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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1 03: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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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少年文艺主编

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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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文艺》典藏书坊 一条杠也是杠——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金品典藏①

《少年文艺》典藏书坊 一条杠也是杠——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金品典藏①试读:

举杯(代序)

梅子涵

短篇小说是重要的。它是一种容易适合儿童的篇幅。对于现在和未来的中国小孩,它还特别适合他们的学业状况。他们的学业已经使他们的阅读时间变得很短,很紧张。正好,短篇小说就是短的,紧凑的,可以快速读完,不用惦记下一章,课间阅读,睡前阅读,做完数学,即将做语文之间的那一个短短的时间过渡里阅读。短篇小说诞生的时候,当然是没有顾及诸如此类状况的,但是现在有了这状况,我们便来提倡一下短篇小说的阅读和写作,那么就有了很针对的意义,也是对儿童阅读生活的具体关怀。写作和出版,的确是要注视儿童的状况,每个国家不一样,我们可以想想我们的策略。

所以我把“周庄杯”看成是一种注视,一种关怀,一种策略。

作家们也一定很赞同这注视、关怀、策略,所以他们在意地写来了自己的篇目。或者他们原本就十分喜爱短篇小说这种文学,喜欢它短篇幅里的叙事,着迷找到恰当的故事和心情,着迷那种简略结构,着迷小结构里却可以有大情感、大情怀、大哲学,着迷它可能的给人和给自己的一点儿也不小的吃惊和感动。短篇小说,在文学里,在儿童文学里,是有世代迷人的历史的,我们也还要继续为它增添些迷人篇目,我们好像应该有这样一点儿的努力的,其实我们一直在努力。反正我是努力的。

这一次获特等奖的是一个大家都没听说过的作者。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这是一个会写儿童文学的人。她懂儿童文学的趣味,她能叙述这趣味,她懂语句,懂大结构,也会小技术,懂一个短篇小说里放些什么就够了,一个写给儿童读的小说,讲怎样的故事既合适又不是低就、俯就,搞幼稚游戏。一个有儿童文学才华,有文学才华的人,恰好也来写儿童文学、文学,这是她的运气,因为她可以写得很好,而在文学里,儿童文学里,真有这样运气的人不会多,有些是勉为其难。勉为其难没关系,我们也还是继续努力。努力总是圣洁和感人的。像我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属于勉为其难的人一直也都是在圣洁地努力,不知哪天才会有真优秀之作,“真优秀”是在一个高处,而我们往往只是想尝尝月亮的味道的那一群可爱动物里节节踩高的中间的一个,离开还远,不便说已经尝到。

为这一次的“杯”送来酒的有些是名声很响的作家。他们到场已经鲜艳。他们得过的奖已经很多。评奖这一件事情最让人不安的是,你已经著名,可是你却可能得不到奖。我深信著名作家们不是要来得这个不大的奖的,他们平静、谦和地参加,是为了让中国的儿童文学能够获得世界的“真著名”,我一直都浪漫地觉得,我们的一些作家们,是在为中国的文学而节节踩高,最后咬一口月亮的味道,他们的心里是有圣洁的。圣洁奖更重要!

感谢“周庄杯”。希望这个杯里有最好的酒。希望别掺水,别放文学之外的别的东西,希望我们的文学,儿童文学好好的,文学好了,国家也会更好。

举杯吧。

一条杠也是杠

冯与蓝

星期一早上,我刚想出门,爸爸忽然对我说:“我发现一个规律。”

看他的样子,神秘兮兮,欲言又止,我很好奇:“什么规律啊?”

爸爸说:“我发现你每个礼拜一都有点倒霉。”

这是什么话,谁的爸爸会说自己小孩倒霉!“这话不是我讲的。”爸爸说,“是你自己说的,你每个礼拜一放学回家,都会说,哎呀今天真是倒霉死了!”“真的吗?”我狐疑地看着爸爸——其实我不太喜欢“狐疑”这个词,但是我找不出一个词形容自己满脸问号的样子。“当然是真的,要么你上学路上好好想想。”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过马路当心。”

然后我就一边走一边想。

上个星期一,数学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整整六分的一道应用题,我空着没有做,其他题目我都对,全部对,差一点就是一百分。要是这道漏做的应用题难一点,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偏偏简单得要命,简单得用脚都能做对。我徐超逸个人历史上第一个数学一百分就这么没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上上个星期一,我教李冉折纸飞机。李冉这家伙,看上去蛮聪明,动手能力一点也不行,他折的飞机,头大身体轻,刚一脱手,就直接掉到地上。我帮李冉折好飞机,对准机头哈口气,轻轻向前一抛,纸飞机飘飘荡荡,顺着风向飞出窗口,一直飞到底楼巡视的教导主任张老师头上!李冉说要死啊你的水平太高了,那么现在怎么办?我心里比他还紧张,嘴巴上说反正张老师不知道是谁扔的,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了一会儿,张老师走进我们教室,手里拿着那架纸飞机——确切地说,当时纸飞机已经不再是纸飞机,它被重新打开,又变成了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五(3)班徐超逸”……谁让我用练习本封面折飞机呢?真是太倒霉了!

上上上个星期一,下课的时候,我在讲台前学黄佳佳唱歌。我学黄佳佳唱歌一点恶意也没有。黄佳佳是我们班唱歌最好的女同学。我学她唱歌,只是因为好玩。我学得稍微夸张了一点点。刚唱了两句,底下大笑的同学们忽然都不笑了。他们脸变得太快,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要是我反应过来,马上闭嘴不唱,可能情况就会好很多,但是当时我唱得摇头晃脑,声情并茂,根本没发现金老师已经站在门口。李冉这个人,一点也不讲义气,要是他朝我使个眼色,没准我还能少唱两句。现在好了,除了倒霉我还能说什么呢?

上上上上个星期一……

我一边走一边想,好像我每个礼拜一真的都会倒霉啊。那么今天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情呢?

想到这个,我有点紧张。不管怎么样,小心些总归没有错。我就像一个怀里揣着定时炸弹的人,不知道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又不能告诉其他人,只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装成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去。

我的同桌冯与蓝对我的表现深感奇怪。“咦?”她说,“你今天正常得吓死人。”

听她的口气,好像我一定要在讲台前扭来扭去唱歌,折了纸飞机飞到楼下去,给老师批评个十次八次,我才是真的我。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说:“什么叫正常得吓死人啦,你又没有死!”

我还会说:“看见正常人就要吓死,你肯定不正常!”

她一定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于是我们又要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但是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想说的话就在嘴边,我硬是咽回肚子里。

谁叫我每逢星期一就倒霉呢,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字,忍。

冯与蓝看见我刚张开的嘴又马上闭起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肯定奇怪得要命。她对朱伟业说:“你看看今天徐超逸是不是有问题啊?”

朱伟业用他一贯坚定的语气说:“他每个礼拜一都有点怪兮兮的。”

毫不夸张地讲,整个上午,我真是做到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要是我一直保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说不定一整天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去了。没有想到午会课上会发生那样的事。搞得我整个下午都慌里慌张,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午会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进行了一次小队长的推选。

不是大队长,不是中队长,只是小队长。

这个学期,我班转走了一位同学,空出了一个小队长的名额。就一个哦,金老师说,只有一个名额也要认真对待,大家先说说心目中的最佳人选,然后再投票表决。

换作平时,我肯定高高举起手,大声说:“我要推选李冉!”

然后同学们哄堂大笑。

李冉怎么可能当上小队长,他听见我推选他,肯定满脸通红,红得像猪肝一样。

李冉脸红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

我的手快要举起来了,但又忍住,我告诉自己,不可以随便举手,要记住今天是星期一。

我把右手插进裤袋,不让它自说自话地举起来。

这时候,李冉站起来说:“我要推选徐超逸!”

然后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的脸到底有没有红,我自己是看不见的。我只觉得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凉。

吴斌说:“我也推选徐超逸!”他把“也”字说得特别响,坐下去的时候还朝我挤挤眼睛,好像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盛卫国也跟着举手,说:“我……我……我也推选徐超逸!”

盛卫国有点口吃,平时说话很慢,激动起来连话也说不清楚,今天居然把我的名字念得一清二楚。

金老师说:“看起来推选徐超逸的同学很多。”然后她问我同桌,“你觉得呢?”

冯与蓝说:“徐超逸是去年转学来的新同学,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学习上嘛……”她瞟了我一眼,“还是有点进步的。最主要的是,他待人很真诚,同学有困难,他肯主动帮助,就算有时会帮倒忙,态度也是热情的……”

同学们又一阵大笑。我敢百分百肯定,这个时候,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猪肝一样。

最后,我竟然真的以很高的票数当选为小队长,金老师把小队长标志别到我的袖子上,同学们一起鼓掌。就像做梦一样,你知道吧,就是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你明明看得清楚,听得清楚,偏偏觉得眼前的事情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感觉左手臂不对劲。

有点酸,有点麻,还有点痒兮兮。我把手臂抬高,放下,再抬高,再放下,好像比平时重了好多。

朱伟业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当个小队长……”

我说:“我哪里紧张!”

为了表明我的不紧张,我决定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即使下课也不大声说话,不手舞足蹈,以免被人说:“瞧,才当了一条杠就激动了!”

李冉笑嘻嘻地走过来,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我一本正经地问:“什么事?”“哎哟——”李冉叫起来,“你脸铁板得像包公一样!”

回到家,还没放下书包,我妈妈就先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一条杠。“咦——”她用手指着一条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来形容妈妈的表情是有点俗了,她发现的是比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更新的大陆。

我的左手臂又开始酸酸的、麻麻的。“怎么回事啊?”她大惊小怪地扯住一条杠,看正面,看反面,像在做文物鉴定。“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说,“有点莫名其妙。”

妈妈的脸顷刻间挂了下来:“你老实说,是不是把谁的一条杠拿回来玩了?”

我的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天天都希望我进步,做梦都想听见老师表扬我,一旦我真的进步了,她又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就是不可能。

我没有很委屈地跟她争辩,大声说这明明是我自己的一条杠,凭什么小看我凭什么冤枉我。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换一种方式跟她交流。于是我很冷静很沉着地告诉她,谁吃饱了饭会把别人的一条杠拿回家玩啊,一条杠有什么稀奇,我们班有八个一条杠!妈妈说:“一条杠是很多的,但是你戴一条杠是破天荒第一次,难道我不该大吃一惊吗?”

话虽这么说,据我观察,她大吃了绝对不止一惊。

吃晚饭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拼命往我碗里夹青菜,还时不时看看我的一条杠。

我只好随便她看。难道我可以说:“妈妈,你不要再看了,看得我难过死了!”我能这么说吗?

我猜这是因为妈妈念书时也没戴过一条杠的关系。她自己说的,她上学比别人早,成了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别的同学上课坐得笔挺,她一个人坐在第一排吃手指头。

从小当班长的爸爸就比妈妈坦然多了。一条杠挂在我手臂上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多看一眼。

爸爸的表现也叫我不解,我倒是希望他多跟我聊聊,问问我怎么戴上了一条杠。是他发现我每个礼拜一都要倒霉的,那么现在我戴了一条杠回来,他难道不想发表一下看法吗?

爸爸什么也没问,很轻松地吃饭,还和妈妈聊起了单位的事。

我只好慢吞吞地把饭吃完。

妈妈又大吃一惊:“你居然把青菜吃光了?”

是啊,怎么了?“你不是最讨厌吃青菜吗?”妈妈说,“每次你都要剩下好多,说再吃就要吐了。”

唉,你每天孜孜不倦往我饭碗里夹青菜,说青菜有营养,说要荤素搭配吃,难道不是希望我能吃光吗?我心里这么想,没有问。一条杠挂在手臂上,我不大关心别的问题。

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自言自语:“奇怪了……”

我看看爸爸,他好像一点好奇心也没有。我想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

他发现我在看他,“嗯?”他抬高眉毛,表现出疑问的神色。

我摸摸头,抓抓脖子,不知道怎么讲。“有话对我说?”“呃……也不是……唔……算是吧……”“到底是不是?”

我发现自己的确很反常!

我对爸爸说:“这个一条杠让我神经有点紧张!”

爸爸说:“你也会紧张?”

当然,谁都会紧张,即使是我徐超逸。

但是,徐超逸居然在为一条杠紧张,我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徐超逸了!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戴了两条杠、三条杠,那么我紧张,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只有一条杠!“你是担心自己当不好小队长?”“怎么可能!”我说,“小队长,人人都会当的,我怎么会当不好?”“那你为什么紧张?”“因为我不想当小队长,他们硬要我当,我觉得很麻烦,所以紧张……”

越说声音越轻,自己都觉得不像话。刚刚上学的时候,我羡慕人家戴标志的大哥哥大姐姐,就自说自话用红颜色水彩笔在手臂上画了一条杠。本来要画两条杠,我嫌画起来太麻烦,就很谦虚地画了一条。

越说声音越轻,自己都觉得不像话。刚刚上学的时候,我羡慕人家戴标志的大哥哥大姐姐,就自说自话用红颜色水彩笔在手臂上画了一条杠。本来要画两条杠,我嫌画起来太麻烦,就很谦虚地画了一条。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想当小队长?

但是,当了小队长,要每天收齐一个小组的作业本,要轮流负责值日生劳动,要在犯了错误的时候被老师和同学说:“你还是一条杠哦……”想想就觉得麻烦,连头都要想痛了。“但是你说小队长人人都会当的。”“是人人都会当的啊……”

我不说话了,爸爸也没继续问下去。我脑子有点晕乎乎。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为什么反而糊涂了?

第二天早晨,我背好书包,想把小队长标志戴到左手臂上去。

给自己戴标志有点难度,我拧着脖子,很吃力地试了几次,不是戴歪了就是别针别不上去。“我帮你戴。”爸爸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一条杠,“我觉得一条杠还蛮有意思的,你看啊,你把它去掉一半,它也是一条杠,你把它竖起来,它还是个1……”“只不过是个1,”我嘴里嘟囔,“而且一不当心就回到了0……”“1回到0,只是少了1而已,但是你有了1,就可以变成2,变成3,变成4……一直变下去。”“那要是变成2,变成3,变成4以后,还会不会回到0啊?”“你想得还蛮远!”爸爸说,“不一定,也许会的,有这个可能。”“那么怎么办啊?”“还能怎么办,已经是0了,那就再争取1咯,反正已经有经验了,应该不难吧。”爸爸帮我理了理书包肩带,“好了,快点走吧,过马路小心。”

我走到门口,有点不放心,回头又问:“那么0会不会变成-1啊?”“哪来这么多问题!”爸爸眼睛一瞪,“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我只好背着书包去上学。

从今天开始,我要负责收齐小组的作业本,再把整理好的作业本交给课代表。听上去,这件事情只要分两步:收齐本子,交给课代表。但是,只有我才知道,要把本子收齐,会有多大的困难。因为我以前就是全组交作业最慢的一个。

我交作业慢不是没有理由。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到交作业,我的书包就变得非常大,结构变得异常复杂。作业本明明放在专门放作业的那一格,常常翻遍了也找不到,我只好找遍每一个隔层,恨不得把头都钻到书包里去。也不是每天都找不到作业本,有时候很快就找到了,只是我不想那么快就交给小队长,我会把作业本捏在手里,假装递给小队长,小队长伸手来拿,我很快把本子移开,小队长会说你快点把本子给我。我就再假装一次。我的反应蛮快的,小队长经常扑到东,扑到西,累个半死,作业本还牢牢捏在我手里。每天早上,我不是在找本子,就是在和小队长玩抢本子游戏。小队长不承认和我玩游戏,每次抢来抢去抢不到本子,他就会大叫一声:“不交拉倒!”然后把手里的作业本交给课代表。我只好乖乖地把作业交过去。

我把书包放下,深深吸一口气。我想,要是有人说作业本找不到,我就说来我帮你找。反正我积累了很多藏本子的经验,肯定马上能找到。要是有人想跟我玩抢本子游戏,也不要紧,根据我的判断,我们这一组没人比我反应更快,他们一定抢不过我的。我想得清清楚楚,然后走到第一排,还没等我开口,坐在第一排的黄佳佳就把作业本交给了我。我拿好作业本,走到第二排,看见周文俊正埋头翻书包。很好,英雄有用武之地了。我捋起袖子,刚想说我来帮你找,周文俊猛一抬头,兴奋地说:“找到了!”立刻把作业本塞到我手里。朱伟业就更别提了,他早早地把作业本放在我的课桌上,还很热情地招呼坐在最后一排的刘浩:“要收作业了,作业本快点找出来!”刘浩也不含糊,动作干脆利落。几乎就在眨眼间,我们小组的作业全收齐了。

怎么会这么快!我有点想不通。

我把语文作业交给冯与蓝——她是语文课代表——我说:“今天怎么交得这么快……”

冯与蓝说,不,她几乎是叫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准时交了作业!全班就数你最慢!”

这我倒没想到,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又说:“收本子不难,明天放学值日轮到你负责,这才是考验。”

一说起值日,我立刻想起以往每次值日,我和李冉举着扫帚扮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事,我们总要为谁当孙悟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只剩下李冉“大闹天宫”,既然爸爸说我的一条杠能变成许多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金箍棒呢?要是真的可以变成金箍棒,我该怎么用?肯定不能再跟李冉打打闹闹,金箍棒打下去要出事的。那么就让李冉一个人去闹,我们管自己打扫,他玩累了,没劲了,肯定只好乖乖扫地。可是,万一我管不住自己,也想玩了,我拿了扫帚和李冉又劈劈啪啪打起来,怎么办……戴一条杠简直就像打超级玛丽,只能一关一关地过,弄不好卡在哪个关口,横竖过不了关,那就只好重新再来。谁说当一条杠轻松?

我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到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免有点兴致勃勃。虽说到目前为止,一条杠仍然只是一条杠,可是你真的不能小看它,没准你给它一个支点,它还能撬起整个地球呢。(图·恒兰)

惟有时光

李秋沅一

初中二年级那年,邻家那空了许久的二层小院,被从艺术学院毕业的大学生阿磊、阿淼租了去。他们将院子修葺一新,成了艺术工作室。

阿磊租的是楼下,满院子堆满了坛坛罐罐;阿淼租楼上,满屋子满走廊都是他的花花草草,每个转角,每个角落,都是风景。

暑假到了,我一有空便往他们院里跑。做雕塑的阿磊干的是苦活,他在院中干活,光着膀子,浑身大汗地用陶土打坯。为他的埋头苦干助兴的,是屋内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音乐声实在响,可那音响效果却也实在糟得可以。那音箱是他从外头捡来的。他那屋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捡来的——藤沙发、皮沙发、木头茶几……他就在他捡来的这堆宝贝中间穿梭游走。

而阿淼干的却是雅致活。他的屋子里有繁盛的绿色植物,也有枯干的树枝、树皮和干花。干花是他自己晾的。屋里很多用品都是他自己做的——厚牛皮纸裁成的杯垫子、逆转的时钟、植物玻璃灯饰……最引人瞩目的,是墙上挂着的“节气”钟——敦实朴素的木钟面上,一根桑树枝指针,绕着钟面上刻着的二十四节气转。

阿淼让我和他一起做蜡烛台。我们用饮料玻璃瓶子做底座,罩上红色麻布碎花灯罩,点上红蜡烛,任蜡烛泪顺着玻璃瓶壁流下。阿淼把这蜡烛台叫“时光流”。他说这烛台将是件我们与时光共同完成的艺术品。

阿淼一听楼下阿磊放摇滚乐便关上屋门摇头。“那音箱太破了……声音糙得像锉子。以后我给他做个好的。”“现在就做吧。”我怂恿阿淼。“等忙完这阵子就做……”

阿淼最近是忙,他刚接了个活,为木棉岛拍岛民生活专题。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极高,稍有瑕疵都不放过。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做摄影师。他说,摄影是件与时光、与存在相关的事。他的工作室原本叫“时光留”,他曾想用摄影留住时光……

他的话在我的心底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在我尚未完全领会之前。我跟着他,随节气的不同做不同的事。小暑下海,大暑游泳,立秋腌制油柑、泡柠檬蜜……我跟着他,扛着相机,捕捉海上落日余晖、柠檬树衬在蓝天上安静的剪影、无主的院落窗口几抹绿意……

我看着他在暗室里把照片洗出。彼时的光、影,在水中的相纸上慢慢显现。“你看,我们留住时光了么?”他问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很多问话,13岁的我都不知如何回答。“留不住的,照片上的影像,也只是彼时的虚影。彼时的光线、彼时的景物,甚至于我们拍摄者的精神状态,都影响着这照片影像的结果。在快门摁下定格的那一瞬后,眼前的景物,就再不可能一样了。时光已经流逝了,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他缓缓地说,将相片从水里一张张夹起,放桌台上。

我默默看着桌台上相纸上的水渍一点点消逝,突然很想念幼年在乡下的日子,想念在乡下的奶奶。二

清明回乡下为爷爷扫墓,我从奶奶那要了几株九层塔,带回来送给阿淼。我喜欢九层塔的清香,我猜想阿淼也会喜欢的。阿淼果然很高兴。

阿淼问我自己为什么不养。

留不住的,照片上的影像,也只是彼时的虚影。彼时的光线、彼时的景物、甚至于我们拍摄者的精神状态、都影响着这照片影像的结果。在快门摁下定格的那一瞬后,眼前的景物,就再不可能一样了。

我告诉他,我不养宠物,也不养花草。

天色已晚了,他拿出一支红蜡烛,放在“时光流”烛台上点燃,“你看,烛油痕越积越多……看见时间的流逝了吧。”他微微笑着。我看见那蜡烛台的绿色玻璃底座上满是道道烛油痕。新淌下的烛油覆在旧痕上,烛火的微芒映在他的手上、他微笑的双眸上,映在烛台旁的九层塔上,令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欢欣的暖意。

九层塔在阿淼的侍弄下,生机勃勃。一走近,就能闻到它的清香,冷而净,直钻入人的心底。

我不知道阿磊喜不喜欢九层塔。阿磊从来不谈论影啊像啊、花啊草啊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他一日日卖命地工作着。他的雕塑越积越多,一堆堆,放在院里、放在屋里,每个角落都满了。我不敢问他,做这些东西,能不能换回钱来。我本能地觉察,他是需要钱的,很需要。我看见他的凉鞋烂了,鞋帮子开了口,他用几条橡皮筋一扎,继续穿。我看见他的女友美美三番五次地为了钱的事与他红脸,在他面前哭泣。我看见房东过来找他要租金,将他堵在门口讨,我看见阿淼二话没说,掏出皮夹子,下了楼将房东打发走。第二天,阿磊便上来还钱,手肘内侧青紫一片。“阿磊又去卖血了……”阿淼叹息。

一天,阿磊说,想请我做他的模特。

好啊。我当然高兴。

阿磊用玻璃钢做了许许多多的“我”,站着的、蹲着的、雀跃的、倒立的、欢笑的、做鬼脸的……满院子,都是“我”。我喜欢,阿磊喜欢,阿淼也喜欢。

许多来院里看塑像的人,都说好。可没有一人买这些塑像。

阿磊蔫了几天后,又容光焕发地继续做。他说,他要做28个玻璃钢男孩。“28”,是他的岁数。“我想把这些孩子,全摆上!想想看,28个男孩像,立在海边。那是多么壮观啊!”“好!好主意!兄弟,钱够不?喏,这些钱,你先拿去用!”阿淼不等他说完,去屋里拿了个信封出来。

我看见阿磊的眼眶红了,低下头,将信封推还给阿淼。“不……不要。我还有些。和美美说了,婚期推后,那笔钱先用……”

但阿磊只做了18个“男孩”,就停下了。

美美带了一位台湾商人过来。台湾商人愿意一次性买下所有的男孩雕塑。阿磊开心极了。

可过了几天,他就阴着脸用小板车将男孩雕塑又拉了回来。“那人根本就不喜欢我的‘男孩’。他是美美在台湾的堂兄。买下那些雕塑,是想让我洗手别再做不挣钱的雕像了。他让我去他的玩具公司设计冒牌卡通玩具。”“你不去?”“不去。”阿磊斩钉截铁。

他将男孩雕塑一个个在院子里仔细摆好,久久地看着它们:“你看,它们不是普通的物品。它们是从我们的心里跑出来的。用心了,它们身上就沾了我们的活气。它们能替我们活到天荒地老呢,我怎么舍得不要它们?”

美美这次真生气了,她说,这年头,谁还像阿磊这样傻帽蒙头干苦活,灰头土脸背对圈子面朝艺术啊,这年头谁不知道艺术家成家成名需要炒作啊。像他这样不懂炒作不懂居心不懂卖乖的人,到死也出不了头的。她话说得很绝,和阿磊分手了。阿磊将自己关在屋里,破音箱开得震天响。在听了一堆的摇滚乐后,他换了唱碟,听恩雅的《Only time》(惟有时光)。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谁能说出道路伸向何方,

Where the day flows 岁月流逝何处,

Only time…… 惟有时光……

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又有谁能说出爱之成长,

As your heart chose 是否如心所愿,

Only time…… 惟有时光……

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放着是这首歌。苍凉的女声,唱得天都要黑了。

二楼上,阿淼和我面面相觑。阿淼不让我下楼找阿磊。他说,是男子汉,这时候都得自己扛着的,别人帮不了。“嗯,男子汉。”我挺了挺胸,悲壮而心虚。我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成男子汉。

听了两天,楼下的音乐声断了。阿磊出来干活了。

我从家里拿了张最新欧美流行的唱碟过去。“磊哥,你还好吧……你没事吧?”“好着呢,没啥事……”阿磊闷声闷气地应着,大汗淋漓地干着活。“我给你带了新碟过来。换着听吧……”“不听了,音箱坏了……”阿磊看也不看我手中的碟。“阿磊的音箱坏了。”我对阿淼说。阿淼看了我一眼,转身进屋,抬出了块沉沉的木料出来:“这料是两年前我从海边捡的,做海船用的剩料,好东西……”“你干吗?”我问。“给他做个好音箱。”阿淼头也不抬地说,忙着截木头,做箱板。地上,一堆零零散散的电子配件。

我惊呼一声,蹲在他的身旁,看他做。

阿淼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昏天暗地地忙了两天,正放假的我也昏天暗地地看了两天,除了吃饭睡觉,我成天待在他的工作室里。

我们这头音箱还没做好,阿磊那头就出事了。他去海边散心,被人砍伤了,在医院里躺着动都动不了。那几天,全市大小报纸的花边新闻里,阿磊的名字熠熠生辉。好青年阿磊,在偏僻的海边,从劫匪刀下救人,自己却被捅穿了肚腹。报上说,阿磊在劫匪面前,太英勇了,仿佛那身体不是自己的,在刀口面前一次次地扑上去,把劫匪都吓得腿软。“兄弟,挺住!活下去!你的雕塑,还没做完呢!”人都散去后,阿淼瞪着红红的眼,在医院里狠狠握住阿磊苍白的手。

口鼻插满软管的阿磊紧闭着眼,脸色蜡黄,头发沾着汗珠,凌乱地贴在额上。我低下头。报纸上白纸黑字、光芒四射的阿磊,离我们面前血肉模糊的他是如此的遥远呵。阿磊在医院里躺着,为素昧平生的人承受着剧痛,痛苦地与死亡拉锯。我突然发现,英雄这两字是由碾碎的血肉与钢铁的意志一点点拼接起来的。

阿磊成了英雄,他那无人过问的雕塑,在媒体跟踪报道后,一下子跃入大众眼中。阿磊依旧在医院躺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的胃肠几乎被捅烂了,我难以想象他所挨的痛苦,他只在昏迷中,发出微弱的呻吟,而清醒时,他却一声不吭,冷汗湿透被褥。我宁愿他昏迷着,感受不到疼痛。

临终,他吩咐阿淼:“把那些‘孩子’全漆成红色,摆海滩上!”

我看着阿淼含着泪将男孩塑像,全漆成红色。艳丽、夺目的红色,如同那晚从阿磊身上喷涌而出的血。18个红彤彤的男孩塑像,散放在金色的海滩上,远处蓝色的海天壮阔。

阿磊一举成名。他的“红孩儿”奇货可居。

而这一切,与他再无关系了。他走了,再不会醒来。

阿淼再没提及那做了一半的音箱。三

阿磊的母亲给我们留下两个“红孩儿”,一个给我,一个给阿淼。红红的男孩,笑得那么开心,定格在永远的13岁。而我已高出“红孩儿”半个头。

阿磊走后,楼下陆续有人住进来。楼上的住户依旧是阿淼,阿磊做的“红孩儿”就摆在工作室门口。而我将阿磊留给我的那个“红孩儿”收起来了。我不想看到它,看到它,总让我想起阿磊。升入高中后,功课越来越紧,我少去邻家的院子了。我知道功课紧是借口。我怕见阿淼,就像怕见“红孩儿”一样。阿磊的离开,忽然很微妙地隔开了我和阿淼之间的距离。

阿磊尚未完全从我的心里离开,一年后,最疼爱我的奶奶也去世了。

我记得每次回乡下看奶奶时,老远她就在村边的大榕树下等我。奶奶做的玫瑰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奶奶走了,我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玫瑰糕。

阿淼过来看我了,他让我去看看九层塔。他说现在正是九层塔花开最盛的时候。我去了,才上楼,就看见“红孩儿”——13岁的“我”叉着腰抬眼望天嘻嘻笑着,快乐得没心没肺。

奶奶的九层塔在阿淼的阳台上枝繁叶茂,青色的花开了,点点簇拥花枝,静静散发清香。“奶奶不在了。”我叹了口气,在九层塔前蹲下,拢了拢花茎,轻声说。“我知道。”

我沉默良久,起身走向阳台的石栏杆,趴着向远处看。“小时候我在奶奶身边,6岁才和她分开……现在她真的走了……再见不到她了。”我说得很平静,石栏杆冰凉冰凉的,我的手也冰凉冰凉的。

阿淼静静地听着,伸出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手上的暖令我心安。他陪着我一起趴在阳台石栏杆上,看着不远的蓝天下,一群鸽子响着鸽哨,掠过我们头顶,绕着一个红屋顶盘旋着,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天色渐渐昏黑。阿淼回屋拿来一支红蜡烛点燃,放在“时光流”蜡烛台上……

我惊愕地发现,三年过去,“时光流”的绿色玻璃瓶底座已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层层叠叠的蜡烛油,若厚厚的红色瀑布从烛台顶倾泻而下。新点上的蜡烛继续燃烧着,蜡烛油一滴滴、一滴滴缓缓地顺着“瀑布”蜿蜒而下,尚未到底便凝结住,为“时光流”添上长长短短的新痕。

那段时间,我每天放学回家,都先去阿淼那里,和他说上几句话,直到天色昏黑,看着他为蜡烛台燃起一支红蜡烛。我从没对别人说过那么多的话。我告诉他,我想奶奶,我曾经发誓过,等我长大了,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带奶奶全世界周游;我告诉他我从小就不爱说话,刚从乡下回到城里后,好长一段时间和父母都不说话;我告诉他,我曾经有只“猫”弟弟,我非常非常爱它。每天晚上,我写作业,它就趴在桌上打着呼噜陪着我,可后来它不见了,我在沟里发现它,它吃了老鼠药快死了,见到我时,它动了动,眼睛就那么一直看着我。可我没办法救它。从此我再不养猫,也不养花草……

阿淼静静听着,他是个忠实的倾听者。

秋分到了,阿淼带我去教堂旁的小林子看落叶。林子少人行走,道上铺满青黄色的落叶。头顶上,落叶不时随风飘落。他从地上捡起一枚落叶,放在我的掌心。四五片椭圆的小叶,簇拥在一根叶茎上。“这是……”“木棉叶。”

我将木棉叶放鼻下。淡淡的叶香,似有似无。“木棉树,花开叶落,叶落花开。木棉花血红耀眼,让人完全忽略了它的叶子。你看看,落了一地的秋叶,并不悲哀啊。‘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枯荣是万物的常态,花开、花落,繁盛、衰败,再繁盛,再归于宁静……生命生生不息。”他缓缓地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蹲下,看着满地的落叶。秋日的阳光透过木棉枝叶,柔和地洒在满地黄叶上。我闭上眼,听阵阵秋风穿过林子,头顶木棉树叶刷啦啦作响,徐徐缓缓、沉沉浅浅,美如天籁。

我听见了阿磊和奶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融入这片祥和的天籁之中,而我的心窝暖暖的、暖暖的……四

中学毕业,我将北上求学,阿淼也要离开了。他已成了《自然地理》的专职摄影师,他的未婚妻在深圳等着他。我帮他一起整理房间时,又翻出了那台他为阿磊做了一半的音箱。我的心剧烈地跳着,看着阿淼为音箱细细拂去顶上的灰。

我忽然想起阿磊留给我的“红孩儿”了。我把它放哪儿了?我有多久没见到它了?

我从储藏间里找到了浑身是灰的“红孩儿”。“它们能替我们活到天荒地老呢,你怎么舍得不要它们?”我仿佛又听见阿磊那天说的话。我拿着毛巾,一下下,为“红孩儿”拭去尘土。“红孩儿”笑着看着我,无忧无虑、一如既往。

我将“红孩儿”搬了出来,将它放在我的房里。从那天开始,我天天都能看见它那张永远13岁的脸。我留不住自己的13岁,阿磊却帮我做到了。他和“红孩儿”一道,永远活在我彼时的时光中。

阿淼将九层塔和“时光流”都留给我了。

上大学时,我和同学结伴去校园跳蚤市场淘碟片。我翻出了几张恩雅的CD唱碟,其中,就有《惟有时光》这首曲子。我急切地买下,将唱碟放入播放器里试听。顷刻间,宁静而神秘的乐声弥漫四周: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谁能说出道路伸向何方,

Where the day flows 岁月流逝何处,

Only time…… 惟有时光……

Who knows 谁能明了,

Only time…… 惟有时光……

Who knows 谁能明了,

Only time…… 惟有时光……”

我仿佛看见“时光流”的烛泪,深深浅浅地淌过阿磊的“红孩儿”,淌过九层塔繁盛的茎叶,淌过蓝天下的鸽哨声,淌过阿淼紧握着我的温暖的手……无动于衷地从过往而来,向未来而去。(图·幽攸)

妹妹

两色风景一“哇!好漂亮的手链!”

果子刚踏进家门,我的眼睛就瞪得溜圆——她的腕上戴着一条剔透的手链!那是一颗颗光洁润滑的珠子串成的,赏心悦目。“别碰别碰!”见我盯着,果子故意挡住手链,一脸的臭美。“脱下来让我戴戴。”我说。“就不给。想要,也让妈妈买给你呀。”

听她的意思,手链是妈妈买的?这时妈妈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了:“瞧你们这俩疯丫头,才刚回来就吵吵闹闹。准备吃饭啦。”“妈!”我说,“你给果子买手链了?”“什么链?我什么时候买过?”妈妈说。

爸爸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也注意到了果子的手链,扶了扶眼镜凑上来。果子索性将手腕抬高,让他看个清楚。“爸,果子又乱花钱了。”我在一旁告状。“谁花钱啦!”果子急了,“妈妈忘记了,是她让她朋友从云南给我捎的手链!今天,那位阿姨正好经过我们学校,就给我带来了……”

妈妈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她凝视着果子的手链,表情开始若有所思。“果子……那位阿姨长什么样?”“比您矮,比您胖,大波浪,还绑丝巾呢。”果子说,“对啦,她的嘴角有颗痣。”

听了果子的话,爸爸妈妈的表情竟同时变得紧张,他们甚至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妈妈用干涩的声音说:“啊……那是我的老同学。云南人。她说要来看我,问我要不要给你们带点儿啥,我说随便,没想到她……”

果子给了我一个“看吧”的眼神。“那为什么我没份?”我委屈了,“您可是有两个女儿!怎么轮,也该先送姐姐吧!”“人家说是送我的。”果子忙护住手链,生怕我横刀夺爱。“好了好了,先吃饭吧。”爸爸打着圆场。“嗯嗯,吃饭。”妈妈忙说。

果子哼着小曲儿去洗手了。我还在对妈妈说:“你偏心!”“别胡闹了!”妈妈忽然对我凶道,“别人送的,又不是我们自己买的!怎么能那么厚脸皮?”

我愣住了。比刚才更深重的委屈涌上心头。爸爸扶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来,然后他对刚洗完手的果子说:“待会儿把手链收起来。你还小,不要戴这些。”二

我的爸爸是个和事佬,哪里有矛盾,他铁定第一个出面。

但是,就算我给爸爸面子,也不代表我能咽下这口气!

饭后是写作业的时间。照例,我要和果子共用书桌。没办法,家太小了,我和果子连房间都是共用的,床是上下铺。

果子走进房间时,我已经占据了书桌的“半壁江山”。“姐,过去点儿。”果子说。“急什么,等我先把作业做完。”我头也不抬,“你就好好欣赏那条链子吧。”“还在为它生气啊。”果子好气又好笑,“姐,你真幼稚!”“是谁幼稚呀?是谁刚才显摆个没完?”我的怒气上来了。“又不是我抢走了你的礼物。也许人家不知道咱家有两个女儿……”“对啊。也许她以为咱家就我一个女儿呢。”我冷笑。“姐,你老喜欢和我抢东西。”果子显然也生气了,“从前就是这样!妈妈给我买了裙子,你却非要穿……”“是你喜欢和我抢东西吧!是谁把我的书悄悄拿去看,看得连封皮都没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还有上次,你把墨水滴在了我的衣服上……”“那你还跟爸妈打小报告,把我考试不及格的事情捅出去了呢!”……

我们开始嚷嚷,比嗓门一般。我们不停地翻旧账,越翻越琐碎……就像我们过去的每一次吵架。

姐妹间的吵架总是不了了之的。闹得乏了,我们就谁也不说话了。我气鼓鼓地拿起衣服去洗澡。

今天家里有点异常。客厅的灯早暗了。爸爸妈妈回了他们的房间,门紧闭,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而往常,他们总是在客厅看电视的。

透过房门,我似乎听到爸爸妈妈正在激烈地商量着什么,我忍不住将耳朵附了上去。“……早知道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收养她……”“你又说这种话。难道你舍得果子吗……”

我的心猛地一紧,飞快地跑进了浴室。爸爸妈妈,他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

什么意思?什么收养?

果子是收养的?我的妹妹,是收养的?三

我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上课也老走神,满脑子想的都是果子的事情。

果子是收养的。这实在太荒唐了。

果子小我两岁。打从我记事开始,便有了这个妹妹。果子晚我一年上学,长得比我漂亮,体重却没有我轻。我擅长理科果子擅长文科。我喜欢吃甜食果子不喜欢,我喜欢民谣果子喜欢舞曲……

关于她,关于我们的回忆,我能够轻而易举扯出一长串。

果子是收养的?不,我不信。是我听错了吧。爸爸妈妈聊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也许他们说的是电视剧的情节?也许说的是别人家?我只是没头没尾地听了个半截子话,我在杞人忧天些什么啊……

反正怎么也静不下心,我索性向老师提出了早退。我急急忙忙回了家。

我真傻。干吗不直接去问爸爸妈妈?直接问他们,昨晚到底在聊什么,果子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是我弄错了吧?

是我弄错了吧。

是我弄错了吧……

妈妈是专职主妇,不上班,她总是在家的。令我意外的是,爸爸也在家里。他们看到我都很意外。“燕子,”爸爸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放学?”“果子也回来了?”妈妈往我身后看。“没有。”我摇头,“我……早退了。”“早退?你身体不舒服吗?”“不是……”我直奔主题,“爸爸,妈妈,果子是我妹妹吗?”

我清清楚楚地捕捉到,爸爸和妈妈同时震了一下。那就像一颗深埋心底的炸弹,忽然爆了。“怎么这么问……”妈妈声音微颤,“果子当然是你亲妹妹啊。”“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捡的?”爸爸故作幽默,却一点也不自然。

他们显然在掩饰什么。他们还能掩饰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他们终于认输了。爸爸抓住我的肩膀,严肃地说:“燕子,你知道什么了?”“我知道了……果子是收养的。”我的眼圈越来越热,“对不对?对不对……”

妈妈忽然就哭出声了,她抱住我:“这话你千万、千万不要对果子说啊!”

妈妈的举动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

天哪。我的妹妹,跟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形影不离了十几年的妹妹,不是我的亲妹妹!四

爸爸妈妈对我说了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果子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那是妈妈的故乡。她是一岁时被我们家收养的。牵线的是舅妈。当时,果子的亲生父母正要偷渡出国。他们已经拥有了许多孩子,而果子是最小的一个,又是女孩儿。于是,作为累赘,她被送人了。

爸爸妈妈说,那时他们很希望再多一个孩子。他们第一眼看见果子,便对她喜欢极了。一番正式的手续后,他们成为了果子的合法父母。我们家的户口本上,从此有了果子的一席之地。

后边的事情就没什么特别了。果子不知道她是收养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像所有的亲姐妹一样,和睦又吵闹地一起长大。

如果可以,爸爸妈妈一辈子也不打算说穿这个秘密。

但是,果子的亲妈忽然回国了。因为想念果子,她向舅妈打听到了果子的学校。经过守株待兔见到了果子,她送给果子一串手链,却又谎称那是妈妈交代的……“那可是正宗的葡萄石手链,纯净蛋面,最少值一千。”妈妈苦笑,“她现在是华侨了。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爸爸妈妈紧急联络了舅妈,证实果子的亲妈真的回来了。据说舅妈在电话里抱歉地说:“她说只想见果子一面……”却换来妈妈一顿失控的指责:“见什么?有什么好见的?果子是我们的女儿!跟她没关系了!”

是的。果子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是我们家的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不重要。“那个女人,”我无法更礼貌、更准确地称呼果子的亲妈,“她想把果子要回去吗?”

类似的情节在电视上、小说里都太常见了。父母与儿女因为某种原因失散,暌违多年后,双方终于聚首,破镜重圆。

但是他们“圆”了,我们家却要从此“缺”了。“我不会让她带走果子。”爸爸坚定地说。“对。想都别想。”妈妈也说。

他们的神情让我稍微安心了些,但是恐惧仍未过去。果子真的不会离开我们家吗?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会怎么想?

如果我是果子,我会怎么做?五

中午,果子回到家,同样对我的早归表示讶异。我掰了个胃痛的借口搪塞,她也就不在意了。

我的这个妹妹永远是这样的,没心没肺,粗枝大叶。

所以她总会一再犯些同样的错误。比如在同样的题目上连错三次,比如要关电视却想不起自己把遥控器丢哪儿了。

但,也多亏了她的粗心,她才没有把昨天那个送手链的“妈妈的朋友”放在心上。其实想得仔细些就能发觉其中的许多不合理。比如,妈妈的朋友怎么会不到我们家而直接跑去果子的学校?我不知道果子是不是真的丝毫没有起疑,但我愿她永远不起疑。

又到了吃饭时间。我本以为妈妈会没心情下厨,但我错了。菜肴很丰富,我一眼就能看出,那都是果子最爱吃的。

红烧狮子头、凤尾菇炒蛋、糖醋带鱼、莲藕排骨汤……果子一上桌就发出了欢呼!

我们心照不宣地看着果子狼吞虎咽。“吃慢些,小心噎着。”妈妈嗔怪地说。“这么粗鲁,小心嫁不出去。”爸爸开着玩笑。“你不是要减肥吗?”我习惯性地揶揄她。

其实果子不胖的。她只是骨架比同龄女孩来得大。果子挺介意身材,总说要减肥。说归说,每当看见好吃的,却还会立刻“缴械投降”。

我也是个贪吃的人。从小到大,跟果子争抢盘里的最后一块肉都是我的爱好。但今天,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我不想吃东西,却希望看到果子越吃越香。

一顿其乐融融的饭,被我吃得像顿最后的晚餐。

我就这样没精打采了一整天。下午的课上得没精打采,晚上写作业没精打采,熄灯上床时,我钻进被窝的动作都是没精打采的。

爸爸妈妈说过,会试图联络果子的亲妈,跟她好好讲道理。他们安慰我的时候显得很有信心,可不知为什么,我老是冒出这样的念头:如果果子的妈妈报警,怎么办?

说到底,果子和我们的感情,有没有坚固到即使她知道了真相也还义无反顾地留下来?

我们家肯定不如华侨有钱,更不可能甩手就给果子买那么昂贵的手链。但爸爸妈妈对果子的爱是不遗余力的。果子应该知道。

我这个姐姐又怎么样呢?

我想起我跟果子的无数次吵架,我好像从没有让过她。我会和果子抢东西吃,抢衣服穿。会因为赌气而好久不跟果子说话。啊,我甚至在气头上抱怨过,如果没有果子,这个房间就是我一个人的,再不需要和谁分书桌,再不需要你睡上铺我睡下铺……

我有资格做果子的姐姐吗?

我用被子蒙住头,哭了。黑暗中,我的哭声压抑、低沉,我想果子能听到,我怕她听到。

猛地,我的被子被掀开了,我看到果子的脸近在咫尺。“姐,你很不对劲啊!”她满脸焦虑,“你怎么啦?为什么哭?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我摇摇头。我哭得更厉害了。六

没有想到,我会有跟果子的妈妈正面交谈的机会。

这几天我们家过得风平浪静。除了果子老爱追问我那晚为什么哭,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和平再多持续两天,我们就能把果子妈妈的插曲忘掉了。

结果这天,我在走出校门时看到了她。

不高,略胖,大波浪的发型,绑着丝巾,长痣……是她!果子的妈妈!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为什么又出现了?不用说,是为了见果子吧。她……果然还是要来跟果子相认,然后带走她吗?看来她还没见到果子。我该怎么办?该马上找到果子,带她从学校的后门离开吗……

我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最终走到了她的面前。“阿姨。”我镇定地说,“你在等果子吗?”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将我上下打量后,说:“你是果子的姐姐?”“是的。”我看了看四周,以尽量成熟的语气道,“我们……找个地方谈吧。”

附近的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饮品店。这个时间没什么生意,果子也不会从那里路过。我们各叫了一杯饮料,在桌子的两旁相对而坐。果子的妈妈还在打量我。“我知道果子有个姐姐的。”她说,“你们差几岁?”“两岁。阿姨……”我没心思再寒暄,“你……准备怎么样?”“你的爸妈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她的语气也变得凝重了。“是的。如果你是来带走果子的……请你别那么做。”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子是我们家的人……”“我理解你们对她的感情,可她也是我的女儿……”“你不理解!你……太自私了!”我激动起来,视线忽然模糊了,“是你们抛弃她的。你们不爱她,我们爱!”

我想起我和果子过年时穿着新衣服,一人牵着一个气球奔跑的情景。“你有没有想过果子的感受……”

我和果子尝试着用电饭煲做蛋糕。一个口述网上的教程一个手忙脚乱打蛋。“果子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如果知道这些,她会受不了的……”

我发烧的时候,果子捧一杯热水坐在我床头,边陪我聊天,边叮嘱我多喝水……

我的头不知不觉垂得很低。眼泪早就流成了小溪。不知道这副姿态看在果子妈妈眼里,是悲愤,还是恳求?

我只知道,在我不看果子妈妈的那几分钟内,我也听见了她的剧烈抽泣。“你说得都对……”她用丝巾捂着脸,“我们不配当她的父母……我们不是有意抛弃她的,我们在国外也吃了很多年苦……其实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说,她原本没想过再和果子见面,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那样的欲望却越发强烈。

她说,她并不打算告诉果子真相,至少这次,她只想近距离看看多年未见的女儿,通过送礼物这种廉价的方式表达愧疚。

她说,她马上就要回国,今天来只是想在走前再见果子一面……“亏得你把我拉到这里。否则我也不确定,再看见果子时,会不会失控。”她擦干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很高兴,果子能有你这样的姐姐,能有你们这样爱她的家人……”

谈话到了这里,基本告一段落。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她起身向我道别,并再三为带给我们的惊扰致歉。

我目送她离去。在这次会面之前,我曾由衷地憎恶过她,憎恶果子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憎恶他们竟还想把果子从我们身边夺走。可是那一刻,我竟有些同情她。她的眼泪,她握住我手的温度,她哀伤的笑容……她也是爱着果子的。

我刚才反复向她确定:“你真的不会告诉果子吗?”她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我现在想着:永远不让果子知道,好吗?七

我把一切告诉了爸爸妈妈,他们听后如释重负,为这远比预期更顺利的结局。爸爸拍着我的肩,欣慰地说:“燕子长大了。”

这起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家里的气氛又变得像从前一样。和乐融融,热热闹闹。只是我好像不习惯再像从前那么疯了。“真的长大了吗?”我有时会这样问自己。

面对果子,我会下意识地想,要对这个妹妹好一些,更好一些。

我们能成为姐妹,多么不容易。

送走果子妈妈的那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果子忽然喊我:“姐。”“什么事?”

她挠挠头,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她把那串漂亮的葡萄石手链脱下来塞给我。“送你啦。”她心疼却又故作潇洒,“我猜对了吧?你那几天是为了这个不开心吧?”

我哭笑不得。我真的大笑了起来。笑得她莫名其妙。“我不要。你收好吧。”我说。“你不是想要这个吗?那你那晚到底哭什么啊?”果子彻底糊涂了。“哈哈,别那么八卦。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是的,总有一天我会告诉果子。她有权利知道。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都还没成熟到能承受这件事带来的一切后果。但我们总会变得成熟。

无论如何,果子都是我的妹妹。我都是她的姐姐。“喂。”我对果子挤挤眼,“要不要像小时候那样,一起睡?”

果子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你疯了?床已经那么小了,怎么一起睡!”“那算啦。”我笑着,关上灯,抢先躲进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一床被子丢下来了。果子把我连被子一起朝里推,推出一个她能躺下的空间。我们俩将这张小床塞得满满的。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一起躺在小床上。聊天,唱歌,讲故事,不知何时,沉沉睡去。“陪你重温一下童年!”果子说,“作为回报,快告诉我,那天为什么哭——难道是因为哪个男孩子?哇!不会吧!”

我又一次哈哈大笑。

感谢有你。

我亲爱的妹妹。

杀鱼弟

张成新一

生海刚满十岁,一放学就去老爸的鱼摊边上,黑黑瘦瘦的,像条滑溜溜的小黑鱼。同学没人理睬他,老师也把他扔在一边。在学校里,他就像一只没精打采的小螺蛳。但一到鱼市场,他就是一只活蹦乱跳的仔虾。他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那就是老爸。老爸长得很帅很酷,比他帅一百倍。而且嗓门也好,有人说,像歌星孙楠,只要有机会,可以上春晚。老爸曾报名想参加“中国达人秀”,因为是农民工,从安徽来上海摆鱼摊也有十多年,有故事,能煽情,能博得观众眼泪,很容易上榜。老爸跃跃欲试,不知怎么的,后来没参加。生海从老妈那里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他在学校成绩很差很差,老师常常告状。老爸怕评委问儿子的事,怕丢脸,所以报名后又取消了。

生海为了这事很难过,如果老爸能参加,如果老爸能上电视,如果老爸能像刘伟那样得冠军,那他多威风,多神气,多光荣。老师和小朋友再也不会用一种让他脸红的、使他抬不起头的目光看他啦。有时,生海真的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争气!但是,没办法,就是争不了气,成绩就是不好。他有时也会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放学后躲在老爸的鱼摊旁边,玩那几张破烂的游戏卡。

大概几个月前吧,大闸蟹上市,老爸也许做生意厚道,生意特好,买鱼买虾买蟹的人特多。老爸老妈实在太忙太忙,卖了鱼还要帮顾客杀鱼。生海读书不行,手可灵巧,平时看惯老爸老妈杀鱼,早把杀鱼的技巧熟记在心了。于是,他扔下游戏卡,拿起尖尖的杀鱼刀,蹲下身子,接过顾客手里的鱼,杀起来,动作挺麻利。当时,老爸也没在意,只顾做生意;老妈呢,收钱招呼顾客,忙得不亦乐乎。

老妈看在眼里,收摊后为了奖励儿子帮忙杀鱼,破天荒给他30元钱,让他去肯德基解解馋。生海不知多少次在肯德基门口徘徊,结果总是咽下口水,没劲地离开。这次,他胃口大开,一口气把一个套餐吞下肚,爽。他舔了舔嘴唇,拍了拍肚皮,好像还没吃饱。

这事老爸不知道,老妈千叮万嘱,不能告诉老爸。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小弟弟,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是老爸的弟弟——生海叔叔的孩子。叔叔在一次车祸中丧身,奶奶在老家,太穷,没钱养,婶婶又跑了。无奈,老爸只得收养这两个可怜的小孩。如果老爸知道他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一定会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二

其实,生海很少在家里见到老爸的面。生海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老爸早去批发市场了。等他糊里糊涂做完功课,钻进被窝,老爸还在收摊。只有放学后在鱼摊旁,才能看到老爸那张很帅气的脸。秋末冬初,大闸蟹的旺季。老爸的声音有点哑,老妈也说,你爸的脸“削进去”啦。生意一好,老爸老妈就开始分工:老爸卖蟹,卖蟹先要为顾客挑蟹,然后洗蟹,最后扎蟹。特别是扎蟹虽然戴橡皮手套,但稍有不慎,还常常被张牙舞爪的雄蟹,毫不留情地咬上一口,留下一道血痕。一双手整天泡在水里,又红又肿,老爸自己好像没发觉,依然忙得像陀螺。老妈负责卖鱼,青鱼鲫鱼鳊鱼鲢鱼黑鱼,这些活蹦乱跳的鱼,有时会蹦得老妈一脸的水。生海呢,看见大闸蟹很害怕;杀鱼,他能,也乐意,常常很自然地接过老妈刚称过的鱼,替顾客杀起来。起初,老爸看见生海帮忙杀鱼,要大吼大叫:“去去,回去回去!”后来发现生意实在忙不过来,也就不吭声了。

生海杀鱼越来越起劲了。他自己也不明白,坐在教室里,看着作业本,心里就烦躁,脑袋就发涨,一点点也没劲;但一拿起杀鱼刀就开心,手也特别勤快,那把刀啊,灵活得胜过写字的笔一百倍。他蹲着,面前铺着一张已经褪色的塑料布,上面堆着湿漉漉、血淋淋的一大堆鱼鳞、鱼肠、鱼鳃,旁边还有一个水盆,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刚洗过的鱼留下的血污。他杀鱼有模有样,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疾,而且“处理”得干净利落——鱼鳞被刮得一片不剩,鱼肠鱼鳃也被挖得干干净净。顾客接过洗净的鱼,都会朝他竖起大拇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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