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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2 06: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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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辽太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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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盗物语·织田信长(后编)

国盗物语·织田信长(后编)试读:

探索

光秀悄悄地潜入尾张国内调查,确认了信长夺取美浓稻叶山城这一事实。(没想到那个呆瓜殿下,还真有一手)

光秀虽不情愿,却不得不开始对信长刮目相看。(如果说上次成功奇袭桶狭间仅仅是出于偶然,这次夺取稻叶山城可不简单。)

道三倾尽毕生的才能和财力,凭借地形的天险才砌成的天下名城。光秀也不至于相信靠偶然事件就能攻破它。可以说信长凭借自己的器量取得了胜利。(到底是如何成功的呢?)

同为军事家,光秀饶有兴趣。如果追根问底,那么,信长这个像谜团一样的人物就能清楚地被揭开。

到了美浓。

这里是光秀的故乡。光秀从尾张领河渡的渡口乘上小舟,进入了美浓领地,又一路直奔稻叶山城而来。这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说的就是这种感伤吧。)

光秀伫立在城下的胡同里,在夕阳中摘下头上的斗笠,仰望着这座已经属于织田家的稻叶山城。(道三殿下的荣华也已转眼成梦。曾几何时,城头上飘舞着道三引以自傲的二条波纹旗的光景,竟恍如昨日。

街市的名称在沦陷后也被信长改为“岐阜”。这座城再也不是稻叶山城,而是变作了岐阜城。(岐阜?)

对于出生在美浓名族的光秀来说,没有比以前的稻叶山城更响亮的名字了。岐阜的发音来自中国,听上去就像是外国的地名。(信长一定是想通过改名来让美浓的人心焕然一新。不过,他还真敢起岐阜这个名字。)

光秀途中听说了此名的由来。古代统一了中国的周王朝,发祥地是陕西省的岐山。信长取了岐山中的“岐”字,定为岐阜。当然,信长本身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典故。他委托一名叫做泽彦的禅僧选出几个新地名,听了“岐”字的起源后,赞道:“这样啊?原来有这个意思!”

当场就起名为岐阜。(信长难道要学周王朝?)

这个地名中,无疑隐喻着信长的勃勃野心。当今天下,虽然英雄豪杰层出不穷,然而像信长这样赤裸裸地想要一统天下的壮士,恐怕为数不多吧。(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傻人才光知道做梦。没其他念头可想了吧。)

光秀心怀醋意。

他在岐阜城下来回彷徨。

城下的街市名以前叫做“井口”,自从改称岐阜以来,就连街上的光景也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到处都在大兴土木。)

不光是为了恢复以前的原貌。信长制定了新的街道区划(城改计划),要建设全新的岐阜城。

光秀还听说,信长占领此城后,立即返回了尾张。如此梦寐以求的东西到手了,他却不以为然。

信长的行为让人难以猜透。(到底什么原因呢?)

光秀在尾张和美浓的土地上苦苦追寻着答案。

他终于找到了谜底。信长占领后,命令前田利家清理城内,又指派柴田胜家和林通胜两位老臣负责主持城下的行程和建设工作。

看起来,光秀心想,信长准备打造一个规划性的城市。估计需要两三年时间完成,所以信长便只身回了尾张。(无论是从岐阜这个名称来看,还是从城里的大兴土木来看,信长一定是打算将这里作为根据地,向周围扩张势力。)

光秀猜想,岐阜将会成为织田家的首府。

再看看城里,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景象。从美浓和尾张各地请来了数千名木工泥水匠以及苦工,织田家的家臣们正指挥着他们各就各位。

从两侧挖出的沟的宽度就可以发现,道路比道三在的时候要宽出许多。

为武士们新建的住宅也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看来整个织田大军要聚集在这座城下。

光秀四处观望着。

最让他吃惊的是,山麓下正在兴建的宫殿。(这里就是信长将来的住处吧。)

光秀走上前去观看。这里是道三居所的旧址所在。本是道三亲自设计,由名匠冈部又右卫门建造,却被战火烧得片瓦不留。

眼前,道三旧址的这块地被重新平整,上面已经搭好了新房子的骨架。(世间风云多变。)

光秀不禁感慨道。“找个人打听打听。”

光秀看到路边有一群搬运石头的工人正在休息,便走上前去礼貌地搭话。“请问这里的现场由谁负责?”“呃。”

苦工说的是三河方言,促音较多。光秀听得很吃力。

首先,苦工来自三河这一点,就很让光秀感到震动。三河是比信长年幼八岁的德川家康的领国。几年前,他与信长结盟,当时世人对此同盟非常看好。(果然是坚固。)

光秀从苦工身上证实了这一点。家康为了支持信长的城市建设,不惜从自己的国家派出劳工。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正是推断织田家实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光秀重复问了好几遍,才听懂了一个名字。冈部又右卫门。(原来如此,冈部在负责此事。)

冈部又右卫门被道三慧眼看中,又一手提拔为城市建设的巨匠。原位于此地的道三居所,正是出自他的杰作。“那可是名匠啊!”

光秀一边随声附和着苦工,一边望着工地上的场景。(会建成什么样子呢?)

信长一定有自己的喜好。眼前的工地尚且看不出什么名堂。

先前道三的建筑与庭园是传统的东山风格,可以看出城主的造诣颇深。“要盖成什么样的呢?”“这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明白的。不过听说,负责的冈部大人也很头疼呢!”“哦,此话怎讲?”“说是要建成南洋风格,少见得很。”

原来,信长要一改道三的闲情雅致,下令冈部盖成三层楼,并大量地使用黄金、朱漆和黑漆。冈部正为此事头疼呢。(真是不长脑子。)

光秀终于发现了能让自己轻蔑的信长的缺点。(呆瓜再怎么变也终究是个呆瓜。)

光秀忽然愉快起来。就算信长善于打仗,没有教养这一点却是无法弥补的。竟然要盖南洋式的房子,真让人笑话。(那个家伙几年前经常微服出行,跑到堺城去看那些南洋的东西。喜欢那些外表华丽的东西,说到底也只是个乡巴佬。)

光秀向来重视教养。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粗俗又没有教养的人。信长此时就成为他蔑视的对象。(说穿了,不就是个爆发的大名吗?)

他嗤笑道。(那个家伙娶了道三殿下的女儿。还深受道三宠爱。到最后还是继承不了道三殿下的衣钵啊!)

此刻,光秀脑中的“道三殿下的衣钵”,指的是道三深受东山文化熏陶的高雅格调和教养。而不具备此点的信长,在光秀看来,与一个蛮荒之地的国王并无二致。

光秀继续在美浓国里停留。这里是生他养他的故乡,自是再熟悉不过了。亲戚和旧友们也不少。

他借宿在这些土豪们的家中,打听一些当地的消息和美浓的局势。

特别是他去拜访西美浓最大的土豪之一的安藤伊贺守守就时,收获颇丰。

安藤伊贺守此人,在本编的前半部已经出现过。再次重复一下,他就是竹中半兵卫的丈人,与半兵卫一同倒戈投奔了织田家。

他天生叛逆,爱打抱不平、出谋划策,总是在当地鼓捣出一些小事。虽然投奔了织田家,却没有得到所期待的待遇,不免滋生出新的不满。“这不是明智的十兵卫吗?”

安藤伊贺守看到悄然而至的光秀不禁愕然,又唏嘘不已。“叔父大人,别来无恙乎?”

光秀多少与他有些血缘关系,用词也更为恭敬。“十兵卫,我还以为见到鬼了呢?弘治二年,明智城陷落时,有人说你死了,也有人说你逃到京都去了。原来你还活着呀!”

此人惯施计谋,全身的气力却似乎都凝聚在喉咙上,声大如雷。“你现在在做何事?”

安藤打量着光秀。只见他身上一件深黄色的无袖披肩已经破烂不堪,大小腰刀的刀柄套也都磨破了,似乎过得很是窘迫。

光秀也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无地自容。“我现在和流浪汉没什么两样。在越前的朝仓家奉公,当了一名门客。”“这样啊?你这么有才能。说到才能,我的女婿竹中半兵卫虽年纪尚轻,却已经不简单。不过公平地说,他还比不上你明智十兵卫。”“不敢当。”“那么,你这次来可是想到织田家来做事?”“不是不是。”

光秀故意一笑置之。他的笑容里写着,别看我穿着打扮不怎么样,并不代表我这人不值钱。“是这样的,”光秀解释道,“其实,我已经得到即将继承将军之位的一乘院住持觉庆殿下的信赖,不便到织田家来奉公。”

他看似不经意地道出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哦?”安藤立刻表现出了兴趣,“再说得仔细些。你现在,和将军家有关系吗?”“您迟早会知道的,现在不方便说。”“真是让人着急。快别那么说,且说来听听。”

要说安藤伊贺守这样的地方武士,根本无需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情报,此人却生性喜欢打探各种消息。“我只能告诉您,”光秀道,“觉庆住持如今已改名为足利义秋(义昭),潜伏在乡下。他需要的是能保护他的人。要想保护义秋殿下并让他登上将军之位,需要忠义强大的人支持。想我十兵卫……”

光秀简洁扼要地把自己受到未来将军的密令,云游列国,四处物色适当的大名之事讲了一遍。“而我来到此地,”光秀接着又说,“是想看看织田殿下作为人选如何。不知道这里的局势如何?”“糟糕得很,”安藤伊贺守接话道,“实在是糟糕。我费尽了周折,才拉拢西美浓的豪族们投靠了织田,没想到织田这个家伙,完事了竟然这么对待我。”“稻叶山城不是让织田家给占了吗?”“也就是占着罢了。我要是信长,就马上搬到稻叶山城居住,重建美浓。信长这个胆小鬼,却不敢来。”“那是为何?”“胆小呗。”“我问的不是胆小。为何信长不立即坐镇稻叶山城平定美浓呢?”“因为美浓国内还不稳定呀。”

他说得不假。西美浓已经倒戈,东美浓还在继续抵抗信长。代表人物有铸铁出名的关城城主长井隼人佐、加茂郡坂祝的有“猴城”之称的山城城主多治见修理、常洞城的岸勘解田和加治田城的佐藤纪伊守等人,都出没于山间野地中顽强地进行抵抗。“太大意的话,局势发生逆转也说不定。我好不容易才让信长打赢了,这种样子可不行。信长到底只是个蠢货。”(这个老头对织田家的封赏心怀不满。)

光秀看穿了他,又不经意地问道:“要是叔父大人是信长的话,您会怎么做?”“在稻叶山城备军。”

安藤讥讽信长是个胆小鬼。(正因如此,才让人害怕。)

光秀的想法却正好相反。(要论性格,信长一向用兵如电光石火,生性勇猛。桶狭间的奇袭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他还有另外一面。在攻打美浓之前,他十二分谨慎地充分做足了准备工作,冒着风雨兵临稻叶山城下。他并没有采取短兵交接的战法,而是放火烧了城下使之成为一座孤城,然后在城外围上栅栏采用持久战略,等待瓜熟蒂落。可以说这是一种极其保守的战术。)

性格风风火火的信长还有如此的一面,倒是出乎光秀的意料。信长不仅能等待,还能忍耐。在桶狭间一战中冒险获胜的信长,反而吸取教训,变得不再喜欢冒险和下赌了。(类似桶狭间的胜仗,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似乎信长也已经下了决心。(这么看来,此人真不简单。)

光秀心想。安藤伊贺守之流的乡间武士们眼里的胆小鬼信长,其实正是表明了此人的心机复杂和胸怀大度。证据就是,信长一面与东美浓作战,一面开始计划用上好几年来建设“岐阜”城。(难以捉摸。)

光秀想,又急忙摇了摇头。(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纠正着自己。光秀对信长的缺点过分苛刻,自然不愿意高度评价信长的优点。“不行的,”安藤又开口道,“此人的前途还不足以保护将军。”

安藤伊贺守断言道。光秀也情绪化地随声附和着。留宿一晚后,第二天,他出了美浓的关原,沿着北国街道向北,朝着妻子所在的越前一乘谷方向而去。(到最后,也只有劝说越前朝仓家来保护义秋殿下了。)

估计此事并不难。因为朝仓家一向重视名誉,能保护下一代将军,定会感到万分荣幸。

光秀夜以继日地沿着北国街道北上。他单薄的衣裳,已经不敌北陆山风带来的寒意。

花笼

去越前。

光秀加快了脚步。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国主朝仓义景,不仅让他保护义秋,还要抢在信长的前头挥师上京,讨伐三好和松永等党羽,将义秋推上将军之位……(凭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相信义景这个懒人也会听从的。)

要抢在信长的前面。光是这一点就让光秀全身充满了力量。

很快,越前朝仓家的首府一乘谷就出现在眼前。光秀走到自己的家门口。

篱笆上的木槿叶已经半枯凋落,可以望见里面简陋的屋子。(阿槙在家。)

水井旁传来流水声,大概是阿槙在洗衣服吧。(阿槙。)

光秀在心中默默念着,未作停留就悄悄离开了。(该给她买一件新衣服了。)

从篱笆中看到阿槙身上破旧的衣服,光秀心里不是滋味。

这时,表弟弥平次光春拎着鱼篓,从对面的路口走了过来。有段日子没见了,他俨然已经长成了个大小伙子。“天啊,这是!”

弥平次光春大喊着跑上前来。光秀并未停下脚步,嘴里说道:“我刚回来。这趟去了京都、奈良、近江、尾张和美浓,发生了不少事情。等回到家我再说给你听。”“您不先回家吗?”“我要先去参见主公。晚上应该能回家吧。”“那我这就去买酒。菜是现成的。”

说着他举了举手中的鱼篓。“鲤鱼吗?”“哪里,这可是江鲑。”“一定好吃。”

光秀疾步走开了。弥平次光春原地不动目送着光秀的背影,然后猛地一转身朝着家中跑去。他想早点把光秀回来的消息告诉那对母女。

井旁的阿槙听闻后,红霞染上了双颊:“此话当真?”

她连问了三遍,惊慌失措的样子让弥平次都觉得可怜。有什么必要慌张呢?

她马上跑进屋重新挽了头发,又要重新化妆。却又停了下来。

邻居家的枫树枝伸进来,映入了阿槙的眼帘。一枝已经枯了,另一枝红得正艳。阿槙呆呆地坐着,望着那两棵枝条出神。

此时,光秀已经上了大殿。

他坐在客室里等候时,有位交情甚好的御医悄悄告诉他:“土佐守殿下生病了。”

老臣朝仓土佐守一直明里暗里帮助着光秀。最近二十几天,他几乎是不能进食,卧床不起。

光秀刨根问底地打听着他的病情,不禁悲从中来。朝仓家中唯一可以信赖的便是这位土佐守。这次他回来,也是想通过土佐守来做义景的工作。(为什么会事事碰壁呢?)“那么,土佐守卧病期间,由谁在辅佐主公殿下呢?”“刑部大人吧。”“呃,刑部大人吗?”

看到光秀满脸诧异,御医又凑到光秀的耳边忠告道:“家里人都说,宁愿惹主公殿下不高兴,也千万不要招惹刑部大人。您可得多加小心才是啊!”

这位御医似乎对刑部这个谋权弄术之人没什么好感。

他嘴里的“刑部大人”,正确的称呼应该是鞍谷刑部大辅嗣知。应该如何说明此人在朝仓家中的地位呢?

他并不是家臣。

就连义景都对他使用敬语,俨然当作贵人相待。家里人也把嗣知敬称作“御所”。要知道,他的血统比越前国主朝仓家还要高贵得多。

原在京都经营“金阁”的足利三代将军义满的二儿子大纳言义嗣的儿子嗣俊,因故流落到越前,在今立郡鞍谷定居下来,他的后人依次是嗣时、嗣知。

国主朝仓家一向喜欢名家,便赐给鞍谷家封地并加以保护至今,到了当代主公的义景这一代,关系更是紧密。

义景的夫人便出自鞍谷家。

由此,鞍谷嗣知当上了国主的丈人,开始过问国政,自从土佐守生病退隐后,他更是以老臣的身份自居。(那个满脸麻子的家伙。)

光秀虽然未和他搭过话,却曾经远远地看见过此人步履飘忽,当时就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要是把国政交给这种人来打理,朝仓家自身也是前途未卜啊!”

比起尾张新兴的织田家采用的极端人才主义方式,越前朝仓家却只怕是无法摆脱尊崇血统的旧习。(不过这样也好。)

光秀喜忧参半。正因为尊崇血统,才有可能让朝仓家去拥立足利家。信长只从功能上看待人,让他来保护足利家才真是危险。

所以,光秀并不反感朝仓家对血统的执著。他自己也和尾张的藤吉郎之辈不同,是美浓名家的出身,他也一向以此为傲。(不过,这个庸俗无能的宰相真让人头疼。)

光秀又想。辅佐国王的人一定要有能力。宰相的无能会招致亡国。按照光秀的理论,无能即是最大的罪过,这种想法溯其根源,本是来自道三。“十兵卫大人,这边请。”

下人来为他带路。光秀出了走廊,略微屈着腰静静地迈开步,这是他一贯的谦恭做法。

到了大殿。

虽是大白天,义景正在五六名小厮的陪伴下喝着酒。旁边还有两位老臣。(鞍谷御所不在。)

光秀安下心来。他迅速整理好衣服,麻利地跪下请安。“有何事?”

义景开了口。光秀心下一惊。自己为了朝仓家的外交四处奔走,如今中途回国,却迎来一句:“何事?”

就像浇了一盆冷水。当然,他也知道义景并无恶意,然而他的情绪还是低落了下来。“要是为了上次的义秋殿下一事,我也按照你的建议给他派去了护卫队,还送了礼金。”“是的。”“难道又想要别的了吗?”“没有。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急忙赶了回来。”“太夸张了吧。”

义景笑出声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这次去了尾张和美浓,仔细地观察了织田家的情况。”

光秀将信长的势力膨胀仔细地描述了一遍。“你的话还真有意思。”

义景锐利地说道,嘴角挂着冷笑。“你上次回来时,不是才说过信长并没什么了不起,织田家的势力好比用青竹去敲打岩石,虽然发出的声音不小,竹子却是会破裂的。”“确实如此。”

光秀一时语塞。他确实曾经那么说过。不过,这两件事意思却不同。“信长的势力好比青竹,总有一天会破裂的”这句话,指的是远观将来时对信长的预测。

他现在要说的是,脚底开始起火的这一现状。他的话并不矛盾。“信长得了美浓后,就会到近江去拥立义秋,拿着义秋的手谕挥师进京,赶跑三好、松永之辈,拥立足利将军。就凭信长那个火烧火燎的急脾气,一定会这么做。这么一来,主公您,”光秀继续说,“就会晚织田家一步。越前在北,尾张在南,虽然方向相反,中间隔着近江,到京都的距离都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您和织田家赛跑,看看谁能早一步到达京都,分出胜负来。”“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做?”“所幸殿下与北近江的浅井家交情深厚。和浅井家结盟,立即派出大军前往近江的湖畔拥立义秋殿下,到京都插上旗帜才是啊。”“东边的邻国加贺(本愿寺起义团)看我不在,打过来怎么办?”“那殿下这个时候就要和越后的上杉(谦信)家结为盟友。上杉家也一向同情义秋殿下,估计此事不难。”

光秀又巧言辞令劝说义景。义景明显动了心。

他最后终于同意了。“十兵卫,就这么定了。”

义景少有如此豪爽,他笑道:“到了京都要喝京都酒,还要抱京都的女人。看来我有乐子了。”

光秀退了下来。

他正要走出城门时,义景派来的人跑步来阻止:“请等等。”光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跟随进了指定好的房间,等待义景的命令。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眼看着天黑了,肚子也饿了。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究竟搞什么名堂?)

光秀仍然正襟危坐着。按照朝仓家的规矩,不给家臣们上茶。口渴、饥饿让他头晕眼花,他却仍然双膝并拢,笔直地跪着。

同一时刻义景在干什么,等在房里的光秀自然不会知道。后来他才听说。

幕后发生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刚才,光秀退下后,义景得意得好像马上要去京都似的,起身离座跑出走廊,进了后宫后,他借着酒意大肆吹牛,还不断地嘟囔:“到了京都一定要去找那里的姑娘们。”

这些话都传入了后宫夫人耳中。夫人派人通知了正在城中服装店中的生父鞍谷刑部大辅嗣知。

嗣知立即上门找到义景,劈头盖脸呵斥道:“别得意忘形了!”

嗣知的意思是,朝仓家要想在京都称雄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义景一旦离开这里,加贺本愿寺的死对头们就会一举攻打越前,后果将不堪设想。“再怎么说,”嗣知批评道,“身为一国之主,岂能轻易被来历不明的流浪汉几句花言巧语蒙蔽?而且,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和我刑部商量一下。”“刑部,那只不过是醉话而已。”“醉话?”“对啊,喝醉后的胡言乱语罢了。”“那就立刻告诉十兵卫刚才的事情都不算数。那种人,还不知道他会到城里去说些什么呢?说不定还会向国外造谣说越前朝仓家要出兵之类的。此事事关重大,务必马上喊住他,晓以利害才是啊!”

于是,侍卫追上光秀,让他“等等”。

接着,年老的重臣朝仓左膳也追赶上来,传达了义景的口谕:“具体情况不是十分清楚,主公殿下只让我告诉您,刚才那件事不过是醉话而已。您明白了吗?”

老臣问道。

光秀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以为此话中含有深意,再度询问后才恍然大悟。(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光秀哭笑不得。自己拼了性命奔走天下的大事,到了一乘谷的大殿上,竟然变成了酒后的戏言。

光秀回了家。

他先到澡堂泡了个澡,洗去长途跋涉的尘埃,再来到房里接受妻子和弥平次的问候。

阿槙陆续端出饭菜,光秀却神思恍惚。

大家看到光秀一脸严肃,也都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光秀缓过神来,才举杯道:“弥平次也干一杯吧!”

明智家一向不胜酒力,像弥平次这样酒量大的年轻人却是少见。

光秀一杯下肚后,脸上开始泛起红潮。“你听着,弥平次。”

光秀的声音有些哽咽。“男人的身上有块嵬石。”“石头吗?”“写作嵬字。形状类似石头。我心中的嵬石却是怀才不遇,夜深人静后只能悄然饮泣。”

弥平次低着头默默饮着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秀心底剧烈的起伏传递到了阿槙和弥平次的心里。“你们看。”

光秀试着改变屋里的气氛,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头望着角落里的小茶几。

那里放着刚才的鱼篓。鱼篓里放了一枝红叶煞是好看,反倒比放在花瓶里更有情趣。“这是谁想到的?阿槙还是弥平次?”

说着,光秀伸出手去取过鱼篓。“不错的花篮嘛。”

他递给弥平次。“弥平次,我现在要唱首新曲子,你就随意地跟着起舞吧!”

弥平次站起来,左臂下夹着花篮,取了扇子在右手。“我开始唱了。”

光秀低沉着嗓音开始唱。

花篮取水

邀月对影

请拿好了

别让它漏了

别让它漏了

是时下京都流行的歌谣。歌词的大意是对无法实现的爱情的悔恨。花篮自然盛不了水,更谈不上能看到月亮的倒影了。然而,自己心里恨的那个人,硬是要用花篮盛水,让月亮倒映在水里。

终究是一场空虚。

光秀把自己满腔壮志却无法抒怀的苦闷,寄托在这首情歌中。

跳着跳着,弥平次也感受到这份悲哀。他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满脸的隐忍竟衬托得这个年轻人格外的俊美。

夕阳

光秀对朝仓家感到失望,却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

在他的反复游说下,朝仓家终于同意:“虽然不出兵援助,义秋殿下若遇险境,可来越前一乘谷避难。定当小心保护。”

对于行事消极的朝仓家来说,能答应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事了。

这些并不是光秀一个人的力量。义秋的幕僚、才华横溢的细川藤孝从旁相助,才终于说动了这个守旧的越前大国。

细川藤孝猜想到,仅凭光秀之力要想说服朝仓家一定很难,于是领了义秋使者的身份来到一乘谷。

藤孝虽是漂泊之身,却有兵部大辅的官职。朝仓家自然是盛情款待,洗耳恭听。和光秀这个来自美浓的流浪汉相比,信誉当然是大不相同。

而且,细川藤孝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没有忘记在朝仓义景和众臣面前称赞光秀:“十兵卫光秀大人可是位少见的人才啊!”

或是:“请恕我直言,主公您可是收留了难得的仁者啊!”

又说:“义秋将军可是把十兵卫光秀大人当作是左膀右臂呢。”

细川藤孝在一乘谷期间,没有选择其他重臣的府邸,而是一直借宿在光秀的茅草房中。

这样一来,颇有见效。“将军殿下的幕僚,竟然住在光秀这等人的家中。”

消息一传开,光秀在朝仓家的地位顿时提高不少。

光秀的房子破旧不堪,根本就招待不起像藤孝这样的贵人。

光秀却每日好酒好菜款待藤孝。菜多是弥平次光春从小溪中钓来的鱼,酒则是妻子阿槙典当了头发或是衣服换来的。

光秀有个已满三岁的女儿。她出生时,光秀正在四处奔走。这次光秀回到一乘谷,看到女儿长大不少,都吃了一惊。(还真漂亮。)

身为父亲的光秀,也不禁为她的美暗暗卷舌。女儿虽然话语不多,一双眼睛却是灵动活泼,既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遗传了父亲的才华。“这个女孩儿太稀罕了。”

藤孝第一次看见她时,也不禁脱口而出。藤孝所说的稀罕不仅仅是她的可爱。而是年纪小小,便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高贵气质。“小公主,让叔叔抱抱你吧。”

藤孝伸出双手要求道。小女孩却摇摇头。“怎么,不愿意吗?”“不,要抱的话,先把你的手用袖子包起来。”

女孩儿道。意思是不能直接用手抱,而是用袖子隔起来再抱。也可能只是女童无心的戏言而已,藤孝却认定她的天性就具备高贵的品味。“像她这么高贵的孩子,”藤孝感叹不已,就连父亲光秀都觉得有些夸张,“一千万人中恐怕也就只有一人而已。十兵卫君,把她许给我的长子与一郎,你意下如何?”

当然称不上是盟誓。身处乱世,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然而这个女孩儿发出的光芒,却让藤孝突发奇想。“与一郎君与小女相差一岁对吧?”“正是,比令媛小一岁。怎么样?”“求之不得啊!”

这场看似戏言般的对话,却决定了两人的命运。女孩儿长大后嫁给了幼名与一郎的细川忠兴,接受洗礼后被称作卡拉西,关原之战的前一天夜里,她在大坂玉造的细川家中放火自焚。

藤孝离去后,春天来了。

光秀在朝仓家受到的待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朝仓家在外交上也不是一窍不通,他们开始意识到寄居在近江矢岛的将军继承人义秋存在的价值。义秋本身也颇为心细,他向各国有实力的大名派出使者,展开了事实上的将军外交。他不仅与越后的上杉谦虎(谦信)惺惺相惜,还和尾张的织田信长开始交好。

朝仓家为了与周边的各国势力保持均衡,也不能无视义秋的存在。他们先后数次向义秋的住所送去大量金银钱财,义秋才得以在矢岛的临时寓所里挖了两町四方长的沟壑,建了一座新馆。

随着义秋的地位逐渐明朗,光秀在朝仓家的地位也日益得到改善。

转眼到了夏天。

光秀又提出请求:“我想去一趟近江的新馆,顺便到京都看看三好、松永那边的情况。”

朝仓家应允了。

光秀这次是骑马去的。

这次的出行,按照他的地位,准许带领五名随行人员,其中包括弥平次光春。要知道,六个人的差旅费,也不是笔小数目。(太奢侈了。)

光秀虽这么想,不过所到之处都需要派人将消息捎回国内,确实需要这些人手。

他先到了近江,从靠近草津的野洲宿拐弯后沿着野洲川畔前进,下了堤坝后直奔矢岛而去。

河畔一带是近畿地区最肥沃的水田地带,方圆百里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弥平次,天气可真够热的。”“可不是嘛。”

骑在光秀前面的弥平次回头道。他的长相不同于如今的年轻人,而是像故事中描述的镰仓时代的年轻武士,仪表堂堂。(这个年轻人不错。)

光秀想。弥平次给他的感觉是无条件地信赖自己,一旦遇上危险会毫不犹豫地舍身保护自己。“我说弥平次,”光秀踢了马肚子一脚,驱马赶上弥平次,“你要多读兵书。”“是,我平日都在看。”“我光秀如今虽然潦倒,但总有一天会叱咤风云于天下。到了那时候,你就是我的大将。”“真盼着那天早点到来。”“哈哈,有气度!”

光秀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您的意思是?”“我还以为你会谦虚呢,结果你说盼着早点实现。看来你还颇有自信的嘛。”“我的兵法是师傅您教的。弥平次深得您这位日本最厉害的军事家传授,指挥百十万大军,自不在话下。”“日本最厉害的军事家?”

光秀忽然黯淡下来。(日本最厉害的军事家,别说百十万大军,眼下只带了五名随从走在近江的乡村里。)

又滑稽,又可悲。“弥平次,所谓野心,”光秀道,“有时候也很可笑。”“我不太明白。师傅说的话,有时候我实在是听不懂。”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矢岛的寓所前。

光秀独自进了门,要找细川藤孝,藤孝却不在。“他去哪儿了?”

光秀问道。出来接待他的是义秋的小厮一色藤长。“真不巧,藤孝大人被派到尾张织田家去了,这两三天应该就会回来。”

藤长答道。

矢岛寓所的幕僚们,都将光秀看作是复兴足利家的恩人,对他也就格外的客气。他们纷纷出来和光秀打招呼,异口同声地邀请道:“晚上就住在这儿吧。马上为您准备房间。您带来的手下人我们也会安排好的。”

面对众人的热情,光秀感动得差点落泪。在朝仓家,可没有人会这么热忱地对待自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光秀答应了。年轻的幕僚细川左京大夫自告奋勇地站起来为光秀带路。

傍晚,光秀戴上武士的乌帽子,外面穿了一件印有桔梗图案的素袄,前来参见义秋。“十兵卫来了啊,我正想你呢。”

义秋走出来招呼着,在上座落了座。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表情和姿态都豁达了不少。只是举止间稍嫌轻浮,与以前并无二异。

他的口吃还是很严重。

光秀向义秋请安后,义秋开口道:“哪里,身体又有什么要紧。如今一事接着一事,真让人不消停啊!”

他的口气俨然像个四处奔走的政治家。

事实上,义秋从自己所在的近江矢岛村,不停向四方派出使者、送去信函,开展着拉拢各方群雄的政治工作。“我一直在催越后的上杉辉虎早日出兵,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辉虎一旦离开,甲斐的武田晴信(信玄)便会乘虚而入。再说,关东的北条氏也会生出事端来。所以我向武田和北条派出了使者,警告他们上杉辉虎的地位无人可敌,不可轻举妄动。”“是吗?”“武田和北条似乎害怕得很呢。”(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光秀心想,他继续听着义秋吹牛。“只是,京都的局势不妙啊!”

义秋的脸突然阴沉了下去。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浮躁和愤懑。“三好、松永党羽势力不容小觑啊!”“嗯。”

光秀在越前听到的消息是,正占领着京都的三好三雄与松永弹正少弼久秀之间出现了嫌隙。“这件事,您要怎么做呢?”“他们会自取灭亡。”

义秋的语气很是坚决。光秀却听出来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会自取灭亡吗?”“恶行终归不会长久。”“那也不一定吧。这趟我去了京都,在那儿亲眼见闻过了。”“是吗?那就靠你了。”

义秋心虚地说道。

他的烦恼,与其说是现今的军事局势,倒不如说是正准备进京的一个人,此人来自于摄津富田(现在的大阪府高槻市内)。

他就是足利义荣。

盘踞在阿波(德岛县)的三好党羽抬出的将军候选人。义荣为了到京都继承将军之位,从阿波渡海前来,如今正在摄津富田的普门寺临时安身,寻找进京的机会。“义荣已经出动了。”“听说是。”“那个乡巴佬,难道真想当将军吗?”

就算足利义荣是个乡巴佬,可是后面支持他的三好一党不仅占领了京都,势力还威慑到山城、摄津、河内一带,形势自然十分有利。“不过,听说他现在还在摄津的富田,并无动静。”

从摄津富田到京都仅有二十公里。三好党推举的将军候选人,迟迟未见前往二十公里开外的京都,而是守在乡下的寺庙里聊以度日,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呢?“怎么回事?”

义秋的表情突然雨过天晴。“原因是三好和松永到了这个关头突然闹起了不和。”(怪不得义荣被扔在摄津富田没人管了。)“只是……”

义秋啃着指甲。他吱吱地啃出了声:“一疏忽的话,就会被义荣抢了先。我就做不成将军了。”“您所言极是。”

事若至此,对光秀也是不小的打击。从血统而言,义秋绝对是不容置疑的将军候选人,然而他的支持者们,例如越后的上杉、越前的朝仓和尾张的织田都远在他乡,而且彼此之间关系都不好。“就怕后院起火啊!”

义秋道。“所以,”光秀这才悟出细川藤孝出使尾张的原因,“您让兵部大辅到尾张去催促织田上总介(信长)了是吗?”“不错。”“会怎么样呢?”“上总介好像也正忙着平定美浓。如果他肯领军接我进京,赶跑三好、松永之徒,刚刚亡国的美浓一旦暴动,说不定会和近江的浅井等人联手乘虚而入。那个尾张人正在担心这件事。”

之后,义秋又赐酒光秀,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光秀回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光秀忙碌得很。

第二天,他把弥平次等人留在矢岛村,自己独自上了路。第三天,他悄悄潜入了京都。

他仔细打听着市里的传闻,得知了三好党的强大势力。(这可不容易。)

光秀一向谨慎。为了确认三好、松永的势力范围,他又先后去了山城(京都府)、摄津(大阪府)、河内(同),甚至大和,在松永的根据地奈良连住了五天后才离开,回到近江的矢岛村时正好是第二十天。

细川藤孝早就回来了。他一看见光秀,就指着寓所道:“形势紧迫啊!”

武士们、苦工们都在忙碌着,他们收拾着行李,然后一件件地扛了出去。“过了湖,就能逃到若狭或是越前。”“为何?”

光秀不解地问道。藤孝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十兵卫君,将军的安危就交给您你了。我得去找船。”

说完他就跑出去了。(世道无常啊。)

光秀站立良久,他身后是火红的夕阳。

渡湖

风云突变。

将军的继承人足利义秋等人不得不仓皇逃离湖畔的小村庄,起因在于原本视作靠山的南近江大名六角氏突然叛变。(怎么会呢,六角。——)

光秀思绪混乱。

人心靠不住啊。六角氏身为半个近江国的国主,也许是对京都势力日益庞大的三好三雄感到害怕了吧。(如果仍然继续保护义秋殿下,恐怕对己不利。弄不好要和义秋一道死在三好的刀下。)

还不仅仅是害怕。

六角叛变了。他下定决心支持三好三雄们推举的将军继承人义荣后,便马上翻脸不认人,把剑锋对准了义秋。

六角的大军们已经聚集在琵琶湖南端的坂本。

祸不单行。

又传来消息,矢岛村有个由当地武士们组成的小集团叫做“矢岛同名众”,他们和六角氏串通一气,商量好当天晚上就袭击义秋的寓所。

局势已经刻不容缓。

需要连夜逃走。(这么回事。)

光秀弄清了来龙去脉后,开始行动起来。他指挥着弥平次等手下,让他们收拾好行李搬走。

弥平次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边干活,一边对光秀道:“师傅,让我留在馆里吧。如果敌人来杀害义秋殿下,我会拦住他们,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你也一起走。”

对于光秀而言,义秋固然重要,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成为自己未来的手下干将。“哪能白白送死呢?实现理想需要漫长的时间。我们只不过在长长的坡道上被绊住了脚而已。弥平次,如今还不到拼命的时候。”“遵命。”

弥平次却还有另一个困惑。就是眼下的行李。都是义秋的宝贝家当。原本不名一文的义秋,自从接受了各国大名进贡的礼品后,积攒了一大堆财宝。弥平次心生怀疑:

难道要背着这么多的金银物品逃跑吗?

这些行李显然会成为负担。“师傅,要怎么办?”“统统扔掉。”

光秀擅自作了主张。“我有个主意。弥平次,你把这些亮晃晃的东西装上船运到坚田(对岸)去。扔在那里就行了。”“您的意思是?”“坚田的那些人,自从源平时期以来,就出没于琵琶湖上抢劫。”

光秀的意思是拿这些东西打发他们。“既然决定了就赶紧行动吧。我会护着义秋殿下随后上船。”

说完,光秀就走了。

到了义秋那里,才发现那几名心腹幕僚们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其中就有一色藤长、三渊藤英、饭河信坚和智光院赖庆等人。

只有细川藤孝表现得冷静沉着。他正指挥着的下人们,原是甲贺豪族和田惟政属下的甲贺人。“甲贺人平常就经常山上山下来回奔走,手脚麻利得很。”

光秀小声道。细川藤孝凑上前来说:“行李太多了。”

他脸露难色。

义秋有很强的物质欲。正因为这个贵公子曾经身无分文地从寺庙里逃出来,对金银财宝的贪念也比旁人要强烈得多。“藤孝大人,这些得扔掉才行啊!”“哪里呀,我们这些侍卫们说话根本不管用。你的立场自由,而且殿下喜欢你。你能不能去说说看?”“谁知道呢,我试试吧!”

光秀也没有什么把握,他走上了台阶。“呃,十兵卫来了?”

义秋看见光秀后喜出望外,他一高兴就顾不得分寸,径直走到了门口。光秀慌忙在屋檐前跪下了。“真灵验啊!”义秋道,“看来连菩萨都会保佑我。”“敢问您的意思是?”[1]“每当有难时,你都会出现。莫非你就是毗沙门天王再世?”“不敢当。不过——”光秀略略顿住,“这次的危难可不比从奈良一乘院逃出的那次。六角的一万大军就候在坂本。”“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回天妙术了。与其去想一些小花样,不如只身而退,用禅家常说的大无畏之心对待,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当初就是你把我救出奈良的。今天也全靠你了。”“您要是听我的,就把那些物品宝贝们全都扔掉吧。”“扔掉?”

义秋脸露不悦。想当初,自己不名一文捡了一条性命,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身家。他摇摇头:“那不行。”

光秀抬高了声音道:“您想想,将来整个日本国都是殿下的手中之物,这些东西,不过是区区尘土而已。”(这个将军未免器量也太小了吧)

光秀真是恨铁不成钢。“那就听你的吧。”“那好,就交给我安排吧。”

光秀奔下台阶,和细川藤孝一商量,决定将财宝一分为二,一份给对岸的坚田海盗们,另一份则分散扔在馆中。“扔在馆里的目的,”光秀道,“是为了让当地的侍卫们抢夺。乘着他们抢东西,争取时间逃得越远越好。”

逃跑的计划定在了夜里。

一艘小船驶离了野洲川的河口上了湖面时,岸边亮起了无数火把。(矢岛的侍卫们出来了。)

光秀的计谋应验了。义秋将逃走一事全部委托给他后,光秀立即给矢岛同名众们捎去信函,写道:“将军殿下已经离开了。我们负责看管他留下的财宝。然而我等将在夜里取陆路逃走。这些财宝都留给你们处置,条件是勿要追赶我们。你我都避免打仗,珍惜生命才好。”

侍卫们反而会吃这一套。

船到了湖中央。“月亮快出来了。”

诗人细川藤孝道。说来也巧,这天正好是八月十五。

东边的天空开始罩上一圈朦胧的金色,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悄悄升起了一轮满月。眼看着越升越高,照得湖面犹如白昼。

湖面有浪。和海里的波浪不同,这片湖里的波浪呈现三角形的样貌涌来。只见无数个三角形的波浪,都染上了金黄色。“太美了。”

藤孝叹道,诗兴大发。“可惜是逃难之身啊。”

说话的是同乘一条船的智光院赖庆。他的意思是,眼前的风景虽好,却要顾着逃命。

细川藤孝听闻此言,不由得放声大笑道:“正因为是逃难,才别有情趣。”(这就是藤孝的气魄。)

月光中,光秀对细川藤孝这位出自武门贵族的盟友,似乎有了新的认识。

藤孝豪放的一句话,使得在场的各位都安下心来,船里的气氛也变得冷静下来。

就连义秋也煞有介事地吟道:“善哉,善哉。”

还不甘示弱地提议道:“每人都畅怀作一首诗歌,怎么样?”“太好了。”

年轻的一色藤长敲着船舷,摇头晃脑地当场吟了一首诗。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且不论诗歌的水平如何,细川藤孝一向做事周到,他拿出羽毛笔统统写了下来。

最后,光秀和藤孝也都作了一首。两人的作品显然出类拔萃。

轮到义秋时。“我也想好了。”

义秋道。是一首汉诗。“时间仓促,平仄押韵不一定整齐,我就献丑了。藤孝、光秀,你们可不许笑我。”(且听听看。)

光秀饶有兴趣地听着。古话说,诗中有志。男儿寄情于诗中。也许可以借此,看穿义秋此人的肚量。

义秋开始低声吟诵起来。

听着听着,光秀不由感到意外。

江湖落魄暗结愁

孤舟一夜思悠悠

聊想天公慰我生

月白芦花浅水秋

虽说不上格调高雅,不过能信口吟出这等诗篇的,放眼京城恐怕也没几个人吧。(人品虽有欠缺,脑子倒有些小聪明。)

光秀通过这首诗,在心里悄悄地评价着义秋。如果要夸奖的话,义秋能够客观地看待自己。并且可以恰当地表达对自己的这种客观评价。(比信长要强。)

此时,他硬是把毫无牵扯的浓姬的丈夫拿出来做对比。光秀从来不曾听过信长会作诗。(此人估计不解风情。)

光秀眼里的信长,只具备合理主义的思想。认死理,只要有理,恨不得能把人的肠子都掏出来撕裂,否则,就算有人在眼前活活淹死,他也会无动于衷。“十兵卫君。”

藤孝从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光秀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你看那边。”

他指着靠近岸边的湖面。那里有七八艘点着篝火的船只,正朝这边驶来。“敌人来了。”

义秋叫唤起来,他的声音颤抖着。众人都脸色大变,急忙拿起兵器。“大家不要慌。我看像是自己人。”

光秀道。“你怎么知道?”“我早已派自己的门徒明智弥平次光春前去拜访坚田的人。估计他们是来接应我们的。”“不愧是光秀啊!”

义秋破涕为笑。“那我们赶紧点亮篝火,好让对方看得见。”“还是谨慎为好。”

光秀叫来和田惟政属下的服部要介,此人出身于伊贺黑田庄。“会游泳吗?”

光秀问道。“不在话下。”“那好,和我一起游过去探探虚实吧。”

光秀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肩背一把大刀,向众人招呼一声“失礼了”,便跃入了水中。

他开始游起来。

服部要介尾随其后,两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游着。

很快就到了那几艘船的附近,他们将头部浮出水面听着船上的对话。

听不太懂。

服部要介却游到光秀身边,伏在他耳边简短地说:“是敌人。”

光秀询问理由,要介回答说是伊贺人的直觉,并没有证据。“知道了。要介,你先待在水里别动。我直接上船确认到底是敌是友。”“这,这可不行。”

要介使劲地拽住光秀的胳膊。这也太冒险了。“您会有性命之忧的。”“伊贺人惜命。要介,正因如此,才没有哪位伊贺人能扬名天下。”

光秀甩开他的手游了开去,不久就听见他朗声叫道:“拉我上船。”

船上的人照亮着水面伸出了一根竹竿。光秀抓住竹竿,将背上的大刀拔出来,咣当一声扔到了船舱里,抚慰众人道:“我绝无害人之心。”

说着他抓住船舷,翻身一跃跳进了船中。“我乃明智光秀是也。”

光秀先自报了家门,又询问道:“你们是坚田人对吧?”

紧接着,光秀又逼问道:“你们别犹豫了,下决心站到将军这边来吧。”

船上的正是坚田的众人。他们都被光秀的气势镇住了。

他们出船的确是为了接应义秋,只是半路上,他们又开始犹豫了。(是杀了义秋将他的首级进贡给三好氏,还是接应他以备日后之需呢?)

他们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水中的服部要介显然是感觉到了他们的摇摆不定。

然而,坚田的众人们再怎么犹豫,面对着这名全身赤裸从天而降的来使,他们也不得不做出抉择。

头目叫做坚田左卫门,嘴上蓄着胡须。只见他放下枪向光秀施了一礼道:“我等愿意相助。”

声音不大。“识时务者为俊杰。”

光秀立即命令水里的服部要介回去报告义秋。

一行人顺利地过了湖。

当天夜里,他们在坚田上了陆,却未敢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沿着通往若狭的街道一路北上。

[1] 译者注:传说中的四大天王之一。

转身

流浪的将军继承人和光秀等人,出了日本海岸来到若狭,落脚在武田义统家。

若狭的武田氏,远祖和甲斐的武田信玄有着血缘关系,当代的主公义统还娶了足利家的女儿为妻,是典型的武家贵族。只是兵力薄弱,并不足以抵抗战国的腥风血雨。

足利义秋也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若狭只是临时的落脚之地。”

问题是被称作北国之雄的越前朝仓氏。作为靠山还是有希望的。

光秀和细川藤孝已经早早出发,去了首都越前一乘谷,好为朝仓家接应义秋提前做准备。

事情颇为顺利。“是吗?都已经到了若狭了?”

国主朝仓义景听到这个消息,甚至有些慌乱。义景没什么政治才能。也没有军事才能。他之所以慌乱纯粹是因为他出身于传统的老好人家庭(太叫人不忍心了。将来要当将军的贵人,竟然临时落脚在邻国若狭那种弱小的大名城中)。“光秀,立即把人请过来。”

义景吩咐道。

然而众人一商量,发现把住处安排在哪里是个问题。首都一乘谷固然是保护义秋的首选之地,只是此地位于狭窄细长的山谷中,缺少足够宽敞的土地和房屋。“就放在敦贺吧。”

众人决定。敦贺有别于一乘谷,一面靠海。万一发生紧急情况时可以从海路逃脱,这里也是陆上交通的枢纽,方便义秋向各国派出使节或是接见各方的来人。

而且,敦贺的金崎城建在临海的山崖上,地势险要,两三万的人马是奈何不了这里的。“敦贺不错。”

光秀和藤孝都表示同意后,朝仓家决定,九月初便安排仪仗队前往若狭,光明正大地把义秋接过来。

仪仗队的先头人马由明智十兵卫光秀率领。这一年,他虚岁三十九岁。

要论年龄,已经不年轻了。虽然光秀也暗自着急自己一事无成,辜负了青春岁月,然而他英姿飒爽、眉清目秀,再加上满怀壮志,看上去竟和洛阳的有志书生有几分相似。

光秀领兵的架势却远远超出了书生。他率领着二百名骑兵和步兵,高举着象征美浓土岐一族的桔梗大旗,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若狭。

不过,这里多少有些虚张声势。光秀带领的队伍中,只有弥平次等十几人是他的直属部下,其他则是从光秀的靠山、朝仓家的老臣朝仓土佐守那里借来的人马。(光秀在朝仓家受到如此丰厚的待遇。)

光秀的虚荣心在作怪。

对足利义秋,或是对朋友细川藤孝,光秀都想摆出架势。

光秀趾高气扬地进了若狭,从武田家中接出了义秋,穿过敦贺湾的海岸线进了金崎城中。

之后光秀的工作,便是负责联络义秋和朝仓家之间的事宜。

在敦贺金崎城安顿下来的第二天,足利义秋便沉不住气了。“光秀,朝仓家会答应为我出兵京都吗?”

他打探道。“要怎么说呢。光秀虽然在极力劝说,然而朝仓家的家风一向不思进取,好比井底之蛙,唯恐风吹日晒,只求万事平稳。过几天,一乘谷的主公(义景)会亲自来请您吃饭,到时候,您可以直接向他提起此事。”“我会说说看的。”

义秋道。他就像个迫不及待要推销的小贩。即便提议他别开口,他还是会说的。

几天后,朝仓义景特意翻过木芽峰的险路来到敦贺,进了金崎城来向义秋请安。

朝仓义景在城里的赏月殿中大办酒宴,还从一乘谷带来二十名美女向义秋大献殷勤。

朝仓义景嗜酒如命。而且喝醉后醉态可掬。

他喜欢醉后起舞。“你们,击鼓吹笛。”

他开始一阵狂舞,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置身何处。

他还不时地举着杯来到义秋跟前。“喝了这一杯吧。”

不停地劝酒。碰上这种人,义秋也无法与他交流有关国家大事之类的问题。

义秋终于忍无可忍:“义景,我有话要说。让舞女们都下去,停止奏乐。”

他声音透着不悦。

朝仓的主公反而吓了一跳。他还以为什么地方伺候得不好,更来劲了:“上酒上酒!你们这些女人,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倒酒。你,赶紧倒酒。”

义秋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光秀唤到跟前,小声问道:“此人的醉态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光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不是装的,他本性如此。此人只有这一点从来不装。”

如果义景是假装喝醉,借此不让义秋提出要求,那么朝仓义景也不是等闲之辈。可惜的是,这确实是他的本性。“是吗?本性吗?”

义秋深感失望。

第二天,朝仓义景脸上还带着宿酒的青白色,回了一乘谷。“本性吗?”

义秋后来又笑了好几次。他已经看穿了朝仓义景这个人的底细。

傍晚,他召集身边的群臣们,性急地提议道:“朝仓义景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我们要在朝仓属下的敦贺藏到什么时候?恐怕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而且这场集会中,由于光秀是朝仓家的家臣,被排除在参加人之外。“本来,朝仓义景这个人就靠不住。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细川藤孝开了口。“问题不在朝仓。越前的那一面是加贺(本愿寺领土),加贺的那边又是越后,越后有个上杉辉虎。”

藤孝分析得头头是道。

越后的上杉氏无论从兵力上还是人品上都靠得住,只是他正与甲斐的武田氏在川中岛屡次交战,根本没有余力挥师上京。辉虎自己也说过好几次,要不歼灭武田,要不两家议和,总之一等事态平息,他就会拥戴义秋上京。“时机尚不成熟。需要耐心等候。敦贺金崎城地势险要,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等待的地方了。”“上杉和武田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我看是完不了的了。难道让我在这里坐着看甲越之间的争斗吗?恐怕那时候,义荣(三好、松永拥立的将军候选人)早就当上将军了。”“只是……”

细川藤孝无言以对。(不是只能如此吗?除了等,还是等,这个身单力薄的将军候选人,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藤孝心想。实际上,眼前的这位和尚出身的贵人义秋,虽说是自己亲手扶持至今的,却处处举止轻率浮躁,藤孝也开始觉得厌烦。然而他还是决心扛起义秋这个沉重的担子。只因为自己是幕僚。他心里清楚,除此外已经别无出路。

众人讨论了一天,也未拿出结论。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都聚集在金崎城里商议此事,而光秀始终未能加入其中。“绝没有要疏远你的意思。”

藤孝辩解道。这个议题难免有人会说朝仓的坏话。他解释道,如果光秀在场,不仅光秀自己觉得别扭,其他人也无法畅所欲言。“我明白。”

光秀故意挤出笑容,表示自己毫不介意,心里却很郁闷。到底是被排斥在外。(都怪朝仓义景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才让我陷入这种卑微的境地。)

光秀并没有坐视不理。他奔波于敦贺贺一乘谷之间,催促着朝仓义景和他的老臣们赶紧举兵进京。

每次,朝仓家的态度都是:“真是痴人说梦。小小的越前朝仓家,能打得过掌控畿内(近畿)的三好、松永一众吗?恐怕还没到京都,在近江就被杀得个片甲不留了。”

不过,朝仓家也留了活话说:“要是上杉来牵头还差不多。”

如果日本最强大的兵团上杉氏牵头的话,那么大小诸侯便会纷纷加入他的阵营,大家齐心协力上京的话,便有必胜的把握。(上杉现在可动弹不了。武田信玄拖住了他的后腿,就算要动,也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了,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由此,可以断定,朝仓家近期绝对不可能出兵。那么依靠朝仓氏的足利义秋,也就不可能当上将军。义秋当不了将军,那么寄希望于义秋身上的光秀,也就不会迎来施展自己宏图大志的机会。(岁月不饶人啊。明年我就四十岁了。)

奔走在一乘谷和敦贺之间的山道上,光秀开始感到焦躁起来。

光秀将妻子阿槙和弥平次光秀叫到一乘谷家中的房中说:“我有个决定要告诉你们。”

他又让弥平次确定外面无人后,才开始缓缓地叙说。

同时也可以整理自己的情绪。“朝仓家是指望不上了。”

光秀首先讲了理由,自己如果一直依靠在朝仓家的门下,将永无出头之日。

说完后,光秀一阵沉默。年轻的弥平次光春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试探地向光秀建议道:“尾张的上总介(信长)殿下,如今已经控制了东海道,还智取了美浓,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名震四方了。”“你喜欢信长这个人吗?”“喜欢啊。”也可能是因为他年轻,只要一听到尾张、织田和信长这几个字,眼前都能看见曙光。“我可告诉你,”光秀的表情阴郁,“我讨厌信长这个人。要让我喜欢他还早着呢。我是织田家夫人的表兄,也就是说和织田家是姻亲关系。只要我投靠过去,一定不愁拿不到上好的俸禄。与此相反,我总是刻意回避织田家至今,是因为我和信长并不是一路人。”

光秀又接着说:“弥平次,你刚才不是说信长名震四方吗?然而在我光秀看来,却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现在给我光秀三千人马,信长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下来。

他的表情也愈发地阴郁了,似乎要竭力掩饰心中的某种反抗情绪。“我打算,”他挣扎着说,“为信长做事。和朝仓义景相比,信长显然是英雄好汉。古话说,良禽择良枝而栖,织田家虽然未必是什么良枝,然而与朝仓家相比,却足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参天巨树。”

停顿片刻后,光秀又道:“这就是我的决定。”

他这一番话发自肺腑。(真是难为他了。)

弥平次光春对光秀的苦楚感到同情,然而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另一种欢欣雀跃。信长给他的印象,总是无形中能给年轻人带来朝气,对将来充满期待。“师傅,您的决心下得太好了!”

他不禁脱口而出,接着,他又问道:“您想到什么计策了吗?”

他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办法多的是。可以给浓姬夫人写信,也可以通过美浓的熟人猪子兵助。不过我不打算用这些办法。”“您的意思是?”“以上的办法会降低我的身价。我要立刻当上独当一面的大将。否则难成大器,不立大功的话则无法藐视天下。”“只是,立刻要当上大将可不容易吧。”“我自有把握。”

光秀对此充满自信。他知道,信长在挑选人才上有着过人的眼力,就像饥饿的人渴望食物一般。“所以——”

光秀道。

足利义秋的靠山改为织田家。虽然,织田家目前还不能马上进京,不过按照目前的势力增长速度,一定能赶在上杉氏有所动作之前实现进京的计划。

如今,足利义秋的幕僚中强烈反对投靠织田的,只有光秀一人。如果光秀突然倒向信长一边,那么估计,义秋的幕僚们,包括义秋本人在内,都会迅速向织田家倾斜。

为了做好织田家的工作,光秀以足利义秋推荐的将领的名义前往织田家。

推荐人就是足利义秋本人。“信长将来会立将军而号令天下。如果我做为将军继承人派出的大将名义前去,他一定不会亏待我。相反,我要让他格外小心的伺候。”

光秀下定决心,心里也有了方寸。

剩下的,就是说服义秋同意了。但是,却不能让义秋觉得自己有野心。

他寻找着机会。

豹皮

信长攻陷了美浓的稻叶山城后,逐渐放慢了脚步。

京城和各国也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将“信长、信长”挂在嘴边了。

桶狭间讨伐今川义元,以及攻陷美浓稻叶山城这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确实让信长这个名字变得家喻户晓,不过之后,也没见信长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美浓迟迟安稳不下来。

这里原是源平争斗以来源氏的根据地,留有浓厚的镰仓风格,虽然本城落入敌人之手,地方上的武士们却不肯平身低头,其中不乏顽强抵抗的人士。他们多退居深山里,绝望却顽强地进行反抗。

信长一心想要铲除这些势力,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有余暇去策划什么宏伟的战役。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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