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前后的痛与梦:新中国未来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1 0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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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梁启超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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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前后的痛与梦:新中国未来记

戊戌前后的痛与梦:新中国未来记试读:

出版说明

今年(2008)是戊戌变法失败的第110年。一个自信的民族,其对失败的纪念与对胜利的纪念其实同样重要。

也许是历史的一种回报,在这个年份里,奥运会在中国举行。中国人把这视为一项“胜利”,更视为30年改革开放的一种精神果实。无可疑义,这确实是一颗滋润的果实。但是,如果把坐标放到戊戌年作思考,我们也可以说,这也是一颗迟到的果实。——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回望一下“戊戌”,对我们会有特别的启迪。

在此,我们选取了几部旧籍,把它们重新刊印,算是对那场失败的一种纪念。这种选取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戊戌变法不是一项孤立的事件,它至少与马关和谈(1895)和庚子国变(1900)一起,共同构成一个失败的事件。因此,我们选取的旧籍,就不是集中在戊戌变法这一个点上,而是力求展现出它前后的照应。

我们选取了这样三本书作为它核心的展示点,它们是:《马关议和中之伊李问答》、《劝学篇》、《庚子西狩丛谈》。

伊李的马关和谈是19世纪以来最让中国人感到耻辱的一幕。无论是伊藤博文的咄咄逼人,还是李鸿章的努力周旋,都会使我们产生出一种想要更积极地参与历史的情怀和驱动力。——读了这个东西,你才会有一种爱国的真实愿望。只有了解历史,爱国主义才是有根的。也就是说,爱国首先不是一种观念,而是对历史的经验及其体认。《马关条约》签订后,直到戊戌变法开始,中国有了一段短暂的思想解放时期(大约两年)。这时期的典型标志,首先是士大夫上书问政的频繁与热切,其次是近代性传媒(报刊)的爆炸式的产生,还有就是学会团体的大量涌现。而戊戌变法,正是这场思想解放的一种成果。在这个地方,我们没有选取康有为和梁启超对变法屡带夸张的亲笔记述,而是选取了张之洞的《劝学篇》。之所以如此,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戊戌变法有两个界面,一方面,是少数“精英”的现代性观念的现实输入;另一方面,则是本民族文化心理上的努力适应与痛苦挣扎。在这两个界面中,后者可能蕴含着更多的历史真实心态。有一个数据也许最能说明这一点:在变法期间,《劝学篇》印制的数量,约两百万册,而康、梁的那些观念,则并不普及。——这正是我们选取《劝学篇》的理由。

庚子国变(与此相关的概念,是“义和团”和“八国联军”)是这场失败的现实伤痛,但至此,近代中国人开始真正趋向坚忍的努力。这正是20世纪中国的开端。《庚子西狩丛谈》是晚清笔记中最好看的一种,也是实录,所以我们选取了它。

这三个选择,可能有点另类,但我们认为是合适的。我们的工作在于:三个文本,我们都找了若干参照性的文本作为旁例,希望能使读者由此窥见历史的更广大的幅员。比如说,《马关议和中之伊李问答》我们采用了《中日战辑》、《东方兵事纪略》等文献作为参照;《劝学篇》我们采用了康有为那几篇“上皇帝书”等作参照;《庚子西狩丛谈》则釆用了《庚子国变记》与《拳变馀闻》作为参照。我们希望,这能成为一种有张力的阅读。

这三项之外,我们还选取了其他几部旧籍进行刊印,特别是选取了两部小说。一部是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一部是碧荷馆主人的《新纪元》。这两个文本,透射出的,是那个年代的中国精英对现代性的理解和体认,有极大热情,又有极大局限。这在今天看来,是有启发的。

上禀出版之衷。是为说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文化普及编辑室2008年10月识

绪言

一、余欲著此书,五年于兹矣,顾卒不能成一字。况年来身兼数役,日无寸暇,更安能以馀力及此?顾确信此类之书,于中国前途,大有裨助,夙夜志此不衰。既念欲俟全书卒业,始公诸世,恐更阅数年,杀青无日,不如限以报章,用自鞭策,得寸得尺,聊胜于无。《新小说》之出,其发愿专为此编也。

一、兹编之作,专欲发表区区政见,以就正于爱国达识之君子。编中寓言,颇费覃思,不敢草草。但此不过臆见所偶及,一人之私言耳,非信其必可行也。国家人群,皆为有机体之物,其现象日日变化,虽有管葛,亦不能以今年料明年之事,况于数十年后乎!况末学寡识如余者乎!但提出种种问题一研究之,广征海内达人意见,未始无小补,区区之意,实在于是。读者诸君如鉴微诚,望必毋吝教言,常惠驳义,则鄙人此书,不为虚作焉耳。

一、人之见地,随学而进,因时而移,即如鄙人自审十年来之宗旨议论,已不知变化流转几许次矣。此编月出一册,册仅数回,非亘数年,不能卒业,则前后意见矛盾者,宁知多少,况以寡才而好事之身,非能屏除百务,潜心治此。计每月为此书属稿者,不过两三日,虽复殚虑,岂能完善。故结构之必凌乱,发言之常矛盾,自知其决不能免也。故名之曰稿本,此后随时订改,兼得名流驳正,或冀体段稍完,再写定本耳。

一、此编今初成两三回,一覆读之,似说部非说部,似稗史非稗史,似论著非论著,不知成何种文体,自顾良自失笑。虽然,既欲发表政见,商榷国计,则其体自不能不与寻常说部稍殊。编中往往多载法律、章程、演说、论文等,连编累牍,毫无趣味,知无以餍读者之望矣,愿以报中他种之有滋味者偿之:其有不喜政谈者乎,则以兹覆瓿焉可也。

一、编中于现在时流,绝不关涉,诚以他日救此一方民者,必当赖将来无名之英雄也。楼阁华严,毫无染著,读者幸勿比例揣测,谓此事为某人写照,此名为某人化身,致生种种党同伐异意见。

一、此编于广东特详者,非有所私于广东也。今日中国方合群共保之不足,而岂容复有某乡某邑之见存。顾尔尔者,吾本粤人,知粤事较悉,言其条理,可以讹谬较少,故凡语及地方自治等事,悉偏趋此点。因此之故,故书中人物亦不免多派以粤籍,相因之势使然也。不然,宁不知吾粤之无人哉?读者幸谅此意,毋哂其为夜郎。第一回楔子

话表孔子降生后二千五百一十三年今年二千四百五十三年,即西历二千零六十二年今年二千零二年,岁次壬寅,正月初一日,正系我中国全国人民举行维新五十年大祝典之日。

其时正值万国太平会议新成,各国全权大臣在南京注意,已经将太平条约画押。因尚有万国协盟专件,由我国政府及各国代表人提出者凡数十桩,皆未议妥,因此各全权尚驻节中国。

恰好遇着我国举行祝典,诸友邦皆特派兵舰来庆贺,英国皇帝、皇后,日本皇帝、皇后,俄国大统领及夫人注意,菲律宾大统领及夫人注意,匈加利大统领及夫人注意,皆亲临致祝。其馀列强,皆有头等钦差代一国表贺意,都齐集南京,好不匆忙,好不热闹。那时我国民决议在上海地方开设大博览会,这博览会却不同寻常,不特陈设商务、工艺诸物品而已,乃至各种学问、宗教皆以此时开联合大会是谓大同。各国专门名家、大博士来集者,不下数千人。各国大学学生来集者,不下数万人。处处有演说坛,日日开讲论会,竟把偌大一个上海,连江北,连吴淞口,连崇明县,都变作博览会场了阔哉阔哉。这也不能尽表。

单表内中一个团体,却是我国京师大学校文学科内之史学部。因欲将我中国历史的特质发表出来,一则激厉本国人民的爱国心,一则令外国人都知道我黄帝子孙变迁发达之迹,因此在博览会场中央占了一个大大讲座,公举博士三十馀人分类讲演。也有讲中国政治史的,也有讲中国哲学史、宗教史、生计史、财政史、风俗史、文学史的,亦不能尽表。单表内中一科,却是现任全国教育会会长文学大博士孔老先生所讲。这位孔老先生名弘道,字觉民,山东曲阜县人,乃孔夫子旁支裔孙,学者称为曲阜先生,今年已经七十六岁先生今年十六岁了。从小自备资斧,游学日本、美、英、德、法诸国。当维新时代,曾与民间各志土奔走国事,下狱两次先天下之忧而忧。新政府立,任国宪局起草委员,转学部次官,后以病辞职,专尽力于民间教育事业,因此公举为教育会长。

言归正传。却说这位老博士,今回所讲的甚么史呢?非是他书,乃系我们所最喜欢听的,叫做《中国近六十年史》。就从光绪二十八年壬寅讲起,讲到今年壬寅,可不是刚足六十年吗?原来如此这六十年中,算是中国存亡绝续的大关头,龙挐虎掷的大活剧,其中可惊、可恼、可悲、可喜之事,不知多少。就是官局私家各著述,零零碎碎,也讲得不少,却未曾有一部真正详细圆满的好书出来。这位孔老先生,学问文章,既已冠绝一时确是冠绝一时,况且又事事皆曾亲历恐怕将来要亲历罢了,讲来一定越发亲切有味,不消说了。

那时京师大学校及全国教育会出名登告白,讲博士在博览场内史学会讲坛开讲,择定每来复一、来复三、来复五日下午一点钟至四点钟为讲期。二月初一日,正是第一次讲演,那日听众男男女女买定入场券来听者,足有二万人。内中却有一千多系外国人,英、美、德、法、俄、日、菲律宾、印度各国人都有。

看官,这位孔老先生在中国讲中国史,一定系用中国话了,外国人如何会听呢?原来自我国维新以后,各种学术进步甚速,欧美各国皆纷纷派学生来游学,据旧年统计表,全国学校共有外国学生三万馀名,卒业归去者已经一千二百馀名,这些人自然都懂得中国话了,因闻得我国第一硕儒演说,如何不来敬听?

闲话休题。却说自从那日起,孔老先生登坛开讲,便有史学会干事员派定速记生从旁执笔,将这《中国近六十年史讲义》从头至尾录出,一字不遗。一面速记,一面逐字打电报交与横滨新小说报社登刊这笔电费却不小。

诸君欲知孔老先生所讲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专为请求宗教学问而来者已不下数万人,馀者正不知凡几。

中国史学将来必为世界上第一重要学科无疑。以地球第一大民族,养数千年来特色,谁得而比之!

料想不似现在专学中国话的了。第二回孔觉民演说近世史 黄毅伯组织宪政党

且说二月初一日午后十二点半钟,听众都已齐集讲堂,史学会干事长、大学校史学科助教林君志衡先登讲坛第二级左侧,向众人鞠躬,演述开会之意,并谢孔博士以如此高年,不辞劳苦,为国民演说国事,实可为今次祝典一大纪念等语。演述已毕,众人肃穆毋哗,一齐恭候我却候了六十年。

正交一点钟,只见曲阜先生身穿国家制定的大礼服,胸前悬挂国民所赐的勋章,与调查宪法时各国所赠勋章,及教育会所呈勋章等,道貌堂堂,温容可掬,徐步登坛。满座听众一齐起立致敬,拍掌欢迎之声,忽如山崩涛涌。听众坐下,满堂肃静。

曲阜先生乃以满面热诚之容,先开口道:“诸君啊,诸君,今日皆以爱国诚心参预斯会,非是鄙人无端生感,其实六十年前那里想还有今日?今日何日?又那里敢望还有今日?何日今日?我们今日得拥这般的国势,享这般的光荣,有三件事是必要致谢的。第一件是外国侵凌压迫已甚,唤起人民的爱国心。第二件是民间志士为国忘身,百折不回,卒成大业。第三件是前皇英明,能审时势,排群议,让权与民。这三件事便算是我这部六十年史的前提了。”

三件里头,那第二件却是全书主脑。诸君啊,须知一国所以成立,皆由民德、民智、民气三者俱备,但民智还容易开发,民气还容易鼓励,独有民德一桩,最难养成。倘若无民德,则智、气两者亦无从发达完满,就使有智,亦不过藉寇兵赍盗粮;就使有气,亦不过一团客气,稍遇挫折便都消灭了。

你看六十年前,我国衰弱到恁般田地,岂不都是吃了无道德的亏么?那时不但那旧党贪污鄙贱,行同禽兽,就那号称民间志士的,也是满肚皮私欲充塞志士听者,变幻狡诈志士听者,轻佻浮躁志士听者,猜疑忌刻志士听者,散慢乱杂志士听者,软弱畏怯志士听者。他那心术行为,正是同旧党一鼻孔出气,或者反比旧党还不如哩志士听者。倘使后来的志士都和那己亥、壬寅间的志士一个样儿,我们的中国早已亡了志士听者。这话非是鄙人饶舌,其实我新中国之存亡绝续,皆在此一点,若除了这点,我这部六十年史亦无处讲起了。

闲话休题。却说这部六十年史讲义,共分为六个时代:

第一预备时代 从联军破北京时起,至广东自治时止。

第二分治时代 从南方各省自治时起,至全国国会开设时止。

第三统一时代 从第一次大统领罗在田君就任时起,至第二次大统领黄克强君满任时止。

第四殖产时代 从第三次黄克强君复任统领时起,至第五次大统领陈法尧君满任时止。

第五外竞时代 从中俄战争时起,至亚洲各国同盟会成立时止。

第六雄飞时代 从匈加利会议后以迄今日。

这算是全部书的大纲总目了。但是我有一句话求诸君见谅。我这部讲义,虽是堂堂正正的国史,却不能照定那著述家的体例,并不能像在学校讲堂上所讲的规矩。因有许多零零碎碎琐闻逸事,可喜、可悲、可惊、可笑的,都要将他写在里头,还有那紧要的章程,壮快的演说,亦每每全篇录出,明知不是史家正格,但一则因志士所经历的最能感动人心,将他写来,令人知道维新事业有这样许多的波折,志气自然奋发;二则因横滨新小说报社主人要将我这讲义充他的篇幅,再三谆嘱演成小说体裁,我若将这书做成龙门《史记》涑水《通鉴》一般,岂不令看小说报的人恹恹欲睡,不能终卷吗?满堂听众拍掌大笑。

那时孔老先生歇息片刻,重复登坛开演道:诸君啊,你道我们新中国的基础在那一件事呢?其中远因、近因、总因、分因虽有许多,但就我看来,前六十年所创的“立宪期成同盟党”算是一桩最重大的了。这党的名字怎么解呢?原是当时志士想望中国行立宪政体,期于必成,因相与同盟,创立此党,合众力以达其目的,所以用这个名。

这党省名,又叫做“宪政党”。诸君啊,这怎么会算得新中国的基础呢?诸君当知,一国的政治改革,非藉党会之力不能,这宪政党为前此一切民会之结束,又为后此一切政党之先河。若没有这党,恐怕中国万不能成分治统一之大业,何况其他哩。原来我国当光绪壬寅以前,民间志士所在多有,纷纷立会救国,北京有“强学会”、“保国会”,湖南有“南学会”等,皆以强中国为宗旨,但实力未充,朝贵忌刻,不久即被禁解散。

此后有“保皇会”兴于海外,响应者百馀埠,声势最大,而各处革命之会,亦纷纷倡起。复有自明末以来即行设立之秘密结社,所谓“哥老会”、“三合会”、“三点会”、“大刀会”、“小刀会”等,名目不一。虽皆顽迷腐败,然其团体极大,隐然为一国的潜势力可畏。革命党亦从中运动,徐图改良。但前举许多会,或倡自士大夫,或创自商人,或成于下等社会,宗旨既殊,手段亦异,流品淆杂,无所统一,因此不能大有所成。到这宪政党起,前头所有各会中紧要人物,都网罗在里面,同心协力,共商大计。非如此安,能成一事?这可不是前此一切民会之结束吗?是

再说维新以后,国中三大政党,所谓“国权党”,所谓“爱国自治党”,所谓“自由党”三个好党名,常握一国政治上之权力,以迄今日。这三个党名,谅来听众诸君闻之已熟我却未闻过。虽一个主张中央政府的势力是国权党,一个主张地方自治的权利是爱国自治党,一个主张民间个人的幸福是自由党,其宗旨各有不同,常常互相反对,激烈辩争。

但这三大政党的首领及创始人都是前此立宪期成党党员,三大政党只算得宪政党的三个儿子便了,这可不是后此一切政党之先河吗?是这宪政党的关系,既已如此重大,我少不免要将党中纲领,摘那紧要的背诵一回,诸君听者谨听谨听。

诸君啊,第一件,须知道那党是个最温和的,最公平的,最忍耐的。他那章程第三、第四两节道:

第三节 本党以拥护全国国民应享之权利,求得全国平和完全之宪法为目的。其宪法不论为君主的,为民主的,为联邦的,但求出于国民公意,成于国民公议,本会便认为完全宪法。

第四节 本党抱此目的,有进无退,弗得弗措,但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必不轻用急激剧烈手段。

第二件,须知道那党是个最广大的,最平等的。那章程又云:

第七节 凡中国国民,有表同情于本党宗旨者,无论何人,皆可入会。

第八节 党员无论官绅士商男女,执何职业,其在党中权利义务,一切平等。

第三件,须知道那党是个最整齐严肃有条理的,他仿照文明各国治一国之法以治一党,将那议事是立法、办事是行法、监事是司法,各种权限,划然分明。看那第五章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等节所列党中职员,便知明白。

本会设会长一人,主代表党执行一切事务,设副会长一人,主补佐会长,会长有事故,则为其代理。会长、副会长,皆由全党员投票公举。

设评议员一百人,主讨论党中事务,提议修正党中章程,稽查筹办党中经费。凡评议员,由总部及各支部分区投票选出,(但每二年必改选半数,连拳者连任)。

设干事长一人,干事十一人,主办理全党一切事务。干事长由会长指任,干事由干事长推荐。干事长、干事奉行评议员所讨论之意见,所公认之章程,对于评议员而负责任。干事分职如下:一、文案干事一人,一、会计部干事一人,一、会计监督干事一人,一、教育部干事一人,一、统理支部干事四人,一、党外交涉干事一人,一、国外交涉干事一人,一、裁判党争干事一人。(裁判党争是司法机关。近日各国亦多有以司法隶属于行政者。)

这样看来,那党的宗旨及办事方法,在六十年前文明芽萌的时代,也算得个极合式极完备的了。他那章程,共有九章二十五节。我如今恐怕诸君讨厌,也不必全文背诵出来。未窥全豹,可惜可惜。

单表那党初办时,不过百数十人,在上海创始,设一总部。但因各人热心运动,加以前此各会改名合并,不过三四年间,竟做到各省省城和那海外各国有中国殖民的地方,都设有支部,那各州县市镇村落和海外各小埠,都设有小支部,合共支部二十八所,小支部一万二千馀所。直到广东自治时代,这宪政党党员已有了一千四百馀万人,广东一省四百多万,其馀各省合共九百多万。所以同声一呼,天子动容,权奸褫魄,便把广东自治的宪法得到手了。随后各省纷纷继起,到底做成今日的局面。这想诸君都已大略知道的我却是今日才知道。此是后事,按下缓表。

诸君,且说这宪政党到底用甚么方法,能够做成如此隆盛、如此巩固呢?老夫也不能细述,只把他初立党时公拟的办事条略背诵一回罢。

立宪期成同盟党治事条略(总纲)分任义务 本党为国民公党,故凡属党员,皆当尽国民应尽之义务。但国民义务范围太广,今择出为达本党之目的必当预备者,定为党中义务八大子目,凡属党员,必须认任一项以上。惟我辈既以身任事,必当先求可以任事之具,故宜自审其才力能担某种义务,则预备之,练习之,期致实用,无托空言。如讲求种种学问,考察种种事情,游历种种地方,皆所以预备办事也,凡我同人,悉宜自勉。(子目一)扩张党势 我辈既认本党宗旨为救中国不二法门,则将此宗旨广布国中,多联同志,扩充党势,即所以增进一国前途幸福。凡属党员,皆当以此为第一重要义务。扩张之法,或游说、演说,或著书、作报,或入官场蓄养势力,或进营伍改良军人,或充工佣开导愚氓,或为学生联络同学,或入秘密结社改其手段,或游海外各地结其殖民,凡百方针,皆可适用。(子目二)教育国民 本党既以立宪为宗旨,必须养成一国之人使有可以为立宪国民之资格,故教育为本党第一大事业。凡国民无论已入会者、未入会者之子弟,本党一体负教育之责任,无所分别。教育之事:(一)预备师范(凡本党员才性相宜者当自任此事);(二)广立学校(本党凡有会所之地,必附属一学校,渐扩充以立中学大学);(三)编教科书(此是教育基础,本党为发扬爱国精神,尤当自任);(四)译书出报(本党自立一党报,且广著译);(五)实业教育(专教农工商等实业,以殖国力);(六)补习教育(或年长失学,或家贫谋食不能就学者,本党特设别种学校,于晚间及来复日教以普通智识);(七)改良文字(我国教育所以不能普及者,由于文字太难,本党发心研此问题,务必制出一种新文字,以便学界);(八)派遣游学(本党力量稍充后,当选派青年英俊游学欧美,以求完全智识)。(子目三)振兴工商 我国天府腴壤,甲于全球,群治不兴,党力斯蹙。今拟开一大商会,附属于本国,开办种种大商务,如银行、邮船、铁路、开矿等类;兴设种种大工艺,如改良磁器、改良丝茶、制毯、制酒、制纸等类;争外国之利权,即以增本国之实力。(子目四)调查国情 今日维新改革之当急,人人皆知。虽然,改革之条理细目如何,某地方某利宜兴,某地方某弊宜革,无论何人,不能一一言之详尽也。其故由我国幅员太广,交通不便,动如异域,而政府亦向无统计报告之事,故国民于一国实情始终瞢焉,虽有贤智,无如何也。本党既以国事自任,若今日不从此着力,万一国民忽委以责任,则覆餗绝脰,其罪实深。故今拟置委员若干人,以十年之力,遍游各省,上自都会,下至村落,无不周历,调查国情,随时报告,共资研究。其现拟调查之种类如下:(一)调查地理;(二)调查户口;(三)调查政弊;(四)调查国计(指政府之财政);(五)调查民俗;(六)调查民财;(七)调查民业(一切应兴之工艺包在内);(八)调查物产(矿产等包在内);(九)调查商务(指应兴而未兴之商务);(十)调查军政;(十一)调查教育;(十二)调查会党(专指秘密结社)。以上各条,各派人专任,或每省一人,或数省合一人,临时酌定。其所查得者,随列统计札记,报告本党总部,登诸党报,以资讲求。其有特别重要事件,则临时决议,派特别调查委员。(子目五)练习政务 凡立宪国民,皆当有政治上之知识及阅历,始可以享立宪之实益。现时朝廷虽无改革之志,然我民苟欲练习政务,亦未始无馀地。凡我党员,皆宜各归整顿其乡里,以为地方自治制度之基础,有其实不必有其名也。西国民权之兴,皆自治权在先,参政权在后,自治基础既立,则他日一开国会,不过展而大之,立法、行政两机关,皆驾轻就熟矣。又总部、支部、小支部各会所,亦宜常取政治上、生计上各种问题,开会议以相讨论,一依各国议院正式严格之议事法,不妨假设为两政党,互持一主义以相辩争,则真理自出,而他日参列国会,亦措施裕如矣。(子目六)养成义勇 处今日帝国主义盛行之世,非取军国民主义不足以自立,本会人人当体此意,各以国防为第一义务。凡本党所设之学校,皆须用严格之兵式体操;凡本党员所设之工艺厂乃至垦殖、开矿等事业,集工佣稍多者,亦须常教以军事思想;凡本党员在其乡里实行自治制度者,皆当用团练之制部勒桑梓,务使他日国家一下征兵令,则举国皆为小戎驷铁之选。(子目七)博备外交 本党特派委员分驻各国,调查外政,兼通声气,其党员以私人资格游历他国者,亦宜时结交其朝野名士、政党首领,以为将来办外交之助。(子目八)编纂法典 立宪之国,法律必公布之于民,而世界愈文明,人事愈复杂,则法律亦愈繁博。今各国诸法之书,浩如烟海,其成之也非一日,其定之也非一人。我国法律思想久阙乏,他日本会之目的若果得达,一旦与民同治,则此种种法典无一可缓,彼时始行编纂,非十年不能有成。本党今拟利用此闲暇之时,先为预备,特派出深于法律学者若干人为编纂法典委员,分纂宪法、行政法、民法、商法、刑法、诉讼法等,博征万国通行法律,考其沿革,择其某者可以适用于中国,泐为一书,且颁市之于世,俾国民共研究之,补其缺漏,而正其谬误。他日政体一定,政府开法制局时,此书便可为蓝本。再经专门硕学,辨析厘定,即可颁行。事倍功半,于将来立法行政,皆有所助。

孔老先生将这条略念完,略歇片时,重复开讲,不禁赞叹几声道:诸君啊,你看当时诸先辈谋国何等忠诚,办事何等周密,气魄何等雄厚!其实我新中国的基础,那一件不是从宪政党而来。

你看现在通国中三十七座大学,除官立的九座外,那私立大学二十八座里头,倒有了十二座系宪政党设立的,等我算给你们听听。南京的爱国大学,上海的杨树浦大学,广东的广州大学及岭东大学,北京的城南大学,四川的三蜀大学,浙江的钱塘江大学,湖南的船山大学,湖北的江汉大学,江西的国民大学,云南的云南大学,我们山东的曲阜大学,这都是当时宪政党创办来的呀!初办时规模本极狭小,只因大家办事认真,后来便都渐渐扩充起来。那时不是曾奉上谕命各省都兴办大学堂吗?可喜一年之间,省省都有了。可笑那却算甚么大学?支那大学教习的学问,还比不上我们现在小学初级生徒呢!可怜

讲至此,众人大笑。

孔老先生道:诸君莫当我是奚落他们。我当时还充过上海南洋大学学生,记得有一回课题是甚么“日本裁抑民权中国当以为法”呢!

众复哄堂大笑。

这还算是顶讲究的哩,其馀各省的,更不知成何说话。所以那时种种官立大学,过了几年,便都没有了。各省办大学堂人听者。倒是宪政党各种小小学校,反扩充成就起来。这是讲大学。其馀各处中学、小学,系由宪政党人员开设,现存至今的,何止万数千座。他那办事条略第二条,可也算实行到极地了。

再讲那第三条呢。现在的中国国民银行、东西轮船公司、南洋轮船公司、西藏金矿公司、九江制陶厂、湖州新绸缎大厂、天津制绒厂、制酒厂,岂不是现在第一等商务,为一国富源的吗?那一件不是由宪政党创办起来!再讲到第六条呢,现时通行的商法,几乎全用宪政党所编纂的原本,那宪法亦十用其七八,其馀诸法部是拿他的原文做底本,随时改定的。

就是他那第四条调查国情一事,现今各处图书馆,岂不是都有那洋装六十大厚册名字叫做《今鉴》的一部书吗?到现在时过境迁,这部书自然没甚用处,亦没多人去研究他我尚急欲一看。但诸君想一想,当那时候道路未通,政纲紊乱,现在两三日的道路,那时候总要走一两个月。那诸位先辈,千辛万苦,能够编恁么大一部《今鉴》来,你想他们费了多少心血呢!古语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就此看来,凡做一国的大事业,岂必定要靠着那政府当道几个有权势的人吗?你看自古英雄豪杰,那一个不是自己造出自己的位置来。就是一国的势力,一国的地位,也全靠一国的人民自己去造他,才能够得的。若一味望政府,望当道,政府当道不肯做,自己便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了,岂不是自暴自弃,把人类的资格都辱没了吗?

众大拍掌。

闲话少题。这宪政党为再造中国第一功臣,谅来诸君都也晓得,不消老夫多讲了。但诸君还要谨记着一件事,这宪政党所以能够如此隆盛,如此巩固,不是专靠那形质上的关联,是全仗着那精神上的团结。孔老先生说到此句,便叹口气道:唉,想起那宪政党未出现以前,我中国那里还算得个有人道的世界吗?到今日讲起他来,还是恼得死人,怕得死人。诸君要知道那时的人心风俗吗?请看那《饮冰室文集》里头,有两折曲子,说道:(皂罗袍)依然是舞歌太平如昨,到今儿,便记不起昨日的雨横风斜。游鱼在釜戏菱花,处堂燕雀安颓厦。黄金暮夜,侯门路赊,青灯帖括,廉船鬓华,望天儿更打落几个糊涂卦。(前调)更有那婢膝奴颜流亚,趁风潮,便找定他的饭碗根芽。官房翻译大名家,洋行通事龙门价。领约卡拉,口衔雪茄,见鬼唱喏,对人磨牙,笑骂来则索性由他骂。

诸君啊,其实那时候的秽形丑态,岂是语言笔墨能形容得出来?这两首曲子,也不过写得百分之一二罢了。还记得那时老夫正在日本东京留学原来老先生却在这里,明日定要奉访领教,看那《新民丛报》第一号,读到这处,不知不觉就淌下眼泪来。说道,中国是亡定了,不亡于外国之凭陵,不亡于政府之顽旧,只是这四万万没心肝、没脑筋、没血性的人民,昏作一团,才是亡到尽头,一点法儿都没得想的呢!当下老夫伤感之极,便信口吟了两首诗道:

无端忽作太平梦,放眼昆仑绝顶来。

河岳层层团锦绣,华严界界有楼台。六洲牛耳无双誉,百轴麟图不世才。掀髯正视群龙笑,谁信晨鸡蓦唤回。

却横西海望中原,黄雾沉沉白日昏。万壑豕蛇谁是主,千山魑魅阗无人。青年心死秋梧悴,老国魂归蜀道难。道是天亡天不管,朅来予亦欲无言。

且住,到底这个转移中国的宪政党,是那一位英雄豪杰造他出来呢?诸君须知,天下无论大事小事,总不是一个人可以做成。但讲到创始的功劳,老夫便不说,诸君也该知道,就是这讲堂对面高台上新塑着那雄姿飒爽、道貌庄严一个铜像,讳克强,字毅伯的黄先生便是了。至于毅伯先生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怎么样提倡起这大党来?说也话长,今儿天不早了,下次再讲罢。

众人拍掌大喝采。

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且快意。

欲觉闻晨钟,今人发深省。普天下青年爱国诸君当每日三复此言。

此君为谁欤?读北魏孝文纪便知得姓渊源。

此六时代殆中国必要经过之阶级,读者请细玩之。

多谢孔老先生体贴我们。

将来中国必须有此三党,此不可避者也。美国今两大政党,即其一主张中央集权,其一主张联邦分权也。各国之社会党则主张个人幸福者也。

此节无一闲句,无一闲字。勿草草读过。

现今各国所有国中小团体,无论地方自治团体,商务团体,慈善团体,都是以治一国之法治之。

是一会之元首

此是美国选举大总统之法。

是一会中立法机关。

是一会之行政机关。

此是各立宪国组织内阁之法。

此责任大臣之制。

想是十八省每省各一支部,东三省、新疆、日本、南洋群岛、安南、暹罗、菲列宾、美洲、澳洲、檀香山各一支部,合为二十八支部。

夫言壮语,毫无可以自信,而日言救国者,非自欺则欺人也。

可知扩张党势非出于自私。

此资格真不易得。

今日经济竞争之世界,非注力于此不足以立国。

今日民间志士,徒知攻击政府。然当自审使我与彼易位,我果有实在把握能遂大优于彼乎?此诚今日不可不亟亟预备者也。

今各国大学校学生,往往每年用此等会议法者一二次,皆纯依议院之正式严格,皆所以练习政务也。

子目八条中,其六条皆人人心目中共有之义。惟调查国情、编纂法典两条,实可谓不世大业,非以政府之力万不能从事者。而著者乃欲以民间之力任之,其愿力之伟大,其气魄之沉雄,真令小儒咋舌。

此是南洋公学督办的议论。

这些却不是说大话,无论何人,但使有志,皆可去做的。

此语直指本心,一针见血。著书之意,全在此点。读者最宜三复。

一路铺叙,五光十色,令读者几忘其所处之时,所处之地为何。若至此一笔兜转,真真千钧之力。所谓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也。

太白诗: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前三句皆极写其盛,末一句兜转,便有万钧之力。此诗正从彼处脱胎。两诗是全书摄影之文,是著者呕心之作。凡有血气,读此皆应感动。第三回求新学三大洲环游 论时局两名士舌战

第二次讲义如今要说黄克强君的人物了。黄君原是广东琼州府琼山县人,他的父亲,本系绩学老儒,单讳个群字,从小受业南海朱九江先生(讳次琦,字字襄)之门,做那陆、王理学的工夫,又最熟中国史学。他那学问志节,也算在九江门下数一数二的了。后来回到乡中,开塾讲学,学者称为琼山先生。看官,你知道那琼州本属我中国极

南一个小海岛,向来与内地文化隔绝,怎么五六十年前,忽然有许多关系全局的大人物出来呢?原来都是琼山先生的理学铸造成的。却说自从中日一役以后,琼山先生看定中国前途是要有大变动的,因此打发他的儿子和一位得意的门生李去病君同往英国游学,就从光绪乙未年二月起行。那年毅伯先生已经二十二岁,李君去病二十一岁了。这两位生同里,少同学,长同游,壮同事,后来旗鼓相当,做了许多事业,按下缓表。且说毅伯先生于传受家学之外,久已立意要讲求那世界的学问,想学外国的语言文字。但因香港英人所设的学堂,气习太坏,学课程度亦低,其馀中国各处学堂都是一样,因此不往就学,却自己买些英文读本、文法等书,自行研究。靠着字典帮助,做了几年工夫,早把所有英文书籍都能阅读了。到那年起行游学的时节,他父亲琼山先生别无嘱咐,单给他一部《长兴学记》,说道:“这是我老友南海康君发挥先师的微言大义,来训练后学的,内中所讲,便和我自己讲的一样,你就拿去当作将来立身治事的模范罢。”毅伯先生拜过严命,即便起行。却不从香港直往,绕道由上海、日本、加拿大渡大西洋往英国。到了上海,在时务报馆里头刚遇着浏阳谭先生嗣同寓在那里,正著成《仁学》一书。那稿本不过两三人曾经见过,毅伯先生即日抄得一部,宝藏箧中而去。在船上和李君一路细读,读了已不知几十遍,把那志气越发涨高几度。后来毅伯先生常对人说道,他一生的事业,大半是从《长兴学记》、《仁学》两部书得来,真是一点儿不错的。言归正传。却说黄、李两君到了英国,他两人本属寒士,学费自然不足,都是半日做工,半日读书,到暑假时候,向人佣役,因此便就敷衍得过去。只因他在家研究有素,所以到了英国,不过预备一年,便够得上入恶斯佛大学。毅伯先生修那政治、法律、生计等学科,李君修那格致、哲学等学科。那大学内武备教育,是很严整的,李君性情所近,特别用功,因此常列优等,在学堂内得了少尉之职。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光阴似箭,过了三年,正当那戊戌政变的前后,两君早已在伦敦恶斯佛大学卒业了。两君在欧洲听见六君子流血殉国,着实痛哭了几回。李君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国,想些再接再厉的方法才好。”黄君道:“你看现在的中国,那里便是时候吗?我看古今万国革新的事业,一定经过许多次冲突才能做成,新旧相争,旧的必先胜而后败,新的必先败而后胜,这是天演上自然淘汰的公理,倒也不必忧虑。但是我中国现在的民智、民德,那里够得上做一个新党,看来非在民间大大做一番预备工夫,这前途是站不稳的。但系我们要替一国人做预备工夫,必须先把自己的预备工夫做到圆满爱国青年听者。你和我虽然在大学卒业,那阅历还是浅得很的,今日回国运动,就是竭尽心力,也不能大成到怎般田地。据我的意思,倒不如更往德、法等国留学几年,一则广集寰宇的智识,二则实察世界的形势,将来报效国民,岂不更有把握吗?”李君点头道是。

于是两人定了主意,分途而往。李君去法国入巴黎大学。毅伯先生去德国入柏林大学,认真研究那德国近日最兴盛的学问,叫做国家学的;虽与己宗旨不甚相同,却也实实受了许多益处。又和那社会党中有名人物往来,用心研究社会主义,于生计界竞争的大势益多感触,慨然道:“这些影响,将来我中国一定实受其害了,却是用怎么方法才能抵抗他呢?”正在日日苦心研究这问题,忽然接到义和团的警报,风声鹤唳,全欧骚然。到了庚子七月,德国公使被害,德皇命将誓师讲了许多不入人道的话。那毅伯先生爱国的热情,按捺不住,因此做了一篇洋洋大文,题目叫做《义和团之原因及中国民族之前途》,翻成英、法、德三国文字,布告欧洲各报馆。内中详言义和团的大原因,全由民族竞争的势力刺激而成,这回不过初初发达,欧洲诸国侮我太甚,将来对外的思想日开,这些事还多着哩。结局大说义和团激变的原因,其责任不可不归诸外国等话。那时德国人一味蛮狂,报章里头满纸都是甚么豚尾汉、黄猴精等恶骂,这恶骂受得吗?这些话自然是听不入耳。虽然如此,却因这篇文字惹起各报馆许多问题,后来那总税务司赫德做了一部书,讲了这回事变的善后策,就是剽窃了这篇文章的意思,反其术而用之了。我欲替赫德呼冤。

闲话少题。且说毅伯先生在德国留学一年半,又已卒业,还和李去病君一齐游历欧洲几国,直到光绪壬寅年年底,便从俄罗斯圣彼得堡搭火车返国。两君现在谅来已经动身了,我们预备开欢迎会罢。

那时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全通,中间要步行经过许多沙漠荒僻的地面,当着严冬凓烈之时,行这雪窖冰天之地,那旅行苦楚,自然是说不尽了。但这黄、李两君,都是个冰心铁骨的人,后来多少艰难辛苦,他都受得,难道还怕这些不成,这也不用多讲。

光阴荏苒,到了明年癸卯,暮春初夏的时节,这两位早已来到山海关了。原来李去病君当甲午交战的时候,因想要查看军情,也曾单刀匹马游过山海关一次,今相隔不到十年,那关外一带已全然变了哥萨克俄罗斯骑兵种人殖民地的样子了。正是石人对此,也应动情,何况这满腔热血的英雄,怎得不生今昔之感!那日毅伯先生和李君登万里长城,凭眺一番,感慨欷歔,不能自胜。回到客寓,借几杯浊酒,浇那胸中块垒,不觉淋漓大醉,突突兀兀,便联句做了一首《贺新郎》,题在壁上道:

昨夜东风里,忍回首、月明故国,凄凉到此。(黄)鹑首赐秦如昨梦,莫是钧天沉醉?(李)也不管、人间憔悴。(黄)落日长烟关塞黑,望阴山、铁骑纵横地。(李)汉帜拔,鼓声死。(黄)

物华依旧山河异,是谁家、庄严卧榻,尽伊鼾睡?(李)不信千年神明胄,一个更无男子。(黄)问春水、干卿何事?(李)我自伤心人不见,访明夷、别有英雄泪。(黄)鸡声乱,剑光起。(李)

写完,两君还自闷闷的饮了十来杯,那热血越发被这酒涌送上来了,李君便开口道:“哥哥,你看现在中国还算得个中国人的中国吗?十人省的地方,那一处不是别国的势力范围呢?不是俄,便是英,不是英,便是德,不然便是法兰西、日本、美利坚了。但系那一国的势力范围所在,他便把那地方看成他囊中物一样。这还不了,我们同胞国民住在那一国的势力圈内的,便认定那国是他将来的主人。那些当道诸公,更不用讲,对着外国人便下气柔色怡声,好像孝子事父母一般,这样看来,我中国的前途,那里还有复见天日之望么?”

黄君道:“可不是吗!但天下事是人力做得来的,咱们偌大一个中国,难道是天生来要做他人的鱼肉的不成!都只为前头的人没血性,没志气,没见识,所以把他弄成到这个田地。我想但是用人力可以弄坏的东西,一定还用人力可以弄好转来至理。兄弟,你是读过历史的,你看世界上,那一国不是靠着国民再造一番,才能强盛吗?现在我和你两个,虽然是一介青年,无权无勇,但是我们十年来读些书是干甚么呢?青年读书诸君想想。难道学几句爱皮西,靠做将来的衣饭碗不成?青年读书诸君想想。难道跟着那些江湖名士,讲几句激昂慷慨的口头话,拿着无可奈何四个字,就算个议论的结束吗?青年读书诸君想想。我想一国的事业,原是一国人公同担荷的责任,若使四万万人,各各把自己应分的担荷起来,这责任自然是不甚吃力的。但系一国的人,多半还在睡梦里头,他还不知道有这个责任,叫他怎么能够担荷它呢?既然如此,那些已经知道的人,少不免要把他们的担子一齐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了。青年读书诸君想想。兄弟,我们两个虽算不得甚么人物,但已经受了国民的恩典,读了这点子书,得了这点子见识,这个责任是平日知到熟了,今日回到本国,只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做得一分是一分,安见中国的前途,就一定不能挽救呢?”

李君听到这里,便叹口气接着说道:“哥哥,责任吗,这责任自然是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的,但讲到实行这责任的方法,哥哥向来不以我的议论为然,今日返国,看这情形,我越发信得过我的意见是一点儿不错的了。哥哥,你看现在中国衰弱到这般田地,岂不都是吃了那政府当道一群民贼的亏吗?是是!现在他们嘴里头讲甚么维新,甚么改革,你问他们知维新改革这两个字是恁么一句话么?他们只要学那窑子相公奉承客人一般,把些外国人当作天帝菩萨、祖宗父母一样供奉,在外国人跟前够得上做个得意的兔子,时髦的倌人,这就算是维新改革第一流人物了。维新改革第一流人物听者。哥哥,你自想想,这样的政府,这样的朝廷,还有甚么指望呢?倘若叫他们多在一天,中国便多受一大的累,不到十年,我们国民便想做奴隶也够不上,还不知要打落几层地狱,要学那舆臣佁、佁臣皂的样子,替那做奴才的奴才做奴才了!哥哥,我其实眼里搁不住这些大民贼、小民贼,总是拼着我这几十斤血肉,和他誓不两立,有他便没有我,有我便没有他罢!”好汉好汉,是玛志尼、吉田松阴一流人物。

黄君道:“兄弟,你的话谁说不是呢?但我们想做中国的大事业,比不同小孩儿们耍泥沙造假房子,做得不合式,可以单另做过。古语说得好,‘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若错了起手一着,往后就满盘都散乱不可收拾了。兄弟啊,我们是中国人做中国事,不能光看着外国的前例,照样子搬过来,总要把我中国历史上传来的特质,细细研究,看真我们的国体怎么样,才能够应病发药的呀!”

李君不等讲完,便抢着说道:“哥哥,讲到国体吗,我们中国的特质,别的我不知道,只是就历史上看来,我中国是一个革命的国体,这任凭甚么口才,能够分辩说他不是吗?你看自秦始皇一统天下,直到今日二千多年,称皇称帝的不知几十姓,那里有经过五百年不革一趟命的呢?任他甚么饮博奸淫件件俱精的无赖,甚么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甚么欺人孤儿寡妇狐媚取天下的奸贼,甚么不知五伦不识文字的夷狄,只要使得着几斤力,磨得利几张刀,将这百姓像斩草一样杀得个狗血淋漓,自己一屁股蹲在那张黄色的独夫椅上头好个宝座的浑名,便算是应天行运圣德神功太祖高皇帝了。哥哥,不讲国体便罢,不讲历史上特色便罢,讲到这件,我的话越发不错了。难道哥哥你还要跟着那当道红人儿们的说话,把那日本人自己夸耀的皇统绵绵、万世一系这国体,和我们中国相提并论,说道和他相同吗!”

黄君道:“兄弟,你的性子又来了,你平平气,我再和你讲。”

李君道:“这说的是公事,那里有甚么意气呢?”

黄君道:“我且问你,我们中国这二千年,革了又革,乱了又乱,你说是算件好事吗?照你讲来,难道还望我们中国将来再生出几个秦始皇、汉高祖、明太祖吗?”

李君道:“哥哥,不是恁般说,他们是以暴易暴,我说的是以仁易暴。哥哥,你的外国历史是读得熟的呀,你看近世号称文明国的,那一个不经过这以仁易暴一大关头,不是辛辛苦苦轰轰烈烈经过一次,能够有今日吗?哥哥,我生平最痛恨秦始皇、汉高祖、明太祖一流人,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一定不想跟着他们学那无廉耻的事。人人都知道这是无廉耻的勾当,中国便进化了。哥哥,你是信得过的。怎么我今日却有这种议论呢?可见今日凡是有真正革命思想的人,他那见识一定是和我一样,怎么会还变得成个以暴易暴,依样葫芦出来呢?若使没有这种思想的人,他要讲革命,任凭他多大本事,一定是做不成的。这却怎么呢?因为物竞天择的公理,必要顺应着那时势的,才能够生存。前头野蛮时代的英雄,到今日是一点儿用处没有了。那十九世纪欧洲民政的风潮,现在已经吹到中国,但是稍稍识得时务的人,都知道专制政体是一件悖逆的罪恶,人人都知道这是悖逆罪恶,中国便进化了。往后若使有汉高祖、明太祖一流人出来,难道还有甚么上等人才,去想做那攀龙鳞、附凤翼的下作勾当吗?所以我想,中国往后没有革命便罢,若有革命,这些民贼的孽苗,是要入无馀涅槃而灭度之的了。”这话我是没有得驳了。

孔老先生说到这里,满堂拍掌如雷。孔老先生接着道:他两位的话还多着呢。黄君道:“兄弟,话虽如此说,但天下事,那理想和那实事往往相反,你不信,只看从前法国大革命时候,那罗拔士比、丹顿一流人,当初岂不是都打着这自由、平等、亲爱三面大旗号吗?怎么后来弄到互相残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把全个法国都变做恐怖时代呢?当十八世纪的末叶,法国人岂不是提起君主两个字,便像喉中刺、眼中钉一般,说要誓把满天下民贼的血染红了这个地球吗?怎么过了不到十几年,大家却打着伙,把那皇帝的宝冠往拿破仑第一的头上奉送呢?可见那一时高兴的理想,是靠不住的哩!”这话我又没得驳了。

李君道:“哥哥说那里话。讲到流弊,那件事没有流弊?世界的进化是没有穷尽的,时时刻刻都在过渡时代里头混来混去,若要在政治上、人群上、历史上找一件完全美满的事情,只怕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也找不着哩。即如今日万国通行的代议政体,岂不是咱们夜里做梦都想着他的吗?你说他的流弊有多少呢?难道因噎废食,就连这代议政体,都说是可厌的不成?据兄弟看来,天下的政策没有一件不是用来过渡的至理至理,只要能将这个时代渡进别一个更好的时代,就算是好政策。这好歹两个字,是断断不能呆板说定的,总以和当日的时代相应不相应为凭。即如法国大革命的时候,你说他要不革还行得去么?法国革命那里是甚么罗拔士比,甚么罗兰夫人这几个人可以做得来?不过是天演自然的风潮,拿着这几个人做个登场傀儡罢了。至于说到当日的行为,就是我恁么一个粗莽性情,也断不能偏袒着罗拔士比一班人,说他没有错处,但要把这罪案全搁在他们身上,这亦恐怕不能算做公论哩。那时若不是国王贵族党通款于外国,叫奥、普两国联军带着兵来恫吓胁制,那法国人民何至愤怒失性到这般田地呢?哥哥,你想想,天下那里有家里头吵闹,倒请外边人挟着刀进来干预压制的道理!倘使那时候的法国人不是同心发愤,眼看着把那得到手的自由权依然送掉了。这还不算。却是那国王靠着外国的兵马,将势力恢复转来,少不免是要酬谢的了,外国的势力范围少不免是要侵入的了,岂不是把个历史上轰轰有名的法国,弄成个波兰的样子吗?法兰西人爱国心最重,岂是学我们中国人一样,任凭这些民贼把他的祖传世产怎么割,怎么卖,怎么送,都当作无关痛痒的么?哥哥,你设身处地替当时他们想想,这一股子恶毒气,忍得住忍不住呢?到底他们毕竟把联军打退,把共和政体立得确实,虽然是国中伤了许多元气,却在国外是赢得许多光荣了。这些元气伤了,谁说不是可惜,但是我们论事,不能光看着一面,你说法国就是没有这场大革命,依着那路易第十六朝廷的腐败政策做下去,这法国的元气就会不伤吗?议论好像剥笋一般,剥一层,深一层。我真没有法子驳他了。若不是元气凋敝到尽头,怎么会酿出这回惊天动地的惨剧来?倘使当时法国人民忍气吞声,一切都任那民贼爱怎么摆布便怎么摆布,只怕现在地理图里头,早已连法兰西这个名字都没有了。

再说到拿破仑呢,哥哥,你说拿破仑有甚么对不住法国人呀?有甚么对不住天下人呀?他的本意,要把全欧洲弄成一个大大的民政国,你看他征服的地方,岂不是都把些自由种子散播下去吗?你看他编纂的法典,岂不是全属民权的精神吗?前头法国人,本曾说过要把普天下民贼的血染红这个地球,这句话怎么解呢?不过是将法国自由、平等的精神推行到万国罢了。那拿破仑不是实行这个主义吗?这样看来,当时法国人把一个顶大的全权交给他,叫他替普天下憔悴虐政的平民出这一口鸟气,这总算他们委任得人的了。倘若那时候拿破仑的大功告成,这欧洲早变成一千八百七年以后的样子了,还有这几十年的唠唠叨叨民不聊生吗?我们今日怎么好以成败论人呢!”

黄君道:“兄弟,怎么你在法国读了这一两年书,就把法国崇拜到这般田地?你这副口才,却真算得个大律师的材料,将来法国人若要在历史上打官司,一定要请你做辩护士了。”妙语解颐

李君正色道:“哥哥说甚么话?我李去病是个爱国男儿,除了我祖国以外是没有得崇拜的,你说我崇拜法国人吗?”铁汉语

黄君道:“傻兄弟,说句把笑话,也值得认真?”

李君道:“哥哥,请好生辩驳罢!”

黄君道:“兄弟,你这一片大议论,有好几处缺点,我且慢细驳。就是讲到拿破仑一段,也未免有些强词夺理的了。那拿破仑当十八、十九两世纪交界,正是民族主义极盛的时代,他却逆着这个风潮,要把许多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不同言语的国民扭结做一团,这是做得到的事业吗?就是没有这墨斯科、倭打卢两回败仗,他那帝政底下的大共和国,就做得成吗?”

李君道:“哥哥,不说到民族主义罢了,讲到这句话,你聪明人,我也不必多讲了,你说我们中国现在主权,是在自己的民族,还是在别一个民族呢?拿破仑反抗这个主义,便在十九世纪初年也站不住,难道哥哥今日反抗这个主义,倒想要在二十世纪初年站得住吗?”咄咄逼人

黄君道:“我和现在朝廷是没有甚么因缘,难道我的眼光只会看见朝廷,不会看见国民吗?但据我想,若可以不干碍到朝廷,便能达到国民所望的目的,岂不更是国家之福么?是讲到现在朝廷,虽然三百年前和我们不同国,到了今日,也差不多变成了双生的桃儿,分擘不开了。至于他那待汉人的方法,比之胡元时代,总算公允了许多,就是比诸从前奥大利人待匈加利、西班牙人待菲立宾,也没有他们束缚得紧,所有国中权利义务,汉人、满人亦差不多平等了。至说到专制政治,这是中国数千年来积痼,却不能把这些怨毒尽归在一姓一人。我想我中国今日若是能够一步升到民主的地位便罢,若还不能,这个君位是总要一个人坐镇的。但使能够有国会,有政党,有民权,和那英国日本一个样儿,那时这把交椅谁人坐他,不是一样呢?若说嫌他不是同一民族,你想我四万万民族里头,却又那一个有这种资格呢?这话我又没得驳了。兄弟啊,我爱自由、爱平等的热心,也不让你,谅来你是知道的,但我总是爱那平和的自由,爱那秩序的平等,你这些激烈的议论,我听来总是替一国人担惊受怕,不能一味赞成的哩。”

李君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和甚么一姓的人做对头,只是据政治学的公理,这政权总是归在多数人的手里,那国家才能安宁的。你想天下那里有四万万的主人被五百万的客族管治的道理吗?但凡人类的天性,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别人的利益为后,所以主权若是在少数人,一定是少数的有利,多数的有害;主权若是在客族,一定是客族有利,主族有害,这利害两桩是断不能相兼的。但我们今日就不管到他是多数还是少数,是客族还是主族,总之政治上这责任两个字是不能不讲的更进一步,愈逼愈紧。一国人公共的国家,难道眼巴巴看着一群糊涂混帐东西把他送掉不成?不管他甚么人,只是当着这个地位,就要尽这个责任听者;亏了责任,是要自行告退的听者;

不肯告退,是要劝他的;劝他不听,是要想个法儿叫他不能不听的听者。你看现在文明各国所谓责任大臣的制度,不是恁么着么?若是在立宪国里头,君主没有责任,这个怨府自然落不到君主的头上,只要学那周公的故事,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把宰相大臣换了一换,也便罢了。若使一切政事的责任都在顶上头那一个人的手里,自然一国人有甚么过不去的事情,都要问着他了。哥哥,你说和现在朝廷没有甚么因缘,难道我和现在朝廷又有甚么仇恨吗?可见彼此全为公事,不为私恩私怨。横坚我认定这责任的所在,只要是居着这地位,不尽这责任的人,莫说是东夷北狄西戎南蛮,就使按着族谱,算他是老祖黄帝轩辕氏正传嫡派的冢孙,我李去病还是要和他过不去的哩。”快绝之论,快绝之文。

黄君道:“兄弟,你这段议论,谁说不是?依我看来,总是理想上头的,不是实际上头的。你说一国政权总要在大多数的人手里头,这是卢梭、边沁、约翰弥勒各位大儒的名论。但这些学理,在现世的欧洲已算是过去陈言了。多数政治,在将来或有做得到的日子,但现在却是有名无实的。你看,现在各立宪国叫做议院政治的,岂不算是从多数取决吗?认真算来,那里真是多数,还不是听着这政党首领几个人的意思吗?兄弟,各国议院的旁听席,谅来你也听得不少,你看英国六百几个议员,法国五百几个议员,日本三百几个议员,他们在议院里头,站起来说话的有几个呢?这多数政治四个字,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但这种政体,谁能说他不好?可见天下人类自有一种天然不平等的性质,治人的居少数,被治的居多数,这是万不能免的。至于讲到责任两个字,这是政治学上金科玉律,便愚兄也和老弟一般见解。但我看中国现在的人民,那里自己够得上尽这个责任?就是叫现在号称民间志士的来组织一个新政府,恐怕他不尽责任,还是和现在的政府一样,这国势就能够有多少进步吗?民间志士亟宜猛省。兄弟,我想政治进化是有个一定的阶级,万不能躐等而行。兄弟,你是住在欧洲多年,看惯了别人文明的样子,把自己本国身份都忘记了,巴不得一天就要把人家的好处拿轮船拿火车搬转进来,你想想这是做得到的吗?好兄弟,你要看真些子时势才好。”

李君听到此处,面带怒容,便接着说道:“哥哥,你说我崇拜法国,我倒不是崇拜法国。我看哥哥在德国念这几年书,这些口气倒有几分像崇拜德国人。这还罢了,怎么连那俄罗斯大民贼坡鳖那士德夫的放狗屁议论,都要附和起他来。你说议院政治还是少数,不是多数,那里知道这少数和那民贼的少数正自不同。这政党首领人数虽少,却是代表全党的意思,该党若是多数党,便是代表多数国民的意思了。政党彼此互争权,不管他出自公心还是私心,总而言之,是一定要巴结百姓,在新闻纸上,在演说坛上,讲他自己的政策怎么有益于国,有利于民。若讲得没有道理,那国民肯听他吗?若讲得到做不到,那国民肯容他吗?这样看来,任凭他就拿这些方法当作争政权的手段,却是国民已经于不知不觉之间实受其益了,何况政党政治,在朝党稍有一两件事不尽责任,国民便鼓噪起来,他立刻便要辞职,让与别党,虽是少数人代理国事,却不是少数人把持国事代理与把持之别最要分辨清楚。怎么好藉口于天然不平等,赞民贼教猱升木呢?至于讲到时势吗,那一代的时势,不是靠些英雄豪杰造出来,若是没人去造他,只怕现在的欧洲还是和现在的中国一样,也未可定哩。哥哥,不讲时势便罢,若讲时势,我想现在中国的时势,和那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欧洲的时势,正是同一样哩。卢梭、边沁他们的议论,在现在欧洲自然是变成了摆设的古董,在今日中国却是最合用的。哥哥,你说我躐等而进,哥哥,你想跳过这人民主义的时代,便闯入这国家主义的时代,这真可算躐等而进了。”

黄君道:“不然,群学上定例,必须经过一层干涉政策才能进到自由政策。兄弟,你只知道法国大革命为十九世纪欧洲的原动力,却不知道这大革命还又有他的原动力。那原动力在那里呢?就是这干涉政策便是了。欧洲自从法国哥巴、英国克林威尔主政以来,大行保护干涉之政,各国政治家跟着他学,都说这是强国的第一手段,到了后来,连民间甚么事业,都干涉到了,这种政体,在今日还能说他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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