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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14: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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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泓冰,郝洪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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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者”邹碧华

“燃灯者”邹碧华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燃灯者”邹碧华作者:李泓冰,郝洪排版:小不点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出版时间:2015-11-1ISBN:9787208131644本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你 和 我唐海琳

2014年12月10日早晨你倦意未消有点赖床,被我叫起才迅速整理吃完早饭,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匆匆离开家里,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这阵子你为上海试点司法体制改革方案殚精竭虑,从不叫累的你也说有点累,我也是忙着年终资产保全指标的冲刺,出差或是会议排的满满。望着你明显消瘦的背影,我忍不住疼惜。你总是精力充沛、乐观豁达,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开会、看书写稿、自制PPT,做演讲、给带教的学生修改论文,还跟我一起去家旁的学校操场跑步。儿子21岁生日刚过,你给儿子说起你自己21岁大四寒假在上海求职是怎么度过的,你用自己的经历和奋斗向儿子传递了关怀和爱……下午当我接到李师傅电话说你在瑞金医院急救,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向老天祈求你身体好着呢,能够挺过来的,就算给一个严重警告,会重新健康的,又会显现出那个熟悉的淘气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可是任凭我痛彻心扉的呼唤,你却狠心地双唇紧闭,眼角的泪花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6月底,当我结束在外一个月余的培训回到上海,应高院的安排我去整理你的办公室,和家里一样,你的桌上桌下堆满了书和稿子,每触碰一本书、一个挂牌、一份稿件哪怕是一个书签,都会让我联想和回忆。你不告而别,我至今不想整理家,你的书房、你的物品,只愿按着你走那天的样子,我曾经抱怨你将家里摊的到处都是书,而今我只想留存那份气息。你撒手而去,带给我们深深的痛苦和无尽的思念,你一定在天上注视我们,好好的生活下去你才放心,我在心里默默地无数遍的答应你,你感觉到了么。

你走后许多领导、同事、同学、学生、法律界同行等都深表惋惜,提到了你许多细节趣闻我甚至也是第一次听说,现在却成为无法考证的回忆。我俩在十七八岁青春年华相识于未名湖畔,你给我的初始印象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阳光男孩,在我们6班群体中以文体好见长,不太用功有点淘气。我们是怎样地坠入爱河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三十年来我们都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走过青春,经历磨合,穿越时光隧道,我们相拥人到中年,因为操劳白发悄然越上你的两鬓,不过你成熟、干练、自信、智慧的光芒也愈加迸发,大男孩慢慢变成老男孩更具风采。

夜阑人静时,我常常在心里呼唤你,想告诉你的事太多太多。习近平总书记给你至高评价,他的批示我一得到就念给你听了。中组部、中宣部、最高人民法院、上海市委分别授予你最高荣誉,你的事迹被人们颂扬着。以前还有点任性孩子气的儿子在你突然走后瞬间懂事,坚强地担待这巨大的变故,他真的成为你一直叫唤的“大风”。我年初六因为踏空楼梯意外摔伤,又经历一次铭心刻骨之痛,好在法院和建行的领导、同事、朋友和医护人员真情关爱,帮助我走出困境。

7月一场台风与上海擦肩而过,窗外风雨交加,此刻逸风正在参加迪士尼乐园的培训生学习,我独自坐在书房默默凝视着你的相片,脑海里三十年曾是多么美好的回忆,也不乏有磕磕绊绊。我曾经抱怨你就忙着自己学习,忙着工作忙着读书忙着带教学生,花在家里的时间太少,教育儿子花费精力不够……你走后我抱怨自己了,我为什么疏忽了你的心脏疾病信号,我怎么就不勒令你放下工作,押解你去医院就诊,哪怕是上午去也有救了。你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为挚爱的法制事业奋斗到最后一刻,你实践了你的诺言,可你怎么舍得把痛苦留给我啊。

最后我要感谢人民日报将你的事迹集结成册,感谢受访者提供大量鲜活的采访素材,感谢各位领导、同事、同学、朋友的关爱和深情回忆,感谢李泓冰、郝洪两位女士的辛勤劳作,勾勒出一个真实、生动的邹碧华呈现给大家。谢谢你们,我爱你们。唐海琳2015年7月“燃灯者”邹碧华

深化司法体制改革,加快建设公正高效权威的社会主义司法制度,维护人民权益,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中共十八大报告

大道煌煌,法如青天。一灯如豆,汇作汪洋。

有数千年人治传统的中国,曾是距离法治最为遥远的国度。中央正将全面依法治国坚决锲入国家治理基石,以大刀阔斧、时不我待的节奏,迅速推进司法体制改革,为国人筑起捍卫人权、捍卫公平正义的安全屏障——这是一个足以让法治史家激动、让亿兆百姓受益、让人民共和国永续的重大转折。

转折中,有“燃灯者”邹碧华用生命迸射的一线微芒。

司改之碑,足耀千秋;而司改之难,超乎蜀道,需要志士仁人戮力担当——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令人扼腕痛惜的是,志在横绝峨眉的壮士邹碧华,不幸累倒在钩连司改天梯的中途……

2013年底的一个秋日,刚调来上海不久的上海高院代院长崔亚东,约谈副院长邹碧华,派给他一个活儿:即将成立的上海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工作重点是结合中央、市委、最高院要求,参与制定上海法院整体司法体制改革方案。邹碧华听了,神色一凛:“这活儿分量重,不好干啊!”崔亚东深深地看着他:“你能行!”

此后的一年,邹碧华把自己绑在日夜疾驰的司改战车上,心魂相守,殚精竭虑。全国司改,选择上海率先试点,前无古人,后有来者。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擂响依法治国、依宪治国的鼙鼓。

不用扬鞭自奋蹄。对司法体制改革早有心得,甚至早有局部实验的法律人邹碧华,一直在心心念念地等待中国司改的这声鼙鼓。邹碧华全部生命47年的所有力量、所有积累、所有智慧与知识储备,仿佛都在等待这一刻,喷薄而出,绽放出绚烂的光华。

……

2015年2月26日,春节长假刚过,中国最高人民法院公布《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见》,其65项司法体制改革举措,也凝聚着法官邹碧华的心血和智慧。他本该遍邀同道,以酒相贺,快何如之!

然而,此时此刻,邹碧华已经成为彼岸不灭的灵魂,他穿越黑暗,穿越死亡,穿越疼痛和疲惫,独自在彼岸轻扬微笑……引子:一个法官的猝死,惊痛了天下『燃灯者』皱碧华

曾经的国家三级运动员邹碧华,一向对健康很自信。他喜欢健身,身材挺拔,还时常劝告亲友要注意运动。这位壮实健硕的上海高院副院长临危受命,浑然忘我,休息与健康从此置之脑后。没有想到,死神就在2014年底那个阴郁的下午等待着他……

且让我们把时钟拨回到他生命的最后三天,那是典型地诠释了他浓缩生命的三个日夜——

12月8日,周一。上午7时30分,邹碧华准点出门。当天,分管司法体制改革的他,要主持召开上海高院司法体制改革办公室专题会议。“会议主要讨论如何科学合理计算法官工作量及质效。”上海高院司改办副主任张新回忆,“邹院长让我们将上海4家试点法院所有法官5年来人均办案量梳理一遍,单看办案数量不行,还要计算案件质效。”

这是为细化法官员额制改革方案做准备。法官要压缩到33%,很难。邹碧华曾对最高法院法官何帆说:“避免搞‘一刀切’,不能为了图省事,就‘欺负’年轻法官,将助理审判员‘就地卧倒’转为法官助理,一定要有科学考核标准,让真正胜任审判工作的优秀法官进入员额。”

邹碧华深知:“改革,怎么可能不触及利益,怎么可能没有争议。对上,该争取时要争取;对下,该担当时必担当。”

6年前,邹碧华任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院长,让时任法院信访办主任的滕道荣抓信访改革,每月做投诉率分析。“这不得罪人吗?”滕道荣有顾虑。邹碧华说:“我们的产品是司法公正,产品质量出问题,总得找原因,怕什么?”

12月9日,周二。上午,高院党组会议;下午,司法体制改革座谈会。“邹碧华从下午2时一直讲到5时。”张新说。

在中央统一部署下,作为司法体制改革首批试点地区的上海,相关改革方案全国瞩目。如何为全国司改担当探路先锋?上海司改何处着墨?如何从基础性建设做起,防范可能存在的“系统性风险”?每谈及此,邹碧华总是充满激情。上一个周日的华东政法大学司法学论坛、半个月前的全国律师协会民事专业委员会2014年年会,邹碧华都精神抖擞、妙语如珠,生动地介绍上海司改进程,谈司法公开,谈审判流程信息化……“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改革布道者,”张新说,“可是这几天他确实累了,不得不调整了作息,晚上1时就睡下,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

这一天的11时45分,邹碧华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一条上海法院律师诉讼服务平台刚刚上线运行的新闻。当然,他并没有说明这是由他主导推动的,只留下他在微信朋友圈的最后一句话:“希望让律师的执业环境越来越好。”

这最后的留言,勾起许多律师的伤感。“2010年,他推动在上海市长宁区法院出台《法官尊重律师十条意见》,”傅平律师说,“他还写过《法官应当如何对待律师》,阐述法官、律师职业共同体建设对中国法治的重要性。”

12月9日晚,他一如往常加班到9时才回家,又一头钻进家里那个由走道改建的小书房,准备次日的工作。妻子海琳提醒他,今天是儿子逸风的21岁生日呢!他面带歉意地从电脑前抬起头,赶紧给上大学的儿子打了个电话,笑着谈及自己21岁北大毕业到上海找工作的情景,“除了你妈妈,我谁都不认识,住在纺大学生公寓,一家家单位投简历……”次日,逸风悲痛地在微信朋友圈上写道:“爸爸还说,这里面有很多故事,下次有机会要和我细说,没想到却成了永别!”在儿子的镜头中,家中的书房有三面书墙,桌椅旁堆了满坑满谷的书。勤奋的邹碧华将审判实务和理论研究相结合,撰写了《要件审判九步法》、《公司法疑难问题解析》、《基层法院可视化管理》等10多部著作,其中《要件审判九步法》成为全国民事法官和律师办案的重要指引。

零时,他对海琳说了句“好累”,便一头扎进梦乡。这比他平时入睡时间早了两三个小时。

12月10日,周三。邹碧华忙碌如常,上午参加上海司法体制改革座谈会,匆匆吃过午饭,便乘车前往司法体制改革试点单位徐汇区法院,一场司改座谈会在等待着他。不料,一阵剧痛击中他的心脏,他软软地倒在后座,顶住意识的涣散,让司机打了个电话给上海高院政治部主任郭伟清请他替代出席下午的会议。

当司机老李载着邹碧华赶到瑞金医院,他已无力举步……他的生命,在17时20分定格。

15时,长宁区法院少年庭法官顾薛磊发了条短信给邹碧华,感谢他对自己参加“上海十大杰出青年”评选的指点。

然而,他永远等不到回复了。

11月14日,邹碧华为顾薛磊鼓劲,让小顾刻骨铭心:“他说起,母亲一句‘你要做个有良知的法官’,激励了他一辈子。2006年,邹院长入选‘上海十大杰出青年’,演讲题目就是《做有良知的法官》。”

在心里说“谢谢”的,还有邹碧华指导的研究生夏关根:“我曾问过老师,为什么从不抱怨?他说,一个人有了信念、信仰,就不会觉得委屈。”

邹碧华的信念是什么?

在接受一家杂志采访时,他说:“很多人都抱怨司法不完善,在抱怨别人时,可能自己写的那个判决书也不那么完美。与其抱怨,不如做好手中的事。每个人都是历史,如果每个人能让自己完美一点,历史也会完美一点。”

让我们再一次回到那个沉痛的下午。他的猝然离世,惊痛了他的亲友,也意外地惊痛了天下关心司法体制改革的人们。

上海高院院长崔亚东接到报告邹碧华突然病重的电话,惊怒道:“胡扯嘛,什么重病,上午还好好的!”他第一个赶到医院,看到曾经生龙活虎,每天在食堂都坐在他左侧、胃口好得惊人的碧华,正被几个医生围着做心脏按摩。主治医生冲着他摇了摇头,“通知家人吧!”崔院长顿时泪流满面,不敢相信:碧华碧华,那天他们拿来接待调研团报告,我一看又是你做讲解,还忍不住说,不要把他累垮了啊!举笔停了半晌,可是说司改你是不二人选啊,还是咬咬牙写下你的名字。你是太累了,我内疚啊!

郭伟清也冲向医院,他握着邹碧华冰冷的手,自己也抖个不停:碧华,你怎么突然就“不辞而别呢”?司改正在关键时刻,有太多艰难而敏感的问题,缺不了你的智慧啊!

邹碧华的爱妻唐海琳和儿子跌跌撞撞地来了。她的天塌了!碧华啊,你昨晚回家路上来电话,让我照例泡杯好茶给你,我心疼地赌气:又这么晚回家,得罚,不给你泡茶了!你笑着“威胁”:“嘿嘿,你要后悔的哦!”早上你如此疲惫,我叫了好几遍才醒来,为什么我没能察觉你的反常啊!碧华碧华,我等得到和你一起出门,为什么却等不到你回家!求你醒过来,我给你泡一杯酽酽的铁观音!我们这么要好,怎么分得开?!我和儿子都这么需要你!

邹碧华的老父老母互相搀扶着来了。他们难以置信,爱子怎么可能在有阳光的时候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儿子啊,妈妈每天起夜,都看到你小书房的灯亮着,你总在书天书地中读着写着想着熬着,我总是叫你:碧华快睡哦!你也总是回我,妈妈你先睡,我就好了……现在才下午,你怎么这么快就‘睡’了啊!你弟弟刚送来你最爱吃的石榴,妈妈帮你剥了一碗,等你回来吃呢!爸爸刚刚出版的版画集,你自告奋勇代作长序,你说‘木刻刀在木板上发出的“哗哗”的声音’,让爸爸感到‘一种极其独特的快乐’,你是爸爸的知音啊,怎能如此突然带走爸爸的快乐!不是说好了,忙过这阵,春节一定陪我们回江西奉新老家的吗?”

江西宜春。他的高中同学、宜春中学老师帅光明乍闻噩耗,痛哭失声:碧华,为了勉励后学,我请你给实验班学生写些鼓励的话,没想到你那么认真,不但熬夜做了几十页漂亮的课件,从享受快乐学习到用老子“致虚极,守静笃”来诠释专注力,你那句“可以开始向大家收费啦,不过,考虑到帅老师跟我关系不错,而你们跟帅老师关系不错……嘿嘿”,还配上一个咧嘴大笑的猩猩图,让全班好欢乐。上一个周末,你还给我的学生远程在线授课。早知你这么累,我不该如此麻烦你啊!你知道吗,全班同学闻讯都哭作一团……

江西奉新。高中班主任刘屏山年近八旬,还患有尿毒症,家人一直瞒着这个噩耗。一周后,有朋友给他一份12月17日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竟是《担当,改革者必须的修行——上海法官邹碧华生命的最后三天》。刘老师看了嚎啕大哭:碧华啊,早年我和家人路过北大,你留我住宿好几天,对人说我是你父亲,我说你如此高抬老师,愧不敢当啊!几年前,我去上海看病十几天,你和同学帮我安排得妥妥帖帖,还每晚都到医院看我。几天前你还电话向我问安——你怎么走得这么急!你让我体会到颜回之死给孔老夫子的沉重打击了,“天丧予啊!我这行将就木的老朽,老天留我何用?为什么不让我替了你走!”

广州。邹碧华的北大同窗姚真勇傍晚刚到家门,便听到同学来电中的哭声。他哆嗦得半天找不到门钥匙,他不能相信:好朋友碧华身体这么好,我们北大法律八四级180多个同学,没几人的体质能和他媲美啊!他一夜无眠,怆然写下:“《九步法》已成绝唱,《澎湖湾》何人再弹?三十载情义家园,忍惊梦燕园沪上!”

北京。下午4时不到,最高人民法院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贺小荣和司改规划处处长何帆,结束在国家法官学院的司改座谈会,准备返回。何帆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一个法官微信群,惊叫了一声“啊?!碧华去世了!”他顿时语带哭腔。确认消息后,贺小荣和何帆呆立路旁,心中绞痛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累死的,肯定是累死的!”这句话在贺小荣心里翻腾。傍晚,贺小荣发了微信朋友圈:“邹碧华,上海法院司法体制改革方案的设计者和实践者,全国法院司法体制改革领域的一位智者和勇士,今天下午永远累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有多少方案需要数据支撑,有多少强权部门需要沟通求情,有多少冷嘲热讽需要自己一人面对,有多少酸甜苦辣需要自己慢慢品味……碧华走了,留给我们的太多太多……”

夜深人静,何帆敲下一篇长文,发在公众号“法影斑斓”:《追忆老友邹碧华:搞改革,就不能怕背黑锅》。两天后,这篇文章的打开率竟高达40万!平时公众号最受欢迎的文章,打开率也不过十几万。连何帆自己也深感惊异:碧华,你看看你的魅力!

那一夜,邹碧华的很多同事,都在他家的楼下哭着徘徊,不忍上楼,也不忍离去……“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光明”——邹碧华好友、东莞法院的陈葵用“燃灯者”形容邹碧华。是的,几乎每一个和他有交往的人,都得到过他的光和热。

追悼会上,内蒙古律师协会会长巴布泣不成声,回忆起邹碧华为内蒙古律师办案排忧解难;一位与邹碧华素昧平生的河南律师,专程赶来参加追悼会,就因为“他的眼睛里有我们律师”;湖南律协在全省新律师培训课上播放邹碧华纪念专辑,近千人起立致敬;北京召开“法律互联网的未来”论坛,高校学者、律所管理者、企业法务负责人、互联网领域专家等各界精英为邹碧华集体默哀;全国律师运动会召开,全场为邹碧华举哀。网上哀思很快溢出司法界,两天中,有十万人在网上留言同哭邹碧华……

人们期盼却尚难相携的“法律职业共同体”,因为一个法官的去世,神奇地在各种自发悼念中若隐若现。

灯火常在,行者不孤。

一个法官之死,瞬间引爆如此澎湃的悼念,堪称“邹碧华现象”。在已成舆论焦点的政法系统,在权与法胶着较量的领域,在司法体制改革艰难推进的此刻,在法官与律师时时尖锐冲突的现实中,一个重量级的法官、一个重要岗位的领导干部,能够凝聚如此强大的共识,多么弥足珍贵。如同何帆所说:“他以自己的远见卓识、法律素养和对司法事业的热忱,赢得所有人真诚的敬意。即使在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一名追求卓越、敢于担当的法官,仍然是受到众人尊重的。”

对法官邹碧华的哀悼,源于国人对中国司法体制改革的强烈期待。就在他逝世前后,内蒙古呼格冤案举国关注。一个国家的公正司法,是百姓最后的安全底线。作为全国司法体制改革的率先试点城市,上海倍受关注。而身为上海司改操盘手之一的邹碧华,以一个改革者的坚忍形象骤然离世,使他生命的最后一瞬,宛如时光王冠上的隋珠和璧,陡放光华。

他说过的话和他做过的事,堆叠出这位法官生命的重量,越来越多的人们,听到了他的掷地有声:

改革这种事情一直是一点一点往前拱的;

背着黑锅前行,是改革者必须经历的修行;

律师对法官的尊重程度,表明一个国家法治的发达程度;而法官对律师的尊重程度,则表明这个社会的公正程度;

哪儿有把船划到江心就弃桨投江的道理,走上这个岗位,就得承担起这个岗位的使命与责任,这是我们“60后”法官该有的担当。

这位出生于江西奉新、成长在北大燕园、成就于上海高院的法官,其一以贯之、百折不挠的担当精神,是如何形成、又如何流布的呢?探寻一个江西农村山里娃成长为屹立司改潮头“燃灯者”的因果,并不仅仅关乎对一个人的评价,更能够掂出时代进步的力量和中国前行的希望。一 这伢子仗义『燃灯者』皱碧华

20世纪70年代初,挟“无法无天”之势的“文革”风暴,正轰轰烈烈地席卷中国。而在偏僻的赣西北,大山这一边有处小小村落——江西奉新县塘下村,倒是远离政治风暴中心,虽然穷困,却也有些许桃花源的单纯与宁静。

邹碧华的家乡,是江西省宜春地区的奉新县。这是个吴头楚尾的山区小县,如今不太知名,早年却大有来头,原是个腾蛟起凤、藏龙卧虎的所在。两千多年前,就设了县治,那是汉景帝三年,起初叫海昏县,又过了一千年,在南唐时候,为了表示“弃旧迎新”之意,改名奉新。

汉代的时候,这里属豫章郡,就是初唐才子王勃那篇大名鼎鼎的《滕王阁序》开篇第一句说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雄州雾列,俊采星驰,这里“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自古以来,就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美誉。比如,奉新有个百丈山,向有“仙源灵境”之称,那是中国佛教禅宗的古寺之一,至今山石上还勒有唐代大书法家柳公权往访百丈寺留下的墨宝:“天下清规”——该寺正是“禅林清规”的发祥地。据邹碧华的好友帅圣极说,邹碧华念叨过几次,想去百丈山看看这“天下清规”,志在参与以法治规范天下,想必对源出家乡的这四个字别有感触。然而每当要成行时,便有他事相扰,两相暌违,终成憾事。“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品味着当年黄檗禅师与唐宣宗在百丈寺吟对的诗句,我们走进奉新的小村塘下,试图追寻邹碧华的“出处”。

和中西部很多乡村一样,今天的塘下,仍是一个远离现代化的喧嚣、在满目盈盈绿意中瑟缩的荒寂空村,鲜有青壮,唯余老幼。闻讯而来的乡亲们,几乎都是翁妪。邹碧华昔日住过的房屋,也变成了一片稀疏的芥菜田。老人们絮絮地竭力追念着那个曾经在稻田里、水塘边流连嬉戏的小伢子,互相补充着浅淡的记忆,他们用最朴素的热忱,惋叹着这个“有出息的伢子”,怎么走得这么早……

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想起了王勃在离此不远的滕王阁上写的诗: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我们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倾听塘下老人的回忆,想象着邹碧华简朴干净的童年……

稻田里一片金黄,掩住了赤壤的红色。尽头,是一簇簇蔫头耷脑的土房子,一间轩敞的祠堂鹤立其间,传出孩子们咿呀的读书声。四望皆坡,林木蓊郁,小男孩的视线飞不出去——这便是奉新县罗塘公社(现为赤田镇)巴掌大的塘下村。

5岁的碧华,穿着一身灰扑扑却针脚齐整的土布衣衫,从小土屋蹦跳着往外跑。他自出生就看熟了眼前这一切。新鲜牛粪和晾晒芥菜的味道,被阳光簸扬在空中。和小伙伴们玩了半晌,他有些饥肠辘辘,但他看看日影儿,就知道还没到饭点儿,于是便走到两条逼仄的村路交错的拐角处,习惯地坐到一块U字形的青石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儿东张西望。

至今上了岁数的乡邻,还都记得他喜欢坐在这块青石上,“小小的伢子,坐在这里,一坐就好几个时辰”。坐在这里,视野能照顾到两条小径,眼前是一片色彩斑斓:白墙黑瓦的祠堂,黄色的土墙,红色的土壤,金色的稻谷,绿色的菜畦,青色的池塘,还有白的猪、黑的牛以及杂色的鸡鸭。可以看村人荷锄来去,看老牛慢腾腾踱向田间,看鸡们犀利地从草间叼起一条肥虫……

更重要的,这两条路不但能延伸小男孩的各种奇思怪想,每次爸爸妈妈来看他,也会从这条路上走来。他太想第一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在县文化馆当电影放映员的爸爸,在养猪场打工的妈妈,还有他和弟弟,一家子分在三处。男孩很想妈妈。

他一眼瞥见比他大1岁的小姨,拎着一包书本走进祠堂,立即跳下青石,尾随而入。跟着小姨在小学偷“师”,是寂寞的男孩一大乐事。一、二、三年级的孩子,都挤在一间房,老师也顾不上甄别。老师叫小姨站起来念课文:“爷爷7岁去讨饭,爸爸7岁去逃荒。今年我也7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小姨念到“爸爸7岁去——”歪头看看,有些迟疑了,小碧华则快嘴接过,“去逃荒”,就和大孩子们一起,哗啦哗啦笑作一团。

点灯时分,野在外面大半天的碧华,才蹦蹦跳跳地回家。各房里的炊烟袅袅升起。一位舅公叫住他,塞给他一小包炉灶里刚刚焐香的花生。

摇摇晃晃的这群土房子,厝居着9家人。碧华、弟弟和他们的哑巴外婆,就在过廊隔出的耳房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尿桶,几乎啥也放不下了。

村里的人都叹息,外婆苦命,天生不能说话。嫁了一个当兵的青年,却死在了兵荒马乱的年月。外婆年纪轻轻守了寡,守着独生女儿苦撑苦熬。女儿长大了,出了门子,在电影院当清洁工的时候,和电影院放映员、一个爱画画的邹家小伙子互相喜欢上了。他们婚后生下个大眼睛的娃娃,有文化的女婿给外孙取名碧华——哑外婆并不明白,这名字代表“碧丽中华”的深意。因为女儿女婿得工作挣钱,不能分身照顾孩子,就把碧华送到了塘下的外婆家,碧华的二弟出生没多久,也送了过来。

外婆留在乡邻记忆中的影像,永远都是在灯下捻着一根针,飞针走线给人缝制衣衫。外婆虽哑,“人却好聪明的”,不管怎样的衣衫,她只消望上一眼样衣,或听人描述想要的式样,低头琢磨一会儿,便点点头,收下活儿。第二天就能把衣服做出来上身,款式规整、针脚细密,熨贴得和城里商店买的没啥两样儿。那时候可没什么缝纫机,外婆就靠着一双巧手缝缝补补,做一件新衣,手工钱也就收个块儿八毛的,让小碧华虽吃不太饱,却也有力气四处疯跑。

外婆给小碧华盛了一碗稀稀的、撒了盐巴的芥菜煮饭——这是那个年月,塘下的乡亲最常见的“菜谱”。碧华大口吃着,看到刚吃完的弟弟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就往弟弟的嘴里也喂了几口,又把舅公给的花生剥开,递给弟弟。

外婆停住针,看着碧华,心里很暖:这伢子仗义。“仗义”、“聪明”,是塘下的乡邻们对小小的碧华最一致的记忆。

这个生于1967年的小男孩,有着贫困的童年。但是,外婆的慈爱、父母的辛劳、乡邻的善良、田野的自由,以及中国传统中珍藏于乡野的礼义廉耻,为他打好了健康人生的阳光底色。他在红土地上奔跑着长大。日后,他最爱唱《外婆的澎湖湾》,那是唱给他最亲爱的外婆的,虽然她永远也听不见……

6岁的碧华,终于被父母接到奉新县城,读小学二年级。

县城很小,两条街从这头喊一声,那头就兴许听见了,谁和谁都拐着弯儿地互相认识,邹家这位从乡下回来的大小子的顽皮,也很快便街知巷闻。

和不说话的外婆相处经年,小碧华的口齿一度不甚利落,到了奉新的小学,不免被同学笑话。这个要强的伢子,在和男娃们的斗嘴中,很快变得伶牙俐齿。每天撑到下课,碧华便和一群淘小子冲向环小城而过的潦河,那清亮亮的河水,不但让小城有了灵气儿,也盘绕出男孩子们的天堂。他们扎猛子,捉鱼,比赛游泳。

唯一能让碧华安静下来的,是看爸爸邹连德画画。爸爸的美术才能被发掘出来,领命四处去画毛主席像。有时候要搭着梯子一画几天,这活儿不容有失,否则全家都得遭殃。邹爸爸在梯子上画,碧华坐在下面入迷地看。晚上在家,爸爸画竹子、春花、农舍,碧华也学着涂鸦,寥寥几笔倒颇有灵性。为了让儿子有个一技之长傍身,日后成为著名版画家的邹连德,开始教儿子画画。

很快人们就发现,邹家淘小子有鬼聪明:画画传神,唱歌有金石之声,水性好,跑得快,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跳高、跳远,经常代表学校去地区、去省里参加田径比赛,拿回不少奖杯奖状,不但是奉新男生们的骄傲,还获得了国家三级运动员的称号。至今,他还是奉新一中跳远纪录的保持者。

然而,碧华进了奉新一中,还是一如既往地淘气。

邹连德却对这个聪明的大儿子另有心思。从江西返京的邓小平复出了,高考恢复了,科学的春天来了,《人民日报》也说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国家要用知识分子了——大儿子资质不错,有望读书成才。

谁知班主任找上家门告状了。碧华和几个男生晚自习逃课,不知溜到哪里去蹭着看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了,考试成绩居然年级倒数第一。失望的邹爸爸胖揍了儿子一顿,罚他长跪不起,并向儿子痛陈了一番用功读书对家与国的意义所在。这或许是爸爸第一次和儿子严肃的人生“对话”,不但让邹碧华幡然醒悟,也给他的老师们留下深刻印象。刘屏山老师叹道:“碧华有出息,真要感谢他爸爸,要紧的时刻,老邹对儿子要求严的。”

后来,邹爸爸要求老师给碧华换了个班,把他和一群顽童隔离开来。他拿回一套十来本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郑重地对儿子说:这书,全县只有三套,爸爸专门为你买的,你要好好用功!对于要养三个孩子的父母,能挤出钱买这套在当时颇为昂贵的教辅书,碧华深知父亲对自己期望殷殷。

碧华开始发愤,并且琢磨学习方法,学习成绩扶摇直上。比如,每次考试之后,他会去教务室再要一份空白卷子,回家再做一遍,不但纠错,也寻找更巧的解题方法。高中时,他常跑到刘屏山老师家请教古文。刘老师发现,这个全班年龄最小的学生,对古诗文的理解常有新异想法,不由非常喜爱,便将学问倾囊以授。高考前夕,碧华向刘老师夸下海口:“我要考北大!”愈发玩命用功。

1984年8月,高考成绩全县第二的邹碧华,举着北京大学用牛皮纸信封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冲向刘老师报喜,师生二人欢喜地抱在一起,大笑大叫。这个淘小子迅速成为奉新县城新励志故事的主角,并且流传至今。毕竟,之后的30年,这个县城能考进北大的孩子,也数不满一个巴掌。

看着录取通知书上“经济法专业”几个字,淘小子其实对此一无所知。仅仅因为老师说过,咱国家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碧华便在志愿上统统填了和经济沾边儿的专业。没有想到这个“乌龙”,却让他与法律缘订三生。

要是没有父亲的胖揍,没有老师的“小灶”,没有科学春天重新光顾中国,邹碧华恐怕很难走出大山,走到北京,走到大上海,走出自己的一片法律天空。

行前的暑假,碧华打了十几天零工,顶着酷热的日头,在工地上搬砖,搬一块砖才能挣1分钱。最终,满手的血泡已经磨成了厚厚的茧子,碧华赚了50多元交给妈妈。在当年,这对邹家是笔“巨款”。邹妈妈流着眼泪回忆起这件事,“碧华从小就好懂事的,知道体谅父母!”

儿子要去北京了,从小到大一直都穿着家制土布衣衫,从没穿过商店买的衣服。邹妈妈从儿子挣的钱里抽出几张,买了件当时最时尚的“的确良”白衬衫。

然而,碧华临行前却偷偷把“的确良”压在枕下,留给了弟弟。

山里孩子要远行了。二 『邹氏笑容』『燃灯者』皱碧华

1984年9月2日,北大新生报到。“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来自广东汕头的姚真勇走进北大40楼130宿舍,未见其人,先听到清越的歌声。唱歌的大男孩戴着眼镜,肩膀宽阔,个子很高却稚气尚未脱尽。“你好,我是邹碧华,来自江西奉新。”“奉新?是宜春地区的吗?”姚真勇迟疑地问。“哈,宜春的一个县。难道你不知道‘中国三奉’么?”邹碧华灵机一动,随口编道:“喏,蒋介石家乡浙江溪口奉化、张作霖家乡辽宁奉天、宋应星家乡江西奉新。”

他做着鬼脸:“还有一位名人呢……”“邹碧华!”看着这位性情开朗幽默的新同学,姚真勇也心情大好,玩笑脱口而出。“NO, NO,不好意思啦,”邹碧华模仿着姚真勇的广式普通话,怪腔怪调地说,“是辫子大帅张勋张大人……”“嗨,你家乡真牛!我孤陋寡闻,之前还真的没了解过。但‘中国三奉’肯定是你瞎编的吧?奉天早就没了呢!”

邹碧华调皮地微侧着头咧嘴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带着小小慧黠又有几分孩子气的羞涩。

以后的30年里,姚真勇每想到邹碧华,眼前总是浮现出他典型的“邹氏笑容”。

两个男生一见如故,成了终生挚友。

和邹碧华一样,姚真勇最初想学的是经济,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北京大学法律系经济法专业。“那个时候,填志愿是在高考放榜后,所有院校的招生计划都只列明某专业在某省招录几名考生,并不标明此专业属于哪个学系。”姚真勇回忆。文科院校招生表上,排位第一的北大招生专业目录中,第一行是汉语言专业,第二行是国民经济管理,第三行就是经济法……好,那就填上第二和第三两个专业,双保险应可稳稳当当迈入经济系大门了。未承想,无心插柳,这两个男生殊途同归,一同迈入法学殿堂。“那也行啊,成为电影《风暴》中的施洋那样的大律师也不赖!”姚真勇想。

邹碧华和姚真勇跨进北大的这一年,是恢复高考的第7个年头。许多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事物,在那一年有了石破天惊的开始。

这一年,新年伊始,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首次视察深圳经济特区,写下“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平复了“特区能不能办”的争论,为中国进一步改革开放一锤定音。

此后一年间,中共中央发出《关于1984年农村工作的通知》,提出延长土地承包期一般应在15年以上;国务院进一步扩大国营工业企业自主权;中国国家级科学技术进步奖创立;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正式签字。

也是在这一年,中国工商银行成立;居民身份证制度实行;由南方报业传媒集团主办的《南方周末》创刊;中国射击运动员许海峰在第23届夏季奥运会上为中国夺得第一块金牌。

而在邹碧华和姚真勇们所不了解的美国和欧洲,还有两件极有意思的事件发生——苹果公司推出了划时代的Macintosh计算机;玛格丽特·杜拉斯代表作《情人》问世。

20世纪80年代,对中国而言有别样的寓意,那是一个激情澎湃、理想主义旗帜高涨的时代。

31年后,姚真勇回忆起他们的“80年代”,字里行间洋溢着青春的热情——“那是一个经历了十年漫长严冬之后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的年代;那是一个全社会生机勃勃、理想与激情并行、纯真与实证结伴、生命怒放只争朝夕的年代;那也是物质虽然匮乏但精神世界无比富有充实的年代!”

纯真的年代,纯粹的学生。

2015年初春,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楼建波在他的办公室和我们回忆与邹碧华的同窗岁月,最先想到的也是这两个词。

这个在北大被编号为841506的班级一共28名学生,天南海北,农家子弟占了三分之二。但城里和乡村同学没什么区别,都穿着千篇一律的工装和解放鞋,谁要是能有一双球鞋,那就是大家羡慕的焦点了。

来自浙江宁波农村的楼建波回忆,他和邹碧华是班里少数几个拿一等助学金的同学。“许多同学都有资格申请助学金,但每个班的助学金金额固定,申请的人多了,拿一等助学金的人就少了,一些同学就放弃了申请,让更困难的学生能有更多机会。”楼建波还记得,班上有个北京同学,每个周末还会带一两个同学回家吃饭,好让同学改善一下伙食。相待以诚,相濡以沫,那个时代,大学生们还不懂什么叫“精致的利己主义”。

宿舍、教学楼、图书馆、食堂、运动场,串起了邹碧华们4年的大学生活。

他们时不时去其他系蹭名家的课,偶尔也会逃课,若是碰到不喜欢上的、或是因夜读或卧谈会持续到深夜,第二天实在爬起不来的;他们在未名湖畔、三角地,不经意间就能碰到国宝级大师传道解惑;他们每每饭后便争相冲进图书馆,“占领”那些僧多粥少的座位……

体育是邹碧华的强项。邹碧华擅长田径、跳高还有篮球,只要是班里和其他班的同学约了足球赛,往宿舍一招呼,邹碧华一准往足球场上跑。

即便上了北大,邹碧华还是淘气依旧。

北大百年讲堂前,曾经是一片柿子林。那时候,楼建波经常“伙同”邹碧华去摘柿子。“碧华个子高嘛,每次摘柿子都少不了他。我们一摘柿子,校卫队的人就来追我们,然后我们就一溜烟地跑,兵分几路,留下校卫队的人在后面跺脚。”楼建波回忆。

与跃动青春相伴的,是政治意识和社会意识的觉醒。

入学一个月后的国庆节,他们挤在一台电视机前,集体收看大阅兵直播,看到北大学长游行到天安门前,突然打出用床单制作的横幅“小平你好”,忍不住惊喜地欢呼起来。

随即,相隔不到两个月,全班同学又在办公楼礼堂聆听了西德总理科尔和日本首相中曾根的演讲。

20世纪80年代是思想活跃、文化多元的年代,北大堪称这个时代的精神家园。“兼容并包”、“天下己任”的北大精神和意气风发的时代相结合,培养出一批批有着济世情怀的年轻人。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曾经回忆说:“独立的思考,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超越学科背景的表达,这三者乃是20世纪80年代几乎所有著名学者共同的特点。”

从北京大学走出来的作家、电视制作人张曼菱的《北大回忆》记述了那个理想的求学年代。学子们每天行色匆匆,上课需要如“打仗”一样抢位子,“教室里坐不下了,就敞着门,大家一直坐到走廊上,挤得汗蒸雾腾”。

意气风发的社会,执着真诚的校园,邹碧华们恰逢其时。姚真勇记忆中的宿舍卧谈会,有激烈的争论,也有精神、有共识,那些天马行空的话题,清晰地记录着这个时代的北大在邹碧华们心中留下的烙印——

国庆阅兵式在天安门前打出“小平您好”横幅的,为什么偏偏是理科生物系,号称北大文科第一大系的法律系师兄师姐们为什么会被抢了风头?为什么苏联在不到两年时间连续死去三个最高当权者,直到戈尔巴乔夫横空出世?华盛顿若不拒绝三连任,今天的美国政体会如何?

卢梭的忏悔真诚吗?有没有人格分裂?弗洛伊德的释梦靠谱否?公民潘恩是怎样培育的?你认同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直接催生了现代美国资本主义精神吗?……

我班的何小玉何大美人与八三的师兄在五四广场风靡全场的迪斯科双人舞,碧华你这个舞神怎么就不能取而代之?继宪你家乡的牡丹比洛阳的正宗,吹牛!当年武则天怎就没留意到菏泽呢?

看今天主席台上老聂似睡欲睡的模样,这家伙还真是大智若愚,要不怎么就能连斩七将,最后把主帅藤泽秀行也干掉了呢……

像邹碧华和姚真勇这样从“小地方”来的孩子,两三个月前,还在为了备战高考日夜沉浸于书山题海,只会追求标准答案。如今,赫然间精神上一夜暴富,犹如掌握了阿里巴巴“芝麻开门”的咒语钥匙,畅然进入宝山,其间的璀璨珠玉令人晕眩和陶醉。

大学4年,邹碧华的成绩并不是拔尖的,但他读的书多,尤其是人文类书籍。多年后,邹碧华家中的书房仍然可以看见他当年在北大读书时的意趣,除了大量专业书籍,还有许多是文学、诗歌、历史、社科类书籍。“专业上,我们学得很杂,几个大法,刑法、民法、经济法等等自然是要学的,经济方面的书也必须看。其实,大家更感兴趣还是文学书籍。上中学时只知其名未得谋面的许多中外名著,在大学里读了个够,确实把人文学科给补上了。”楼建波回忆,“那时候,从图书馆借到一本好书,大家在宿舍里传着读,读完了会不自觉地讨论,莎士比亚、狄更斯、卢梭等等,读那些书不一定让你成为多高尚的人,但一定是个有底线的人。听说碧华又有意识地给自己补课,读了许多哲学、政治学方面的经典书籍。”

北大重塑了邹碧华的性格。

2006年,邹碧华曾对媒体谈及他在北大的求学经历。邹碧华回忆说,北大非常注重理论积淀。他记得,《国际经济法》教授张力行教授在讲述惩罚性赔偿制度时,并未用传统民法思维去解读,而是用基础理论去剖析惩罚性赔偿制度,从制度角度去分析“诉讼缺失现象”的根本原因。“这堂课让我意识到,很多疑难的法律问题之所以难解,恰恰是因为我们对一些基础理论没有弄清。追根溯源,会让我们深刻理解法律制度背后的机理。”

令邹碧华记忆犹新的还有北大对学生挑战权威的鼓励。北大第一堂“法理”课,罗玉中教授反复强调,理论研究永无止境,作为学生,一定要敢于挑战权威。这堂课对邹碧华的影响深远,他要求自己不唯唯诺诺,不惟上是从。后来,在从事实际案件的审理时,他也会听取多方意见,尤其是专家意见。他所关注的重点,“不在专家的观点倾向哪方,而是专家所持观点的理由是什么”。

大学4年,邹碧华们恰逢中国立法的流金岁月。1979年至1988年10年间,百余部法律起草制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被重新写入宪法。邹碧华的北大导师们,有不少参与到这些立法工作中,邹碧华们时常聆听教授们谈论中国是如何在一点一点填补法律真空,仿佛自己也参与其中,感受那份填补法律空白时激动人心的神圣感。

邹碧华们的人生小时代与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在北大水乳交融。他们心里刻下了“家国”两个大字,这种深藏心底、很少直白表露的情感,渗透在整整一代人的生命中。

2011年11月23日,广州亚运会中国男篮和韩国男篮对决冠亚军,邹碧华一家三口到广州观战。萝岗广州体育中心人山人海,当比赛双方进场、军乐队准备奏两队国歌时,邹碧华站了起来,同时神情严肃地示意儿子,“风风,站起来!”又示意姚真勇一家三口跟着站起。

邹碧华自豪地把右手放在心口,随着义勇军进行曲奏响,他高声唱了起来,姚真勇一家也跟着大声唱起来,这情景这气氛顿时感染了周边的球迷。

当激烈争夺趋于尾声,王治郅以一个灌篮把胜利锁定在77∶71时,邹碧华对这父子球迷开心地看着队员们把大郅抛起来而笑个不停。一会儿,冠军队中国队的国歌又一次奏响,这回是观众们都齐刷刷地站起,倾情高唱。邹碧华见状又露出了他灿烂的“邹式笑容”。

在北大,邹碧华还有额外的一份幸运——遇见了他生命中的“公主”。

当时中日建交不久,作为其中友好交流的一部分,日本NHK电视台要在北大拍一部中国大学生的纪录片,在北大八四级2 300多个新生中,选中了上海新生唐海琳。

唐海琳从小就是学霸范儿,连续数年的上海市三好学生。这位班里的团支书,有一张秀气的鹅蛋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冰雪聪明却温柔内敛,外表柔弱其实内心强大。姚真勇回忆说:“海琳极有主见,处事条理分明,说起话来笑眯眯的,吴侬软语,脾气也是出名的好。”

在楼建波的记忆中,唐海琳是那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好学生,“你知道,很多好学生,尤其是女生,总是让人有很强的距离感,唐海琳不是,她学习是真好,待人也很真诚”。

自唐海琳从上海启程,NHK便一路跟拍,自然也拍下了84级经济法班的大小课堂、班集体活动……围绕唐海琳,在电视台聚光灯下,天南地北的新生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因为这个插曲,开学初的两个月,这个班级的集体活动格外多,同学们的关系也迅速热络起来。

开学第一天晚上,学校就派出82级的师兄师姐教新同学跳集体舞,包括当时风靡全校的十四步、二十四步,还有随着《北京的金山上》、《阿里山的姑娘》节拍起舞的藏族舞蹈、高山族舞蹈。

江西山里伢子邹碧华,留给上海姑娘唐海琳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天晚上笨拙的舞姿,“他跳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要笑,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害羞,照样跳得很开心”。而邹碧华让海琳惊叹的,是入学第一个中秋节晚上,全班在北大未名湖畔的石舫联欢时,他高歌的那一曲《外婆的澎湖湾》。“那是怎样的嗓音啊,第一次听他在宿舍哼这首歌时还不太在意。那晚上细细一听,即使是原唱的潘安邦在场,恐怕也自愧弗如——如此空灵清澈而又不失圆润,犹如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里那天籁的童声。”姚真勇回忆。

因了这一夜,在日后每一次可能的场合,姚真勇总要求邹碧华唱这首《澎湖湾》。不久,邹碧华拉着姚真勇学弹吉他。“碧华知道我五音不全,音乐天赋极差,所以总是以这首《澎湖湾》作范曲,试图以我对这首歌的热爱,来提高我学习吉他的兴趣。”

也许是传承自父亲邹连德先生的艺术基因,碧华入学不久,其文青气质和运动健将天赋展露无遗。

和在中学时一样,邹碧华的体育再次称冠。不但体育课成绩在年级数一数二,跳远跳高班里无人能出其右,5 000米长跑和篮球更是其强项。他在北大开始接触足球,一踢起来就达到了疯魔的状态,没踢几个回合,就敢找其他班级入选过国家中青队集训的同学组队较劲。

他还时常即兴模仿王景愚《吃鸡》,自创表演了单人哑剧《书法》,夸张的神情和惟妙惟肖的动作,令人忍俊不禁,只是他甩干毛笔的动作用力过猛,老要不时扶下正滑落鼻梁的眼镜。

跳集体舞和交谊舞,老师示范了几遍之后,他就能有板有眼地跳出应有的韵味来,尤其是探戈,收步、甩首、侧望的动作一做,顿时显出一派激情迸发和自信爆棚的感觉。

班集体游览承德的外八庙,他的画夹一打开,十五分钟功夫,一幅普宁寺的铅笔速写即神韵具备地跃然纸上。

邹碧华的真性情和文青范儿,渐渐走进唐海琳的视线。其实,自打入学,邹碧华就被海琳温婉的江南少女气质深深吸引,但他只是偷偷暗恋,不敢表达。开学后不久,有一天,邹碧华经过隔壁宿舍,听到有人商量着如何帮助某男生追求唐海琳,邹碧华一下子就慌张起来。

一天,邹碧华拿着两张北京大学国际电影展电影票,鼓足勇气去找唐海琳。一票难求,邹碧华是排了一个通宵才买到的。见到海琳,他的勇气荡然无存,嗫嚅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羞怯地递上那两张票,期盼着海琳能答应一起去看。“呀,这个票很难买的,太谢谢你啦!”唐海琳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地接过两张票,扭头就叫上了闺蜜,约了一起去看这部电影。邹碧华强颜欢笑,转身离去,心中自然不无郁闷。到了电影院,唐海琳东张西望地寻找邹碧华,自然是没有找到。后来,她纳闷地问邹碧华:“这么精彩的电影,你怎么没去看?”邹碧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我就买到两张,都给你了。”

第二次,邹碧华终于鼓起勇气,敲响唐海琳宿舍的门。“同学那里有两张电影票,他晚上没时间看。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看?”他使上了激将法。“我有什么不敢的!”唐海琳被他一激,爽快地答应了。

唐海琳还记得,那天看的电影是《爬满青藤的小屋》。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邹碧华与海琳聊了很多。不一样的童年、不一样的经历,让来自山村的他与习惯了城市生活的她彼此好奇。在一个灯光较暗的台阶处,邹碧华有意无意地拉了一下海琳的手,这位一直以来的好学生有些慌乱,赶紧缩回手,面颊滚烫:哎呀,这样不好吧,被爸爸妈妈知道会不会骂?“大约是开学两三个月吧,我们发现碧华变了,很少疯玩了,床铺整齐了,起居规律了,去图书馆抢座位更勤了,卧谈会越来越‘一本正经’,能以逻辑思辨把人辩死,原来难看的豆芽字,在海琳亲选的庞中华硬笔书法的临摹下,越来越端方好看了。”姚真勇回忆说,“这份爱情深深地影响了碧华。后来,也是为了爱情,他选择了到上海工作。”

甚至有同学认为,是唐海琳的爱情,重新塑造了邹碧华。

唐海琳在学业上的优秀,无形中对邹碧华产生了压力,他要努力提升自己。唐海琳的稳重、宽容与忍让,与邹碧华的激情、果敢和顽皮性格互补。不管日后工作上遭遇多大的压力,唐海琳是他永远的安慰,也是他心灵的港湾。

任何人,在相处多年的同学眼中,才是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邹碧华去世后,天南海北的同学赶来为他送行,不少同学讶异于邹碧华的学术成就和业界口碑,但对他的真诚与善良,都表示非常认同,非常熟悉。“碧华是我刚踏进北大时的特别‘翻译’。”姚真勇回忆说,“刚开始,我一口浓重的潮汕方言,常把同学们弄得一头雾水。碧华时不时地帮我‘翻译’,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普通话发音。我每一次发错音,他总是先‘哎哎’地嚷两声,然后故作惊慌状地‘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指着我,接着再把标准的发音亮出来,直到我学会了,才满足地浮现出又一个标准的‘邹氏笑容’。”

大二暑假,姚真勇的女朋友黄惠芬从南京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赶到北大来看他。一路疲惫的黄惠芬,很想洗个热水澡,却碰到学校澡堂大修。姚真勇只好踩着单车带女友去最近的公共浴室。谁知,没过多久,狂风突起,暴雨如注,姚真勇尴尬又无奈地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后悔没带上雨具。

忽然,远远地,邹碧华骑着单车过来了,他递给姚真勇两把伞,“嘿,哥们,难道惠芬第一次来北大就是来淋大雨的吗?”

说话间,姚真勇发现碧华浑身湿透,他自己打的那把雨伞,已经被暴风雨弄折翻转了。然而,他还是那样顽皮地一笑,挥挥手又钻进雨里……

1988年7月,大学毕业离校时间到了。

7月2日,距离颁发毕业证书还有两天,姚真勇要提前返家。因为分隔整整39年、在台湾的大爷和三爷回到老家省亲。归期已近,两位平均年龄近80岁的老人,一定要等着姚真勇回老家见上一面。老人家与姚真勇互通书信近10年,却从未谋面。

全班同学将姚真勇送到小南门口,邹碧华和王柏帮忙拎着行李,陪姚真勇去火车站。

332路公共汽车窗外,是熟悉的中关村大街、白石桥、魏公村,直到动物园,三个大男生沉默着,不敢互相对视,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换乘上了103公共汽车,车上只有零星几位乘客,不时朝着这三个哭泣的小伙子好奇地张望。他们三人已经顾不上众目睽睽下的形象,个个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车过红楼、沙滩、故宫直到北京站。到了月台,把行李在车上放好,在等待15次特快列车启动前夕,三个人互相围揽着肩膀,头抵着头,一动不动地立着。四年朝夕相处,从此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方能再见,那份不舍从心底里涌出来。止不住的男儿泪,啪哒啪哒地摔在站台上。

汽笛一声长鸣,姚真勇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车窗外,邹碧华和王柏齐齐追着越来越快的列车,在向他招手——这一幕,牢牢地定格在姚真勇的记忆深处。

那一夜,送走姚真勇后,饥肠辘辘的邹碧华和王柏,急急赶上103路最后一班车返校,到了动物园,发现332路末班车已经开走,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个路边卖炒凉粉的摊担,每人吃了一碗,就步行往北大走。回到宿舍,已经是次日凌晨2时了。

毕业后,三个人分别奔赴北上广。王柏留在北京,在全国人大法工委工作。姚真勇则在广东信用联社,邹碧华进了上海高院。“碧华重情义,凡是有人请他帮忙,他总是竭尽所能。”姚真勇回忆,“碧华还是我女儿姚瑶作文的远程指导老师呢!就和指导他儿子逸风作文一样,他总是一丝不苟,精心挑选每一种体裁的每一篇范文,短则两三天长则一个星期就通过邮箱发过来,整整持续了近两个学期的六十来篇范文,可以汇编成册了!那段时间每次通电话,他都会问姚瑶作文进步了没有,笔头顺溜很多了吧?”“他严肃批评我,明知抽烟不好,为什么就不能下决心立马戒掉?为什么还要列戒烟的时间表?半年后见面,未见戒除,他就批评得不留情面,甚至有点声色俱厉,‘连半年的时间都戒不掉烟,说明你还缺少强大的心力!没有足够强大的心力,你能完全当好你这么大一个几千人银行的家吗?’这30年来,我经常听到他说的两句话就是:既然你有可能把事情做好,为什么不去做呢?既然你有能力帮助或影响到别人,为什么不去做呢?”

没有想到的是,26年后,王柏和邹碧华都一前一后地累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累倒在创造力迸发的中年。

2013年初夏,姚真勇班级同学在上海相聚,大家提及王柏同学的英年早逝,无不扼腕痛惜。邹碧华沉默良久,拿起了麦克风,一反他惯常的金属般质感动听的男高音,用低沉的嗓音,唱起了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 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

这几句一出唇,邹碧华已泪流满面,接着哽咽失声!终于踉踉跄跄地唱完,大家好一阵静默无声。平复了心情之后,邹碧华慢慢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失态了。同学们相聚,少了王柏一人,作为东道主,真是心痛。刚才这首歌,是为他而唱的。”

时隔一年半,2014年12月13日,邹碧华追悼会的前一晚,天南海北飞来上海的大学同学,为邹碧华守灵告别。大家手拉手围着碧华的玻璃灵柩,望着静静安卧长眠的碧华,唱起了碧华曾经唱过的这首《祝你一路顺风》,还都哭着说,碧华,我们没唱好,没唱好啊!

邹碧华同窗好友的歌声,向着刚刚离去的灵魂飘去: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微笑用力的挥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 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 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三 『捡到一棵好苗子』『燃灯者』皱碧华

1988年2月,大四的寒假,21岁的邹碧华和唐海琳一起来到上海。他住进中国纺织大学的学生公寓,一家家单位敲门,投送了60多份简历。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早春2月,邹碧华遭遇了很多冷脸,也收到了橄榄枝——上海高院和一家上海名企决定录用邹碧华。“那年上海爆发甲肝,等我们回到北京,都被隔离在学校的一个研究生楼里,每天饭菜都是学校派人送进来的。”唐海琳回忆。

毕业前夕,邹碧华到大学班主任王久华那儿告别。“当时,除了上海有公司录用他,他还拿到了北京一家知名报社的录用通知。1988年,下海热潮四起,企业工资收入远超法律系统,但邹碧华最终还是选择了上海高院。”王久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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