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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0 2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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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小仲马

出版社:古吴轩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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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茶花女试读:

经典精读推荐专家

朱大可 文化学者,专栏作家,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中心教授,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朱永新 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叶圣陶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赵忠祥 曾担任中央电视台主持人,中央电视台《人与自然》主编。旧体诗人、画家。

贺超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读书节目主持人,专栏作家,阅读推广人,北京读书形象大使。

叶开 《收获》杂志编辑部主任、副编审,著名作家,语文教育改革者,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宗仁发 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担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

白烨 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中国文学年鉴》副主编。

邓九刚 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小说及电影、电视剧本三百余万字。

解玺璋 知名评论家、学者、近代史研究者,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担任同心出版社副总编辑。

王稼句 苏州市作家协会理事,苏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曾担任古吴轩出版社副总编辑。

何镇邦 中国作家鲁迅文学院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当代著名教育家、作家、文学评论家。

徐雁 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阅读学研究会会长,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

曹辛华 中国韵文学会常务理事,近代文学会理事,中国文章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陈筱卿 著名翻译家,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翻译出版多部法国十六至二十世纪名家名著。

余世存 诗人,思想家,学者,自由作家,当代重要的思想者之一。多次入选年度华人百名公共知识分子。

季进 文学博士,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创作出版多部文学专著。

许庆豫 教育学哲学博士,2011年任苏州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曾在多种权威刊物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

王俊鸣 北京十二中语文特级教师。著作《作文例话》《让学生更聪明》受到了教师与家长、学生的欢迎。

薛川东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北京版语文课改教材编委之一。对文学教育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刘德水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学科带头人。北京版高中《语文》教材编写组成员。

郭姜燕 儿童文学作家,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南通市语文学科带头人。

青少年课外阅读的重要意义

语文特级教师 王俊鸣

欧阳修说过:“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高尔基也说过:“书籍是青年人不可分离的生活伴侣和导师。”古往今来,无数中外名人都在强调着读书的重要意义。现今,语文课程作为工具性与人文性统一的一门课程,更应借助课外阅读的开展和指导,培养学生多方面的能力,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和审美情趣,积淀学生的人文底蕴,使学生逐步养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促进人的和谐发展。

一、课外阅读可以陶冶情操

读书重在阅读过程中的思考以及读书之后的心得,领悟某种书籍对自己成长的意义。读到一本好书,找到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心灵会感到幸福,从而强化道德、理想意识,净化心灵,一生朝着理想的目标奋斗不已。

二、课外阅读是储备知识的重要途径之一

少年儿童时期,正是求知欲汹涌勃发的年龄,一本稍微有趣的读物,就能点燃对书籍的强烈好奇。书是历史、自然、人类灵魂的记载。读书,不仅能开拓视野,增添知识信息,了解和认识世界,还能满足少年儿童天然具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当他们长大或工作时,会发现这些丰厚的积存能让自己大受裨益。

三、课外阅读有益于积累和构建文化

学生通过阅读在脑海里点滴积累的有意义的东西,就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课堂教学是学生积累和吸取优秀文化营养的主要窗口,但学生文化的积累和文化的建构更多的还要依靠课外阅读。在阅读中,各种信息、文化因子在头脑里聚集、碰撞、渗透、积淀,逐步建构自己的文化。要提高语文能力,就不能只囿于课本里的几篇文章。只有在长期的课外阅读过程中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才能吸收文化,感悟、积累、运用语言,形成文化的积淀,逐步建构自己的文化。

四、课外阅读有利于帮助学生构建智力背景

阅读是智力和思维发展的源泉,广泛大量的课外阅读,可使学生获得知识底子、智力基础,乃至情感、审美基础。可以说课外阅读能够改变人生。很多书如果只读一遍的话,可能你读完了就会忘记书中的内容。但是读书时的思考与感悟却会留在脑海里,读书时的某段韵律会深深刻在记忆里。你看过的书、见过的人、经历过的悲欢离合,最后都变成了你自己。

五、提高素养,培养高尚情操和健全人格

要使孩子有着宽广的胸襟,有着真善美的高尚情操和健全人格,应该从哪儿做起?能够肯定地说就是从读书做起,从文化的教育做起。课外阅读不单是学生求知、开智的便捷手段,而且是提高学生素养、培养人格精神的有效途径,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与精神品格形成过程中的功能是巨大的、潜移默化的。阅读的很美妙的一个地方在于,可以感受这么多的美好际遇。

以上简单归纳了一下阅读的意义,但读书的意义并不全在此,还在于那些书里传达出的道理,让你在成长的道路上愈发坦然。书中的知识变成你日后骄傲的资本,让你成长为最好的自己。读书只是成长的一种方式,要把书中隐藏的变成自己展露的,这才是阅读的终极目标和最好的回报。

精读经典作品收获精品人生

著名翻译家 李玉民

文通天下,名字不错。文即作品,天下即人,人文相通,即人文精神,这也正是这套推荐书目的宗旨。

在一个场合我设问过,中华文明最大的奇迹是什么?不是长城,不是秦俑帝陵,也不是难以计数的流散到国外的文物瑰宝,而是承载着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中华民族受用不尽的汉语。

汉语这种意合文字,奇妙无穷:稍一解释文通天下,就全连接起人文精神和这套丛书编选的宗旨。

这套丛书收录的鲁迅等国内大家的作品,都是汉语的璀璨结晶。同样,外国文学经典,一经好的翻译家用汉语创作出来,就成为能与原著相媲美、汉语版的经典作品了。好的翻译是一种特殊的创作,达到质的飞跃。

这套丛书的编选,恰恰符合新课标的要求:“要重视培养学生广泛的阅读兴趣,扩大阅读面,增加阅读量,提高阅读品位。提倡少做题、多读书、好读书、读好书、读整本的书。”提供给青少年整本的好读物。

当然,这也只是沧海一粟。“读好书”,首先是读,读才能通,通往精品人生。要走向精品人生,别无选择,阅读是唯一可行之路。

读书因人而异,而每个人心目中都可能有自己的经典。所谓经典,在这里也是相对而言的。像雨果、司汤达、托尔斯泰、狄更斯、勃朗特、马克·吐温、海明威等大家的作品,是公认的世界性经典。也有一些作品,在我国读的人多了,也就被列入经典。个性阅读以乐趣为本,并非价值评估,不好一视同仁。

个性阅读中,了解世界和认识自己,是互动而并行不悖的。好读书是起点,读好书是关键,读书好是收获。编选者只管出版一批好书,但无法预判哪盏明灯照亮哪颗心灵,只能是开放性的,由读者自选。

无论拿起哪本书,都不要急于放下。一颗心灵的开窍,一种人生的转折,往往是一两句话触发的,可遇而不可求,不可放过可遇之机。

我并非坐空论道。惭愧吾生也早,以为人生便是逐波大潮。到了不惑之年,方受到“超越你自己”这句话的启发,才开始自主人生,自称“80后”。1980年至今,读好书和译好书,每天收集我的快乐时光,组成我不断升值的人生。

青少年的心灵,春天的花蕾,只待曙光的抚弄而绽放。

中译本序

书应需而至,是我的一大快事。这次应约翻译《茶花女》,法国友人斯坦麦茨教授得知,就赠给我一种好版本。所谓好版本,就是有名家安德烈·莫洛亚作序,正文后又有注释,还附录了有关作者和人物原型的资料。无独有偶,译完小说才要写中译本序时,我又在书橱里发现一本应需之书,波罗·德尔贝什著的《茶花女与小仲马之谜》(沈大力与董纯合译)。这一发现改变了我写序的方向。

最初想写的序题为《多余的茶花女》,是因为看了一篇批评外国文学名著的重译现象的文章。不料刚看过文章,就有出版社约译《茶花女》,全然不顾已有多种译本的存在。

对我而言,约稿却之不恭,受之又有“多余”之嫌,因此就要趁写序之机,找几条辩白的理由。现在想来未免多余了,还是按照经济规律办事,让市场去淘汰多余的吧。多种译本并存不算最坏的局面,可以比较优劣,不断提高译文质量,至少还可以满足读者的不同口味。假使某家出版社买了一部外国名著的版权,推出的却是一种拙劣的版本,那情况就更尴尬了:谁想重译都不成,最终倒霉的是读者和作者。

小仲马就不会碰到这种尴尬事了,他的作品已列入人类共有的文化遗产,谁翻译都不受限制。如果小仲马在天或地下之灵有知,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中国被争相翻译,一定会窃笑和得意非凡:广泛流传是一些作家成功的不可替代的标志。我说小仲马窃笑和得意,是因为他在本国还从未受如此礼遇,赢得一致的赞赏。

说来也怪,在世界上,《茶花女》是流传最广的名著之一,而在法国还称不上经典杰作,也就是说进不了学校的课堂。在课堂之外,《茶花女》在舞台上成为久演不衰的保留剧目,还由威尔第作曲改编成歌剧,可以入选世界歌剧十佳;至于搬上银幕的版本就更多了,世界著名影星嘉宝等都演绎过茶花女。可见,从名气上讲,《茶花女》不亚于任何经典名著。

就是在法国文学界,也无人不承认,《茶花女》是一举成功的幸运之作。一八四八年,小说《茶花女》一发表,就成为热点的畅销书。改编成戏剧四年后得以公演,又一炮打响。小仲马春风得意,成为文坛的宠儿。此后,小仲马又创作并发表了许多小说和戏剧,有些还轰动一时。总之,到了一八七〇年大仲马去世的时候,小仲马的荣耀已经完全遮蔽了父亲的名声。他拥有广大的读者和观众,在许多人眼里他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家。一八七五年,小仲马进入法兰西学术院,可谓功德圆满,成为四十位“不朽者”之一。

对于这样一位成功的作家,称颂者自然大有人在,惺惺相惜者不乏乔治·桑、托尔斯泰、莫泊桑等名家,但时至今日,批评之声仍不绝于耳。最新的批评之作,就是摆在我面前的这本《茶花女与小仲马之谜》,写于一九八一年,作者以尊重史实的态度,披露《茶花女》神话的底细。书中第五页的这样一段话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她将在祭坛上为资产者的体面而献身。”小仲马为自己虚构的“纯真爱情”辩白,对父亲说,“我希望一举两得,即同时拯救爱情与伦理。既然赎了罪,洗涤自身的污秽,任何权威都不可能指责我选择了一个婊子当小说的女主人公。有朝一日,倘若我申请进法兰西文学院,他们也无法说我颂扬过淫荡。”

这段话又让我想起我本不愿理睬的、一种对《茶花女》的最轻蔑的评价,即说这是一部“玫瑰露”小说。写一个名妓的故事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名妓又确有其人,名叫玛丽·杜普莱西,一个沦落风尘的绝色女子。且不说纨绔子弟、风流雅士趋之若鹜,大仲马也与之有染;单讲小仲马,一八四四年二十岁时,就得到比他大半岁的玛丽的青睐,很快成为她的“心上情人”。可是一年之后,两个人就因争吵而分手,小仲马给玛丽写了《绝交书》。

就在玛丽去世不久,他就把她献上祭坛,写成了小说《茶花女》,又改编成剧本,成功首演,被称为十九世纪法国最重大的戏剧盛事。

然而,小仲马的创作命运已定,此后不管他又写出多少作品,也只是绿叶,陪衬他桂冠上的那朵大茶花。《茶花女》始终是他唯一的成功的基点和顶点,也一直是对他评价或毁或誉的起点和终点。

此后小仲马的全部文学创作活动,都旨在逃出《茶花女》这个魔圈,逃出这块骷髅地,另建他的文学王国。他要走下“原罪”的十字架,坐上真正的文学宝座。

于是,他开创了“命题戏剧”,主张“戏剧必须服务于社会的重大改革,服务于心灵的巨大希望”。他按照这种主张创作的一些剧本,连题目都已命定:《半上流社会》(一八五五年)、《金钱问题》(一八五七年)、《私生子》(一八五八年)、《放荡的父亲》(一八五九年)、《妇女之友》(一八六四年)……

于是,无论法国进入第二帝国时期,还是变成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小仲马始终以伦理的权威自居,高举“社会道德”这杆大旗。

于是,他不失时机地忏悔青春时期的“原罪”:“读者朋友,我怀着对艺术的热爱和尊重,写了所有这些剧本,唯独第一种例外,那是我花一周时间炮制出来的,单凭着青年的胆大妄为和运气,主要是图钱,而不是有了神圣的灵感。”

他所说的“例外”,当然是指《茶花女》,令人深思的是,围绕着给他带来最大名利的这部作品,他总是否定别人肯定的东西。

想当初,小仲马写《茶花女》时,抛却功利的动机不说,他毕竟是写自身的一段感情经历,尤其这是同一个红极一时的名妓不可能长久的恋情,极具新闻看点,就算原本原样写出来,都可以成为畅销读物,更何况是经过艺术加工了呢?

小仲马自然不会简单地叙述同妓女的爱情故事,否则他就真的创作出一部“玫瑰露”小说了。他深感“同时拯救爱情与伦理”的必要,以免落个“颂扬淫荡”的恶名。因此,他一方面把这段放荡行为美化成“纯真爱情”,另一方面又准备为了伦理而牺牲掉爱情。

应当指出,小仲马的高明处,就是通过忏悔的口吻来完成这种美化的。他采用忏悔的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固然是模仿普莱服神甫的《玛侬·列斯戈》,也是受缪塞的《世纪儿的忏悔》的启发。但是,一般意义的忏悔,总是悔痛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小仲马痛悔的却是他在现实中莫须有的、仅仅在作品中才有的思想和行为,这是最大的区别,也是他成功的创新。

在小仲马的笔下,一次放荡行为转化为“纯真爱情”,阿尔芒一片真心追求茶花女玛格丽特,却总误解玛格丽特的真情。故事自始至终,二人都在表述这种心迹。更令人叫绝的是,阿尔芒和茶花女要争取社会和家庭的认同,把他们不为伦理所容的关系纳入伦理的规范,获得合法的名分,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只可惜碰到不可逾越的障碍,从而酿成悲剧。

F.萨尔塞一八八四年谈到《茶花女》时,有这样一段话:“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在乎规则,也不理睬他所不了解的传统习惯。他将这个热辣辣、活生生的故事搬上舞台,再现日常生活的各种细节……他却没有意识到引入生活细节的同时,就更新了戏剧的力量,进行了一场变革……这是舞台上所见到的最真实、最感人的作品之一。”

正是这种热辣辣、活生生的故事,给了作品以感人的力量和长久的生命力。但小仲马却认为这是要赎的“罪”,要洗涤的“污秽”。他认定《茶花女》的成功是他忏悔的成功。的确,伪装成“纯真爱情”的放荡,再加上忏悔的调解,就既能满足那些有产者的欲望,又符合当时社会的道德观念了。

然而,小仲马混淆了,或者根本没有分辨清艺术的成功和社会的成功。他错误地以为社会的成功就是艺术的成功。《茶花女》之后四十年的文学创作,小仲马在社会成功的路上步步攀登,不断地忏悔他的“原罪”《茶花女》。

四十年社会成功的掌声和喝彩一旦静下来,他的众多作品摆到《茶花女》的旁边一比,就显得多么苍白。

白白忏悔了四十年。

小仲马仿佛要夺回那四十年,就在一八九五年亡妻之后,他又娶了比他年少四十岁的亨利埃特·雷尼埃。

新婚半年之后,他便去世了。

应小仲马临终的要求,家人没有把他葬到他在故乡维莱科特雷的墓地,而是葬在巴黎蒙马特尔公墓,离“茶花女”玛丽·杜普莱西的香冢仅有百米。

这也许是小仲马的最后忏悔。李玉民二〇〇九年十二月

第一章

依我看,只有认真学习了一种语言,才可能讲这种语言,同样,只有多多研究了人,才可能创造出人物。

我还没有到能够编造故事情节的年龄,也就只好如实讲述了。

因此,我诚请读者相信本书故事的真实性,书中的所有人物,除了女主人公之外,都还在世。

此外,我所收集的有关事实,大多在巴黎有见证人,假如我的见证还不足以服人的话,他们可以出面证实。再者,多亏了一种特殊的机缘,唯独我能够把这个故事记述下来,因为我是故事最后阶段的唯一知情人,而不了解最后阶段的详情细节,也就不可能写出一个完整的感人故事了。

这些详情细节,我是这样获知的。

那是一八四七年三月十二日,我在拉菲特街看到一大幅黄颜色的广告,是拍卖家具和珍奇古玩的消息,即物主去世之后举办的拍卖会。广告没有提及那位逝者的姓名,仅仅说明拍卖会将于十六日中午到下午五时在昂坦街九号举行。

广告还注明,在十三日和十四日两天,感兴趣者可以去参观那套住房和家具。

我一向喜爱古玩,这次机会我决不能错过,即使不买什么,也要去开开眼。

次日,我就前往昂坦街九号。

时间还早,不过那套房子已经有人参观了,甚至还有几位女士:她们虽然身穿丝绒衣裙,披着开司米披巾,乘坐的豪华大轿车就在门外等候,可是展现在眼前的豪华陈设,也令她们不免惊诧,甚至感叹不已。

后来我才领会,她们为何那样感叹和惊诧了,因为,我仔细一观瞧,就不难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名高级妓女的闺房。

那些贵妇,如果说渴望亲眼看看什么的话,渴望看的也正是这类交际花的闺房,而进入参观的恰恰有上流社会的女士。须知此类交际花,每天乘坐马车兜风,将泥水溅到贵妇的马车上,她们还到歌剧院和意大利人剧院,就坐在贵妇隔壁的包厢里。总之,她们肆无忌惮地在巴黎炫耀妖艳的美貌、炫目的珠宝首饰以及风骚淫荡的生活。

女主人既已逝去,我得以置身于这套房中,就连最贞洁的女子也可以长驱直入了。死亡净化了这富丽堂皇之所的污浊空气。况且,真需要解释的话,这些最贞洁的女子也情有可原,说她们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并不知道是谁的住宅,说她们看了广告,就想来瞧瞧广告所列的物品,以便事先选定,这种事再普通不过了。当然,她们在所有这些奇珍异宝之间,也无不探寻这名交际花的生活痕迹。而此前,她们无疑听人讲过她那离奇的故事。

只可惜,隐私也随女神一同逝去,那些贵妇无论怎样搜索,也仅仅看到逝者身后要拍卖的物品,丝毫也没有发现女房客生前出卖了什么。

不少东西自然值得一买。室内家具和陈设十分精美,有布尔制作的巴西香木家具、塞夫尔和中国的瓷瓶、萨克森的雕像,还有各种绸缎、丝绒和带花边的衣物,可以说应有尽有。

我跟随先到的那些好奇的贵妇,在这套住宅里转悠。她们走进一间挂着帷幔的屋子,我刚要跟进去,却见她们笑着退出来,就好像为满足这种新的好奇心而感到羞愧,这反倒更加激发了我进屋瞧瞧的欲望。这是一间梳妆室,还原样摆满极为精美的化妆用品,充分显示了这女子生前何等穷奢极欲。

靠墙一张三尺宽、六尺长的大桌子上,欧科克和奥迪奥的珠宝制品闪闪发亮,真是精美的收藏品,数以千计,都是这套居所的女主人不可或缺的,且无一不是金银制品。当然,这么多收藏只能是逐渐聚敛,绝非是一场艳情之功。

我看一名妓女的梳妆室,并不感到愤慨,而是饶有兴味地观赏,不管什么都看个仔细,发现所有这些精雕细琢的物品上,均有各自不同的徽记和姓氏的缩写字母。

所有这些东西,每一件都向我显示出这个可怜姑娘的一次卖身。我边看边想道,上帝对她还相当仁慈,没有让她遭受通常的惩罚,而是让她在年轻貌美和奢华生活中香消玉殒,须知年老色衰,是交际花的第一次死亡。

事实上,还有什么比放荡生活的晚景,尤其一个放荡女人的晚景,更为惨不忍睹的呢?这种晚景,尊严丧失殆尽,也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关切。她们遗恨终生,但并不是痛悔走错了人生之路,而是悔不该毫无算计,挥霍了手中的金钱,这是让人最不忍卒听的事情。我就认识一个昔日的妓女,过去的风流不再,只留下一个女儿,据她同时代的人说,女儿差不多跟母亲年轻时同样漂亮。母亲将这可怜的孩子养大,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养老,就绝不会对她说:“你是我的女儿。”这个可怜的姑娘名叫路易丝,她顺从母意委身于人,并不出于自己的意愿,也毫无激情、毫无乐趣可言,就好像大人要她学会一种职业,她便干了那一行似的。

这个姑娘自小就目睹放荡的生活,始终处于病态的境况中,又过早地堕入这种生活,她身上的善恶意识也就泯灭了,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要发展上帝也许给了她的善恶辨别力。

这个姑娘几乎每天都在同一时刻到大街上游荡,那情景令我终生难忘。当然也总由她母亲陪伴,那么勤谨,恰似一个亲生母亲陪伴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时我还很年轻,也准备接受我那时代轻薄的道德观念。然而我还记得,目睹这种监护下的卖娼行为,我也不免心生鄙夷和憎恶。

此外,那种清白无辜的情态、那种忧郁痛苦的表情,在处女的脸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简直就是一副“听天由命”的形象。

有一天,这姑娘的脸豁然开朗。这个有了罪孽的姑娘,在母亲一手操办的堕落中,似乎也得到上帝赐予的一点幸福。归根结底,上帝把她造就成一个软弱无力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给她点儿安慰,好让她能承受住痛苦生活的重负呢?且说有一天,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不禁喜悦得发抖,毕竟她心中还存留一点贞洁的思想,心灵自有其奇特的隐蔽所。路易丝高兴极了,跑去把这消息告诉母亲。按说,这种事羞于启齿,然而,我们在这里不是随意杜撰伤风败俗的故事,而是叙述一件真事;这种事,如果我们认为没有必要经常把这些女人的苦难公之于世,那索性还是闭口不谈为好。人们谴责这种女人而又不听她们申诉,人们蔑视她们而又不公平地评价她们,我们说这是可耻的。但是母亲却回答女儿说,她们母女二人度日就很艰难,再添一个人更难生活了,还说这种孩子要了也白扯,怀孕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个接生婆来瞧路易丝,我们只需指出她是母亲请来的朋友。路易丝卧床数日,下床后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身体更加虚弱了。

三个月之后,一个男人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力图治愈她的心灵与肉体的创伤,可是,流产这一最后的打击太猛烈,路易丝还是不治身亡。

她母亲还在世,怎么过活呢?只有天晓得。

我在观赏那些银器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个故事,有一阵子仿佛陷入沉思,因为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名看管者在门口监视,以免我偷窃什么物品。

我看到自己的行为引起那人极大的不安,便走上前,对那个老实厚道的人说道:“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吗?”“她叫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我闻其名,也见过面。“怎么!”我又对看管人说,“玛格丽特·戈蒂埃去世了吗?”“对,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想是三个星期之前的事儿了。”“为什么让人参观她的住房呢?”“债主们认为,这样安排能提高拍卖的价钱。这些纺织品和家具,人们事先看了就会有印象;您也明白,这样做能鼓励人们购买。”“这么说,她负了债?”“唔,先生,她负了很多债。”“那么,拍卖的钱也只能抵债啦?”“还会有剩余。”“剩余的钱归谁呢?”“归她家里人。”“她还有家吗?”“大概有吧。”“谢谢,先生。”

看管人明白我的来意,也就放了心,向我施了个礼,我便走了出去。“可怜的姑娘!”我往回家走时,心中暗道,“她死的情景一定很凄凉,因为在那种圈子里的人,必须身体健康才会有朋友。”我情不自禁地怜悯起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命运来了。

这在许多人看来,未免显得可笑。的确,对于沦落为娼妓的女子,我总是无限宽容,甚至不想费心为这种宽容争辩。

有一天,我去警察局办护照,瞧见旁边一条街上,一名妓女被两个宪兵抓走。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事,我所能讲的,就是她这一被逮捕,就不得不同才出世几个月的孩子分离,她亲着孩子,热泪滚滚而落。从那天起,我再也不能一见女人就随便鄙视了。

第二章

拍卖会于十六日举行。

参观与拍卖间隔一天,好方便挂毯工人摘下帷幔、窗帘等物品。

回到消息灵通的首都,总会有朋友告知重大新闻,当时我旅行归来,却没有听说玛格丽特之死,这也是自然的,没人把这当作要闻。玛格丽特长得很美,然而这类女人讲究奢华的生活,越是惹人议论纷纷,死的时候就越是无声无息,好似那些每天升落而黯淡无光的星球。假如她们正当青春韶华便逝去,那么她们从前的所有相好就会同时得知消息,只因在巴黎,一位名妓的所有情人,几乎总能亲密相处。大家交换同她相好的一些往事,但是每人还照旧生活,不会受这一事件的干扰,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会掉。

如今这年头,人一到二十五岁,就不会轻易落泪了,眼泪已变成极为稀罕之物,更不可能随便为一个女子抛洒,顶多哭哭双亲,那也是与他们养育时的付出相等的。

至于我,尽管玛格丽特哪一件梳妆用品上,都找不见我的名字缩写的字母,但是出于我刚才承认的这种本能的宽容、这种天生的怜悯心,我还是想到她的红颜薄命,也许她并不值得我久难释怀。

还记得在香榭丽舍大道,我能经常遇见玛格丽特。她乘坐由两匹红棕色高头大马拉的蓝色四轮轿车,每天都要经过那里。那时我就注意到她有一种高贵气质,与她那类人不同,而她那绝色的美貌更加突显了她那高贵的气质。

那类不幸的女子,出门通常有人陪伴。

然而,同她们有夜宿之情的任何男子,都不肯当众宣示这种关系,她们本人又害怕形单影只,就总携带女伴。女伴的境况自然不大如她们,或是自己没有马车,或是些老来俏,打扮得花枝招展也难再现往日的风骚。若想了解她们所陪伴的女子的什么隐私,就不妨去问问她们。

玛格丽特的情况则不同,她总是独自乘车到香榭丽舍大道,尽量避免惹人注目,冬天裹上一条开司米大披巾,夏天就穿着极其普通的衣裙。她在喜欢的路上散步,遇到熟人,她偶尔向他们微微一笑时,也唯有他们才能见到,那是一位公爵夫人才可能有的微笑。

她并不像从前和现在的所有同行那样,在香榭丽舍大道的入口处,绕着圆点广场漫步,而是由两套马车飞速拉到布洛涅树林。她到那里下车走一小时,然后重又登车,飞驰返回住所。

我曾时而目睹的这些情景,重又浮现在眼前。我不禁叹惜这个姑娘的香魂离去,如同叹惜一件艺术杰作的彻底毁掉。

的确,世间再也不可能见到比玛格丽特更迷人的玉貌花容了。

她高挑个头儿,身材未免苗条得过分,但是,她善于衣着搭配,以高超的技巧稍一调解,就消除了造化的这种疏失。她那条开司米大披巾肩边角一直垂到地面,两侧飘逸出丝绸衣裙宽宽的花边,还有厚厚的手笼,藏住双手,紧紧贴在胸前,四周围着十分巧妙排列的褶皱,线条那么优美,再挑剔的目光也挑不出毛病。

她那颗头简直妙不可言,正是着意修饰的部位,天生小巧玲珑,大概是缪塞说过,母亲特意给她生了一个适于打扮的脑袋。

她那张鸭蛋形的脸蛋,清秀得难以描摹。两道清纯如画的弯眉下,镶嵌着一双黑眼睛;而遮蔽眸子的长长睫毛低垂时,就在粉红的脸颊上投下阴影;那鼻子纤巧挺直,十分灵秀,鼻孔微微向外张,像是对情欲生活的强烈渴望;那张嘴也特别匀称,嘴唇曼妙地微启,便露出乳白色的牙齿;那肌肤长了一层绒毛,宛若未经手触摸过的桃子。这些组合起来,便是她那张柔媚面孔的全貌了。

她那乌黑的秀发赛似煤玉,不知是否天然卷曲,在额前分成两大绺,再拢到脑后,两侧只露出耳垂,吊着两只亮晶晶的钻石耳环,每只价值四五千法郎。

玛格丽特那种火热的生活,为什么还能给她的脸上留下特有的纯真甚而稚气的情态呢?这正是我们不能无视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方面。

玛格丽特有一幅维达尔给她画的出色肖像,也只有他的画笔,才能再现她的风韵。在她去世之后,那幅画像在我手中保存数日,它同本人惊人地相似,能向我提供许多信息,弥补我记忆中的缺失。

这一章讲述的具体情况,有些是我后来才获悉的,现在就写出来,以免开始叙述这位女子的逸事时,再回过头来追述。

剧院每次首场演出,玛格丽特必去观赏。每天夜晚,她都在剧院或者舞厅度过。每次演出新的剧目,就肯定能看见她到场,而且有三样东西从不离身,放在她一楼包厢的俯栏上,即她的观剧镜、一袋糖果和一束山茶花。

她带着的茶花,每月头二十五天是白色的,随后五天是红色的;而花色的这种变换,始终无人了解其中的奥妙,我也不能解释,仅仅指出这一现象。而这一现象,剧院的常客和她的朋友,也同我一样注意到了。

除了茶花,从未见过有别的鲜花与玛格丽特相伴。她常去巴尔荣太太花店买花,到头来就得了一个绰号“茶花女”,而她这一绰号就叫开了。

此外,我也像生活在巴黎某个社交圈的人那样,知道玛格丽特给一些最时髦的青年当过情妇,对此她并不讳言,而那些公子哥儿也以此炫耀,这表明情夫和情妇彼此都很满意。

然而,据说大约三年前,她从巴涅尔旅行归来之后,就只跟一位外国老公爵一同生活了。那位老公爵极为富有,千方百计地要她改变过去的生活,而她似乎也颇乐意听从老公爵的安排。

此事的经过,别人是对我这样讲的。

一八四二年春天,玛格丽特身体十分虚弱,形容枯槁,她不得不遵医嘱,动身去巴涅尔洗温泉浴。

那里疗养的患者中,就有那位公爵的女儿,她不仅与玛格丽特患了同样的病症,而且容貌长相也十分相似,别人还以为她俩是亲姐妹。只可惜那位公爵的千金肺病已到晚期,在玛格丽特抵达后不几天,她便溘然而逝。

只因巴涅尔的土地埋葬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公爵就不忍离去。一天早晨,他在一条林荫道上散步,在拐弯处见到玛格丽特。

他恍若看见自己女儿的身影走过,便趋上前去,拉起她的双手,一边拥抱她一边潸然泪下,也不问问她是谁,就恳求允许他常去看望她,把她视为死去的女儿的化身去爱她。

玛格丽特在巴涅尔,只带了一名贴身女仆。况且,她丝毫也不怕名誉受损,便同意了公爵的请求。

然而在巴涅尔,有人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他们去拜访公爵,郑重劝告他注意戈蒂埃小姐的真实身份。这对老人是一大打击,即使他觉得她不再像自己的女儿,也为时已晚。这名年轻女子已成为他感情的一种需要,成为他还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借口、唯一情由。

公爵丝毫没有指责她,他也无权那么做。但是他问玛格丽特,是否感到有能力改变生活方式,并且表示他愿意弥补损失,满足她的所有渴望。玛格丽特答应了。

应当指出,在那个时期,天生热情奔放的玛格丽特正患病,她认为过去的生活是一大原因,头脑里还有点儿迷信,希望通过痛和改弦更张得到宽恕,上帝会葆她美貌和健康。

她洗温泉浴、散步,身体自然疲倦,睡眠就好,果然到了夏末秋初,她就差不多康复了。

公爵陪伴玛格丽特返回巴黎,他还像在巴涅尔那样,时常来看望她。

这种交往的关系,其缘由和真正的动机,都不为人所知,在巴黎自然就引起极大的轰动,因为公爵以其富有而著称,现在又要让人了解他挥霍的一面了。

别人都把老公爵和这位年轻女子的亲密交往,归因于老富翁常有的生活放荡。大家做出种种推测,独独言不及实际。

然而,这位父亲对玛格丽特的感情,有一种十分圣洁的缘起,因而在他看来,同她除了心灵相通之外,任何别种关系都无异于乱伦。他对玛格丽特所讲的话,没有一句是不堪入女儿之耳的。

我们无意不顾事实,把女主人公写成另一种样子。但是我们要说,她只要还留在巴涅尔,就不难信守对公爵的承诺,而且她也的确信守了。然而一回到巴黎,这个过惯了欢舞宴饮的放荡生活的姑娘,就感到寂寞得要死,只有公爵定期来访才消磨一点儿她的孤寂,于是从前生活的灼热气息,开始吹拂她的脑海与心扉。

还应补充一句,这趟旅行归来,玛格丽特的容貌越发光艳照人了。她年方二十,正当妙龄,病症暂缓却未根治,又在激发她的狂热欲望,而到头来,这种狂热的欲望几乎总要导致肺病的发作。

公爵的那些朋友始终在监视玛格丽特,他们说公爵同这位年轻女子交往损害了自己的声誉,总想抓住她一件丑闻。有一天,他们就来告诉公爵,能够向他证明她一旦确信他不去看望她时,就接待别的客人,而且那些拜访往往延续到第二天。公爵听了心痛欲碎。

公爵问起来,玛格丽特便全部承认了,并且坦言相劝,今后不必再照顾她了,因为她深感无力信守许下的诺言,她也不愿意再这么接受一个被她欺骗的人的恩惠了。

公爵整整一周没有露面,他也只能坚持这么久。到了第八天头上,他便去恳求玛格丽特继续接待他。只要能见面,她无论成为什么样子,他都保证接受,还向她发誓说,哪怕自己送掉性命,也决不再指责她一句。

这就是玛格丽特返回巴黎之后三个月,即一八四二年十一月或十二月所发生的事情。

第三章

十六日下午一时,我前往昂坦街。

走到通车辆的大门口,就听见了拍卖报价员的高嗓门儿。房间里拥满了好奇的人。

所有交际花、名妓都到场了。也来了几位贵妇,她们再次以参加拍卖为借口,以便就近观察她们从来没有机会接近的女人。她们偷偷地窥视,或许还暗暗羡慕那些女人轻易得到的欢乐。

德·F公爵夫人同A小姐擦肩而过,这位小姐是当代妓女中最不走运的一员。德·T侯爵夫人要买一件家具,正在犹豫不决时,当世最风流、最有名的荡妇D夫人却出了更高的价钱。还有德·Y公爵,在马德里被人认为他在巴黎破了产,在巴黎又被人认为他在马德里破了产,其实他连自己的收入都花不完。他一面同M夫人闲谈,一面又同德·N夫人眉来眼去。须知M夫人是最有才华的短篇小说家,要常常写下自己讲的话,并且签上自己的姓名;而德·N夫人是一位美妇,几乎总穿着粉红色或蓝色的衣裙,爱在香榭丽舍大道上兜风,给她拉车的那两匹黑色高头大马,还是托尼以一万法郎的价钱卖给她的,她也如数照付了……最后还有R小姐,她仅仅靠自己的才能所挣得的财富,就是那些上流社会贵妇嫁妆的两倍,是那些交际花以色相换取财富的三倍,她不顾天气寒冷,也来买些物品,引来了人们的注目。

如果不是怕读者生厌的话,我们还可以列举聚在这间客厅的许多人,他们在这里相遇连他们自己也感到非常惊讶。

我们只讲一点就够了: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到场的女士,有许多认识这住宅死去的女主人,但是她们都仿佛不记得了。

大家高声谈笑,拍卖员们不得不声嘶力竭地叫喊。坐满在拍卖桌前板凳上的商人们拼命叫大家安静,好让他们稳稳当当做生意,但谁也不理睬他们。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喧闹纷乱的聚会。

我不声不响,钻进这令人哀伤的嘈杂人群中,心想在那可怜女子咽气不久的房间旁边,就拍卖家具,以便偿还债务。我到场意在观察,倒不是想买东西。我注视着那些拍卖商的面孔,每当一件物品的卖价超过报价时,他们就喜形于色。

这些体面人,早就在这个女人卖笑生涯中搞投机,在她身上百分之百地捞好处,到她临终之前,还用账单逼她还债。而在她死后,更要前来摘取他们精心盘算的果实,同时收取他们可耻信贷的利息。

古人给商人和窃贼设了同一个神,简直太有道理了。

衣裙、开司米披巾、首饰,售出之快令人难以置信。没有一样对我的心思,我一直等待机会。

忽然,我听见有人嚷道:“一部书,精装本,切口烫金,书名为《玛侬·列斯戈》,扉页上还有题词,十法郎。”“十二法郎。”冷场好一阵,才有人答道。“十五法郎。”我应了一声。

为什么竞拍,我也说不清楚。恐怕是冲着题词吧。“十五法郎。”拍卖员重复一遍。“三十法郎。”头一个竞拍人又说道,他那声调似乎要把别人镇住,不再抬价。“三十五法郎!”我也以同样声调嚷道。“四十。”“五十。”“六十。”“一百。”

应当承认,我若是打算制造效果,就完全成功了,因为,这样的高价一抛出,全场就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想了解这个似乎志在必得此书的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我最后出价的声调,看来折服了我的对手。他愿意放弃这场竞买,这样争下去,也无非使我付十倍的钱买下这本书,看清这一点尽管迟了些,他还是躬了躬身,十分大度地对我说:“我放弃,先生。”

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本书也就拍卖给我了。

我自知囊中羞涩,深恐可能受自尊心的怂恿,再次执拗地竞拍什么物品,便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将书单独放起来,下楼离去了。可以想见,目睹这场竞拍的人,一定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本书,无论到什么地方,花上十法郎,顶多十五法郎就能买到,不知我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出了一百法郎的大价钱。

一小时之后,我派人取回我买下的书。

在书的扉页上,赠书人用羽毛管笔写下字体优美的题词。题词只有寥寥数字:

玛侬较之玛格丽特,

相形见绌。

题词签名为:阿尔芒·杜瓦尔。“相形见绌”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依这位阿尔芒·杜瓦尔先生之见,在放荡或情感方面,是不是玛侬都要承认,玛格丽特胜她一筹呢?

后一种解释,似乎更为合理,因为前一种放荡之说,直率到了无礼的程度,玛格丽特无论怎样看待自己,也断然不会接受。

我又出门去,直到夜晚上床时,才又拿起这本书。

自不待言,《玛侬·列斯戈》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书中每个细节我都熟悉,然而,我捧起这本书时,出于喜爱仍旧受其吸引。我翻开书,现在是第一百次同普莱服神甫的女主人公打交道了。这位女主人公形象十分逼真,我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在这种新情况下,能拿玛格丽特进行比较,这就给我阅读这本书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情趣;同时,我对本书原来的主人,这个可怜的姑娘的宽容之心,又增添了几分怜悯,几乎带有爱意了。不错,玛侬死在荒野中,但是毕竟在全心爱她的男子怀抱中咽气;而且在她死后,那男子为她挖了墓穴,祭洒了眼泪,并把自己那颗心也一同埋葬了。玛格丽特同玛侬一样,也是个有罪孽的人,也许像玛侬一样皈依了天主教,如果相信我目睹的情景,她则死在奢华的环境里,死在她过去生活的床上,但是也死在心灵的荒漠中;比起埋葬玛侬的荒野,这荒漠更加荒凉,更加空旷,也更加无情。

的确,玛格丽特痛苦的临终期长达两个月,却不见一个人到床前给她真正的安慰,我也是从几位知情的朋友那里,了解到她生命最后阶段的情景的。

继而,从玛侬和玛格丽特的遭遇,我又联想到我认识的一些女人身上,看见她们轻歌曼舞,走上几乎一成不变的死亡之路。

可怜的女人啊!如果爱她们是一种过错的话,那么至少总该同情她们。你们同情从未见过阳光的盲人,同情从未聆听到大自然和谐之音的聋子,也同情从来未能表达心声的哑巴,而你们却在廉耻的虚假借口之下,不肯同情令不幸的女人发疯的这种心窍的盲、灵魂的聋和意识的哑,须知正是由于这些障碍,她们才处于无奈之中,看不到善,听不见上帝的声音,也讲不出爱与信仰的纯洁话语。

雨果塑造出玛丽容·德洛姆,缪塞塑造出贝尔纳蕾特,大仲马塑造出费尔南德,历代的思想家和诗人,都向风尘女子奉献了他们的仁慈之心。有时,一位伟大的人物以其爱情,甚至以其姓氏门第为她们恢复名誉。我强调这一点也是事出有因,要读这本书的人,也许有不少人已经打算丢掉它,深恐书中所写无非是赞美堕落与卖笑,而作者的年龄,无疑还要助长他们的这种担心。但愿有这种想法的人明白过来,如果仅仅碍于这种担心,那么还是请他们看下去。

我确信这样一条原则:对于没有受过善的教育的女人,上帝几乎总开辟两条小路,引她们进入,即痛苦之路和爱情之路。两条路都很艰难,她们走在上面,双脚要扎出血,双手要划破,但是她们在路旁的荆棘上,同时也留下罪孽的装饰物,赤条条地到达目的地。这样赤条条来到上帝面前,她们自不必羞愧。

有些人遇见了这些勇敢的人生旅客,就应该支持她们,告诉她们同她们相遇的情景,因为公之于众的同时,他们也就为其指明了道路。

事情绝非简简单单在人生之路的入口竖起两块牌子,一块牌子写着“善之路”,另一块牌子则警示“恶之路”;也绝非简简单单地对要上路的人说:“自己选择吧。”应当像基督那样,向受到各方面诱惑的人指明,由恶之路通向善之路的各种途径。尤其应当注意,不要让那些途径的开头太苦痛,显得太难以进入。

世间有基督教及其浪子回头的绝妙寓言,可以劝导我们讲求宽容和恕道。耶稣满怀着爱心,对待那些受情欲伤害的人,尽心为她们包扎伤口,并且从情欲中提取能治愈创伤的药膏。因此,耶稣对玛德莱娜说:“你的许多罪过都将赦免,因为你广为爱人。”崇高的宽恕定然唤起一种崇高的信仰。

我们为什么要采取比基督更严厉的态度呢?这个世界是为了显得强大,才换上一副冷酷的面孔,而我们为什么要附和它的见解,遗弃那些涔涔流血的灵魂呢?要知道那些伤口流淌的往往是她们过去的罪孽,如同病体流出的污血,而她们只期望有一双友好的手为其包扎,使其心灵康复。

我讲这种话,是面向我同时代的人,面向那些认为伏尔泰的理论幸而过时了的人,面向那些同我一样明白十五年来人类正经历一场突飞猛进的发展的人。善与恶的学说已经完全确立了,信仰重又树立起来,而尊重神圣事物也重又成为我们的规范。这个世界,如果说还没有变得尽善尽美的话,至少也变好一些了。

所有聪明睿智的人,都朝着同一目标努力,一切伟大的意志,也都遵从同一原则:我们要善良,要保持青春,要真诚!恶行只是一种虚荣,我们要有行善的自豪,尤其不能失去希望。我们不要鄙视既非母亲、女儿,又非妻子的女人。我们也不要减少对家庭的敬重、对自私的宽容。既然上天看到一个痛悔的罪人,比看到一百位从不犯罪的义人还要高兴,那么我们就尽量讨上天的喜欢吧。上天会加倍偿还给我们的。我们在行走的路上要把我们的宽恕施舍给那些被尘世的欲望所毁掉的人,神圣的希望也许能拯救他们,正如好心肠的老妇劝人用她们的药方时所讲的,试试看,不见效也没有害处。

当然,我未免显得有点儿狂妄,想从我处理的小题目中引出重大结论,须知我正是相信一切都蕴藏在“小”中的那类人。孩子虽小,却蕴蓄着成人;头脑虽小,却蕴含着思想;眼睛虽是一个小点,却能望见多么宽广的范围。

第四章

两天之后,拍卖会结束,一共售得十五万法郎。

债主们分掉了三分之二,余下的钱分给家属,即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外甥。

那位姐姐收到代理人的信,得知她继承了五万法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这个年轻姑娘,已有六七年未见到她妹妹了,忽然一天妹妹失踪,便杳无音信,妹妹的生活情况,无论妹妹本人还是别人,都没有向家里透露。

且说她匆匆赶到巴黎,而认识玛格丽特的人一见都十分惊讶,死者的唯一女继承人,竟是一个胖乎乎的乡下姑娘,生来还从未离开过她的村庄。

她一下子就发了财,甚至不知道这意外的财富从何而来。

后来我听说她回到乡下,沉痛哀悼死去的妹妹。这巨大的哀伤当然也有补偿,她将那笔钱以四厘五的利息存入银行。

制造社会新闻之都巴黎,所有这些情况也一时成为传闻,之后又被人遗忘了,甚至我也几乎淡忘了自己为何卷入这一事件中。不料又发生了一件事,倒使我了解了玛格丽特的一生经历。我觉得她的经历中有些情节十分感人,就产生了写下来的欲望,于是写下了这个故事。

那套房子搬空了家具,开始招租,三四天之后的一天早晨,忽然有人拉响我的门铃。

我的仆人,确切地说,为我充当仆人的门房去开了门,给我拿进来一张名片,说是送上名片那人希望同我谈一谈。

我瞥了一眼,看到名片上印着:

阿尔芒·杜瓦尔

我搜寻记忆,想找出在哪儿见过这个姓名,终于想起那本《玛侬·列斯戈》扉页的题词。

赠书给玛格丽特的人要见我是何来意呢?我吩咐立刻将候见的人请进来。

于是,我看见进来一个金发青年,他高挑个头儿,脸色苍白,还穿着一身旅行服装,仿佛几天没有换下,到达巴黎也没有顾上刷一刷,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杜瓦尔先生情绪十分激动,而且丝毫也不掩饰这种情绪,眼里噙着泪花,声音颤抖着对我说道:“先生,请您原谅我冒昧来打扰,又穿着这样一套衣服。不过,除了青年之间不必过分拘谨之外,我还特别渴望今天就见到您,甚至顾不上随行李去下榻的旅馆,尽管时间尚早,还是赶到府上,唯恐来访时您不在家。”

我请杜瓦尔先生坐到炉火旁边,他坐下来,同时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脸待了一会儿。“您大概难于理解,”他凄然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一个不速之客,一身这样的穿戴,还流着眼泪,在这种时刻来找您,究竟是何用意。”“先生,我来拜访,就是想请您帮一个大忙。”“请讲吧,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您出席了玛格丽特·戈蒂埃的拍卖会吧?”

这个年轻人本来暂时克制了情绪,一讲这句话,又控制不住了,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在您看来,我一定显得很可笑,”他又补充说道,“我这样子,还得请您原谅,也请您相信,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肯如此耐心听我讲。”“先生,”我回答说,“如果我真能帮上忙,稍微减轻一点儿您所感到的悲伤,那就快些告诉我能为您做什么吧,您会看到,我是个乐于为您效劳的人。”

杜瓦尔先生这样哀痛,实在令人同情,我就情不自禁地要给他行个方便。

这时,他对我说道:“您在玛格丽特遗物的拍卖会上,买了点儿什么东西吧?”“对,先生,是一本书。”“是《玛侬·列斯戈》吧?”“正是。”“这本书还在您手头吗?”“就放在我的卧室里。”

阿尔芒·杜瓦尔得知这一情况,如释重负,连连向我道谢,好像我保存了这本书,就已经开始帮他的忙了。

我站起身,去卧室取出那本书,交到他手里。“正是这本书,”他边说边看扉页的题词,又翻着书页,“正是这本书。”

两大滴眼泪落到书页上。“那么,先生,”他说着,冲我抬起头来,甚至再也不想对我掩饰他流过泪,并且还要流泪,“您非常珍视这本书吗?”“为什么这样问呢,先生?”“因为我来是请求您把它让给我。”“请原谅我的好奇心,”我说道,“这本书,是您送给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吗?”“是的。”“这本书是您的,先生,您就拿回去吧,我很高兴它能物归原主。”“不过,”杜瓦尔先生面有难色,又说道,“我至少应该还给您所付的书钱。”“请允许我把它送给您吧。在那样一场拍卖会上,一本书的价钱是无足挂齿的,我也不记得付了多少钱了。”“您付了一百法郎。”“不错,”我也颇为尴尬地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这很简单,我原想及时赶到巴黎,参加玛格丽特的遗物拍卖会,可是我今天早晨才到达。我一心想弄到她的一件遗物,便去找拍卖商,请他允许我查一查售出物品与买主的清单。我看到这本书是您买走的,便决定来求您让给我,尽管您出的价钱令我担心,您要拥有这本书,莫非特意留作纪念。”

阿尔芒这样讲,显然是担心我也像他一样,跟玛格丽特非常熟悉。

我赶紧让他放下心来。“我只是见过戈蒂埃小姐,”我对他说道,“她的去世使我产生的感受,正如自己乐于遇到的一位漂亮女子死了,哪个青年都会有同样的感受。我出席拍卖会,想买下点儿什么,结果执意拍下了这本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想斗斗气儿,要激怒一位跟我争夺、似乎向我挑战的先生。我再向您说一遍,先生,这本书就物归原主了。我再次请您接受,切勿像从拍卖商手中买到那样,您再从我手中买走,但愿它成为我们长久交往、建立密切关系的一种契约。”“很好,先生,”阿尔芒对我说道,他同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接受,对您我也终生感谢。”

我很想问问阿尔芒有关玛格丽特的身世,因为,书上的题词、这个年轻人专程的旅行,以及他拥有这本书的强烈愿望,都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我也担心,立刻就询问来客,倒显得我不肯收他的钱,只为了有权插手他的私事似的。

他仿佛猜出我的渴望,对我说道:“这本书您读过吗?”“整本都读了。”“我写的那两行字,您有什么看法?”“我当即就明白,您赠书的这个可怜的姑娘,在您的心目中出类拔萃,因为,这两行文字,我不愿意仅仅看成一般的恭维。”“此话有理,先生。这姑娘是个天使。拿着,”他对我说道,“您看看这封信。”

他递给我一封信,看样子这信已经读过许多遍了。

我展开信纸,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阿尔芒,您的信收到了,您的心肠一直这么好,我要感谢上帝。对,我的朋友,我病倒了,患了一种不治之症。然而,您还是这么关心我,这就大大地减轻了我的病痛。毫无疑问,我活不到那一天了,没有福气握住写这封美好的信的手。假如世上还有什么能治好我的病的话,我刚刚收到的这封信的话语就会治好我。我将不久于人世,又相隔千里,见不到您的面了。可怜的朋友!您的玛格丽特模样大变,今非昔比了。也许还是不见为好,再见面也只能见到这副模样。您问我是否原谅您。噢!诚心诚意地原谅,朋友,因为,您对我造成的伤害,只能证明您对我的爱。我卧病不起已有一个月,我特别重视您的评价,因此每天都写日记,讲述我的生活,从我们分手之时写起,一直到我无力执笔为止。

如果您真的关心我,阿尔芒,您一回来,就立即去找朱丽·杜普拉。她会把这本日记交给您。您在日记中能看到我们之间发生事情的情由。朱丽对我很好,我们经常谈起您。我收到您的信时,恰巧她也在场,我们读着信都禁不住流了泪。

万一我得不到您的音信,她受托等您回到法国时,将我的日记交给您。您不必为这事感谢我。每天重温我一生仅有的幸福时刻,对我大有裨益;如果说您在我的日记中,能看出往事发生的情由,那么我从中则会不断得到安慰。

我很想给您留下一件东西,好让您能一直睹物思人。然而,我这里的东西全被查封,一样也不属于我了。

您理解吗,我的朋友?我快要死了,从卧室就听见客厅里我的债主们派来的人走动的声响,那看守不让人拿走一件物品,即使我不死,也什么都不会给我留下,唯有希望他们等我死后再拍卖。

唉!人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也许还是我错了,应当说上帝是公正而铁面无私的。

这样吧,最亲爱的朋友,我的遗物拍卖时您就来吧,买下一样物品,因为,什么我也不能为您单独留着,他们一旦发现,就可能控告我侵吞查封的财物。

我要离开的人世有多悲惨啊!

但愿上帝大发慈悲,让我死之前再见上您一面!

我的朋友,十有八九要永别了!请原谅我不能给您写得再长了,那些声称能给我治好病的人总给我放血,结果我的手不听使唤,无力写下去了。玛格丽特·戈蒂埃

信的末尾,字迹的确不清楚了。

我把信还给阿尔芒。我拿信看的时候,他一定在脑子里又读了一遍,因为,他接过信就对我说:“谁想得到,这是一名妓女写的呀!”

他忆起往事,情绪十分激动,注视了一会儿信上的文字,最后送到唇边吻了吻。“一想到人已死了,”他又说道,“要再见一面都没有做到,我也永远见不到她了。一想到她为我做了连亲姐妹都做不到的事,我就不能原谅自己让她就这样死去。”“死了!死了!临死还思念我,还写信,还念叨我的名字,可怜的、亲爱的玛格丽特!”

阿尔芒不再控制自己的思绪和眼泪,他把手伸给我,继续说道:“我为这样一个女人痛哭流涕,别人若是看到,就会认为我太天真幼稚了。这也难怪,别人不知道当时我多么残忍,给这个女人造成了多大痛苦,而她又多么善良,多么委曲求全。我原以为是该我原谅她,而如今我却觉得不配她对我的宽恕。唉!能跪在她脚下哭一小时,就是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不了解一种痛苦,就难以给予安慰。不过,我极为同情这个年轻人,既然他这么坦诚,向我倾诉了心中的哀伤,我就认为我的话未必不起作用,于是对他说道:“您没有亲戚朋友吗?去看看他们,要抱着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安慰,而我呢,对您只能表示同情。”“说得对,”他说着便站起身,在我的房间里大步踱来踱去,“我给您添麻烦了,请原谅。我也没有考虑考虑,我的痛苦跟您没有什么关系,不该来打扰您,讲一件您不可能也根本不会感兴趣的事情。”“您误会我这话的意思了,我一心想为您效劳,但是很遗憾,我无力减轻您的哀痛。如果我的圈子、我朋友们的圈子能为您排忧的话,总之,无论什么,如果您需要我做的话,那么我希望您完全明白,我十分乐意满足您的心愿。”“对不起,对不起,”他对我说道,“人一痛苦,总容易神经过敏。请让我再留几分钟,容我把眼泪擦干,以免上街让闲人看见一个小伙子哭天抹泪,就该大惊小怪了。刚才您给了我这本书,就让我非常高兴了。这种恩情,我永远也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友情给我一点儿,”我对阿尔芒说道,“对我讲讲您哀伤的缘由就行了。伤心的事儿讲出来,就多少是一种安慰。”“此话有理。不过今天,我太需要大哭一场了,对您讲也是断断续续。这段经历,改日我再告诉您,到那时您就会明白,我有理由悼念这个可怜的姑娘。现在,”他最后一次擦了擦眼睛,又照了照镜子,补充说道,“说说看,您是不是觉得我的样子太傻,也请您允许我再来拜访。”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又善良,又温和,我真想拥抱他。

可是他呢,泪水又开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见我发觉了这一情况,便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瞧您,”我对他说道,“拿出点儿勇气来。”“再见。”他则对我说道。

他极力克制,不让眼泪流下来,匆匆走出我的宅门,简直就像逃走似的。

我撩起窗帘,望见他又登上在门外等候他的轻便马车,刚上车就泪如泉涌,赶紧用手帕捂住脸。

第五章

我特别想了解玛格丽特和阿尔芒的故事,加上很担心阿尔芒,便四处找他,最后找到茶花女的墓。在那里我得知阿尔芒为了再见玛格丽特一面,居然想要迁坟。

相当一段时间,我没有听人提起阿尔芒,反之,玛格丽特却常常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

我不知道您是否注意了这种现象:一个似乎与您素昧平生,至少您不闻不问的人,只要在您面前提起了他的姓名,围绕他的情况就逐渐纷至沓来,您就会听到所有朋友从未对您谈论过的事情。于是您会发现,那个人几乎同您有关,还会发觉他曾多次走进您的生活,但没有引起您的注意;您听了别人讲述的事件,能从中发现和您的某些经历有一种巧合,有一种切切实实的关联。

然而,在玛格丽特这件事情上,我看不尽相同,因为我见过她,同她相遇过,认识她的容貌,也了解她的性情。可是,自从那次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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