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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1 02: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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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丹尼尔·笛福(著),徐霞村(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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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滨孙飘流记(经典文学名著)

鲁滨孙飘流记(经典文学名著)试读:

丹尼尔·笛福

(著),徐霞村(译)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6-09ISBN:9787020104147本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作者简介丹尼尔·笛福丹尼尔·笛福(1660—1731)

英国小说家,对英国小说的发展起了重大作用。除享誉世界的《鲁滨孙飘流记》外,还著有《辛格尔顿船长》《摩尔·弗兰德斯》《大疫年日记》等长篇。作品擅长描写具体的行动和环境,细节逼真,语言自然、亲切。《鲁滨孙飘流记》(1719)是笛福的代表作,描写了商人鲁滨孙不幸遭遇海难,流落荒岛,以百折不挠的毅力改善生存环境的经历。小说颂扬了劳动精神以及人与自然斗争的坚强意志,主人公鲁滨孙也因此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一个著名的文学形象。译者

徐霞村(1907—1986),原名徐元度,字霞村。曾任教于多所大学,自1947年起在厦门大学工作。译著有《鲁滨孙飘流记》《菊子夫人》《皮兰德娄戏曲集》等二十余部;著作有《法国文学史》《南欧文学概观》、小说集《古国的人们》、散文集《巴黎游记》等。

出版说明

人民文学出版社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社之初即致力于外国文学名著出版,延请国内一流学者研究论证选题,翻译更是优选专长译者担纲,先后出版了“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名著名译插图本”等大型丛书和外国著名作家的文集、选集等,这些作品得到了几代读者的喜爱。

为满足读者的阅读与收藏需求,我们优中选精,推出精装本“名著名译丛书”,收入脍炙人口的外国文学杰作。丰子恺、朱生豪、冰心、杨绛等翻译家优美传神的译文,更为这些不朽之作增添了色彩。多数作品配有精美原版插图。希望这套书能成为中国家庭的必备藏书。

为方便广大读者,出版社还为本丛书精心录制了朗读版。本丛书将分辑陆续出版,先期推出六十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1月

译本序

十八世纪一个英国船上的水手在航行中和船长发生冲突,被遗弃在一个荒岛上。他在那里与人世完全隔绝,独自生活了四年多,才被一个航海家带回英国。这件事在当时引起社会上很大的兴趣。从未写过什么文学作品、年近六旬的笛福,从这件事得到了很大的启发,从而创作了《鲁滨孙飘流记》这部不朽的杰作。曾经有人说,笛福不过是取得了这个水手的手稿,并加以增补、修饰、敷衍成书而已。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也是对文学艺术的特点缺乏认识的表现。笛福自己却又暗示《鲁滨孙飘流记》是他自己一生经历的寓言。这个说法也未必是确当的。但是《鲁滨孙飘流记》确是与笛福的生活和思想密切相关的。笛福是自己阶级的代言人,鲁滨孙也就是按照他的理想创造出来的人物。同时《鲁滨孙飘流记》也是富有时代特色的。

笛福的一生正是处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时期,正是处在资产阶级政权逐渐臻于巩固的时期,也是手工场工业发展到机器生产的前夕。资产阶级在一六四〇年以暴力取得政权,在笛福出生的那一年,即一六六〇年,代表封建反动势力的斯图亚王室却又在英国复辟,在笛福二十八岁的时候资产阶级才又赶走了斯图亚王室,迎立了奥伦治的威廉。此后英国资本主义就走上了更为顺利的发展途径。在这些王室更替的同时,英国的工商业迅速地发展着。纺织业、造船业、制造业和煤铁的开采的生产量增长得很快,海外贸易空前发达,新的工商业城市在兴起,殖民地的种植业也增长很快。另一方面却是连年进行殖民战争,国内政治腐败,党争激烈,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进行极为残酷的剥削,许多自耕农沦为贫民,同时对殖民地和未开化地区进行压榨。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实际上是以贵族与资产阶级的妥协而终结。贵族、地主仍然可以不必费心劳力坐享巨额收入。比如欧尔蒙德公爵地产收入每年达两万两千镑,白金汉公爵一万九千六百镑。这是社会上最反动的阶级。贵族、地主中有许多是资本主义化了的,他们也经营工商业,笛福在《英格兰与威尔士周游记》中在记述伦敦的股票交易时谈到差不多全国有产者都买卖南海公司、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企业的股票;股票交易把宫廷和商业区联系起来,也使许多外地贵[1]族与乡绅地主集中在伦敦。还有一些贵族与地主的次子、幼子因为遗产是传给长子的,也从事起商业来。当时有名作家阿狄生在他的“旁观者”第108号上就提出名门的幼子可以从事商业,而且事实上已经有许多产业不多的人开始经商,后来比长兄还富有。这些人是资产阶级的上层。被人看不起的小商人、小企业所有者等构成资产阶级下层。此外就是农民与工人了。

笛福是属于中下层资产阶级的。他的父亲是个小油烛商人。这个阶层大多不属于英国国教,而信奉新教的其他教派,因此他们不能担任公职。他们有自己的教会,有自己的学校。允许不允许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允许不允许他们担任公职,在当时一直是个斗争的焦点。他们在社会上是不为人所重视的。笛福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上这样的学校,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已是个小商人了,做过内衣业的中间商人,经营过烟、酒等贸易。一六八八年威廉来到英国时他已是个较体面的商人了,但到一六九二年就遭到破产。他只好做点零碎的小事。后来得到威廉的赏识,开办了个砖瓦厂,用他自己的话说:

我一切的希望都建筑在我在艾塞克斯开的制造厂上。先王给我的一切恩赏我都用在那里了。我雇用了百户贫家工作。一般情况下我每年可获利六百镑。我开始兴高采烈地生活着。弄到一所好房子,再次[2]买了车和马。

他在经营商业的同时从事政治活动,写了不少小册子。一七〇二年十二月他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对待非国教徒的最简便的办法》,讽刺政府对非国教的其他新教教徒的限制与压迫。这时威廉已死,政府下令逮捕他。他一面上书求赦,一面躲了起来。终于在次年五月被捕入狱,七月九日被判处的刑罚之一是枷刑示众三次。七月二十九日第一次枷刑示众,他在这天出版了“枷刑颂”作为抗议,他说他被判刑是不公正的,他说应该受这种刑罚的是无能的将军、争权的政客、贪婪的财政家、骗人的掮客与股票经纪人、邪恶的律师和市政官、压榨穷人的地主、酗酒的牧师、放荡的公子等人。人民知道他是无罪的,向他欢呼,为他干杯,并且献上花环。直到十一月他才因大臣哈莱的疏通得以出狱。但他因此又一次遭到破产。此后他一直办报纸替政府大臣在新闻报刊方面出力,同时常到苏格兰调查动向,制造舆论。他办的刊物最重要的是一七〇四至一七一三年的“评论报”。此外还写了不少政治、经济小册子。一七一三年四月他曾被捕两次,一七一四年八月又被捕一次,都是因为言论关系。他到五十九岁时写了《鲁滨孙飘流记》,得到很大成功,接着就写了许多小说,比较有名的是《辛格顿船长》《摩尔·弗兰德斯》《伦敦大疫记》《杰克上校》《罗克查娜》等。晚年他也写了一些政治、经济的著作,如《不列颠岛周游记》《商人手册》《英国商业计划》等。他几乎一生都是在负债中度日,他临死前为了避债不得不离家藏起来。他于一七三一年死在异乡。

笛福生活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时期,他属于资产阶级,他是中下层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的政治见解是带有两重性的。

他一生最关心的是发展资本主义,他极力称赞的是资产阶级,他认为一个国家发展最核心的问题是发展贸易。“给我们贸易就是给我[3][4]们一切”,“贸易是世界繁荣的生命”。——这就是他最根本的主张。因为他以为贸易使制造业和航海业发展,使人民有工作,有衣穿,有饭吃,物资也因此能保持高价,并且可以维持高的地租,所以上层社会也得到好处。只要有勤劳的人来发展贸易,任何地方都会繁荣起来。他的一切经济论著与部分政治论著都发挥这个主张,提出了许多具体建议。笛福关于发展经济的主张是有利于英国社会发展的,但是,他热烈地支持殖民制度,提出夺取、经营殖民地的办法,提出与落后民族扩大贸易的办法,并且拥护黑奴买卖。这一切都表现了他的阶级局限性。

笛福对于那些因门第而骄傲的贵族、绅士抱有很大的反感,他尽力颂扬并非上层阶级出身的资产阶级。在《英国商业计划》第一卷第一章里,他用了相当大的篇幅驳斥“关于门第的胡说”。笛福抨击了那些看不起“平民”的“绅士”。他说人的始祖就是做工的。他强调商人是有用的人,而绅士变商人,商人变绅士则又是合理的事,等等。对自己阶级的称赞,他在《罗克查娜》里有一段话说得最明显:

罗伯特男爵和我对商人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罗伯特男爵说——我觉得他说的完全正确——一个地道的商人是全国最好的绅士,无论在知识上、在仪态上还是在判断能力上,商人都比许多贵族强。他们一旦控制了世界,虽然没有地产,也比有地产的绅士富有。[5]

笛福对待劳动人民的态度是有两个方面的。他认为犯罪的根源是贫穷,富有的人是不会犯罪的。摩尔·弗兰德斯和罗克查娜之所以走上不光荣的道路,就是因为贫穷,所以他对这两个人物也是抱有同情的。他主张发展工商业使人民有工作。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却把当时工人工作时间长、工资低,未成年的孩子就要做工等残酷剥削现象视为固然。这是雇主的观点。

笛福接受了洛克的政治思想,反对专制,主张民权。一七〇一年肯特郡派了五个代表到伦敦向议会请求加强该郡对法国的防御工事。议会认为是少数党有意捣乱,就把请愿人下狱。笛福带人把一份备忘录交给议会,舆情沸然,议会不得不把代表释放。接着在一七〇二年他写了《论英国人民集体之原始权利》。他在“备忘录”里指出议会,尤其是下院,应该是“人民的仆人”,“你们(议员)的主人是选你们的人民”,他接着指出任何不受法律约束的权力就是专制,人民可以起来用非常的办法加以制止,可以取消他们的议员资格,“如果下院违背了法律和人民的自由权,辜负了人民对他们的信任,而玩忽职守或任意胡为,那末英国人民有无可置疑的权力质问他们,用国会大会或暴力反对他们,把他们当作国家的叛徒。我们认为应该说明,这些是你们所侍奉的英国人民不可辩驳的权力。”在第二篇文章中他再一次强调人民的权利,他说“你们(议员)可以死去,但人民永存”[6]。当时英国的议会是上层社会的政客明争暗斗的场所,贿赂和种种肮脏手段公行。工人、农民和中小资产阶级根本没有代表。笛福主张人的基本权利是任何人,包括国王、内阁与国会,都不能够侵犯的,“英国人既不是国王的,也不是国会的奴隶”。笛福是主张宗教信仰自由的,当时英国虽然没有像法国、西班牙那样在宗教信仰问题上极端专制,但是对国教以外的新教教派和天主教信徒也是有种种限制的。他是非国教的新教教徒,这种人多是中小资产阶级,他们要求合乎“革命原则”的政治体制,要求信仰自由。笛福是这一派的代言人。他主张人民应受到较开明的教育,主张给妇女受教育的机会。在经济问题上,他一方面觉得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一类大企业是必要的,称赞它们的活动,但是他却反对这些大公司实行垄断。他也提出过应该按照财产征收所得税,因为当时许多富人交税不多,赋税主要落在穷人身上。他也曾提出过进行海员登记,工厂主不要因一时定货多就不适当地扩大生产等等保障工人职业的意见。

总的看起来,笛福的思想在当时是有进步意义的,但是他的思想的局限性也是很大的。资产阶级在当时还是进步的阶级,还在进行反对封建势力的斗争。保守的贵族、地主不事生产,坐享巨额地租收入,资产阶级组织着规模日大的工商业推动了社会发展。中小资产阶级一方面与大资产阶级有相同之处,另一方面又与统治阶级大资产阶级和贵族有矛盾,要求更开明的政治。所以笛福种种发展资本主义的意见,反对封建势力,反对政治不民主,反对垄断等主张,都是有进步意义的。但是他受到时代和阶级偏见的限制而拥护殖民制度和种族歧视,这却是与大资产阶级一致,是反动的。对劳动人民,他所关心的只是使他们有工作,能生产财富,这又与资本主义的要求相吻合。笛福思想上这种两重性,鲜明地表现在他的文学作品中。

笛福的长篇小说都是在晚年写的。他在写《鲁滨孙飘流记》以前也许从来没想当个文学家,他是一个事业家,是一个活动家。他经营商业,屡次失败,屡次开始,直到老年还未死心。他从事政治活动,仆仆于伦敦与爱丁堡的路上。他参加过的报刊不下四五种,仅那些已判明确是他写的文章,就已达到惊人的数量。他的精力是极端旺盛的。他一切经历都给《鲁滨孙飘流记》准备下了思想和技巧的条件,这部书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7]《鲁滨孙飘流记》可以分作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鲁滨孙离家三次航海经历,在巴西买了种植园;第二部分,也就是小说的主体,是鲁滨孙在荒岛上的经历;第三部分是叙述他从荒岛回来以后的事情,主要经历是由陆路从葡萄牙回英国途中遇狼群的故事。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都没有什么可取。鲁滨孙这个典型人物的一切特征主要是在第二部分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所以这一部分是全书最吸引人的,是全书的精华。

这部小说写的人物不多,除了鲁滨孙以外只有星期五还有些性格,其他人物不过是不重要的陪衬。小说主要的价值在于鲁滨孙这个典型性格。

为了说明鲁滨孙这个人物,我们不妨看一看鲁滨孙的原型,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水手。他是苏格兰水手,名叫亚历山大·塞尔柯克。塞尔柯克是在一七〇四年九月被船长遗弃在距智利海岸约五百海里,周围约三十六英里的于安·菲南德岛上的。这个岛上无人居住,只有来往南美的船只偶尔到这里补充淡水或修理船只。岛上的气候、出产大致如《鲁滨孙飘流记》所叙述的。塞尔柯克在这里住了四年零四个月,才被有名的航海家渥地士·罗吉斯发现。塞尔柯克参加了他的船队,在一七一一年回到英国。罗吉斯所写的,记载塞尔柯克在岛上生活情形的《环球巡航记》的第一版、第二版分别在一七一二、一七一九年出版。根据罗吉斯的记载,塞尔柯克在岛上最初的八个月(斯梯尔说是十八个月)心情忧郁、恐惧,甚至想自杀。在饿得不能忍受时才枪杀一只山羊。后来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情绪才渐渐地稳定下来。他们只给他留下一磅火药,等到火药用完了,他就追捕山羊。到罗吉斯发现他的时候,他赤着脚,跑得比狗还快,“我们派了几个跑得最快的人,带着我们那条猛犬,去帮助他捉山羊。狗和人都[8]被他拉下好远,疲累不堪,他却捉到羊,把它们扛回来。”因为没有盐和面包,最初他吃不下东西,后来也就习惯了,但他从来没想到用海水晒盐——这一点他还不如一六八一年在这岛上住过的一个印第安水手。他用钉子做针,用破袜子拆丝,用铁钩做过刀子,用木头和羊皮盖过两个小房,小的用来做饭,大的供他睡觉。没有事时他就唱《赞美诗》,读《圣经》,和小羊、小猫嬉戏,或用刀子把姓名刻在树上。罗吉斯初见他时他“穿着羊皮,看着比羊皮最初的主人的神[9]气还要犷野”。

笛福同时的作家理查·斯梯尔也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他会见了塞尔柯克,把这件事写下来,发表在他主持的期刊“英国人”第26期(1713年12月3日)上。在文章的最后,斯梯尔说这个平凡人的事迹正可以说明:“要求仅限于生活必需品的人是最快乐的,而欲望超过这个限度,所得愈多,要求也就愈多;或用他(塞尔柯克)的话来说,‘我现在有八百镑,但我永远也不会像我一文不名时那末快乐了。’”[10]几十年后,诗人维廉·库柏假想塞尔柯克在荒岛独居的情形,模拟他的口气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在感叹离群索居的寂寞、痛苦后,以这样两节来结束全诗:

海鸥回到巢里安栖,

野兽回到穴中酣卧,

就是在这里也有休息,

我也回到我的茅舍。

什么地方都有慈悲,

慈悲,这鼓舞人的概念,

它甚至给苦难以恩惠,

使人们安于一切事变。

我们可以看出不管是对政治活动极为热心的斯梯尔,还是笃信基督教、过着退隐生活的库柏,都只从塞尔柯克的经历得出老生常谈的、基督教宣传的教训,即:知足常乐。

塞尔柯克在荒岛上确实也没有做出什么值得颂扬的英雄事迹,他只不过做了一些为了生存必须做的事。整个说来,他在岛上的行为是消极的而不是进取的。但是笛福却完全用另外的眼光看这件事:有这末好的自然条件,有这末丰富的物产的地方,不属于任何人,在这里可以开辟天地,不受限制,没人竞争。如果真有这种地方那就太好了[11]。他宣传的不是知足常乐,而是要发展、要劳动、要占有。

笛福小说中的主人公的内心似乎都有一股力量使他们不能安静下来,使他们不满足,不停的行动、追求。杰克上校、辛格顿船长,甚至摩尔·弗兰德斯、罗克查娜都是这样。这种特征在鲁滨孙身上更为明显。鲁滨孙的父亲是满足于中产阶级的生活的,这种人既用不着劳力劳心,为每日的面包去过奴隶生活,困难不堪,弄得身心没有片刻的安宁;也用不着被欲望和发大财、成大名的野心所苦,心劳日拙;只不过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品尝着生活的甜美滋味。但是鲁滨孙内心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他厌恶平凡中庸的生活,一定要到海外去。父亲的劝告,船破的教训都不足以使他回头,后来他从摩尔人手里逃出,在巴西置了庄园,本来可以定居下来,平稳地发财,但他还是经人一提议就欣然同意再次航海,终于遇难,只身到了荒岛上。最初的困难被他战胜了,他的生活已经相当安适了,但是他还是不知疲倦地扩充自己的事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呢?鲁滨孙自己认为是神秘而有力的天数。显然不是这样。在我们看来,如果说马洛的浮士德的内心不宁静是因为想认识世界,想了解宇宙,那末促使鲁滨孙航海的力量就是想开辟世界,想占有世界。这正是社会发展到新的阶段、不满足于守成的新兴阶级的阶级意识的表现。

鲁滨孙是个新人,是中小资产阶级心目中的英雄。他不是有教养的贵族中间的人物,而是一个平民。他出身于中产阶级,到荒岛以前是个经营海外贸易、经营种植园的商人。塞尔柯克用完了火药就用“文明人”和“野蛮人”都有的手脚去猎取食物,到罗吉斯发现他时,他已经和土人差不多了,神气甚至比野生的山羊还要犷野。但是笛福的英雄人物,就是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荒岛上,也尽可能地保持了资产阶级的体面。他有足够的火药和枪支使他能免于用最原始的办法猎取食物,也使他能用这种当代文明的产物征服可能危及他本人和他的“领土”的土人。除了衣服和一些小用品外,他几乎享有一切当代文明的产物。这样他始终维持了“文明人”的生活而没有变成野人。他在岛上一方面等待离开荒岛的机会,一方面积极开发这个小岛。荒岛上一旦出现了第二个人,他就俨然以岛的“总督”自居了。鲁滨孙离开人群达二十八年之久,但是无论从物质方面和精神状态方面,他都是社会的一个成员,是资产阶级的一分子。这与“返回自然”或“知足常乐”是没有丝毫共同之处的。鲁滨孙受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得到了大量的产业和财富,这就是这个阶层英雄人物向往的归宿。

鲁滨孙是喜爱劳动的人。这样阶层的人物没有什么遗产可得,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维持中等地位,才能爬到上层去。鲁滨孙父亲的观点也许只能代表旧时代,代表保守力量,而不能代表中小资产阶级。笛福就是强调勤勉的人。他说:“……我要尽全力而为,只要我还能[12]划水,我就不肯被淹死,只要我还能站立,我就不肯倒下。”在《英国商业计划》里他写道:“因循懒惰的生活不是快乐与舒适;有工作就是生命,因循懒惰就是死亡,忙碌就是愉快、高兴,没事做就[13]是颓丧、失神。”这里应该说明,笛福或资产阶级所说的勤恳是指经营管理,而不是指体力劳动,虽然他也把工人的劳动称作“诚实的劳动”。这种思想说不上是劳动人民的思想,但比之于坐享巨额地租的地主,或食利者的作为,还是先进一些的。他在《鲁滨孙飘流记》中更进一步地突破了这种局限,给予体力劳动以极高的颂赞。

对鲁滨孙来说,“一个人只是呆呆地坐着,空想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是没有用的”,这就是“绝对真理”。他凭一个人的力气,又没有小船,把破船上的东西往岛上搬,是有困难的。但是他的哲学是行动的哲学,是不怕困难的哲学。他终于想出了办法搬运东西,把两手搬得动的东西统统搬了下来,而且“倘使天气继续这样良好,我一定可以把全船一块一块地搬到岸上来”。他没有坐失时机,所以当破船终于为风暴摧散时,他可以觉得坦然,因为他没有偷懒。他说:“我生平没有使用过任何工具,然而久而久之,运用我的劳动、勤勉和发明才能,我渐渐发现,我什么东西都可做得出来,只要我有工具。[14]话虽如此,即使没有工具,我也做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这样鲁滨孙用自己的双手,凭着开辟新天地的热情,创造了整个自己的小王国。

鲁滨孙是坚毅的人。他说:“因为我的脾气是只要决心做一样事[15]情,不成功决不放手的。”他没有助手,工具不全,缺乏经验,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要花很大的劳力,费好长的时间,比如做一块木板就要四十二天。他做的许多事情都是白费了劳力,没有成功,但他从来不灰心失望。他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又重新开始。他用五六个月的时间做了一只独木舟,做成之后却发现要挖条河把它放在海里需要用十二年的工夫,他只好放弃它。但他接受了教训,在入海较方便的地方伐倒大树另造一只,前后花了两年时间才有船可用。他偶然发现一点稻、麦种子,播种了一些,但种的不是时候,毫无收成,他只好再重新种过。他最后有船用,有面包吃,有陶器用,有种植园,有牧场,有两处住所……这些没有一件不是费了很多力气,克服了许多困难才得来的。他对任何事情都不灰心,因此也就不厌烦劳动。他就是这样与自然进行斗争,改变了自己的处境。我们可以说他的作为说明了劳动在他的小范围内能作出什么样的事业来。当然笛福认为勤勉、劳动的终极目的是创造私人占有的财富,其动机是个人主义的。

鲁滨孙又是一个殖民主义者。罗吉斯船队的水手曾经戏称塞尔柯克为“总督”。但是笛福却把鲁滨孙塑造成真正的殖民地的“总督”。鲁滨孙到荒岛来以前就是个殖民者,而且是因为要到非洲买黑奴才离开巴西的。荒岛上还没有别人出现的时候,鲁滨孙踌躇满志地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而且如果可能,他还要把它传诸子孙。他用先进的技术——火枪——赶走了正要吃星期五的土人,也凭着这个使这个土人惊服,“甘心”为他的奴仆,他用基督教来“开化”他——新式武器和基督教文化正是当时殖民者用来征服殖民地土人的物质与精神武器。星期五被文明人开化了,同时也就成了文明人的奴隶。在鲁滨孙眼里,或者说在笛福眼里,世界的中心是白种人,他们想也没想到什么“人权”、“自由”等等也适用于未开化的民族。后来鲁滨孙又救出了一个西班牙人和星期五的父亲,他满意地说:

我这岛上现在已经有了居民了,我觉得我已经有不少的百姓了。我不断地带着一种高兴的心情想到我多么像一个国王。第一,全岛都是我个人的财产,因此我具有一种毫无疑义的领土权。第二,我的百[16]姓都完全服从我;我是他们的全权统治者和立法者。

最后,一只英国船来到了这个荒岛。在答应帮助船长制服叛变的水手之前,他提出了两个条件:

第一,在你们留在这岛上的期间,你们决不能侵犯我在这里的主权……同时,必须完全接受我的管制。第二,万一那只大船收复回来,[17]你们必须把我和我手下的人免费带回英国。

回到英国以后他又来“视察”他的“领地”,把岛上的地分租给新移去的居民,给岛上送去了一些必需品。所以从鲁滨孙对落后民族的态度上,对领土的占有观念上看,他都是个地道的殖民主义者。这表现了笛福的阶级局限性。但是也应该注意到笛福并没有把土人描绘成邪恶凶顽的人。在小说里鲁滨孙想攻击吃人的土人,但他也想到他们吃人是因为没有开化,在他们看来吃人就像文明人吃牛羊肉一样。星期五最初也是吃人肉的,后来鲁滨孙才看出他是忠实、诚恳、可爱的。他还认为他们与文明人有“同样的能力、同样的理性、同样的感情、同样的善意和责任感、同样的嫉恶如仇的心理,他们同样知道感恩图报、诚恳待人、忠贞不渝,同样有能力相互为善”,他们有机会使用这样能力时,甚至比文明人还好一些,他甚至觉得上帝欠公正,但他最终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们既不了解,更无权过问,就这样勉强说服了自己。这实际上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从这部小说的具体描写上看出笛福并没有像一些种族主义者把未开化民族描写成邪恶的劣等民族,他认为没开化的应受治于文明人,区别在于有无物质和精神文明。他没有对殖民国家对待落后民族灭绝人性的杀害、压迫、残酷剥削,对殖民主义的非正义性作过任何的揭露和批判,似乎这样事情是不存在的,或是不值一提的。在这一点上他的同时代作家斯威夫特要比他进步得多。

我们已经在上面简单介绍过笛福的世界观的两重性,他的世界观使他把鲁滨孙塑造成资产阶级开辟世界的英雄,而不是像斯梯尔或库柏从塞尔柯克的经历得到完全与笛福相反的结论。《鲁滨孙飘流记》形象地反映了资产阶级处在上升时期的气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说:

它(资产阶级——笔者)首次证明了,人类的活动能够取得怎样的成就。它创造了同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以及哥特式教堂根本不同的艺术奇迹;它举行了与民族大迁移以及十字军东征完全异趣的远征。《鲁滨孙飘流记》就是反映了资产阶级在进行这样事业时候的精神状态。《鲁滨孙飘流记》颂扬了劳动,颂扬了人对自然的斗争。但是《鲁滨孙飘流记》也明显地说明鲁滨孙为了生存同时也为了私人占有而进行劳动,把殖民主义合法化。这表现了作者的时代与阶级局限。资产阶级就是在上升的时期也同样是缺乏人类高尚的情操,把一切关系变为物质财富占有的关系。

笛福终生也没有混入当时有名文人的圈子里,这些文人的出身和社会地位比他高,或至少是有名大学毕业的。斯威夫特轻蔑地称他为“愚蠢、没文化”。他的作品也主要受到中下阶层的欢迎,恐怕他自己也是有意为他们写的。当时有首讽刺诗说:

那里在厨房中,狄克与多尔,

在读杰克上校和弗兰德斯·摩尔。

事实恐怕也就是这样。他的教养、见解与他的读者决定了他的创作。他的小说没有什么迴肠荡气的爱情故事,而几乎都是叙述主人公的各种经历和终于得到圆满结局的故事,他叙述的故事差不多都是可能发生的。他的文字是朴实无华的。《鲁滨孙飘流记》无论从思想上还是从艺术上都是他最好的一部小说。

笛福在《鲁滨孙飘流记》中成功地塑造了鲁滨孙这个典型人物。这个人物的真实性不只表现在他的活动都是现实社会中可能发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表现在这个人物真实地反映了在新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下产生的新人物。这个人物是典型的,因为它典型地概括了当时社会上所出现的这种新人物的思想、感情和性格。马克思说:“他一方面是封建社会诸形态解体下的产物;另一方面他又是十六世纪以来新[18]发展的生产力的产物。”

笛福的见解是通过生动的形象来表达的。鲁滨孙的坚毅的性格,我们不是从笛福的直接说明看到的,而是通过具体的行动,如他怎样费四十二天工夫做一块木板,怎样费了许多时间和劳力白做了一只独木舟,不能使用,又顽强地开始造第二只等等。笛福就是通过许许多多真实的细节把人物性格突现出来。他用的细节是非常具体的,怎样做件东西,拿了或用了多少物件,甚至吃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少等等,都一一写下。他所列举的细节,以至于整个事件,都是让人觉得是可能发生的,是真实的。有一位批评家说,读者都会以为笛福所写的细节是真的,不然有什么必要写下来呢?

笛福认为语言的美主要在于用易解、明显和习用的文字,使每个听众或读者都能正确地理解原意。《鲁滨孙飘流记》用的也正是这种语言。我们读这部作品时似乎在听人讲故事,自然而流畅,看不到雕琢的痕迹。《鲁滨孙飘流记》是英国现实主义小说发展初期的作品,所以在艺术上还不是很精炼的。鲁滨孙的前三次航海很少有吸引人的地方,从葡萄牙到法国山中遇狼一段既落俗套也不精彩。在荒岛生活那一部分叙述有重复之处,刻画人物一般也比较粗糙,结构也比较简单,只是平铺直叙。在出场的人物方面,像临时借用的工具一样,用过就扔掉了,这个缺点在《鲁滨孙飘流记》中还不太明显,在笛福其他的小说中就很突出了。

笛福在英国文学发展中是有一定作用的。他开辟了现实主义小说的道路。他写的人物是现实中的中下层的人物,鲁滨孙和摩尔·弗兰德斯都是以前没人刻画过的人物。对一般读者来说,笛福最大的功绩是创作了《鲁滨孙飘流记》。这部文学名著一出版就受到人们热烈的欢迎。它是在一七一九年四月出版的,到八月已经重印了四次。到十九世纪末各种不同的版本,翻译、甚至仿作已经出了不下七百版。《鲁滨孙飘流记》形象地帮助我们认识人类社会发展到某一个历史阶段的一些特征,但这远不是它的全部价值。鲁滨孙在荒岛生活的那一部分是全书最好的一部分。我们被那新奇的遭遇吸引着。一个人离开人群生活了这样久,这究竟是不平常的事,而作者又用非常具体的真实的事件与细节给我们造成极强的真实感。我们觉得在那种环境里鲁滨孙的行为都是有理由的,都是可能的。我们觉得这件事既不平常而又是“真事”,我们就更进一步地被它吸引住。有些不平常的真事,也会吸引我们,我们注意了,我们了解了,但过了不久我们便把它扔在脑后了。这是因为这样的事件没有什么值得人深思的。但鲁滨孙在荒岛生活的故事完全不是这种情况。除了故事性与真实性以外,它还有引人思考的地方。鲁滨孙在荒岛上做了许许多多的具体的事,荒岛的自然面貌就有了改变,他的生活也有了改变。他做每一件事都要遇到很多困难,有些甚至看来是不可克服的,但他经得起失败的考验,他有坚强的毅力,最后他成功了。他要吃饭、要穿衣就必须劳动,他的一切建树都是凭自己劳动完成的。《鲁滨孙飘流记》生动地显示给读者,一个人的劳动究竟可以做出什么来。《鲁滨孙飘流记》以生动的、吸引人的故事表达了只要有志气、有毅力、爱劳动,就可以做出不平凡的事业。这就是《鲁滨孙飘流记》至今还没有失去,而且永不会失去它的光彩的原因。杨耀民一九五〇年六月

[1] 参看《英格兰与威尔士周游记》(A Tour Through England and Wales,J.M.Dent,1948)卷一,第336页。

[2] 致罗伯特·哈莱函,见《笛福书信集》(Letters of Daniel Defoe ed.by G.H.healey,1955)第17页。

[3] 笛福:《评论报》卷六,第1页,转引自潘恩:《评论先生》第74页。

[4] 笛福:《英国商业计划》第24页。

[5] 《罗克查娜》第148—149页。

[6] 转引自费兹哲罗《笛福评传》第114—115页。

[7] 严格讲,应该为《鲁滨孙飘流记》初集,因为还有不为人注意的续集。

[8] 罗吉斯:《环球巡航记》,转引自第94、92页。

[9] 罗吉斯:《环球巡航记》,转引自第94、92页。

[10] 斯梯尔:《英国人》(1955)第109页。

[11] 实际上这个岛离西班牙殖民地很近,塞尔柯克有一次几乎被西班牙人捉走。

[12] 《英国商人手册》,转引自苏则兰:《笛福传》(1952)第43页。

[13] 《笛福传》,第52页。

[14] 本书第63页。

[15] 本书第157页。

[16] 本书第226页。

[17] 本书第240页。

[18] 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与艺术》(弗莱维勒编,王道乾译,1951)第101页。

原序

假如世界上真有什么私人的冒险经历值得发表,并且在发表后还会受到欢迎的话,那么编者认为便是这部自述。

编者认为这个人一生的离奇遭遇,实在是前此闻所未闻的;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比他具有更大的变化。

述者在叙述这个故事时,处处采用朴质和严肃的态度,并且在叙述时别具慧心,把一切事迹都联系到宗教方面去:以现身说法的方式教导别人,叫我们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都敬重造物主的智慧。

编者相信这本书完全是事实的记载,毫无半点捏造的痕迹。他更认为读者从它里面无论就消遣来说、就教训来说都可以同样地得到益处,因为在这些方面的内容它都具备;所以他认为把它印出来就是对世人做了一番很大的贡献,用不着再费什么别的客气话了。

正文

[1]

我于一六三二年出生于约克城的一个体面人家。我不是本地人,[2]因为我父亲是一个外国人,是德国不来梅地方的人。他来到英国后,[3]起初住在赫尔城,靠做生意挣了一份家财,后来收了生意,搬到约克城住下,在那里娶了我母亲。我母亲娘家姓鲁滨孙,是当地一个很[4]体面的人家。由于母亲的缘故,我就被起名叫鲁滨孙·克鲁兹拿,但由于英国语音的变化,现在人们叫我们的时候,或是我们自己称自[5]己,写自己的姓名的时候,就成了“克罗索”了,于是我的一些朋友也就这样叫我了。[6]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哥哥是驻佛兰德的英国步兵团的中校,他的部队早先曾被著名的罗加特上校率领过。后来这个哥哥因为跟西班[7]牙人打仗,在但刻尔克附近阵亡。至于我第二个哥哥的下落如何,我至今还毫无所知,正像我父亲和母亲后来不知道我的下落一样。

我在家里排行第三,并没有学过什么行业。从幼小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便充满了遨游四海的念头。我那年迈的父亲叫我受到相当程度的教育,除了家庭教育之外,又叫我上过乡村义务小学。父亲的计划是要我学法律,可是我却一心一意要到海外去,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能使我满意。我对于这件事情的倾心,使我对于父亲的意志和严命,对于母亲和朋友们的恳求和劝告,一概加以强烈的抗拒;我那种顽固不化的怪脾气,仿佛注定了我后来的不幸生活。

我父亲是一个明智而庄重的人,他看出了我的计划的危险性,向我提出了不少严肃而精辟的忠告。有一天早晨,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里(他因为害痛风病不能行动),十分恳切地规劝了我一番。他问我,除了仅仅为了出去瞎跑以外,我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自己的家庭和故乡。他认为,在家乡,我很有机会仰仗亲友的引荐,立足于社会,而且很有希望依靠自己努力和勤勉,挣一份家财,过一辈子安适而快乐的日子。他告诉我,那些到海外去冒险,去创业,去以非常的事业显身扬名的人,一般都是穷无立锥之地的人,再不然就是富于野心和资财的人。可是这两种情况对我来说不是过高,就是过低。他说我的社会地位是在这两者之间,或者也可以称为中间阶层。以他多年的经验,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阶层,最能给人以幸福,既不像那些体力劳动者,必须受尽千辛万苦,也不像那些上层人物,被骄奢、野心,以及彼此倾轧的事情所烦恼。他告诉我,有一件事可以证明这种生活地位是幸福的,那就是,所有的人都羡慕这种生活,许多帝王都常常慨叹他们的高贵出身的不幸后果,恨不得自己出生于贵贱两种人之间;许多古来有智慧的人都证明这种地位是幸福的标准,因为他们经常向神祈祷,希望既不要过于贫困,也不要过于富有。

他叫我注意到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同样会碰到生活中的苦恼和不幸;而处于中间地位的人就很少有这些灾难,同时也不会像上层社会或下层社会那样在生活上忽起忽落,变化无常。不仅这样,中等阶级既不会像那些阔人一样,由于过着骄奢淫逸,挥金如土的生活而弄得身心交瘁;也不会像那些穷人一样,由于过着终日劳苦,少吃少穿的生活而搞得憔悴不堪。又说,只有中等阶层才有福气享受一切的美德和安乐;安定和富裕可以说是中产之家的随身侍女。他说,遇事不过分,中庸克己,宁静健康,愉快的交游,各种令人欢喜的消遣,各种称心如意的乐趣,所有这些幸福都属于中等地位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人人都可以悠然自适地过一辈子,既用不着劳力劳心,为每日的面包去过奴隶生活,困难不堪,弄得身心没有片刻的安宁;也用不着被欲望和发大财、成大名的野心所苦,心劳日拙;只不过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品尝着生活的甜美滋味,而且愈来愈能体会到自己的幸福。

接着他又十分诚恳而慈蔼地劝我不要耍小孩脾气,不要自寻苦恼,因为无论从事理来说,从我的家庭出身来说,这些苦恼都是可以避免的。他说,以我的家境来说,我用不着自己去找饭吃。他说他将竭力替我设法,帮助我进入他向我推荐的这种生活方式。他说假如将来我不能过一种安适幸福的生活,那也只能怨我的命运或者我自己的过错,不能怨他,因为他自从看出我的计划的害处,已经尽了责任,已经针对这种对我有害的事提出了警告。总之,他说假使我听他的话,守在家里,他一定设法帮助我;他决不给我任何鼓励,叫我远游,免得对我的不幸担负责任。末了,他又叫我以我哥哥为前车之鉴。对于我哥哥,他曾经同样认真地规劝他,叫他不要到佛兰德去打仗,但是他不听,结果凭着一股青年血气之勇,加入了军队,丧失了性命。又说虽然他一方面将继续为我祈祷,另一方面却认为,假使我一定要采取这种愚蠢的步骤,上帝一定不会保佑我,并且当我将来呼吁无门时,我一定会有时间来思前想后,懊悔自己没有听从他的忠告。

事后想起来,他最后这段话实在有先见之明,虽然我相信他当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只见他一边说一边流泪,特别在他谈到我那丧失性命的哥哥的时候。当他讲到将来我一定要后悔,要呼吁无门时,他竟感伤得中断了他的谈话,说他的心已经充满了忧伤,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当时深深地被这段谈话所感动。真的,谁又能不被感动呢?我决定不再起出洋的念头,听从父亲的话,守在家里。但是,唉,不到几天,这个决心就忘得干干净净。简单地说,过了几个星期,为了避免我父亲再对我啰嗦起见,我决定逃得远远的。可是,我却没有说干就干。我等我母亲比平常高兴的时候,告诉她说,我一心一意要到海外去见识见识,除此之外我无论什么事都无心去做,我父亲不如索性答应我,不要逼着我不得他的同意而离开家庭。我说我已经十八岁了,无论去当一个学徒或是去做一个律师的助手,都未免太迟了。我说我绝对相信,假如去干这些事,我一定不会等到满师就要背师逃走,跑去航海。可是,假如她肯帮我向父亲说一说,让我出门走一趟,等我回到家里,觉得这种事没意思,我就不再出外,情愿加倍努力工作,用来补偿我所浪费的时间。

我这一番话使我母亲非常恼怒。她告诉我说,她知道得很清楚,拿这一类的题目去跟我父亲说,绝对没有用,因为他对我的利害关系知道得太清楚了,绝对不会答应这种对我有害的事情的。又说她觉得奇怪的是,在我父亲对我进行过那样的谈话,在我父亲那样谆谆告诫之后,我怎么会再想到这一类的事情。她说假如我自寻绝路,谁也不会来帮助我;所以我就不用妄想他们会答应我这件事。至于她自己,她更不愿意帮助我自取灭亡,免得我以后说,当时我父亲不愿意,而我母亲却愿意。

虽然我母亲在表面上不肯把我的话向我父亲传达,可是我后来却听说,她把我们的全部谈话都告诉他了,我父亲听了之后,非常忧虑,对她叹息道:“这孩子若守在家里,一定可以幸福;可是如果一定要出洋去,他就会成为世界上最苦命的人。我不能答应他。”

事后不到一年,我竟私自逃走了。在这一年里,家里曾经几次向我提议,要我干点正事,都被我固执地加以拒绝。我经常同我父亲母亲争辩,抱怨他们这样断然地反对我的志愿。有一天,我偶然到赫尔城去。去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意思要逃跑。可是到了那里之后,我的一位同伴正打算坐他父亲的船到伦敦去。他用一般船上人招引水手的方式,怂恿着我跟他一块去,说一文钱不要我的。于是我也不再同父母商议,甚至连一个信都不送给他们,只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去听我的消息;既不求上帝或是我父亲的祝福,也不考虑一下当时的处境和后果,就在一六五一年九月一日那个不祥的时辰,走上了一个到伦敦去的船只。我相信,自古没有任何青年冒险家的不幸命运,开始得比[8]我更早,继续得比我更久。船刚航出恒比尔河口,便碰到了可怕的风浪。我因为从来没有坐过船,感到全身说不出来地难过,心里十分恐怖。我开始郑重地想到我所做下的事情,想到上天罚得我多么公平,为了我私自离开我父亲的家,放弃了我的责任。所有我双亲的规劝,我父亲的眼泪,我母亲的哀求,都重新涌现到我的头脑里,我的良心(当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顽昧不灵),开始责备我藐视别人的忠告,放弃了对上帝对父亲的天职。“不过你还是个新水手,这也难怪。”

这时风势愈来愈大,只见我所从来没有到过的海面上,波浪翻天,汹涌异常,虽然还没有像我后来几次以及过了几天所见到的那样凶,但也够让我触目惊心,因为我这时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水手,对于海上的事完全没有知识。我觉得每一个浪花都仿佛要把我们吞下去;我们的船每次降落到浪涡里的时候,我都以为它是浮不起来了。在这种痛苦心情中,我发了许多誓,下了几次决心,说假使上帝在这次航行中留下我的性命,假使我有日再踏上陆地,我一定一直跑到我父亲身边,一辈子不再坐船了;说我一定听从他的忠告,不再自寻这种苦恼了。我觉得他关于中等生活的看法,句句真实;我觉得他一辈子实在过得安闲自在,既没有碰到过海上的风雨,也没有碰到过陆地上的种种艰难困苦。我决定要像一个真正的回头浪子,回到我父亲跟前去。

这些明智而清醒的想法,在暴风雨发作着的当儿,甚至在它停止以后的某一短时间内,一直盘据在我的头脑里。但到了第二天,风也停了,浪也静了,我就开始对海上生活习以为常了。不过那天我还是整天无精打采,因为我还有点晕船。到了傍晚,天气完全晴了,风也完全停止了,继之而来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黄昏。当晚的落日和第二天早晨的日出都非常清朗。此时风平浪静,太阳的光线照在上面,那种景致,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我因为头天晚上睡得很好,这时一点也不觉得晕船,心里非常高兴,看见头一天那样汹涌可怕的海面,不多时竟变得这样平静可爱,满心惊异。那位诱我上船的朋友,生怕我那些正当决心继续维持下去,这时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头说:“怎么样,伙计,现在觉得好点了吗?昨天晚上起那股小风的时候,你有点害怕吧?”我说:“你叫它小风吗?那真是可怕的大风哩。”他回答说:“大风?傻瓜,你叫它大风吗?那算什么!只要船只坚固,海面宽阔,这点细风算不了什么。不过你还是个新水手,这也难怪。来,让我们搞一碗甜酒,把它通通忘了吧。你没见今天的天气够多么可爱!”我不愿意把这段伤心的故事说得过于详细;简单一句话,我们走了普通水手们的老路。我们把甜酒做好,我被灌得酩酊大醉;那一晚的罪恶行为把我对过去行动的全部悔恨,全部反省,以及对未来的全部决心,通通淹没了。总之,大风一停,海面一回到平日的平静,我那慌乱的心情一过去,我那担心被海水吞下去的恐怖和畏惧一忘记,我的旧有的欲望又涌上我的心头。我完全忘记了我在危难中发出的誓愿和诺言。自然,有时那些正经的念头也拚命想回到我的头脑里来,但我总是竭力摆脱它们,强打精神,竭力忘记它们,去喝酒,去胡闹,不久便控制了这种死灰复燃的现象。不到五六天,我便像那些决心不让良心麻烦自己的青年人一样,完全战胜了我的良心。但也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就命定要再受一次灾难;而且是自作自受,无可推诿。因为我这一回既不肯乘机悔改,下一次大祸当然就要变本加厉,就是连世界上最坏的人、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遇见它,也要害怕,也要求饶。[9]

船行六日,我们就到雅木斯海口;由于逆风关系,我们在风暴之后走的路程实在不多。我们不得不在这里下锚停泊。接着一连七八[10]天,风总是逆着方向,来自西南;在这期间,许多从新堡开来的船都航进了海口,因为这地方是一个往来必经的港口,船只都在这里[11]等候顺风,驶入泰晤士河。

我们本来不应该在这里停得太久,应该一直乘着潮汐驶入河口,无奈风刮得太紧了,而且,停了四五天之后,反而分外凶了。当时我们因为这地方素来被认为良港,而且我们的锚又好,我们船上的一切锚索又结实,所以大家都满不在乎,一点也不担心,整天照着水手们的方式休息玩乐。不料到了第八天早晨,风势忽然增大了;于是我们便一齐动手,把中樯落下来,把一切东西都捆紧,为的是使我们的船可以进退自如。到了傍午,海浪卷得更高了,我们的船头有好几次钻入水中,打进来很多水;有一两次我们甚至以为我们的锚要脱了。于是我们的船主便下令把大锚放下去,结果我们船头下了两根锚,并且把锚索放到最长的限度。

这时风暴来势大得可怕,连水手们的脸上都开始带出恐怖和惊奇的神情。船主虽然极力小心指挥,维护船只的安全,可是当他出入他的舱室,走过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却听见他轻声地对自己说着:“主啊!慈悲吧!我们都要完蛋了,我们都要毁了。”这一类的话。在纷乱开始的时候,我完全呆了,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舱尾的舱房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最初我并没有像前次那样忏悔我的罪过,因为我已经不重视它,对它顽抗起来了。我觉得死的苦恼已经过去了,这次一定没有上次那样厉害。但是当船主从我身边走过,说到我们要完蛋的时候,我又吓坏了。我走出我的舱房向外一望,我所望到的简直是我生平没有见过的凄惨景象。海水涌得像山一样高,每隔三四分钟总要向我们扑过来一次。我向四面一望,满眼都是痛心的惨状。两只泊在我们附近的船,因为载货过重,已经砍去了桅杆。突然我们船上的人惊喊了一声,一只泊在我们一英里以外的船已经沉没了。又有两只船,因为脱了锚,正不顾一切地向大洋驶去,船面上一根桅杆都没有了。只有那些轻便小船运气最好,因为可以毫不费力地飘在水上;但有两三只却被风刮得从我们旁边飞驶过去,只挂着角帆向海中飘去。

到了傍晚,大副和水手长都请求我们的船主允许他们把前桅砍去。我们的船主起初不肯,后来水手长抗议说,假使他不肯,船就要沉了,他只好答应了。当他们把前桅砍去之后,主桅的重量失去了平衡,船身摇得更厉害了,于是他们只好把它也砍了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甲板。

像我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水手,以前遇见那样一点风浪还吓得了不得,现在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那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现在回忆起来,我当时对于自己悔罪之后重萌恶念的恐怖,比对于死的恐怖还要大十倍。这种恐怖,再加上风暴所给予我的恐怖,使我陷入一种没法形容的境地。但是这样还不算最糟的哪;更糟的是风暴愈来愈猖獗,就是水手们自己,也承认是他们生平所仅见。我们的船是好的,但是因为载货太重,吃水太深,不住地在海里打滚,只听见水手们不断地喊叫着它要沉了。在这方面,我有一点便宜,因为我当时不明白“沉”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后来我问过别人,才知究竟。这时风暴大到无以复加,我忽然看到一个平素很少见到的情况:船主、大副、水手长,和一些比较有头脑的人都不断地祈祷,时刻准备着船沉到海底去。到了半夜,在灾祸丛生中,忽然那些到船舱底下去检查的人中间有一个跑上来,喊道:船底已经漏了;接着又有一个跑上来说,船底已经有四尺深的水了。于是全船的人都被叫去抽水。一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就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我的身子马上从我所坐的床上向后一仰,翻到船舱里去了。但是这时别人却把我唤醒,对我说:我以前什么事都不会干,现在抽抽水大概干得了。于是我便打起精神来,走到抽水机旁边,十分起劲地工作起来,正干着的时候,船主看见有几只小煤船,因为经不起风浪,不得不顺着风向海上飘去,正从我们的船边经过,便下令放一响枪,作为求救的讯号。我不懂得放枪的用意,大吃了一惊,以为是船破了,或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吓得跌在甲板上,晕了过去。这时人们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暇顾到,当然没有人来管我;于是另外一个人走过来,接替我抽水,把我一脚踢开,由我躺在那里,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过了好久才苏醒过来。

我们继续操作下去。但舱底的水愈进愈深,船显然很快就要沉了。虽然这时风暴已经小了一些,可是要希望我们的船能开到一个港口,那大概是万难的事。因此船主便继续鸣枪求救。这时有一只轻量级船刚刚漂过我们的前面,听见枪声,便放了一只小艇来救。那小艇冒着极大的危险来到我们附近,但是来到之后,我们既没法上去,它也没法靠拢我们的船。后来那些人尽力摇着桨,拼着性命来救我们,我们又从船尾上掷了一根带浮筒的绳子下去,尽量把它放长,他们又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抓住。我们又使劲把小艇拉到我们的船尾,才全体上了小艇,可是上了小艇之后,他们和我们都没有办法使小艇靠拢他们的大船,于是双方同意,让小艇随波逐浪地漂去,只是竭力向岸上摇去就是了。我们的船主对他们说,假使小艇在岸上碰碎了,他决定照价赔偿他们船主。这样,一面摇着桨,一面随风漂荡,我们的小艇[12]一直向北方漂去,差不多漂到温德顿附近。

我们离开大船还不到一刻钟,就看见它沉下去了,这时我才明白“船沉”是怎么回事。老实说,当水手们告诉我大船要沉了的时候,我几乎无心去看它,因为那时节我与其说是自己走上了小艇,不如说是被人丢上了小艇;我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这一方面是由于受惊,一方面是由于想到自己前途茫茫,万分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小艇上的人继续拼命把船向岸上摇去。每当小艇浮到浪顶上时,我们可以看到海岸,并且看到许多人沿着海岸跑过来,打算等我们靠拢的时候协助我们。可是我们却前进得很慢,一时靠不了岸。后来一直摇过了温德顿的灯塔,由于海岸向西凹了进去,挡住了一点风势,我们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摇进了海湾,全体上了岸。上岸之后,我们便徒步走到雅木斯。雅木斯的人们见我们是些受难的人,对我们非常照顾;地方官,富商,船主,给我们指定住所,又给我们筹了足够的旅费,使我们可以随意到伦敦去,或是回到赫尔。

假使我当时有一点头脑,肯回到赫尔,回到家里,我一定会很幸福,我的父亲也一定会像耶稣喻言中的父亲一样,为我宰杀肥牛[13];因为他自从听说我所搭的那只船在雅木斯海口沉没以后,又过了许多时,才知道我并不曾淹死。

但是我的倒霉的命运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逼着我不肯回头。尽管有几次我的理性和比较冷静的头脑曾经向我大声疾呼,要我回家,我却没有办法这样做。这种力量,我实在叫不出它的名字;但是这种神秘而有力的天数经常逼着我们自寻绝路,使我们明明看见眼前是绝路,还是要冲上去。很显然,这是一种无法逃避的不幸的天数在那里推动着我,使我不顾自己冷静的理智的劝告,不顾我在这次尝试中所受到的两次明显的教训,继续前进。

我的朋友,也就是那位以前曾经帮助我下决心的船主的儿子,现在反不如我勇往直前了。我们到了雅木斯之后,他过了两三天才有机会同我谈天,因为我们虽在一个城里,却是分开住的。跟他一谈天,我就发现他的口气已经变了。他满面愁容,不住地摇头,问我近来怎样。同时又把我介绍给他的父亲,告诉他我这次完全是试试的性质,预备以后到更远的地方去。他的父亲对我用一种郑重而关切的口气说:“青年人,你不应该再出海了;你应该以这次的遭遇作一个显明的证据,证明你不能做一个海员。”我说:“怎么,先生,你也不再出海了吗?”他说:“那又是一回事。这是我的行业,也是我的责任。但是你这次航行,完全是一种尝试,这是老天爷有意给你点滋味尝尝,让你知道再坚持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我们这次遭遇也许就是由于你的[14]缘故,就像在他施船里的约拿一样。请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为什么要出海呢?”于是我便向他谈了谈我的身世。不料他听完之后,忽然大发脾气说:“我怎么会让你这样一个倒霉鬼上了我的船?以后哪怕你给我一千英镑的报酬,我也不和你上一条船。”我觉得他没有权利对我这样发脾气,显然是由于自己遭了损失,借此泄忿。可是,接着他又很郑重地同我谈话,劝我回到我父亲身边,不要再惹老天爷来毁灭自己。他说我应该看得出老天爷是在跟我作对。他说:“青年人,相信我的话吧,你若不回家,那就以后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你所遇到的都只有灾祸与失望,一直到你父亲的预言完全实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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