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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3 07: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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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克里斯蒂 著,陆乃圣,陈春 译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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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女工之死

清洁女工之死试读:

第一章

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大妈”餐厅出来,向苏活区走去。他竖起大衣的领子,与其说是必须,不如说是出于谨慎,因为晚上并不冷。“在我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常常这样宣称。

他睡意惺忪,心满意足。“维拉大妈”餐厅的蜗牛是真正的人间美味。这个昏暗肮脏的小餐馆真是个难得的发现。赫尔克里·波洛闭目养神,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华丽的胡子。

是的,他吃了一顿美食……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经过,放慢了速度。波洛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招手让出租车停下。为什么要搭出租车呢?反正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家,还没到上床睡觉的时间。“唉!”波洛吹了吹胡子,喃喃道,“可惜的是人一天只能吃三顿……”

英式下午茶是他从来都接受不了的用餐习惯。“如果一个人在五点钟就吃了东西,”他解释说,“那么就没有足够的胃液去消化晚餐了。而晚餐,别忘了,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大餐!”对他来说,早晨喝咖啡也不习惯。不,早餐应该是热巧克力配羊角面包。如果可能,十二点半用午餐,最迟不能晚于一点。最后是一天的高潮:晚餐!

这一日三餐是赫尔克里·波洛一天中的几个巅峰时刻。作为一个向来重视保护肠胃的人,他在晚年得到了回报。吃现在不仅仅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是一项智力研究。因此在两餐之间,他花了不少时间寻找并记录新的美食场所。“维拉大妈”餐厅正是这些搜寻的结果之一,而且“维拉大妈”餐厅刚刚获得了波洛的美食认证。

但现在,不幸的是,还有一整个晚上需要打发。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如果,”他想,“亲爱的黑斯廷斯在这里该有多好……”

他沉浸在回忆老友的愉悦里。“他是我在这个国家的第一位朋友——现在依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的确,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惹我生气。但是我现在还记得这些吗?不,我只记得他难以置信的好奇样子,被我的天才所震慑的张口结舌的样子,我不用说一句假话就能误导他,使他迷惑不解的样子,还有当他终于察觉那些在我看来一目了然的真相时,惊奇万分的样子。我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弱点,一直是我的弱点,喜欢卖弄和炫耀。黑斯廷斯也无法理解我这个弱点。但它对于像我这样具有非凡本领的人来说又是非常必要的,我们需要孤芳自赏,也需要别人捧场。我总不能一整天坐在椅子里,心想自己是多么了不起吧。人们需要人际交往。需要——照现在的话来说——一个应声虫。”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转入沙夫茨伯里大街。

他是否应该穿过大街,到莱斯特广场,在电影院里消磨一个晚上呢?他微微皱眉,摇了摇头。电影,常常看得他生气,情节松散,缺乏逻辑性和连贯性,甚至那些备受推崇的电影画面在波洛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些场景和物体的特写,故意使它们看起来和现实中完全不同罢了。

波洛觉得,如今的一切都太人工化了。看不到他所高度推崇的那种对秩序和条理的热爱。鲜

见对精微细致的欣赏,充斥着暴力和野蛮残酷的画面成为时尚。作为一名退休警官,波洛早已厌倦了残酷和暴力。早年他见过许多暴行,早已见怪不怪。他只觉得令人生厌,愚蠢透顶。“事实是,”波洛迈步回家的时候心想,“我和现在的世界格格不入。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奴隶,只不过我的层次更高。我的工作奴役我,就像他们的工作奴役他们。当有空闲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些闲暇的时间。退休的金融家打打高尔夫;小商人在花园里种种球茎植物;而我,则是吃。但现在又碰到老问题了。可惜的是人一天只能吃三顿,三餐之间的空隙难以打发。”

他经过一家报摊,瞄了瞄报纸上的新闻标题。“麦金蒂案审理结果裁定。”

这引不起他一点兴趣。他依稀记得曾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短新闻。不是什么吸引人的谋杀。有个可怜的老妇人因为区区几英镑被人敲碎了头颅。正是当今这些毫无意义的暴行中的一例。波洛走进他的公寓所在大楼的庭院,照例满怀赞赏。他深以自己的家为傲——一幢堂皇对称的建筑。他乘电梯来到三楼,他的豪华大套房就在这一层。屋里装饰精美,陈设考究,正方形的扶手椅,棱角分明的长方形饰物。全都方方正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找不到一条曲线。

当他用钥匙打开门,走进白色的门厅,他的男仆乔治轻轻走上前来迎接他。“晚上好,先生。有一位——绅士在等您。”

他熟练地帮波洛脱下大衣。“是吗?”波洛察觉到在“绅士”这个词之前有片刻非常细微的停顿。作为一个深谙社会等级之分的势利小人,乔治在这方面是一个专家。“一位叫做斯彭斯的先生。”“斯彭斯。”波洛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但他觉得应该在哪儿听过。

波洛在镜子前稍稍停留了片刻,将胡子整理到完美的状态,然后打开客厅的门走了进去。坐在正方形大扶手椅里的男人站了起来。“你好,波洛先生,希望你还记得我。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是斯彭斯警监。”“当然记得。”波洛热情地与他握手。

科尔切斯特警局的斯彭斯警监。一个非常有趣的案子……正如斯彭斯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波洛竭力劝说他的客人喝点什么。石榴汁?薄荷甜酒?本笃酒?可可甜酒……

正在这时,乔治端着托盘走进房间,托盘上是一瓶威士忌和吸管。“您是否想来杯啤酒呢,先生?”他轻声地问客人。

斯彭斯警监红润的宽大脸庞一亮。“那就啤酒吧。”他说。

波洛再一次惊叹于乔治的本事。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公寓里竟然有啤酒,而且他也无法理解有人竟然宁愿喝啤酒而不要甜酒。

当斯彭斯端起冒着泡的啤酒杯,波洛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亮晶晶的绿色薄荷酒。“你来看我真好,”他说。“真好。你是从哪里来的?”“吉尔切斯特。我再过半年就要退休了。其实,我一年半之前就应该退休了。他们挽留我,我就多留了一阵子。”“你是明智的,”波洛感慨地说,“非常明智……”“是吗?我不知道。我不敢确定。”“是的,是的,你很明智,”波洛坚持说,“你不知道无所事事的时间多么难打发。”“哦,我退休后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去年我们搬进了新房子,有一个相当大的花园,可是疏于打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时间拾掇拾掇它呢。”“啊,是的,你是喜欢打理花园的那类人。我也曾经下定决心住到乡下,种种西葫芦,可是没有成功,与我脾气不合。”“你真该看看我去年种的一个西葫芦,”斯彭斯热情地说,“硕大无比!还有我的玫瑰。我特别喜欢玫瑰。我打算——”

他停住了。“我今天来不是想谈这个。”“不,不,你是来见老朋友的,真是有心。我很感激。”“恐怕不仅如此,波洛先生。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我是有求而来。”波洛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房子,是抵押贷款的吧?你是要借钱——”

斯彭斯惊恐万分地打断了他的话:“哦,老天爷,不是钱的问题!跟钱没有半点关系。”

波洛优雅地挥挥手表示道歉。“请你原谅。”“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来是为了桩该死的案子。如果你把我轰出去,我是不会感到意外的。”“不会有那样的事,”波洛说,“继续说吧。”“是麦金蒂的案子。也许你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

波洛摇摇头。“没怎么关注。麦金蒂太太——是商店还是住家里的一个老妇人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斯彭斯盯着他。“天啊!”他说。“让我想起了过去。不可思议……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你说什么?”“没什么。只是个游戏。小孩子玩的游戏。我们小的时候经常玩。很多人排成一排。挨个提问并回答问题。‘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单膝下跪,像我这样。’然后接着下一个问题,‘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伸出手来,像我这样。’于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跪在地上,把右臂伸出来,一动不动。然后,你就知道会怎么样了!‘麦金蒂太太死了。’‘怎么死的?’‘就像这样!’‘啪’的一声,排头的人向后倒下来,然后我们就像保龄球一样摔成一串!”斯彭斯回忆往事放声大笑。“真的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波洛礼貌地等着。虽然在这个国家住了将近半辈子,可是总有这样一些时候让他感到难以理解英国人。他本人小时候也玩过捉迷藏一类的游戏,但他并不想谈论它,甚至根本想都不会想到它。

斯彭斯终于止住笑,波洛略带些倦意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她是怎么死的?”

笑意从斯彭斯的脸上消失了。他突然恢复了老样子。“她的后脑勺被人用尖锐的重物狠狠地打了。她的房间遭到洗劫,她的大约三十英镑现金的存款也不见了。她独自住在一栋小房子里,此外还有一个房客。一个叫本特利的男人,詹姆斯·本特利。”“啊,是的,本特利。”“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窗户和门锁也都没有任何被撬的迹象。本特利生活艰难,失业,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丢失的那些钱在屋后一块松动的石头底下发现了。本特利外套的袖子上有血迹和头发——与死者的血型和头发一样。根据他第一次调查时的供词,他说自己从来没有靠近过尸体——所以血迹和头发不可能是无意间沾到的。”“是谁发现的尸体?”“面包师送面包来的时候发现的。那天是他收账的日子。詹姆斯·本特利开的门,说他敲过麦金蒂太太卧室的门,但没有人应答。面包师说她可能生病了。他们请女邻居上去看看。麦金蒂太太没有在卧室里,也没在床上睡觉,但房间被洗劫过,地板也被撬开了。于是他们想到去客厅里看看。她就在那里,躺在地板上,那个女邻居女人吓破了胆,尖叫起来。后来,当然,他们报了警。”“那么本特利最终被捕并受审了?”“是的。案子移交到了刑事法庭,昨天开庭审理。今天早上陪审团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做出了裁决:有罪。判处死刑。”

波洛点点头。“然而,在判决之后,你搭火车来到伦敦,来这里见我。为什么?”

斯彭斯警监盯着他的啤酒杯,手指在杯口慢慢地划着圈。“因为,”他说,“我认为凶手不是他……”

第二章

两人间有片刻的沉默。“你来找我——”

波洛没有说完这句话。

斯彭斯警监抬起头。他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这是一张典型的乡下人的脸,平庸,自制,精明但诚实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是一张不会让自己陷入庸人自扰或不辨是非的人的脸。“我在警队服役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说,“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我看人很准,不比任何人逊色。我办过不少谋杀案——有些案情一目了然,有些不那么简单。其中一个案子你是知道的,波洛先生。”

波洛点点头。“那个案子很棘手。要不是你,我们可能找不到真相。但后来我们确实搞清楚了——毋庸置疑。另一件你不知道的案子也一样。那人叫惠斯勒,他被抓住了——罪有应得。还有那些枪杀了老加特曼的家伙。用砒霜下毒的维罗尔。川特逃脱了,但绝对是他干的。科特兰太太,她很幸运,她的丈夫是个讨厌的下流胚,陪审团宣告她无罪。这不公正只是出于同情。这种事情时不时会发生。有时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有时是因为情感因素,有时凶手骗过了整个陪审团——最后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但的确有可能发生。有时,是由于辩护律师的出色工作或由于控方律师的失误。哦,是的,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但是,但是……”

斯彭斯摇了摇粗大的食指。“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还没有见过一个无辜的人为他没有做过的事情而被绞死。这种事情,波洛先生,我不希望看到。”“不,”斯彭斯加上一句,“这个国家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波洛回瞪他。“你觉得你现在要碰到这种事情了。但为什么——”

斯彭斯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即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我奉命侦办这个案子。我奉命搜集相关的证据。整个过程我非常谨慎,实事求是,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一个地方,指向一个人。搜集了所有证据之后,我把它们交给我的上司。之后,这个案子就不归我管了。案件移交到了检察官手中,由他负责。他决定起诉,证据确凿,他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所以,詹姆斯·本特利被逮捕并受审,经过正式审判,他被判有罪。证据确凿,他们不可能对他有别的判决。因为证据就是陪审团必须考虑的东西。我得说,关于证据不存在任何疑问。

不,应该说判他有罪,大家都相当满意。”“除了你,是不是?”“是的。”“为什么?”

斯彭斯警监叹了口气。他用大手抚摩着下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说不出理由,具体的理由。我敢说对于陪审团来讲,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杀人犯,但对我来讲,他不是。我比陪审团更了解杀人犯。”“是的,是的,在这方面你是专家。”“你瞧,首先,他不狂妄自大。而根据我的经验,杀人凶手通常都是狂妄自大的。总是该死的对自己做的事情沾沾自喜,总以为他们骗倒了你,总是相信自己聪明过人,事情从头至尾都没有纰漏。甚至当他们站到了被告席上,知道自己罪无可赦,还是会从中得到某种奇怪的心理满足。他们大出风头。成了大众瞩目的对象。也许平生第一次,他们有了当明星的感觉。他们,嗯,你知道的,狂妄自大!”

斯彭斯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出这个词。“你理解我的意思吧,波洛先生。”“我非常理解。那么这个詹姆斯·本特利,他不像这种人?”“不像。他只是吓坏了。从一开始就胆战心惊。有些人可能会认为这正是他有罪的表现。但我不这么看。”“是的,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位詹姆斯·本特利是什么样的人?”“三十三岁,中等身材,面色萎黄,戴着眼镜——”

波洛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是问他的外貌特征。他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哦,你是说这个。”斯彭斯警监沉思了片刻。“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紧张兮兮的,不敢正眼瞧人,眼神飘忽闪烁。面对陪审团的时候这种态度是最要命的。有时畏畏缩缩,有时蛮横无理,乱发一通脾气。”

他顿了顿,用闲聊的语气说:“其实他是个害羞的人。我有个表弟就是这样的。一旦碰到尴尬的事情,他们就会说些一目了然的愚蠢的谎言。”“你的这位詹姆斯·本特利听起来不是个有魅力的人。”“哦,的确如此。没有人会喜欢他。但我不希望看到他因此而被绞死。”“你认为他会被绞死?”“我看不出有幸免的可能。他的律师可能会提出上诉,但即使能上诉也是基于非常弱的理由,某种程序上的瑕疵,据我看,成功的希望渺茫。”“他请到了好律师吗?”“年轻的格雷·布鲁克是根据贫困人士的法律援助条例被指派给他的。我得说他认真负责,已经尽了全力。”“因此那个人受到了公正的审判,被他的同胞所组成的陪审团宣判有罪。”“是的。一个结构优良的陪审团。七个男人,五个女人——都是高尚讲理的人。法官是老斯坦尼斯·戴尔。公正严明,没有偏见。”“所以,根据贵国法律,詹姆斯·本特利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他为了没有做过的事情上绞架,他当然有理由抱怨!”“这样说很公道。”“而且他的案子是我办的——我收集的证据,将它们综合在一起。正是因为那个案子和那些证据,他才被定罪。我不喜欢这样,波洛先生,我不喜欢。”

赫尔克里·波洛盯着斯彭斯警监那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很长时间。“那么,”他说,“你有什么建议?”

斯彭斯看上去非常尴尬。“我希望你已经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本特利的案子已经结案。我已经受命调查另一个案子,一件贪污案。今晚就得去苏格兰。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而我——是?”

斯彭斯满脸羞愧地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你一定觉得我厚颜无耻。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已经尽了全力,我认真调查了每一种可能性,但一无所获。我想不出还能怎么做。但谁知道呢,可能你就是不一样。请原谅我这么说,你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法很有趣。也许这个案子就应该用你的方法去解决。因为如果詹姆斯·本特利没有杀她,那就是别人杀的。她不会自己砍了自己的后脑勺。你也许可以找到我忽略了的东西。你没有任何理由去管这件事。我提出这样的建议,的确是厚脸皮。但我还是来了。我来找你,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但是,如果你不想插手,也并无不妥,你本来——”

波洛打断了他。“哦,但确确实实有理由。我很闲,太闲了。而且你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是的,我非常感兴趣。这是一个挑战,对我大脑里的那些灰色小细胞来说。而且,我也是为你考虑。我能想象六个月后你在花园里种花的情景,也许是玫瑰花,但你却体会不到应有的幸福,因为你的脑海中有不愉快的回忆挥之不去,我不会让你有这种烦恼的,我的朋友。而且最后——”波洛坐直了身子,用力点了点头,“这是原则问题。如果一个人没有犯谋杀罪,他就不应该被绞死。”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但假如最终证明的确是他杀的呢?”“如果是这样,我会非常感激你能帮忙确认这一点。”“两个头脑总胜过一个?瞧,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投入此事中。很明显,已经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现场的痕迹已不可查。麦金蒂太太被杀的具体日期是哪天?”“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那我们先来了解基本事实吧。”“我带来了那个案子的笔记,一会儿交给你。”“好。就目前而言,我们只需要了解案子的大概脉络。如果詹姆斯·本特利没有杀死麦金蒂太太,那会是谁?”

斯彭斯耸了耸肩膀,语气沉重地说:“到目前为止,据我所调查的结果看,没有人。”“但是,我们不接受这个答案。既然每个谋杀案都必须有一个动机,那么,麦金蒂太太的案子,可能的动机会是什么?羡慕,嫉妒,报复,恐惧,钱?让我们先看看最后一个也是最简单的一个?谁将从她的死亡中获利?”“没人能获利很多。她在银行有二百镑的储蓄,将由她的侄女继承。”“两百镑不算很多,但在某些情况下,它足以派上大用场。所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侄女。很抱歉,我的朋友,要重新在你查过的线索的基础上再查一遍。我知道你一定仔细思考过这一切,但我还是要和你再审查一遍。”

斯彭斯点了点他的大头。“我们当然考虑过她的侄女。她三十八岁,已婚。丈夫受雇于一家建筑装潢公司。他是油漆匠,品行良好,工作稳定,人也机灵,不是傻瓜。而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有点健谈,看起来很喜欢她的姑姑。他们俩都没有迫切需要这两百镑的理由,虽然我敢说得到这笔钱他们还是很高兴的。”“那老太太的小屋呢?也归他们了吗?”“房子是租来的。当然,根据租赁条约,房东不能赶老太太走。但现在她死了,我不认为侄女能够接手,反正她和丈夫都不想要。他们自己有一小套现代化的公租房,他们一直引以为豪。”斯彭斯叹了口气。“我仔细调查过那位侄女和她的丈夫,你明白的,他们看起来是最理想的嫌疑人。但我查不到任何可疑之处。”“现在让我们来谈谈麦金蒂太太本人。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向我形容一下她——不仅仅在外貌方面。”

斯彭斯笑了。“不想要警方的例行介绍吗?好吧,她六十四岁,是个寡妇。丈夫曾在吉尔切斯特的霍奇斯商店的纺织品部工作。他大约七年前去世了,死于肺炎。从那以后,麦金蒂太太每天都会到附近的人家里帮佣,做些家务零活。布罗德欣尼是个小村庄,近来开发成了住宅区。住着一两个退休人员,工程的合伙人,医生,诸如此类的人。那里到吉尔切斯特的公共汽车和火车线路都很方便,而卡伦奎,我想你知道这地方,是一个相当大的避暑胜地,离那儿也只有八英里远,再说布罗德欣尼本身就相当漂亮,一派田园风光,离德莱茅斯和吉尔切斯特之间的主路只有约四分之一英里。”

波洛点点头。“麦金蒂太太的屋子是村子里原有的四栋老屋之一,另外一栋是邮局和商店,还有务农的雇工住的两栋。”“她接收了一个房客?”“是的。她丈夫在世的时候,他们接收夏季游客,但他去世后,她就只接收一个长住的房客。詹姆斯·本特利已经在那儿住了好几个月了。”“所以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詹姆斯·本特利?”“本特利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吉尔切斯特的一家房产代理公司。在此之前,他与母亲住在卡伦奎。她行动不便,而他要照顾母亲,因此很少外出。后来母亲死了,母子赖以度日的退休金也没了。他卖掉了小房子,并找了一份工作。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但没有什么特别的资质或技能,而且,正如我说的,其貌不扬,并不讨人喜欢。找工作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不管怎么样,他后来还是在布瑞瑟与史考特事务所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是一家二流公司。我认为他干得不算出色,因为他们裁员的时候他就被裁掉了。他找不到另一份工作,钱也花光了。他平时每月向麦金蒂太太支付租金。她提供早餐和晚餐,每周额外收三镑——算起来比较公道。他已经有两个月没付房租了,差不多已经山穷水尽。他找不到新工作,房东又一直催他还清欠款。”“他知道她在屋子里放了三十镑吗?顺便问一句,她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放三十镑,她不是在银行有储蓄账户吗?”“因为她不相信政府。她曾说过他们可以拿走她两百镑,但休想得到更多。她宁愿把钱放在自己伸手就碰得到的地方。她跟一两个人说过这话。钱藏在她卧室地板的一块松动的木板下——一个非常明显的地方。詹姆斯·本特利承认,他知道钱在那里。”“他可真配合。那么侄女和她的丈夫知道吗?”“哦,是的。”“那么,我们又回到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了。麦金蒂太太是怎么死的?”“她死于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在七点到十点之间,她已经吃过晚饭——腌鱼、面包、黄油。各方调查表明,她通常在大约六点半吃晚饭。如果那晚她还是和平时的习惯一样,那么根据消化情况推断,她大约是在八点半到九点钟之间被杀的。詹姆斯·本特利本人供称,那晚七点十五分到九点左右外出散步了。他经常天黑后出门散步。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在大约九点钟回来(他有钥匙),并径直回了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麦金蒂太太以前为了接待夏天的游客,在卧室里装了盥洗盆。他看了大约半小时书,然后就去睡觉了。他

没听到也没看到任何异常的事情。第二天早上,他下楼到厨房,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准备早餐的迹象。他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去敲了敲麦金蒂太太的门,但没人应答。“他以为她一定睡过头了,就不想继续敲门。然后,面包师来了,就和詹姆斯·本特利上楼再敲了敲门,后来的事情我告诉过你了,面包师到隔壁请来埃利奥特太太,她发现了尸体,吓得歇斯底里。麦金蒂太太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她被人用什么东西击中后脑勺,凶器应该是非常锋利的剁肉刀之类的东西。她当场毙命。抽屉被打开了,东西散了一地,卧室地板那块松动的木板被撬起,里面已经空了。窗户都从里面关着。没有撬锁或从外部破门而入的迹象。”“因此,”波洛说,“要么是詹姆斯·本特利杀了她,要么是她在本特利外出散步的时候杀了自己,是吗?”“正是。不是小偷或强盗。那么她会让什么人进来呢?某个邻居,或她的侄女,还是她侄女的丈夫。只能想到这些。我们排除了邻居。侄女和她的丈夫那天晚上去看电影了。有这样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即其中一人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电影院,骑自行车走了三英里,杀了老太太,把钱藏在屋外,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电影院。我们调查了这种可能性,但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把钱藏在麦金蒂太太的屋子附近?事后是很难把钱取走的。为什么不藏在三英里路上的某个地方呢?不,把钱藏在那里的唯一原因只能是——”

波洛帮他把这句话说完。“——因为你住在那个屋子里,但不想把它藏在自己的房间或屋里的任何地方。所以就是:詹姆斯·本特利。”“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答案都指向本特利。最后,他的袖口上还有血。”“他是怎么解释呢?”“他说想起了前一天,他碰到了屠夫的剁刀。胡扯!那根本不是动物的血。”“他坚持这套说辞吗?”“没有。在庭审的时候,他讲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你瞧,他袖口上还发现了一根头发——沾了血迹的头发,与麦金蒂太太的头发是一样的。这就需要解释了。于是他就承认,他前一天晚上散步回来的时候进入过房间。他说,他敲门后进去,发现她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他弯下腰,摸了摸她,他说,是为了确认人是否真的死了。然后,他就昏了头。他说他一直非常害怕见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几近崩溃,险些晕倒。第二天早上,他还是无法让自己相信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非常可疑的故事。”波洛评论道。“是的,确实如此。然而你知道的,”斯彭斯思忖道,“这可能是真的。普通人或陪审团不会相信,但我真的遇到过这样的人。我不是指精神崩溃的事。我的意思是指有些在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却根本无法面对的人。通常都是害羞的人。比如说,他进去了,发现她死了。他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事——叫警察,找邻居,不管什么,总之应该做该做的事。但他惊慌失措。他想:‘我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我今晚不需要到这里来。去睡觉,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在这样想法的背后,当然,还有害怕,害怕自己会被怀疑与这件事有牵连。他认为要尽可能让自己撇清干系,所以这个傻瓜就这样套了进去,把自己的脖子套了进去。”

斯彭斯暂停了一下。“可能就是这样。”“有可能。”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再或者,这可能只是他的律师编造的想帮他脱身的最好说辞。但是,我不知道。吉尔切斯特咖啡馆的女服务员说,他平时吃午饭的时候总是挑一张桌子坐,在那里他可以看着墙壁或角落,不用见人。他是有点心理扭曲。但并没有扭曲到成为一个凶手。他并没有妄想症或被迫害狂那类毛病。”

斯彭斯满怀希冀地望着波洛,但波洛没有反应,他紧皱着眉头。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第三章

最后波洛叹了口气,给自己鼓劲。“呃,”他说,“我们已经排除了钱的动机。让我们再看看其他可能性。麦金蒂太太有仇人吗?她害怕什么人吗?”“没有这类证据。”“她的邻居们有什么看法?”“几乎没有。也许他们不太愿意和警察说,不过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说,她总是独来独往。但这没什么不正常的。你知道的,波洛先生,我们的村民并不友好。战争期间疏散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觉得。麦金蒂太太和邻居相安无事,但关系并不亲密。”“她住在这里住多久了?”“我想,大概十八年到二十年吧。”“那之前四十年呢?”“她的生平没什么神秘的。她是北德文郡一个农民的女儿。她和丈夫以前在伊尔弗勒科姆附近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搬到吉尔切斯特。在那里有一间小房子。后来觉得那里太潮湿,所以又搬到了布罗德欣尼。丈夫看起来是一个安分而正派的人,有些害羞,不常去酒馆。一切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地方。”“然而她还是被人杀害了?”“然而她还是被人杀害了。”“侄女知不知道有谁和她姑妈有过结的?”“她说没有。”

波洛恼怒地揉了揉鼻子。“你能理解的,我亲爱的朋友,要是麦金蒂太太不是麦金蒂太太,事情会简单得多。这么说吧,如果她是所谓的神秘女人的话,我是指那种有过去的女人。”“嗯,她不是,”斯彭斯木然地说,“她只是麦金蒂太太,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女人,靠出租房间、帮人打扫屋子过活。英国有成千上万这样的人。”“但她们没有都被人杀害。”“是的。我承认。”“那么,为什么麦金蒂太太会被谋杀呢?我们不接受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还剩下什么?一个印象模糊,可能性不大的侄女。一个更模糊,更不可能的陌生人。事实呢?让我们回到事实。事实是什么?一位年老的清洁女工被谋杀了。一个害羞而没教养的年轻人被逮捕并被判谋杀。为什么詹姆斯·本特利会被抓?”

斯彭斯瞪大了眼睛。“证据对他不利。我已经告诉过你——”“是的。证据。但是告诉我,我的斯彭斯,那是真正的证据,还是伪造的?”“伪造?”“是的。假设詹姆斯·本特利是无辜的,那就有两种可能性。证据是伪造的,有人故意要陷害他。或者他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目前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第一种情况,但同样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不是这样。那些钱被拿走藏在房子外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如果真的藏在他自己的房间,可能警察要找到它们还要花更多时间。谋杀是在本特利像平时一样一个人外出散步的时候发生的。袖口上的血迹是像他自己在法庭上说的那样沾上去的,还是也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呢?是不是有人躲在暗

处陷害他,故意在他的袖子上动了手脚?”“我觉得这有点扯远了,波洛先生。”“也许吧,也许吧。但是,我们就是得想远一点。我认为,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目前的想象力尚无法看清道路……因为,你瞧,我亲爱的斯彭斯,如果麦金蒂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那么凶手一定是不同寻常的。是的,这毫无疑问。这件案子的关键在于凶手,而不是被害人。这和绝大部分的罪案不同。通常被害人的个性是案子的症结所在。我通常对那些无言的死者更有兴趣。他们的恨,他们的爱,他们的行为。而当你真正了解了这些被谋杀的被害人,那么被害人就会说话,那些死人会开口说出名字,你想知道的名字。”

斯彭斯看上去很不舒服。“这些外国人!”他似乎在心里这么说。“但在这个案子里,”波洛继续说,“情况恰恰相反。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猜测还有一个未曾现身的人,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麦金蒂太太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答案无法从麦金蒂太太的生活中寻找,答案要从凶手的性格里去寻找。你同意我的看法吗?”“我想是吧。”斯彭斯警监小心翼翼地说。“有人想要得到什么?是为了除掉麦金蒂太太?还是为了除掉詹姆斯·本特利?”

警监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是的,是的,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谁是真正的被害人?凶手的真正意图是谁?”

斯彭斯怀疑地说:“你真的认为有人会杀掉一个无辜的老妇人,就为了将某人送上绞刑架吗?”“俗话说,有失才有得。那么,如果麦金蒂太太是鸡蛋的话,詹姆斯·本特利就是煎蛋。所以,现在把你所知道的詹姆斯·本特利的情况说来给我听听。”“我知道的也不多。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在本特利九岁时去世了。他上的是一间比较小的公立学校,因为身体不好免于服兵役,战争期间在政府部门工作,和支配欲很强的母亲一起生活。”“嗯,”波洛说,“比起麦金蒂太太的生活,有更多可能性……”“你真的相信是这样吗?”“不,目前我什么都不相信。但我是说,现在有两条截然不同的调查线索,而我们必须赶快做出决定,到底追查那一条才是正确的。”“你打算怎么着手调查呢,波洛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首先,我想和詹姆斯·本特利见一面。”“这个可以安排。我会联系他的律师。”“在那之后,当然,根据会面的结果,如果有收获的话——尽管我对此不抱什么希望,我会去一趟布罗德欣尼。到那之后,根据你的笔记,我将尽快把你告诉我的事情再调查一遍。”“以免我漏掉了什么。”斯彭斯苦笑着说。“我更愿意这么理解,有些情况对你和对我可能有不同的意义。人们的经验各不相同,所以反应也各不相同。一位富有的金融家和我在比利时列日所认识的一位煮皂工锅炉的相似之处曾经带来了最满意的结果。不过这事就不提了。我想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排除我刚才所说的两条线索中的一条。为了排除麦金蒂太太的这条线索——一号线索,显然这条线索比二号线索要简单容易得多。那么,在布罗德欣尼期间,我可以住在哪里呢?那儿有舒适的旅馆

吗?”“有个‘三鸭酒店’,不过那么不提供住宿。三英里外的卡拉文有一所‘羔羊旅馆’。布罗德欣尼本身也有一家旅馆。它算不上真正的旅馆,只是一间相当破旧的乡村院落。经营者是一对年轻夫妇,为付费的客人提供食宿。”斯彭斯不大有把握地说,“我不认为那里会很舒服。”波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该我受罪就去受罪吧,”他说,“这也是不得已的。”“我不知道你用什么身份去那里好一点,”斯彭斯看看波洛,继续没有把握地说,“你可以说自己是一位歌剧演员,嗓子坏了,需要休息一阵子。这也许可行。”“我就以我的真实身份前往。”波洛以一副皇室派头说。

斯彭斯听到此宣言不禁撅起了嘴。“你认为这样明智吗?”“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是的,必要的。想想看,亲爱的朋友,该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我们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假装我知道了很多。我是赫尔克里·波洛。伟大的,独一无二的波洛。而我,赫尔克里·波洛,不满意麦金蒂案的判决结果。我,赫尔克里·波洛,对真相到底是什么存在明显的怀疑。在这种情况下,我,独自一人,要去追查真相。你明白了吗?”“然后呢?”“然后,我施加影响,观察反应。应该会激起各方反应。毫无疑问,应该有反应。”

斯彭斯警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瞧,波洛先生,”他说,“不要以身犯险。我不希望你出事。”“但是,如果我真出事了,不就证明你的怀疑是对的了吗,难道不是吗?”“我可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来证明。”斯彭斯警监说。

第四章

波洛怀着极大的厌恶环顾他所在的房间。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但几乎没有一点吸引力。波洛的手指沿着书架的上方边缘划过,他做了个鬼脸。果然不出所料,都是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断裂的弹簧一下陷了下去。那两张褪色的扶手椅可能好一点。第四张椅子看起来比较舒适,一只长相凶恶的大狗趴在上面呜呜地咆哮着,波洛怀疑这狗长有兽疥癣。

房间很大,贴着褪了色的莫里斯壁纸。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几件丑陋的钢雕作品和一两张还不错的油画。椅罩也褪了色,十分肮脏。地毯上都是破洞,图案也很难看。许多杂物和小装饰品胡乱地摆在各个地方。因为缺了脚轮,桌子摇摇晃晃。一扇窗子开着,而且显然地球上还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它再次关上。门暂时是关着的,但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门闩已经坏了,风一吹门就“砰”地开了,阵阵冷风在房间里盘旋。“我在受罪,”波洛自怜自艾地喃喃自语,“是的,我在受罪。”

门突然开了,风卷裹着萨摩海斯太太进来。她环顾房间,冲远处什么人大喊一声“什么?”,然后又出门去了。

萨摩海斯太太一头红发,有一张长着雀斑的、迷人的脸,她总是忙个不停,不是在放东西,就是在找东西。

波洛跳起身把门关上。

片刻之后,门又开了,萨摩海斯太太又出现了。这次,她端着一个大陶盆和一把刀。

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远处喊道:“莫林,那只猫又病了。我该怎么办?”

萨摩海斯太太喊道:“我来了,亲爱的。坚持住。”

她把盆和刀往地下一丢又走了出去。

波洛再次起身关上了门。他说:“没错,我在受罪。”

一辆汽车开来,大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声嘶力竭地狂吠着。它跳上窗边的一张小桌子,桌子哗啦一声倒了。“总之,”波洛说。“这令人无法忍受!”

门突然又开了,风在房间里打转,狗冲了出去,还在叫个不停。莫林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响亮。“约翰尼,你干嘛把后门开着!那些该死的母鸡都跑到储藏室里去了。”“就这样的住宿条件,”波洛感慨道,“我竟然还需要每周付他们七个几尼!”

门“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透过窗户传来母鸡愤怒响亮的咯咯叫声。

然后,门又开了,莫林·萨摩海斯走了进来,高兴地大叫一声扑向地上的陶盆。“我想不起来把它放哪儿了。呃,嗯,这位先生,你介不介意我在这儿剥豆子,不会打扰你吧?厨房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夫人,我不胜欢迎。”

这话也许有点言过其实,不过也差不多。这是二十四小时以来,波洛第一次和人有六秒钟以上交谈的机会。

萨摩海斯太太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干劲十足地剥起豆子来,动作却十分生疏。“我真的希望,”她说,“你不要觉得不舒服,如果有哪里需要改进的,请尽管说。”

波洛早就觉得,这个长草地旅馆唯一还能忍受的就是这位女主人。“你太客气了,夫人,”他礼貌地回答,“我只希望我有本事帮你找到合适的佣人。”“用人!”萨摩海斯太太尖叫道。“那可是奢望!现在连个短工都找不到。我们这儿最好的帮佣被谋杀了。我的运气不好。”“你说的是麦金蒂太太吧。”波洛连忙说。“正是麦金蒂太太。天啊,我真想念那个女人!当然了,这件事在当时可轰动了。可以说这是我们这儿第一次发生谋杀案,不过正如我对约翰尼说的,这对我们来说糟透了。没有麦金蒂太太,我真的应付不来。”“你喜欢她吗?”“亲爱的先生,她是个可靠的人。她每周一下午和周四上午来,像时钟一样准时。不像我现在请的这个叫波普的女人,住在车站附近的,有五个孩子一个丈夫,自然从来没准时过。不是丈夫有问题,就是老母亲或是孩子生病了之类的理由。而换做老麦金蒂太太,最多也就是她自己生个病,而且她几乎从没生病过。”“你觉得她一向可靠诚实吗?你很信任她?”“哦,她从来不会偷东西,甚至连吃的都不会拿。当然,她有点爱打探消息。会偷看别人的信件之类的。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的意思是,她们过着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总得找点消遣不是吗?”“麦金蒂太太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吗?”“我认为糟透了,”萨摩海斯太太含糊地说,“总是跪在地上擦洗地板。每天一大早到了人家家里,就是成堆的脏衣服堆在水槽里等着她清洗。如果我每天像她这样过日子,我宁可被人杀掉。真的。”

萨摩海斯少校的脸出现在窗口。萨摩海斯太太蹦起来,豆子撒了一地,她冲到窗口,把窗子开到最大。“那该死的狗又把母鸡的饲料吃掉了,莫林。”“哦,该死,它会生病的!”“看这儿,”约翰·萨摩海斯举着一个装满蔬菜的滤锅,“这些菠菜够不够?”“当然不够。”“看起来很多啊。”“煮熟了大概只有一茶匙。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菠菜是怎么回事吗?”“我的天!”“鱼送来了?”“影子都没有。”“见鬼,我们不得不开一个罐头了。你去开吧,约翰尼。到角橱里的罐头中拿一个。就是我们觉得有点鼓起的那一个。我想应该没问题。”“菠菜怎么办?”“我去弄。”

她从窗子跳出去,夫妻俩一起走开了。“混账东西!”波洛说。他穿过房间走到窗边,用尽全力想把窗户关小一点。萨摩海斯少校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新来的这个家伙是什么人,莫林?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好说呃,先生。波洛,我想起来了,应该是这个。他是法国人。”“你知道吗,莫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也许是家庭理发店吧。他看起来像一个理发师。”

波洛打了个寒噤。“不,不,也许是个泡菜的牌子。我不知道。我敢肯定,这名字很熟悉。最好早点跟他要首期的七几尼,越快越好。”

声音渐渐远去了。

波洛从地上捡起他们撒了一地的豆子。正当他刚捡完豆子,萨摩海斯太太穿过门又进来了。他客客气气地把豆子递给她:“给你,夫人。”“哦,太谢谢了。我说,这些豆子看起来有点发黑。你知道的,我们把它们放在缸里用盐腌起来保鲜。但这些好像没放好。恐怕它们不会很可口。”“我也这么担心……你允许我把门关上吧?这里通风太好了。”“哦,是的,请便。我老是忘了关门。”“我已经注意到了。”“反正这门永远也关不上。这所房子实际上已经破烂不堪了。约翰尼的父母以前住在这里,他们很穷,可怜的老人家,他们从来没有修过屋子。后来我们从印度回来住在这里,也没钱做任何修理。不过,孩子们假期住这里还真有趣,有很多房间可以乱跑。还有花园和其他一切。接收一些付费的客人使我们勉强能够支撑下去,不过我必须说,我们已经受了一些打击。”“眼下我是你们的唯一的客人吧?”“楼上还有一位老太太。她来的第一天就卧床不起,一直到今天都这样。不过我看不出她哪里生病。但她就那样,我每天送四托盘食物给她。她的胃口可没一点问题。不管怎样,她明天就要去一个侄女还是什么人那儿了。”

萨摩海斯太太歇了口气,才用稍微有点造作的口气说:“送鱼的人应该马上到了。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呃,先交第一个星期的房租。你打算住一个星期的,是吗?”“也许更久。”“很抱歉麻烦你。但我家里没有现金,你知道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总是催你给钱。”“请不用道歉,夫人。”

波洛掏出七张一英镑的钞票,并且加了七先令。萨摩海斯太太贪婪地把这些钱拢到一起。“非常感谢。”“夫人,也许我应该多告诉你一点关于我自己的事。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这样的提示让萨摩海斯太太丝毫不为所动。“多么可爱的名字,”她善解人意地说,“希腊名,是不是?”“你可能知道,”波洛说,“我是一个侦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也许是当今最有名的侦探。”

萨摩海斯太太好笑地尖叫一声。“我看你真会开玩笑,波洛先生。你调查什么呢?烟灰和脚印?”“我在调查麦金蒂太太的谋杀案,”波洛说,“我没开玩笑。”“哎哟,”萨摩海斯太太说,“我切到手了。”

她举起一个手指查看。

然后,她盯着波洛。“听着,”她说。“你是说真的吗?我的意思是,这桩案子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逮捕了那个租住在那里的可怜的傻瓜,他受了审定了罪,都了结了。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被吊死了。”“不,夫人,”波洛说,“他还没有被吊死。而且这事还没‘了结’——麦金蒂太太的案子。我想借用你们一位诗人的一句诗提醒你,‘问题若非正确地解决,就永远不算解决。’”“噢噢,”萨摩海斯太太说,她的注意力从波洛转移到腿上的盆。“我的血流到豆子上了。这可不太好,我们要拿来做午饭的。不过没什么关系,反正要下水煮。东西只要煮开了就没事,对不对?即使罐头也一样。”“我觉得,”波洛静静地说,“午饭我不能在这里吃。”

第五章

“我不知道,真的。”伯奇太太说。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三遍了。她对于留着黑胡子,穿着裘皮衬里大衣,一副外国派头的绅士天生地不信任,这是不容易克服的。“真是太烦人了,”她接着说,“可怜的姑姑被人杀害了,警方和所有这些人找上门来。到处乱闯,东翻西找,问这问那。邻居们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一开始以为我们会永远忘不了这事了呢。而我婆婆更是讨厌透顶,她不停地说,她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嚷嚷‘可怜的乔’什么的。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呢?死的是我的姑姑,不是吗?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一切现在都结束了。”“假如詹姆斯·本特利是无辜的呢?”“胡说,”伯奇太太厉声说,“他当然不是无辜的。就是他干的。我从来就不喜欢他那副样子。总是自言自语。我跟姑姑说过:‘你不应该让这样一个人住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疯。’但她说,他很安静,乐于助人,也不会给人添麻烦。还说他不喝酒,甚至不吸烟。好了,现在她知道了吧,可怜的姑姑。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是个大块头的丰满女人,有着健康的肤色和乖巧的嘴。小屋子收拾得整洁干净,家具光可鉴人。厨房的方向飘来淡淡的令人胃口大开的香味。

她是个好妻子,会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肯花心思给她的男人做饭。他对她的付出表示认可。她偏见,固执,但又有何不可呢?很显然,难以想象她会是那种对自己的姑姑举起剁肉刀,或纵容丈夫这么做的女人。斯彭斯认为她不是那样的女人,尽管令人颇为无奈,波洛同意他的看法。斯彭斯已经调查过伯奇夫妇的财务状况,没有发现谋杀动机,而斯彭斯是一个办事非常周到的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他的任务,打消伯奇太太对外国人的疑虑。他把谈话带离谋杀案本身,而把重点放在受害者身上。他问起“可怜的姑姑”的情况,她的健康,她的习惯,她喜欢的食品和饮料,她的政治态度,她已故的丈夫,她对生活、性、犯罪、宗教、儿童、动物等等的看法。

他不知道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用处,他是在大海里捞针。但是,他顺便也了解了一些贝茜·伯奇的事情。

贝茜对她的姑姑并不十分了解。只是因为血缘关系,彼此以礼相待,但并不算亲密。来往也不频繁,大约每一个月左右,她和乔会在星期天去看望姑姑,一起吃个午饭,而姑姑来看他们就更少了。他们圣诞节互送礼物。他们知道姑姑有点小积蓄,她死后会留给他们。“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需要这笔钱,”伯奇太太红着脸解释,“我们自己也存了一些钱。而且我们好好地安葬了她,丧事办得很体面。鲜花和所需的一切排场都有。”

姑姑一直喜欢编织。她不喜欢狗,嫌它们总是把房子弄得一团糟,但她曾经养过一只猫——一只姜黄色的猫。后来它走丢了,她就没有再养。不过邮局的女人打算送她一只小猫。她的家收拾得非常整洁,她不喜欢乱扔杂物,每天擦亮铜器,冲洗厨房的地板。她出去帮人做事,收入相当不错。在霍姆里的卡朋特先生家干活每小时的收入是一先令十便士到两先令。卡朋特先生是办工厂的,家里有的是钱。他们想让姑姑每周多去几天,但姑姑在给卡朋特先生家干活之前一直在其他几位太太家干活,她不愿意让她们失望,觉得这么做不应该。

波洛提起长草地旅馆的萨摩海斯太太。

哦,是的,姑姑之前的确帮她干活,每周两天。他们是从印度回来的,在那儿他们雇的都是当地的土著仆人,萨摩海斯太太根本不懂得管家。他们想种点经济作物来卖,但又对园艺一窍不通。孩子们放假一回家,房子里就乱成一团。不过萨摩海斯太太是个好人,姑姑很喜欢她。

被害人的肖像就这样渐渐成形了。麦金蒂太太编织,擦洗地板,抛光铜器。她喜欢猫,不喜欢狗。她喜欢孩子,但不是很着迷。她喜欢独来独往。

她星期天都会去教堂,但不参加任何教会的活动。有时,不过极偶尔,她会去看场电影。她不赞成不道德的行为——曾经因为发现一位艺术家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式的婚姻关系,她就辞职不在他们家干活了。她不看书,但喜欢看星期天的报纸。她很喜欢雇主太太们送她的旧杂志。她虽然电影看得不多,但对电影明星和他们的一举一动很感兴趣。她对政治不感兴趣,但像她丈夫那样一直投票给保守党。她很少花钱买衣服,但雇主们送了她很多,这让她省了不少钱。

麦金蒂太太,事实上,正是波洛想象中麦金蒂太太的样子。贝茜·伯奇,她的侄女,也一如斯彭斯警监笔记上记录的贝茜·伯奇那样。

波洛离开之前,乔·伯奇回家吃午饭了。他是个身材矮小、看起来很精明的人,不像他的妻子那样放松,他的态度显得有一点点紧张。不过他比妻子少一些怀疑和敌意。事实上,他似乎急于要显示配合的态度。这一点,波洛觉得,并不算太失常。乔·伯奇为什么要急于安抚一个胡搅蛮缠的外国陌生人呢?究其原因只能是那个陌生人随身带着一封郡警察局斯彭斯警监的介绍信。

那么乔·伯奇急于要和警察站在统一战线了?是不是因为他不像他的妻子那样,经得起警察的调查?

这个男人,也许,是良心不安。为什么会良心不安?理由可能有很多——可能都与麦金蒂太太的死无关。抑或是,去看电影的不在场证明是巧妙伪造的,正是这个乔·伯奇敲了小屋的门,被姑姑请进屋内,袭击了不知情的老妇人。他可以拉出抽屉,洗劫房间,弄成抢劫的样子;他可以把钱藏到屋外,狡猾地栽赃给詹姆斯·本特利。而他的目的是存在银行里的那笔钱。这样一来,两百镑就到了他妻子的手中,他可能出于某种不明的原因,迫切需要这笔钱。

波洛想起凶器一直没找到。为什么不把凶器留在犯罪现场呢?白痴也知道可以戴手套或擦掉指纹。凶器一定是有着锋利边缘的重物。为什么要带走那样一把凶器呢?是不是因为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属于伯奇家的呢?那把凶器,是不是就在现在这个屋子里被清洗抛光呢?法医说过,凶器是一把类似剁肉刀的东西——但不是真正的剁肉刀。那个东西,也许是有点不寻常……有点与众不同,很容易识别。警方一直在找它,但没有找到。他们搜遍了树林,抽干了池塘。麦金蒂太太的厨房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也没人举报詹姆斯·本特利拥有那样的东西。警方查不到他买过剁肉刀这类东西的线索。这是对他有利的一件小事。但和其他证据相比就微不足道了。不过仍然是一个关键点……

波洛快速地扫描了一圈他正置身其间的拥挤的小客厅。

凶器在这儿吗,在这所房子的某个地方?是因为这个原因乔·伯奇才忧心忡忡,讨好卖乖吗?波洛不知道。他并不真的这么认为。他没有绝对的把握……

第六章

1

在布瑞瑟与史考特事务所,波洛被一番盘问后,才被带进史考特先生的办公室。

史考特先生是个活泼健谈的人,态度十分热诚。“早上好。早上好。”他搓着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以职业的眼光打量着波洛,试图弄清他的身份,列出一条条旁注。

外国人。衣服质地很好。大概有钱。餐厅老板?酒店经理?电影明星?“我希望不会占用你过多的时间。我想和你谈谈你以前的雇员,詹姆斯·本特利。”

史考特先生富有表现力的眉毛扬起足有一英寸高,又降了下来。“詹姆斯·本特利。詹姆斯·本特利?“他突然问,“你是记者?”“不是。”“你不会是警察吧?”“不是。至少——不是这个国家的。”“不是这个国家的。”史考特先生立即把这个信息存到大脑,以备将来参考。“那是怎么回事?”

波洛从来不忌于撒谎,张口即说:“我正在深入调查詹姆斯·本特利一案——应他的某些亲戚要求。”“我不知道他有亲戚。无论如何,你知道的,他被判有罪,而且判了死刑。”“但尚未执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吗?”史考特先生摇摇头,“不过我对此表示怀疑。证据太强有力了。他的这些亲戚是谁?”“我只能告诉你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非常富有。”“这真让我吃惊。”史考特先生禁不住口气软了下来,“非常富有”这个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和催眠效果。“是的,真让我吃惊。”“本特利的母亲,已故的本特利太太,”波洛解释说,“让自己和儿子与她的家人完全断绝了联系。”“豪门恩怨,是吗?好吧,好吧。年轻的本特利穷得叮当响。可惜这些亲戚没有早些出手相救。”“他们刚刚得知此事,”波洛解释说,“委托我尽速赶来贵国,尽一切可能挽救他。”

史考特先生向后一靠,公事公办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我不知道你可以做些什么。我猜以精神错乱为由?这么做有点晚了——不过如果你能请到名医作证的话也许可行。当然我自己对这些事情也不太懂。”

波洛向前倾了倾身。“先生,詹姆斯·本特利曾在这里工作。你可以跟我说说他的情况。”“没多少可讲的,我对他知之甚少。他只是我们的一个低级职员。我对他没什么不好的印象。看起来是个正派的小伙子,勤勤恳恳。但完全不懂推销,一个项目也做不好,不适合干我们这行。如果一个客户找我们想卖房子,我们就帮他卖掉;如果一个客户想买房子,我们就帮他找一间。如果一所房子位于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没有良好的设施,我们就强调它历史悠久,称之为时代的杰作——而不提它的水暖设施!如果一所房子正对着煤气厂,我们大谈特谈它的优良设施,而不提它的周围景观。撺掇你的客户买下它——这就是我们要做的。需要各种小伎俩。‘我们建议你尽快出价,夫人。有位国会议员对它也非常感兴趣——真的非常感兴趣。今天下午他还要再来看看。’他们每次都会上钩——国会议员永远是最佳借口。真不明白为什么!哪有国会议员会住在远离他的选区的地方。只是听起来比较令人信服而已。”他突然大笑起来,露出亮闪闪的假牙。“心理学,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心理学。”

波洛抓住了这个字眼。“心理学。你说得对极了。我看你是个有判断力的人。”“还不赖,还不赖。”史考特先生谦虚地说。“所以我要再问你,你对詹姆斯·本特利的印象如何?只是我们俩私下说说,绝对是私下说说,你觉得是他杀了老妇人吗?”

史考特瞪大了眼睛。“当然。”“那么你也认为这像是他会做的事吗?从心理学上来看?”“嗯,如果你这样问的话,不,我觉得不是。我认为他应该没这个胆量。如果你问我,告诉你,他有点疯疯癫癫的。如果这样看的话,也就说得通了。他的脑袋有点不好使,失业加上焦虑,担心这担心那,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你解雇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史考特摇了摇头。“今年生意不景气。职员没事可干。我们只好解雇干得最差的一个。就是本特利。我想这是迟早的事。我给他写了一封很好的推荐信。但他没有找到新工作。他无精打采的,给人的印象不好。”

最后总是归结到这一点,波洛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心想。詹姆斯·本特利给人的印象不好。想起他认识的许多杀人凶手大部分都是充满魅力的人,他心里稍感安慰。2“打扰了,你介意我坐下来和你聊一聊吗?”

波洛坐在蓝猫咖啡馆的一张小桌子旁,正在研究菜单,闻言吃惊地抬头。蓝猫咖啡馆里光线很暗,橡木和铅质的窗格营造出古香古色的格调,但刚刚坐到他对面的年轻女人,在昏暗背景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她有一头金发,穿着一件亮蓝色的夹克衫。不仅如此,赫尔克里·波洛觉得他不久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接着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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