在和女同胞的激烈交锋中获得的、对男人具有强烈杀伤力的武器。多田推测她是一名银行职员。

这女子让视线依次从多田、海茜、水母状瘫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的行天、露露的妆容和连衣裙和高跟鞋上滑过一遍之后,开口说道:“请问……这里是便利屋吧?”“是的。”

多田应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尽管他在心里祈祷,希望这能成为露露和海茜回去的契机,可是不消说,那两人坐着没动。多田动作迅速地整理了一下矮几桌面,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了露露旁边,海茜也紧跟着移动,坐到了多田身边。行天这下可被挤出来了,只见他盘腿往地板上一坐。

多田真有一种仰头问苍天的感觉,不过没有反映在表情上,他伸手指指腾出来的沙发:“请坐。”

这女子走了一条尽量远离地板上的行天的路线,但视线却始终不离行天,就这样煞费周折地来到沙发边。那副表情和动作,活像一个轻手轻脚经过作势狂吠的狗跟前的小孩。而真正的狗,正在屋子的角落里蜷成一团,偶尔抖抖腹部。这女子大概并没有察觉吉娃娃的存在吧。“哎,吃蛋糕吗?很好吃哦!”

露露说。她也不理会这女子摇摇头说了声“不了”,兀自往没用过的碟子里盛上最后一块芝士蛋糕,放上一次性筷子递过去。在露露和海茜的注视下,这女子只好认输,说了句“我开动了”,拿起用旧了的一次性筷子夹住蛋糕往嘴里送。

多田暗叹事情看来棘手,便起身跨过海茜的膝头,往厨房走去。

即便目睹行天的怪模怪样,还有露露和海茜的存在,这女子依旧不打退堂鼓。由此可见,其一,这女子也是脱离常识的,严重程度不输给那三个人;其二,她的这件事情非得委托多田便利屋办不可,哪怕扭曲常识。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呢?无论哪一种,对多田来说,事态的发展似乎都不值得庆幸。

烧开水,冲了与人数相当的咖啡,他回到沙发上。处于露露和海茜紧盯不放的视线下的这个女子,像是要说“再也等不了”似的放下了一次性筷子。她在膝头紧握双拳,仿佛从上下门牙间往外挤话般地低声说道:“便利屋,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个女人戴着订婚戒指的模样啦!”“……什么?”

果然是棘手的事情!多田在内心感叹道。再看行天,只见他双手抱膝,下巴埋进臂弯,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激动地向前探出身子的是露露和海茜。“什么?订婚戒指怎么了哦?”“你没戴戒指呢!你是说男朋友被抢走了?”“不,不是这样。”

见到露露和海茜和这副起劲的模样,这女子反倒像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冷静。“……各位全都是便利屋吗?”“啊,不是不是!”露露摆手道,“我和这位姑娘是——”

可不能让她说什么是车站背后的妓女!多田于是间不容发地打断露露的话头:“是附近的邻居。碰巧来玩的。经营便利屋的是我,那个是打工的行天。”

这女子顺着多田手指的方向,朝蹲在地上的行天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似乎认为那是头一对上眼就要扑将上来的猛兽。“那么,您要委托怎样一件事呢?”多田催促道。“请看这个。”

这女子从黑色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色彩鲜艳的蓝色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铂金的底座上镶嵌着一颗钻石。“哇!好漂亮!”“是蒂凡尼吧!”

露露和海茜的眼睛也是熠熠生辉,绝不输给钻石。“可是,这是你的订婚戒指吧?为什么不戴哦?”“上班期间,我是坚持摘掉的。再说同事当中还有比我年长的人没结婚。”这女子说着稍显自豪地抓起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而且,这颗钻石有0.45克拉。”“哈!”多田不知该怎样赞美钻石,于是模棱两可地随声附和道,“真漂亮啊!”“不!”这女子以某种毅然决然的调子摇头说道,“小夜的钻石更大。居然有0.75克拉呀!”

不明白事情的重点在哪里。“首先,请您在委托书上填写必要事项,好吗?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是委托内容。”“就填在这个二指宽的地方?写不下。”“概要……”“够呛。”

行天的肚子“咕—”地叫起来,多田不由得再次去揉太阳穴。

等到把那女子的叙述经过一番整理,好歹理解了,时间已经完全进入晚上。

大致是这样一桩事情。

那女子名叫宫本由香里,二十五岁,在真幌信用金库工作,去年调来站前支店,与中学同学武内小夜重逢,两人成了同事。“中学时代倒也不怎么要好。”

不过现在,一起吃午饭,假日里一起购物,共同行动的机会增多了。

由香里和一个同期进公司的男人从入职伊始就开始交往了,两人已经订下婚约。而小夜,也已经相亲认识了一个在外资证券公司任职的男人,两人交往了一年左右。

今年年初,男方提出要给由香里买一枚订婚戒指,在告诉她大致的预算后,说:“想要哪一个,你自己先有个数。”由香里于是约上小夜先到银座打打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露露说着扭了扭身子。“为什么约小夜?不是说‘倒也并不怎么要好’吗?”海茜虎着脸质问道。多田由于连该在哪些地方提出疑问也搞不清楚,所以就保持沉默。“最要好的朋友那天正好有别的事情。”由香里叹了口气。“只是,为订婚戒指打样之类的当然是头一回,一个人去心里没底,没多想就叫了小夜。”

在银座的蒂凡尼,由香里发现了一枚自认为不错的戒指。铂金的指环上镶嵌着一枚四角形钻石,设计简洁。从正面看,钻石不怎么突出,看起来平常日子也能毫无顾忌地戴。“啊,明白明白!”露露直点头。“六爪钻戒是有名的蒂凡尼爪镶,虽然很漂亮,可是尖尖头像武器一样,好可怕哦!”“那个,是蒂凡尼最近刚刚发布不久的、新镶法的东西吧?你很有品位呀!”

海茜这样评价由香里的戒指道。多田仍旧只负责模棱两可地点头。确实,凝神细看由香里的戒指,能看出支撑钻石的底座描画出流畅线条。但是,也只能让多田产生“形状很像哪里的桥墩呢”的感想。“小夜也说,‘挺好的呀,要不就选这个?’”

由香里攥紧了放在膝头的粉红色花手绢。

由香里让男方给买了0.45克拉的订婚戒指,钻石的光芒和男人的心,都让她满心欢喜。价格是五十多万。“咕—”一个类似于行天腹中虫鸣的声音,通过多田的喉咙外泄。“喂,你给那分了手的太太买过多少钱的戒指?”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行天才会毫不理会困意和空腹,复活过来。“你又买了怎样的?”“我没买。那可是假结婚啊!”“怎么着都好哦,便利屋。无论戒指多少钱,我都会很开心哦!”

露露说,眼里溢满娇柔。讲话为啥要用我送给你作前提?多田的膝窝湿津津地直冒汗。“我的理智也告诉我,价格不是问题,可是感情,感情……”由香里双手扯弄着手绢说。“没关系,冷静,冷静。”多田安抚她道。他的额头此时也已经渗满湿津津的油汗。“黄金周期间,小夜跟她男朋友去了纽约。回国后,她戴上了在蒂凡尼总店买的订婚戒指。是一枚和我款式相同的、0.75克拉的戒指!”“哇!好差劲!”海茜皱眉道。“没法原谅哦!这可没法原谅哦!”露露也坐在沙发上直跺脚。“0. 45也好,0.75也罢……”“那可不一样哦!”“完全不一样!”“差别可大了!”

多田的话刚一说出口,就被三个女人的咆哮给打压下去了,别想再说完。顺带提一句,据说小夜那枚0.75克拉的戒指至少价值一百二十万。“咕—”多田从喉咙深处沉吟出声。“你看吧,说到底,还是一开始就选大的好啊!”

行天抱起靠近他的吉娃娃,闻了闻它刚洗过的腹部的气味,说道:“所以,要怎么烹调麻雀,你才满意呢?”

多田给露露递了个眼色,露露难得地正确解读了多田的意图,轻轻一踢行天的小腿肚,让他闭嘴。等屋里静下来以后,多田重新面对由香里说道:“宫本小姐的不甘,或多或少也不是不觉得并非不理解;但是,我这里是便利屋,我想,是帮不上您什么忙的。”“能帮。不是多田便利屋的话就不行。”由香里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往矮几上一滑。“明天,你有一单打扫的工作,受武内小夜委托,对吧?”

多田摸了摸胃部这一块。在听由香里讲述的过程中,他也有过怀疑,没想到还真是的。打电话来委托打扫的那个女人,确实说是姓“TAKEUCHI”。“小夜叫我们后天上她家去。说是要给包括我在内的学生时代的朋友介绍她未婚夫。”由香里的手绢拧成了扎头带。“可是小夜特别讨厌打扫。我去过一趟,房间超脏!便利屋,你可得做好思想准备。”“我都习惯了。”为避免刺激由香里,多田尽可能平静地说,“也就是说,你问武内小姐打算怎么打扫,才得知她委托了我这里,是吧?”“是的。我认为这是个机会。”由香里说着把那只信封往多田这边越推越近。“小夜爱慕虚荣,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让男人踏入自己的房间一步。但是,她这回要借便利屋之力进行大扫除,在自己家招待朋友,给大家介绍未婚夫。而她的手指上就戴着和我相同款式的、比我大的钻石订婚戒指。你说能原谅吗?不能原谅吧!怎么能这样!”

这股怨怒之气吓得吉娃娃从行天膝头掉下来。露露和海茜嗯嗯地一个劲点头。“我说……”多田战战兢兢地开口了,“武内小姐该不会喜欢你吧?”

由香里缓缓地朝多田转过头来,缓慢得似乎听得见骨头嘎吱嘎吱响。“你什么意思?”“没有,她特地买同款戒指的原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天真!”被由香里这么一嚷嚷,多田畏缩了。“所以说,大叔这种人真讨厌,动不动就罗曼蒂克地看待这世道。”“大叔……”

多田呆愣愣地嘀咕道。下巴拄在矮几上的行天嘻嘻嘻地笑了。“什么叫同款?只有钻石的克拉数和色泽都一样,那才叫同款。小夜这妮子,在单位里戴着订婚戒指炫耀,丝毫不顾及我和嫁不出去的前辈的感受!”说到这里,由香里顿了顿,压下激情,稍稍降低了音调。“就这样,还说小夜喜欢我的话,便利屋的这个‘喜欢’的定义可真是奇怪了。”

有道理。“总而言之,后天我不想看到小夜的无名指上戴着订婚戒指。”

那么,回绝邀请不就行了吗?在座的各位似乎无论谁都作此感想,可面对一个女人熊熊燃烧的斗志,谁都不会愚蠢到把想法说出口。“所以,明天请务必设法帮忙!”“设法……又不是怪盗,总不能偷戒指……”“只要后天小夜没戴戒指就行了。请在打扫的时候顺便藏到房间的哪个地方去。”“藏哪里?”“盆栽或者盥洗台背后,到处能藏,不是吗?”那只信封不知不觉间已经在矮几上移动到多田的眼前。“拜托了!再见!”

由香里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出了事务所。多田拿起信封正要追出去,却被露露和行天挡住了,没能成功。

雨还在下。荧光灯的灯光照得屋里人面色苍白。多田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着十万日元。“怎么办,这个?”“只要接受委托不就行—了!”“事情太过分了!你就帮帮她呗!”露露和海茜说。“围炉家的海苔便当的话,能买四百个;马哈鱼便当的话,能买二百六十三个,找六十日元。”

行天的肚子叫着,嘴上絮絮叨叨地念着。多田把信封塞进工作服的口袋里。连着三天营业额为零了。虽非本意,但也无计可施。“话是这么说,”海茜双手抱胸道,“最近的女孩子还真是稳健啊!在信用金库工作,二十五岁结婚。露露,你二十五岁的时候都想些什么?”“不知道—呀!因为,人家才二十一嘛!”

露露的话以惨遭无视而告终。“便利屋……你结过婚吗?”“我是个稳健的人。”

多田说着浅浅一笑。行天伸伸懒腰,坐到了空出来的沙发上。海茜“啊—啊—”地叫着招呼吉娃娃过来,给它穿上了雨衣。“虽说在干这种营生,可最近一听到‘结婚’两个字,还是险些晕厥过去呀!活像个傻瓜呀!”“可不是什么傻瓜哦!”露露笑着说,“做做梦不也挺好的—吗!”

露露和海茜,还有吉娃娃一回去,事务所倏然安静了。

比钻石大小,介绍未婚夫,在单位过分地顾忌人和事,以及明争暗斗。由香里说的一切,令多田感到畏缩。不是因为觉得这些是和爱位于不同层面的东西,而是因为觉得它们击中了爱的本质。

除了金额、周遭的评价、自尊以外,还有没有衡量爱的标准呢?就连殉道者,也要通过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来彰显爱的分量。

假如曾经找到过一杆最合适的秤,那么,多田的婚姻生活说不定也能迎来一个稍微好点的结局。

但是,他总觉得称来称去也于事无补。无论怎样缜密地制订计划并付诸实施,一切都有可能在瞬息间崩塌。当计量器的指针指向不可测值域时,很像星星死亡的时候,一股莫大的能量便被吸入了黑暗的空间。

雨点大起来,叩击着窗玻璃。在多田看来,映现出室内灯光、镶嵌着银边的水滴,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肚子饿了。”行天说。

头天晚上叫了外卖,把大碗猪排饭和油渣乌冬面吃了个碗底朝天,第二天早上又吃了两块速冻比萨,对于不怎么运动的三十几岁男人来说,这算不算食欲异常旺盛呢?

多田开着小皮卡,斜眼瞄了瞄副驾驶座。“难不成是第二个发育期来了?”“啊?谁啊?”

行天停止哼歌,把手伸向车载烟灰缸。看样子他自己完全没感觉。唉,从所有意义上来说,说到底,他本来就是个怪人哪!于是多田决定不放在心上。

叼着抖掉灰的香烟,行天重又低声哼唱起了《雨声是肖邦的调子》的旋律。雨刮好似指挥棒,持续有节奏地慢慢擦拭着在挡风玻璃上跳舞的水滴。

武内小夜居住的公寓,从真幌站前开车约十五分钟车程,位于略高的山岗上的住宅街上。

见到被雨打湿的、毫无装饰的混凝土外墙,行天说:“活像一排故弄玄虚的墓碑嘛!”

多田也有同感。大门上的把手是黄色的塑料,电梯的升降按钮是红色的橡胶制品。多田心想,“时尚公寓”具备的格调,我永远理解不了。他和行天一同乘上正巧下来的空无一人的电梯。“听好了,行天,就照商量好的办,好吧?”“好好好。”

揿响四楼角上那间房的门铃,小夜当即现身。室内的空气跟着从门缝里漏出来,散发着一股生鲜垃圾的味道。

行天的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多田支起手肘顶了顶他侧腹,和颜悦色地说道:“感谢您的委托,我是多田便利屋。”“对不起了,要你们冒雨过来。”

小夜满面笑容地招呼多田和行天进屋。她自己精心化过妆,模样也挺清爽,但是水泥地上鞋子滚了一地,乱得没地方下脚。厨房和再靠里的客厅兼卧室,则是垃圾杂货衣服搅在一起堆积成山。

绝对壮观!和她本人之间的差别堪称恐怖。多田丝毫没把内心的感想挂到脸上,说声“打扰了”就脱了鞋子。听到行天嘀咕说“我可不想脱嘞—”,他又招呼了他一记。“这阵子太忙,有些偷懒,没好好打扫。”

小夜难为情地说着,把扎成一束的头发捋到背后;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与由香里同款的订婚戒指。原来,这就是0.75克拉啊!“确实够大呢!”多田嘟囔道。“是吗?哥伦比亚人的不大?”

行天问他。多田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行天习惯性地把露露叫作“哥伦比亚人”。又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行天拿来比较的东西是什么。“谁说胸大胸小了?说的是钻石,钻石!”“啊,那个呀。”行天点点头。“管他是大是小呢。”

你自个儿选了大藤条箱,还有脸说?多田心道。

他们俩兵分两路,携手收拾绝不像只是有些偷懒、没好好打扫的这间屋子。

小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

正奇怪人怎么突然不见了,没想到她特地去便利店买了饮料回来。把满满一袋子茶和罐装咖啡拿给他们看,还说:“喜欢什么,请随便拿!”到了午饭时间,也拿出各种外卖菜单,问他们“想吃什么”。“叉烧面和炒饭,还有饺子。”行天说。他不知道客气。“我要拉面。”多田说着从菜单上挑了一种最便宜的。小夜爽快地答应要求。三个人就在垃圾墙的包围之中休息了一会儿。

终于,客厅兼卧室的地板显露了出来。行天像极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在屋子角落里不知疲倦地只顾刨衣服。各色各样的针织衫、毛衣。内衣也好,活像用过的安全套似的袜子也罢,统统把它们从一堆破烂底下拽出来。

实际上,安全套之类的小夜的房里好像没有。看样子正如由香里所说,她不曾招呼男人进屋。在不让人家目睹这种惨状的前提下结了婚,难道事后就不会埋下祸根吗?让人家告个诈骗罪什么的。多田不禁有些替她担心。

就算洗了恐怕也干不了,所以,小夜决定把刨出来的衣服暂且收入壁橱。见小夜此时正待在打扫一新的玄关把衣服装箱,多田便趁机停下手中捆扎杂志的活儿,膝行至行天身边。“我说。”“怎么。”

行天望着干掉的卸妆棉,不是很有自信地选择了垃圾袋,而不是“可保留布类”。“觉不觉得和从宫本小姐那里得到的印象实在不一样?武内小姐为人挺周到的,性格看着也没那么差劲啊!”“我偶尔也怀疑你是个真正的傻帽。”行天淡淡地说,“所谓为人周到,反过来就叫社交表情好。看一眼这间屋子就能明白吧?而且,很少有什么真正的坏人。因为谁都想有人爱哪!”

有道理。多田伸出戴手套的手挠了挠鼻尖。“既然你这么想,刚才为什么又让她把戒指摘掉呢?”

就在准备开始打扫的时候,行天开口说道:“喂,小姐!戒指最好先摘下来哦!”

行啊,行天!多田心道。“可是……”小夜显得有些犹豫。“就算摘下来了,这个房间也没地方放呀!我可不想它被错当成垃圾一块儿给扔掉了。”“没问题。”

行天说着从带来的工具箱里拿出透明胶,冲着小夜微微一笑。这是什么笑容嘛!—多田正自诧异间,行天已瞄准时机,轻轻握住小夜左手的指尖,低声细语道:“好了,拿下来吧。”

落入小小透明塑料袋中的订婚戒指,被牢牢地用透明胶粘在了客厅兼卧室里的荧光灯灯罩上,像是居高临下巨细靡遗地监视多田与行天的一言一行。

不行啊,行天!多田心道。“你干吗呀!一旦戒指从那样的地方消失,就成了让引田天功也脸色煞白的惊险逃生秀啦!”“要藏戒指,最好等打扫工作全部结束以后。要是留下跟垃圾一起扔掉的可能性的话,可就是我们的责任了。”“可这么一来,她还会戴戒指不是?”“我说,让一个女人脱衣服,第一回跟第二回哪个简单?”行天摆出一副真正的流氓相,贱笑着,“能让她摘掉一回的东西,就能更轻易地让她摘第二回。肯定的。要是她对我们的警惕心放松了,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便利屋,装满一箱了!”

玄关传来小夜的呼喊声。行天抱起衣服山,走出客厅兼卧室。

在刷洗有不明菌类繁殖的厨房时,在打扫落叶正逐渐转变为泥土的阳台时,行天一直都在同小夜亲切地聊天。“骗人,你说年收入?靠那些钱,生活能过得下去吗?”“嗯。我就住在多田那儿,再说要买的也就只有香烟之类的。”“行天先生真是个怪人呢!”

行天此时正蹲在阳台上抽薄荷万宝路,小夜的肩膀相比刚才又朝他接近了一点。多田站在刚刚清洁完毕的换气扇下方眺望着那幅场景。

找不到戒指,小夜肯定会哭吧?明天,她又会对未婚夫作何解释呢?

在水槽里掐灭好彩烟扔进三角区后,多田开口说道:“差不多该丢垃圾了。武内小姐,请你先用抹布擦起来。”

多田与行天乘电梯麻利地把垃圾跟成捆的杂志搬到楼下,堆进小皮卡的货斗,等稍后运到回收中心统一处理即可。“好了,”多田说着甩甩手套,塞进了裤子后袋,“有没有找到个好地方藏戒指?”“这个么—你呢?”“玄关往里一点有个架子,上面有个装首饰的小盒子不是?藏那里面怎么样?”“‘藏木于林’战术?换作是我,肯定最先找那儿。”“那么,烧水壶里?”“那种地方,戒指没道理掉进去。等找到的时候,你跟我首当其冲招人怀疑。”“伤脑筋哪!”“一旦打扫结束,死角就没有预想的那么多了。”“对了,塞衣服的箱子呢?”“那地方没准还算稳妥。”“行!那就照商量好的办,我给暗示,你争取时间趁机藏东西。”“好好好。”

臭味也消失了,屋内就像换了个房间似的给人宽敞的感觉。小夜这时已经擦拭完毕,正在冲泡咖啡;戒指已戴回无名指上。“首先负责把那个给摘下来吧!第二回更简单不是?”“好好好。”

多田与行天交换了窃窃私语,站在餐桌旁把咖啡一饮而尽。“真的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们!”

看着天真无邪喜形于色的小夜,良心一阵生疼。还是罢手算了?多田正要这样说时,行天不失时机地折断他的话头。“对了,说起来,盥洗室还没打扫呢!”“那边就算了。我平时经常打扫的。”“别客气。免费服务。作为交换,借个厕所用用?”

小夜答应了行天的要求。多田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行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他说:“啊,烟没啦!多田,你去买一包回来。”“凭什么叫我去?”

行天通过眼神告诉他:难不成你真是如假包换的傻帽?“啊!哎呀,我也正好抽完了。好吧,我去一趟。回来之后我们马上就告辞。”

我现在算是一个拙劣的演员吗?多田走出房间走下楼梯,在公寓楼外慢慢数到一百。没多余的钱买烟,就说附近找不到自动贩卖机得了。不过话说回来,行天把我也赶出来了,这是打算干吗呢?他登上楼梯,打开房间的门。

情形已发生骤变。“咿呀!怎么办!”“痛痛痛痛痛!都说那样硬来不行啦!”

多田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把头探进与厕所连成一体的盥洗室窥看,一看之下,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踉跄。

只见行天跪在翻起坐圈的坐便器上,左手伸进了坐便器内。小夜弯腰站在一旁,死命地拽他的胳膊,想把它从坐便器里拽出来。“能倒点洁厕剂,让水润滑一点不?”“好的。”“啊!等等!袖子要湿了!”

你才真是傻帽吧?多田很想质问他,不过当即咽了下去。因为,着急的小夜卷起袖子摘下戒指,放在了盥洗台上。行天假装不经意地递了个眼神过来,多田把手伸进口袋,迅速拨号。“怎么啦?”多田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多田先生!”小夜像是松了口气,说道,“行天先生的手卡在厕所里了。”“听到有东西堵住的声音,伸手进来一看,吱!好像就卡住了。”

面对这段乱七八糟的解释,多田竭尽全力才忍住皱眉的冲动。可是,行天逼真的演技已经奏效,小夜已完全信以为真。看来,为了避免妨碍演出,拙劣的演员多田已被赶下舞台。

玄关的门铃响起。“好像有人来了呢。”多田发动可怜的一点点演技,说道,“这家伙我来想办法。”“拜托了!”

小夜一面频频回头看行天,一面朝玄关走去。听到她通过门铃应了声“来了”之后,又传来开门的声响。“抱歉,您在家,太好了!这个掉在我家的阳台上了……”

听着来访者和小夜的对话,多田问行天:“嗯?”“既定方案跟实施步骤好像有点偏差嘛!你打算把戒指藏哪里?”

行天得意地笑了,伸长腾出来的右臂从盥洗台上取过戒指,没等多田劝阻就吞下了肚。

多田忍下想要惊叫的冲动,代之以小声的斥责:“你在想些什么!”接着一把掐住行天的脖子根部,“吐出来!马上吐出来!”“不行啊!好痛、好痛,都说不行啦!”

站在玄关的小夜说了句“不是我的”,接着好像把门给关上了。“喂,多田,把袖子撸上去!快点快点!”

正当多田依言按拔芋头的架式把手搭在行天的手臂上时,小夜把头探进盥洗室,问道:“怎么样了,行天先生?”“拔出来啦—”

行天把左臂从坐便器里抡起来,溅了多田一脸的飞沫。“啊—太好了!”小夜长舒一口气。“好了,回去吧!”

行天也没洗手,拿起工具箱就朝玄关走。“很抱歉,害你受惊了。支付请通过银行转账,明细单稍后传真给你。”

多田的语速不受控制地加快,心脏怦怦乱跳,跟在行天身后走到玄关的那段距离,显得遥远得没有尽头。

就在还差一步行天就要穿上鞋子的时候,小夜“呀—”地大声尖叫起来。多田的心脏霎时间停止了跳动。“戒指!戒指不见了!”

万事休矣?!多田呆立当场。行天反转身体返回屋内时,砰地顺便把手搭在了多田的左肩上。“没—问题!藏在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啦!”

小夜哭开了,为了安慰她,多田拆下盥洗室弯曲的水管,行天则再次将手伸进坐便器。当然,戒指没找到。“不会已经给冲到下水道里去了吧……”小夜浑身颤抖不止。“盥洗台和厕所都没冲过水,绝对还在的。”

用粘了透明胶的棍子在盥洗台背面搜寻了三回,当然,结果只刮出大量的棉絮尘屑。“你冷静下来想一想,真的是在盥洗室里摘下戒指的吗?”“是的。”“是这样吗?来帮我的时候,印象中你没戴戒指啊!小姐,你有没有在厨房洗过咖啡杯?”

于是,也对厨房进行了一番大搜索。

明知东西没有,还要花大力气假装搜寻,这可是相当累人的一项行动。

已经是晚上了,凝重的沉默落在了围坐在餐桌旁的三个人之间。“有句话不好意思说……”小夜打破沉默道,她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可以理解。”

多田点点头。看着憔悴不堪的小夜,他甚至也想过对她和盘托出。但是,完成接受的委托,才是多田便利屋的宗旨。“你怀疑我们也无可厚非。你就搜吧,搜到不能搜为止。行天!”

多田说着指了指搁在桌上的工具箱。行天“嗯”了一声,双手突然掀起了穿着的衬衫。“为啥脱衣服!”“噫—口袋什么的最可疑啦!多田你也脱!”

行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脱掉衬衫和工装裤扔给小夜,身上只剩一条平角内裤。小夜虽然一时间瞠目结舌,但在行天的目光催促下,搜起了他抛过来的衣服。无奈,多田也决定脱衣服。“要不内裤也脱了?”见小夜已经搜完口袋和工具箱,行天便和蔼可亲地问她道,“不过我觉得,实在没小到那枚戒指能套进去的地步。”

多田发动今天的第三次肘击,撞向行天的侧腹。“不用了。”

小夜说着擦了擦眼泪。任凭她再怎么擦拭,眼泪仍是扑簌簌地滚落到桌上。“对不起,居然怀疑你们。”

行天从容不迫地把衣服穿回身上,多田的良心则狂跳不止,险些越喉而出了。“多花点时间找找,肯定能找到的。只要您打电话过来,我们随时乐意帮忙。当然,届时无偿效劳。”“售后服务同样万分周到,多田便利屋。”行天说。

在真幌车站背后,那一夜,依然沉淀着淤泥般的倦怠与似明还暗的兴奋。

露露正坐在平房的屋檐下一面盯着檐滴水,一面等待客人到来,一看到多田和行天,她马上面露笑容。“哎呀!便利屋,怎么样,办得顺利吗—?”“托你的福。海茜呢?”“接客中。”露露背后的平房里渗漏出有人纠缠在一起的气息。“那姑娘可是怒气冲天哦!她说午饭过后连等了三个钟头,实际表演两分钟就结束了。”“抱歉,都沾上颜色了。”多田说着把装有打工报酬的信封交给露露。“结果呢?在两分钟时间里,藏到哪儿去了哦?”

站在多田身后旋转着塑料伞的行天轻轻按着腹部,说:“这儿。”“讨厌!真的哦?”露露拍手笑道。眼睑上涂的眼影好像鱼鳞似的滑润有光泽。“怎么办哦!你们这就叫强盗,不是吗?”“不过是帮她严加保管啊!”行天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那只保险箱打得开吧?”多田紧张起来,问道,“既然事已至此,明天早上就需要把戒指交给宫本小姐了。”“没问题,差不多该出来了。我吧,这阵子大便有点不畅。也就因为这个吧,肚子特别容易饿。”“……便秘的话,肚子容易饿?”“嗯。不会饿吗?大概为了把它给挤出来……”“好了,可以了,用不着再说明了。”

多田打断他的话头,点燃了好彩烟。露露也从串珠包里摸出一根细细的薄荷烟,从行天叼着的绿色万宝路上分了火过来。

三个人默默地用目光追逐着细雨迷蒙中腾起的白色烟柱。“不过哦,”片刻之后,露露咕哝了一句,“是叫小夜来着?丢了戒指这件事,她明天可怎么对未婚夫解释哦?万一害他们解除婚约了,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哦!”“事到如今,”行天狠狠吐出一口烟,说道,“老老实实说‘丢了’不就行了?没准那男的会说买只新戒指给她呢。要想试探他小气不小气,这就是个好机会。”“你不是说要把胆敢试探人的麻雀给掐死吗?”“那也分时间跟场合。”行天把烟蒂扔进水洼,转身背朝平房迈开步子。“要是丢个一百二十万就解除婚约的话,趁早甭结什么婚了。”

多田夹起泡涨了的烟头,收进了便携式烟缸,心道:确实如此啊!

第二天早上,行天带着一脸无比灿烂的表情从厕所走出来。“啊!一身轻!”

只见他左手小指的第一关节上俨然套着订婚戒指。至于如何把它找出来的,多田决定不去多想。

即使早餐煎了荷包蛋,行天也已经不屑一顾。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一点一点地舔着杯中的威士忌。宫本由香里到来的时候,他仍旧是那副坐姿,一扬手便把戒指弹飞出来。

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块闪光的石头最终在由香里的掌心着陆了。“抱歉,特地请您过来一趟。当时的情况容不得藏匿,就带回来了。”多田假装平静地解释道。“谢谢!”由香里拿指尖抚摸着0.75克拉的钻石,微笑道,“这事拜托多田便利屋,真是做对了。”“离开武内小姐家的时候,可别忘了留下戒指。在玄关的搁架上有一只首饰盒。”“好的。”“还有,最好别用手直接拿着……”“为什么?”“会留下指纹。”行天从旁插嘴道,“知道吗,留在钻石上的指纹,据说用布很难擦掉的。要分解皮脂,用唾液最好。万一罪行眼看要被发觉了,就用这招吧!”

由香里看看行天,再看看戒指,有些不知所措,最终用手绢包了放进裙子的口袋里。“遇到麻烦事,还请再次光顾!”

多田朝着离开事务所而去的女子的背影说道。行天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巴着窗户俯视室外。“你瞧不起她?”

听他这么一问,行天偷偷地笑了,笑得肩膀来回晃动;多田受到感染,也跟着笑了。尽管也觉得挺可怜的,不过,今天一天,由香里都能够尽情享受失而复得的自豪感,所以也算还行吧!

多田坐到沙发上,伸手掏烟。好在事先擦了窗!“久违的蓝天啊!”

五月清澄的风从行天打开的窗户如水般流入。

因为相信凡是闪光的东西都是黄金,所以她要购买通往天国的阶梯。

行天哼唱的歌曲,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与香烟的轻烟缓缓地交汇、融合,有半晌,多田望着这幅场景出神。星良一优雅的日常生活

星当天也是在清晨六点就醒了。

上床是在三个小时之前,所以其实很想再多睡一会儿。但是办不到。一种不堪承受的压迫感与窒息感逼得他完全清醒了。“你怎么就不能乖乖躺好呢?”

他咕哝着挪开压在他胸前的新村清海的大腿。清海一脸幸福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正抱着枕头躺在双人床上。并非单纯的“躺”,而是“假设在呈长方形的床的表面上纵向躺下为就寝时的正确姿势,那么,她就是错误地横向躺着”的意思。

清海有一种特长,那就是,一晚上能够在床上整整转一圈。清海的大腿压上星的前胸,恰好是清晨六点。究其精确度而言,那是令无论任何时钟的指针都要甘拜下风的。

星下床转了转脖子,肩膀比睡前还酸,总感觉没休息过。

他把窗帘掀开一条细缝,眺望着卧室窗外:天气不错,JR八王子线的铁路在日光下闪着银光,人们恰似沙子般从滑进真幌站的电车里哗地流泻到站台上;为了遮蔽一波波袭来的热浪,在大马路上穿梭往来的车辆全都关上了车窗。

蕴含着夏天百分百生命力的真幌市,早早地便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星把窗帘按原样拉好,回头看向床铺。还在睡梦中的清海只穿着一条内裤。由于布料面积极小,所以可说是几近全裸。清海有些地方很像野生的兽类,总想浑身赤裸地钻进星的被窝。“因为阿星家的床单平整服帖,很舒服呀!”

星没有裸睡的习惯。他可不想躺在裸睡的女人身边,傻乎乎地什么也不做光睡觉。但是,时不时对清海的裸体产生反应,叫醒她跟他做爱的这种行径,他也不乐意。“之所以平整服帖,全是拜我高超的熨烫技术所赐。总之,要么全裸进睡袋,要么穿着衣服跟我一起睡床,选一个。”

在他提议了不知多少遍之后,清海终于让步,开始穿着内裤睡了。星想,你这让步的幅度不是小得跟内裤的布料面积一样大吗?

他俯视着清海裸露着的光滑的脊背。很想碰触,可是有约在先,每周最多做爱两回。根据经验和信条,星断定这样最有利于健康。

为免她感冒,他拿毛巾毯裹住了清海的身体,又把空调的设定温度调高两度。

星独自一人住在一栋簇新的十八层公寓的十五楼。

公寓距离JR真幌站徒步五分钟,对无论生活还是工作来说都方便。但是,决定买下这间房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它靠近“真幌天然森林公园”。

星每天早上都要慢跑大约四十分钟。宽敞的公园里道路起起伏伏,最适合纳入跑步路线。

天然森林公园由两座山岗构成,山岗间形成了一道窄窄的峡谷。据说在大约三十年前,真幌是将其指定为保护单位,因而避免了被宅基地开发的洪流吞没,在从车站出发走上十五分钟的地方,保留下了郁郁葱葱的一片森林与流经溪谷的一条小河。现如今,不仅在赏樱花和观红叶的季节,每逢周末,作为近在身边的休闲场所,它也深受真幌市民的喜爱。

当然,星在公园发现的就只有作为慢跑路线的价值,此外他对森林浴和自然保护都没有兴趣。毋宁说,他想的不过是:“‘天然森林’这名称挺怪的不是?”公园的树木似乎有人定期进行修剪,压根儿不是“天然”的状态;即使算作天然的状态,再加一个“森林”又算哪门子事呢?不就像说“马的生马肉片”吗?

斜了一眼立在公园门口的木标牌,星把每天都会想的话又在这个早上在心里嘀咕了一遍。显然是过度说明。他生性难以忍受啰里啰唆的解释说明,因此,每回看到“天然森林”这个名称都不耐烦。

他对小鸟的啁啾,还有小河的流水潺潺充耳不闻,兀自默默地在未铺路的园内跑步。跑鞋带起的风扫过繁茂的夏草丛,豹脚蚊一哄而上群集到他小腿肚上来,随即飞走。想必是判断出星那锻炼得没半两赘肉的肌肉到底无从下嘴吧?但是,星感到有些不满。我不抽烟,也基本不喝酒,我的血应该比那些年轻女人的血好喝多了,怎么就不叮我?

是不是说明我的养生还做得远远不够?

星跑得越发起劲了。在早上的公园里能见到的,就只有遛狗的老人。星以机器般整齐的步伐连跑了十公里,其间上斜坡时又练了一会儿空拳,显得相当神采飞扬。和狗擦肩而过时,狗冲他吠叫不止,作势欲扑,他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挥洒汗水的感觉好极了。随着气温的上升,蝉躲在树叶的阴影下鸣叫开了。

完成加在自己身上的定额运动,星横穿过公园的停车场,正准备走到马路上时,却发现一辆黑色“公爵王”停在角落里的一个停车位上。正预感到不妙,果不其然,有人跟他搭话了。“你总是一大早开始就热血沸腾啊!”

回头一看,是真幌警署的早坂。看样子他正巧从公共厕所出来。他把手绢塞进穿旧了的西装口袋,又掏出烟叼上。

早上清新甜润的空气给糟蹋了!星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忍受着飘过来的烟味。“昨晚,据说就在这厕所后面,一个上完补习班回来的高中男生遭遇恐吓。连健康的青少年都没法放心走夜路了,难道你不觉得真幌成了个着实可悲的城市吗?你说呢,星!”“你啥时候调到生活安全科去啦?”“还在刑侦科,遗憾得很。”早坂说着朝他逼近,“受害者说凶手是一个阿飞模样的年轻男人。是不是你那个团伙的?”“你傻呀,大叔!”烟从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迎面喷来,星暂时闭住呼吸等烟散尽。“我们还没穷到要打劫一个小鬼头的零花钱的地步。”“这倒也是啊!”早坂嘴角叼着香烟,浅浅地一笑。“你们好像面对真幌的老年人跟中小企业,开始贷款业务了哪!都说你们相当辣手呢!你们终于要把后街统统纳入麾下了吗?”

为地区振兴作贡献而已,星在内心回答道。要把烦人的狗赶开,诱饵好像是必需的。“要不你去查查一个健康的青少年有什么事需要夜里上公园来溜达,怎么样?”星微笑着提议道,早坂应了句“说得也是”。在他无心的举止背后,能看见尾巴在左右狂甩。“说到底也是传闻……”星在这里掐断话头,停下来好整以暇地观察了一会儿焦急的早坂。“听说最近天神山高中有一部分学生在这一带撒网。”“猎物是什么?”“都说了,是‘健康的青少年’嘛!”“我是问你,健康的青少年夜里是给怎样的气味钓到公园来的?”“不知道。调查这个是你们的工作吧?”

星又问“行了吗”,早坂一甩下巴,示意他“走吧”。

当然,星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操控着真幌的冈山组,选择天然森林公园作为劣质毒品的散货点;染指药物的“健康的青少年”夜里出没在公园里寻找卖家;天神山高中的那帮阿飞学生,把那些探头探脑来求药的冤大头拖到公园的角落里一下子搞掂。

星感到厌烦。这帮黑社会,按照老掉牙的戏码,夜里到公园来卖药。还有恬不知耻来买那种药的小鬼,以及胆敢在黑社会的地盘上横插一杠恐吓人的阿飞。没有哪一个不是笨得要死。

跑完步回到公寓的时候,早已过了七点。竟然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对于非常在意生活规律性的星来说,锻炼时遭到打扰是很让人光火的一件事。

不过,也可以说抓住了一个做生意的好机会。

星冲完澡,喝了冰镇矿泉水。一面喝,一面往摆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的观叶植物的盆里浇了水。这把粉红色的大象造型的洒水壶,是清海买的,虽然和单一色调的室内装潢非常不搭调,但扔掉又怕显得不够成熟,所以还在用。

在给植物浇水期间,星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拨通了手机。“筒井吗?你小子还在睡觉!唉,算啦。药的进货量,从今天开始给我增加三成。嗯,没问题,散得掉。冈山组暂时应该是动不了了。嗯?三成就是百分之三十!不清楚的,叫伊藤算给你看。要是把进货量给搞错了,就扔进龟尾川去,呆子!不对,不是扔药,是扔你啊,死呆子!哈哈。嗯,嗯,看你的了!再见啦!”

我的那帮小弟基本上就是一群饭桶啊!回想起团伙成员的一张张面孔,星叹了口气。误以为三成就是百分之三,又欠缺正确理解威胁言辞的素养,一个个都是直肠子,动不动跟人吵架。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曾起过把他们甩掉的念头。

越不成器的孩子越可爱,这话不假。“但我还没到有孩子的年龄呢。”

他把手机往牛仔裤的后袋里一塞,进厨房准备早餐。

做了鸡蛋卷,又煎了竹鱼片。大酱汤的材料……有滑菇吧?那个搭配豆腐就行吧?昨晚设置好定时功能的电饭锅这时正好告知饭已煮熟。好,糙米煮得软硬刚刚好,再把晚饭剩的菠菜用白芝麻和白酱拌一拌—色彩不够丰富,要不切点西红柿?

在餐桌上摆好完美的早餐,星进了卧室。

星心目中“不成器的孩子”的代表人物,至今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平稳,睡得正香甜。“清海,快起床!八点啦!”

看样子清海已经在床上转完一圈,她的头准确无误地枕在星的枕头上,她自己的枕头则依然被她抱在怀里;毛巾毯滑落到了地板上,只穿一条内裤的胴体再次一览无余。“清海!”“嗯—”“暑假班要去吧?”“嗯嗯—”

把手搭在她肩上摇了摇,清海发出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呻吟声。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朝晖,照亮了清海形状姣好的乳房。星望着清海那颜色浅淡的乳头,心想,舔舔吮吮了那么多回,怎么就是不见变大啊!这么一想,用牙齿轻轻咬住那里时,清海身体内部的反应带给他的感觉复苏了。

虽说一周两次最佳,但超过是否当真不是最佳,也需要经常性地加以确认。

星上床,趴到清海身上,伸手裹住胸,啃咬起清海尖尖的下巴。“喂,阿星!”清海的胳膊环住星的脖颈。“都说要起来啦!”“请吧!”“怎么起得来嘛!”“怎么啦?”

他分开清海的腿,把进入双腿中间的腰贴上去。清海似乎要回礼,用环在星脖颈上的胳膊把他的肩膀拉近自己,含住了他的右耳垂。清海的舌头在探索挂在星耳朵上的那一排耳环。“会受伤的!”“那你退开点。”“稍等。”“傻瓜。”

渐入佳境,正待伸手脱去牛仔裤时,后袋里的手机响了。见清海停下动作用眼神催促他,无奈只好掏出来按下通话键。“我是星!”“我是便利屋的多田。”“想给龟尾川的水草当养分吗?你有哪回打得是时候!”“一大清早的真抱歉啊!清海在你那儿吗?”

以前曾经拜托多田便利屋做过一回清海的近身警卫。没想到他们后来还跟清海一直有联系。不知道清海都在想些什么。一旦和这倒霉的便利屋走得太近,我这边的好运可就要转衰了。可恶!

星起身说了句“你的电话”,把手机扔给清海。“啊,便利屋!嗯,挺好挺好。不会吧,真的假的?咦,真的!我手机没电了呀,对不起—”

清海坐在床上聊开了,星撇下她离开了卧室。说到底是克己之神在告诉我要坚持一周两次吗?见鬼!

滑菇和豆腐做的大酱汤凉了,星把它重新加热,然后倒进碗里摆上桌。

清海终于穿好衣服现身了:“哇!好香!我要开动咯!”说着就拿起了筷子。至少洗个脸吧!可是想归想,见清海喝了一口大酱汤后很满足似的眯起了眼睛,星也就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心想,唉,也行吧!“刚才什么事?”“对了对了,告诉你,我要去看猫!”“猫?”

没想到起床后才两个多小时,今天第二次的不祥预感早早地就来临了。清海没理会眉头紧锁的星,兀自快活地动着筷子。“嗯。之前拜托过便利屋。刚才他们说找到正在征集主人的小猫咪了!不过,中午没准还有别人来看,所以叫我尽早过去。”“有个事情先问清楚,”清海正在拆竹鱼干,星看着她脏兮兮的手说,“是谁、打算在哪里养?”“咦?我、在这儿养呀!”“听我说,清海,”星终于忍不住搁下筷子,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这里是我的房子。”“不是一起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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